不过宋濂的秘书说宋濂出国考察去了,要下周才能回来,让他等等。这盖房子也和救火一样,哪里能等?所以现在也只有凤翔鸣了,他守在凤翔鸣的集团总部整整三天,总算在今天堵住了提前下班的“贵人”。这顿饭就是他翻身的惟一机会了,如果钱还借不到,他的资金断链情况就会更严重,到时候不仅拆了的那两栋回迁楼盖不起来,就是正常的商品房也要盖不下去了,如果真是那样,他这些年的努力就全付水东流了,所以绝对要在今天,让凤翔鸣松口,不惜任何代价。

“我这秘书不会说话,您见谅见谅,”拦住凤翔鸣,赵宏博抽空瞪了慕云一眼,“凤总都给你机会了,还不去安排周全了。”

怎么安排周全?慕云微微一愣,赵宏博请客,所谓的周全通常就是分两部,吃饭,饭后唱歌或是按摩,当然这唱歌和按摩都是有些色彩的项目,一般她就是帮着打个电话过去,那边的领班自然心领神会,看赵宏博的意思,难道今天还要给凤翔鸣安排这个?

可是凤翔鸣吃这一套吗?慕云有些涩然的想,他身边倒是从来不缺女人,影视明星,T台上的名模,甚至名媛淑女,报纸上常常有他们相携的身影,可是小姐,他……

这么愣神的功夫,赵宏博已经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了,眼睛瞪圆,又眨来眨去,他确实是暗示慕云去联系大富豪KTV,定包房再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大富豪的小姐素质都很不错,据说清一水全是大学生,当然具体谁也没看过她们的学生证或是毕业证,不过他去过几次,确实和其他地方的小姐不一样,都是很漂亮很有文化很有素质的,幸运的话偶尔还能遇上第一次出来做的。男人嘛,谁不喜欢漂亮的女人,软玉温香抱满怀,再来点小酒当催化剂,到时候什么都是好商量的。

自然,慕云彻底看明白了赵宏博的暗示,苦笑了一下溜出门外,手机里就存着大富豪领班的电话,拨过去,再三叮嘱找几个年轻漂亮懂事的,定好包房又进来,看凤翔鸣还站着,脸上的神情已经非常不耐烦。

慕云记不得,这是她第几次去大富豪了,不过这里还和每次一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门脸,但一进来,就觉得金碧辉煌。她定好的包厢在二楼,因为赵宏博一定要开车载着凤翔鸣,所以最后她只能上了凤翔鸣的车,和他的那位助理陈明浩当先到达。

“您看应该给凤总点什么酒水?”进了包厢,慕云问陈明浩。

“你们赵总的招呼周全就是这个?”陈明浩没看酒水牌,反而是从进来开始就四处看各不停,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还挺出人意料的。”

“不妥当吗?”慕云不用陈明浩回答就暗叹连连,她记得,凤翔鸣从来不来这种地方,他爱去的都是那种贵得吓死人的私人会所,他也不会接受赵宏博的进一步安排,他还不至于要别人替他找女人。可是她明白没有用,这里没有人希望她明白,赵宏博是习惯了他自己做人处事的方法,凤翔鸣是根本不屑她的明白,不过考虑到一会凤翔鸣脸上可能露出的多姿多彩的表情,她还是决定点完酒水和小吃就闪人。

“我只能说,很有创意,以前还真没有一个陌生人,第一次请凤总,就这么直接的。”陈明浩笑了,他觉得慕云这个女人还挺有趣的,好像挺了解他老板的,反正比她自己那个老板有水准多了,可惜,今天也是炮灰的命,不免有点同情。

结果被陈明浩这么顾左右而言他,耽误了片刻,凤翔鸣就到了,脸色倒比刚刚吃饭的时候好,慕云赶紧挑贵的点了瓶红酒,又叫了些啤酒,还没安排妥当,包房的门就被敲开,领班带着四五个二十岁上下,或清纯或妖娆的女孩子就站到了门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云忙着安排酒水小吃的时候,一直觉得后背某个点上有一种灼热感,好像被火烧了,她不敢回头,匆匆的点了几样干鲜果品,就想借机撤退。

结果,偏偏凤翔鸣却似笑非笑的对赵宏博说,“赵总,你这个秘书真是挺能干的。”

“哈哈,您过奖了,小慕吧,确实挺能干,小慕,快点,这回还不好好敬凤总一杯。”赵宏博悬了整晚的心,这会总算因为凤翔鸣脸上有了点笑容而放回了肚子里。他的视线在凤翔鸣和慕云之间转了几圈,猛然觉得自己有了点主意。这慕云确实任劳任怨,可是自古以来树倒猢狲散,她这么辛苦工作也不过是为了钱,其实细看,她的模样真是不错,看不出是个孩子的妈,要是能搭上凤翔鸣,那他的问题解决了,她也不用这么辛苦赚钱,一箭双雕,都不吃亏。这样一想,虽然有些愧疚,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事到如今了,能试的法子,都得试试看。所以赵宏博不但没提让慕云先走的事,反而话里话外把她推了出来,让她敬酒。进来的几个年轻女孩见惯这种场面了,一个人熟练的开酒,另外几个分别坐到了包房里三位男士的身边。

比照男人们忽然的谈笑风生,慕云就是苦不堪言了,晚上的感冒药没有吃,身上本来就冷一阵热一阵的,偏偏不知道怎么了,赵宏博和凤翔鸣说话却总捎带上她,又催促她频频举杯,她偷眼看过几次凤翔鸣,他明明眼神冰冷不屑到极点,但是说话的语气,又好像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慕云猜,赵宏博是准备拼死一搏了,虽然找到凤翔鸣求助,有些与虎谋皮的感觉,但是这话轮不到她说,她能做的,就是不拆台,凤翔鸣提酒,该她喝她就喝,所以等到空着肚子喝了两杯红酒,又灌了两三瓶啤酒之后,她实在坐不住了,才抽冷子冲出包房,直奔洗手间。

胃里这会早翻江倒海了,但是偏偏什么也吐不出来,腿软软的,站不稳当,她只能用双手撑着水池子,看前面镜子中的自己。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白天吃的感冒药残留的副作用,她的脸白得和张纸一样,偏偏睫毛膏有些花了,晕染在眼睛周围,黑黑的一片,倒显得眼睛格外的大了,不过没什么神采,只写着颓然。

今天这整个晚上的事情都超乎她的想象,让她不敢去细想,凤翔鸣怎么会和他们这样的小公司扯上关系?还有,她这整晚都做了些什么,居然给小豪的亲爹找了两个小姐,将来小豪长大了,要是知道了这段,不知道会怎么想?果然,这人要是卑微起来,就是什么面子呀,尊严呀,都可以踩在脚底下了。她原来是这样卑微的活着,她也原本不介意别人用什么眼光看她,但是谁都可以瞧不起她,唯独,她不愿意在凤翔鸣的眼睛里,再看到那样的神情。

这样想着,心头的酸涩就有些忍不住了,慕云是再不想进那个包房了,眼前的世界又旋转得很厉害,她找不到依托点,只能扶着水池旁边的墙壁慢慢蹲下,想着一会就直接回去,回家去,哪怕丢了这份工作也好,她也不要再这样面对凤翔鸣了,她就只想回家去,抱着她的小豪,抱着他,她就能重新强大起来。

第四章与虎谋皮(三)

“起来!”不知道在墙角蹲了多久,慕云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和她说话,进而,胳膊被人大力的提起。她浑身酸痛,这样的力道,让她觉得胳膊好想要断掉了一样,痛得厉害。

总算还没有醉到糊涂,她恍惚了一下,就想清楚了自己还在KTV的洗手间里,虽然是女洗手间,但这种地方龙蛇混杂,所以她面前出现个男的也不足为奇。不过冲进女洗手间的男人通常都是坏人,所以她没什么犹豫的挥动还自由的另一只手,啪的一声,抽在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脸上。

“放开我,我喊人了!”一巴掌打完,她就奋力挣扎,不过挨打的人却没出声,只是从她胳膊上传来的刺痛感越发明显。慕云记得,她小时候看童话书,知道疼痛会让人暂时摆脱困倦和眩晕,所以她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了,只是那个几乎贴上她站着的男人,怎么五官看起来那么熟悉?怎么那么像她这会最最不想看见的那个凤翔鸣?

“醒了?”凤翔鸣这会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脸颊上火辣辣的,刚才那一巴掌,打上来的力气真是不小,他从小到大,自来只有抽别人,还没被谁这么抽过呢。什么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出来找她了,让她醉死好了,最好蹲在这里过夜。不对,其实最该死的还是那个死胖子,凤翔鸣想,居然敢请他到这种声色场所,明目张胆的给他找小姐,还打着主意,想灌醉慕云送到他的床上去,就这样还想从他这里借到钱,简直是做梦,春秋大梦。可是这么一想,火又很大,慕云喜欢钱他知道,可是为了钱,她就能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给这么粗俗的老板打工,还要陪老板来找小姐?她简直就是疯了,他也疯了。

对,他就是疯了,这样一想,他的手就松开了,躲闪什么脏东西一样的闪开几步,冷然的说,“醒了就别蹲在地上装死,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从哪儿来就去哪里?慕云的脑子还是木木的,一时也没想明白自己该回什么地方去,只是本能的摇晃着跟在凤翔鸣身后出了洗手间,洗手间门口这会正好来了两个年轻的小姐,看凤翔鸣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垂头的慕云,都笑了起来,神色暧昧。凤翔鸣也不理会,慕云压根没抬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就这么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走,进电梯,然后又走到大门外。

沁凉的风迎头吹来,被吓退的酒意又汹涌而上,慕云不知道自己好好的走着,怎么就忽然一头撞上了走在前面的凤翔鸣,他身上还是一贯的洒了古龙水,混杂着薄薄的烟草的气息,还有点方才那些女孩子身上的浓艳香水混合其中,合着外套吸进冷风后的薄寒,一起扑面而来。

后来的情形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觉得自己忽然被人大力的扔到一台车里,那个人扔她真是很用力,好想她和他有仇一样,所以她的头砰的撞到什么硬物上,痛得火烧火燎的。后来车子开得也是又快又不稳,直把她摇晃得头痛欲裂。

是怎么回的家,她就更全无印象了,谁送的她?赵宏博那个无良地产商是从来不会送她的,顺路搭载都不会,那么是谁?出租车?她告诉对方地址了吗?她给钱了吗?这些问题都让慕云觉得头疼,最后,她想到了小豪,还有她记忆中最后见过的人——凤翔鸣,然后整个人被吓醒了。小豪是不能让凤翔鸣见到的,知道都不行,完了,她喝醉了,要是让凤翔鸣知道了小豪可怎么办?

彻底清醒过来,又是几分钟之后了,这期间慕云想翻身坐起去看看小豪,可是身上却没有力气,不仅没有力气,还好像被重物压住了,动弹不得。等到她能睁开眼睛了,却发现四周是黑沉沉的一片,这不是她的家,这绝对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再晚再黑,也总会亮着一盏小夜灯,因为她的小豪怕黑。可是这不是她的家,又是什么地方?一瞬间,慕云只觉得冷汗直冒,人也清醒了,肢体的感觉也回归了,她发现,她起不来不是被噩梦魇住了,而是根本,根本她的腰上就横着一条胳膊,牢牢的搂住了她的身子。

震惊过后,就是大恸,慕云几乎是慌乱的用力去推横在腰间的那条胳膊,那是男人的胳膊,而被子下,她不着寸缕,发生了什么,这一刻再清楚不过。她没有想过这辈子要为了凤翔鸣守身如玉,她只是在离开他之后,失去了爱的能力,这世上,她爱的人就剩下小豪了,她也准备守着小豪平平安安的过完下半辈子。可是,为什么要这样,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捉弄她,在她又一次遇见凤翔鸣之后,在她发现她还是爱着他的时候,给她这样致命的一击?

第四章与虎谋皮(四)

凤翔鸣就是在慕云最用力的推他的胳膊时,被推醒的。他早晨一贯有起床气,半夜被吵醒的时候就不用说了,不过这次,还没等他发火,身边的女人已经推开他,仓皇中从床上跌到了地上。而且这一下摔的大概不轻,所以她低低的“啊!”了一声。

窗口还被挡得严丝合缝,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凤翔鸣非常懊恼的按亮了屋顶的水晶灯,雪亮的灯光晃得他有一会睁不开眼睛,等到适应了,拿起床头的闹钟一看,也不过才凌晨三点多。

转头去找掉到地上的女人,看来骤然亮起的灯光也让她非常不适应,这会整个人缩在床边的地上,胳膊抱着腿,头埋在胳膊上,彻底挡住了胸前的春光,乌黑的长发散着,披肩一样又遮住了一大片背上如雪的肌肤,整个人是一副被侵犯了的防备姿态。

凤翔鸣一时好气又好笑,也懒得穿拖鞋,下了床几步走到她身前,伸手就去抱她。

“别碰我!”慕云会躲闪,算是他意料当中的,她从来不是那种放得开的女人,过去就是,印象中,她就很少主动,不过他身边主动的女人太多了,不仅不矜持,甚至是放浪,总让他觉得倒胃口,所以他倒愿意放下身段来哄她。可是,看看,他给她哄出多少毛病来,明明主动招惹他,这会还敢说别碰她?

不管三七二十一,凤翔鸣捉起慕云的胳膊就把她硬提了起来,男女在力量上本来就不具有可比性,所以不管慕云怎么挣扎,她还是被拉了起来,仓促间,她想奋力一搏,一巴掌呼到对面男人的脸上,可是却在一仰头时,看到了她曾经最熟悉的面孔。

脸红得很彻底,因为皮肤上那一瞬间着火一样,热辣辣的烤人。等她意识到,她落在凤翔鸣手里的两条胳膊已经被迫高高的举过头顶,身前再无遮挡的挺立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变成醉人的浓黑。

“放——”她想说,放开我,只是才发出一个音节,滚热的唇瓣已经被人狠狠的覆住,凤翔鸣确实放开了她的胳膊,只是却更大力的扶助了她的后脑,微凉的舌灵活的滑了进来,卷住她的,让她无所遁形。

那是属于凤翔鸣的吻,霸道得不容人抗拒,却也温柔到仿佛在轻轻舔拭着心灵,轻易的就突破了她辛苦筑起的心防,让她迅速的溃不成军。

等到凤翔鸣放开她的唇时,慕云觉得自己已经窒息过去了,身体上的感觉异常敏锐,但是意识却好像已经抽离了,悬浮在半空中。

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恣意的游走着,最后停顿在她的胸前,迟疑了片刻,抚揉上去,“嗯!”她不自觉的哼了一声,却觉得这声音并不发自她的嘴中。

□,那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犹如隐藏在人心深处的猛兽,这会骤然跃出,呼啸而来,并迅速的将人彻底俘获。

凤翔鸣进来得很快,慕云只觉得疼,好像身体骤然被人扯成了两段,明明身心的感觉都不同于第一次,但是痛却是相似的。她长长的吸气,然后昏昏沉沉的在痛和欲中挣扎,直到凤翔鸣的身子在一阵急剧的撞击后终于停下来,伏在她身上不再动作,只有细碎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

这种互相拥有的感觉,要到平静下来才能体会得出,慕云只觉得流年空转,物是人非,身上本来就无力到了极点,这会眼中的泪意再也不受控制,那些汹涌的液体挣脱束缚滚滚而下。

凤翔鸣并没有马上起身,慕云贴着他的每一寸肌肤都透着滚滚的热意,他有些后知后觉的想,这像是发烧的样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该做的是马上起来,找医生来或是送她去医院。只是尽管明知该做什么,他依然并不想动,这几年他身边不是没有女人,比她美的,比她娇的,比她会取悦人的,他以为他早就放下了,可是现在想来,却觉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是这样该死的眷恋着,贴近她的时光。

和过去那些年在一起的时候一样,激情过后,他习惯性的拨开她散乱的刘海儿,一点一点的亲吻她的额头,然后顺势向下,如果不是嘴唇触碰到她的冰凉的眼泪,凤翔鸣觉得,他不知道还要发傻到什么时候。可是她哭了,眼泪无声无息的汹涌着,是对他最无声的抗拒吧,他真傻,真是傻,她已经离开了那么多年了,他怎么就能以为,她还爱着他呢?这个认知,让他猝然翻身,一把推开了她,力道不见得多大,但慕云还是很快的在床上缩成一团。

慕云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只巨大的手狠狠的捏住了,瞬间从云端坠落地面,身下冰冷的纯棉制品刺激得人忍不住颤抖,她甚至不敢去看凤翔鸣的神情,不敢想象他这一刻的嫌恶,只用力的咬住嘴唇,明亮的光线会放大人心中的羞耻感,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遮挡住这让人难忍的□,只能一点一点的,用胳膊抱住身子。

她不敢抬头,自然看不到凤翔鸣一瞬间神情的变化,嘴角仍有眼泪流下的微咸滋味,他骤然冷笑,是了,这个女人在他几句气话之后一声不响的走掉,已经六年了,要比心狠,他觉得他不如她,真是可笑了,没想到,他凤翔鸣也有今天,要去强迫一个已经不爱他的女人,真是,真他妈是疯了!

“别做出这样的姿态,也不是第一次了,老规矩吧,数目你自己填。”凤翔鸣只觉得难堪,他难堪,他心里不舒服,可是眼前这个女人还摆出一副被侵犯了的姿态,这让他心里更不舒服,丢下这句话,他大力的拉开抽屉,翻箱倒柜一般的拎出支票本,随手撕了一张扔到慕云身上,然后绕回睡床上自己惯睡的那侧,掀开被子躺下,关灯,不再出声。

这种黑暗与静谧只维持了片刻,床轻轻的颤动,慕云在动,她爬下床,悉悉索索的在室内摸索,似乎想找到她的衣服,凤翔鸣忍了一会,到底忍不住又翻身起来,亮灯,然后捉起慕云的胳膊把她拖到浴室,两个人昨天晚上穿的衣服都扔在浴室的洗衣篮里,因为沾了不少呕吐物,看起来又脏又皱。

“你要找这个是不是?”凤翔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漠,“你觉得我很流氓是不是?我确实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但是你也要有点被我强迫的资本。”

第四章与虎谋皮(五)

言语可以伤人到什么地步,慕云不知道,但是现在她真的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穿上衣服,马上离开这里,哪怕那些衣服脏得看着就让人想吐。

结果她只往洗衣篮的位置靠近了两步,就被人拦腰抱起,然后天旋地转的被大力扔到床上,凤翔鸣的动作一贯的迅速,不等她反应过来,原本被她压住的天蚕丝被就被他抽出来,兜头盖脸的罩到她的身上。不过他没有再靠近,脚步声在屋子里响起,很快的,又有什么被丢到被子上。

她探头出来,头发凌乱到极点,然后看见床上扔了一件长袖的衬衫,一条崭新的男士的平角裤,还有一条西装长裤,凤翔鸣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这绝对是一次生平绝无仅有的体验,她过去穿过凤翔鸣的衬衫,又长又大,但没穿过他的裤子,更没穿过他的内衣,但是眼下,她也不能指望凤翔鸣能变出一套女士内衣来给她,所以也只能凑合穿上。

衬衫还是长得不行,裤子要全靠皮带才能固定在腰间,然后挽好裤脚和衣袖,她都没有勇气去照镜子,幸而在卧室的角落里找到她的皮鞋和拎包,鞋子她也可以没有,但是没有包就没有钱和钥匙,那才是真的惨不忍睹。

手指碰到卧室门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凤翔鸣的习惯看起来还是没有变,那就是,无论他有多少套房子,卧室的装修永远是不变的,床在什么位置,是什么牌子的,衣帽间怎么设计,乃至细小物品的摆放,都如出一辙。她跟在他身边也有几年,去过他的很多套不同地点的房子,也曾问过他为什么把这么多套房子的卧室都设计成一个样,结果他懒得理她,没有回答,不过她知道,他真是很懂得享受的人,他要的是房子去适应他,而不是他去适应房子。

拉开卧室的门,慕云才发现凤翔鸣的这套房子面积并不是特别的大,卧室外面就是客厅,穿过客厅就是门厅了,大门就在那里。

凤翔鸣没有在客厅,她犹豫了下,决定不去找他在什么地方。他们都是不该再出现在彼此生命中的人,既然注定是过客,就不该纠缠不清,何况,她想,凤翔鸣也一定不想再看见她了。

开了大门出去,电梯停在地下一层,慕云按了下行键,凌晨,除了她,整栋楼中自然没有人会使用电梯,所以很快的,电梯门就在她眼前打开。

电梯内的四壁光可照人,慕云看着自己,只觉得狼狈到极点,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怎么走到街上去拦车,但是小豪还在家里,他才只有五岁,她还从没有这样抛下他这么久过,不知道他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哭,这样一想,她就顾不上自己的衣衫如此不整了。

匆匆出了电梯,又打开楼道门,外面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慕云下意识的单手按紧领口,但还是打了个寒战,这会四周真是黑漆漆的,很远处才有一盏路灯,因为在小区内,所以光线调得很是灰暗,她更分辨不清方向了,不知道该向什么地方走,才能尽快出去。这样微微的迟疑,一台黑色的轿车已经擦着她停了下来,车窗很快的降下,她一眼看进去,就对上了凤翔鸣的。

“上车。”凤翔鸣语气透着不耐。

“我自己……”慕云说,我自己可以,可是话还没说完,凤翔鸣已经推开副驾驶侧的车门,“我知道你自己能回家,但是现在几点,我不想天亮之后,警察来找我协助调查你的死因。”

慕云无语,她也觉得自己这身打扮,真的不适合打车回去,于是乖乖的上车,关好车门,凤翔鸣的车已经箭一样的冲了出去。

他的这处房子在城市的西南,是最近新建的楼盘,房价贵得惊人,慕云因为在地产公司工作,自然很快分辨清了所处的位置,看到外面熟悉的街路,她的心先是平静下来,进而又涌起难言的惆怅。

“地点?”所以,当凤翔鸣挤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愣了一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住什么地方?”片刻后,凤翔鸣侧头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我不是神仙,能凭感觉送你回家。”

慕云的脸又是一阵火辣辣的,赶紧报上住址,然后忍不住苦笑,她习惯了,打车总是报前一条街的名字,这次居然也没例外,所以可想而知,等凤翔鸣把车开过去,发现左右林立的除了学校就是银行、饭店之类的商用楼时,那种不耐。

“我没空陪你玩游戏,你到底要怎么样?”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口,凤翔鸣微微转过头看慕云,“你多大了,还跟我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有意思吗?”

“我——”慕云又是下意识的咬住嘴唇,停了会说,“对不起,我没有和你玩游戏,我家门前是条单行线,我从市里回来,都是打车到这条街,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车里一时安静到极点,凤翔鸣没有说话,但是他很快的又启动了车子,左转弯,飞快的开到了慕云家楼前的那条街,“这条街,这边吗?”他问的时候,语气缓和了很多。

“嗯,前面那家药店门前停车就行了,”慕云看着窗外指着路,一边感受着车子飞快的前行又缓缓的减速停下,一边怅然得心酸难忍。这一刻,她和凤翔鸣的距离只有半臂,只要伸手就能摸到,但是她却不敢也不能,甚至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而且她马上就要下车了,关上车门,凤翔鸣的世界就又离她远去,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车子稳稳停在药店门口,凤翔鸣却抢在她之前下了车,药店是二十小时营业的,他敲开门径直进去,一分多钟后又快步折回,手里提着一只小小的塑料袋,抬手丢给刚刚下车的慕云,没有再说什么,甚至也没有再看她一眼,上了车子飞快的发动,几秒钟之后就连车带人消失在街口。

塑料袋里是一盒感冒药和一盒消炎药,楼道里黑暗依旧,慕云从包里摸出防狼的小型电棍,那同时也是手电筒,光芒足以照清脚下的楼梯。

打开房门的一刻,小夜灯的光芒,让她紧绷的心松懈下来,她几步冲到床前,没有马上看到小豪,只是大床的被子中间弓起一块,她小心的揭开,看到小豪整个人蜷在被中,抱着她的睡衣和他自己的绒布小狗,眼角还挂着一滴眼泪。

第五章你是谁(一)

小豪平时是很少撒娇的,更不会不讲道理,但是天亮之后他一觉醒来,却牢牢的抱着慕云的胳膊,无论她说什么,都坚决不放开,并且说,不要去幼儿园了。

这要是搁在平时,慕云就会给他讲道理,不上幼儿园就学不到知识,学不到知识长大就不能上大学,上不了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不能养妈妈。小豪从很小的时候,就懂得说,将来要赚很多钱养妈妈。可是今天,她实在是不忍心,她不敢让孩子知道,凌晨的时候,他曾经差点就能看到他的爸爸,当时他们的直线距离都不超过一百米,这可能是他们今生靠得最近的一次,可是他却不知道。他还那么小,她能给他的一直是这么少,以至于她的小豪一直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昨天晚上他不知道有多害怕,她如果连一天时间也抽不出来安慰他,那她真是不称职到了极点。

所以,最后她给小豪的老师打了电话请假,然后又给赵宏博打电话。结果赵宏博却说,“你请假,那今天的合同谁来写谁来打,我不管,你把孩子带到公司来也行,反正上班时间我要看到你,今天融资合同一定要做出来。”

有一瞬间,慕云气得几乎想摔掉电话说自己不干了,只觉得赵宏博不通情理到了极点,也吝啬到了极点,公司从来不肯多请一个人,所有杂七杂八的活都是她来干,工资也不肯多加。如果不是为了小豪,她深呼吸,是呀,为了小豪,她不能没有工作,没有爸爸已经让这个孩子觉得自卑了,如果他的妈妈还没有工作,将来,他要怎么面对别人的眼光?

放下电话,给小豪拿了出门穿的衣服,孩子不明所以,立刻撅嘴说,“妈妈,你答应陪我,让我今天不用去幼儿园的。”

“妈妈答应你了,妈妈不送你去幼儿园,今天跟妈妈去公司好不好?”慕云把小豪抱在怀里,在他的小脸蛋上重重的亲了一口,“不过妈妈今天有工作,小豪去了要乖乖听话,好不好?”

“好!”小豪听说妈妈整天带他在身边,立刻笑了出来,只是眼睛里聚集的泪珠不会收回去,还是咕噜一下滚了出来。

带着孩子坐公交车就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上车,马上有热心人站起来,招呼他们过去坐。“妈妈抱我坐。”小豪乖乖的谢了让座的叔叔,伸开小胳膊,让慕云抱。她坐的这趟车早上是出名的拥挤,这还是第一次坐着一路到了公司。

赵宏博让她草拟的,就是凤翔鸣公司给他们融资的合同,慕云把小豪书包里的童话书翻出来,又找了张木质的椅子过去充当书桌,小豪就安静的看起了书。行政部的几个人今天也撤回公司了,看见小豪都过来争相要求抱抱,又夸奖这孩子五官端正,是个小帅哥。

今年小豪的小男子汉意识刚刚觉醒,已经不肯让慕云给他洗澡了,所以如今他是不乐意被人娃娃一样抱来抱去的,不过既然答应了妈妈要听话,只能在一个一个香喷喷的怀抱之间,可怜兮兮的拿眼睛瞄着慕云。

这几年,写合同之类的工作,慕云驾轻就熟,不到十点就搞定了,用传真传给他们公司聘请的法律顾问,由他去修正法律上可能存在的漏洞。赵宏博则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所以行政部的张姐得以抽空过来,看了看小豪又看看慕云,小声说,“你儿子真可爱,不过你一个人养孩子,也实在是太难了,怎么样,想过再婚不?我正好认识个不错的男人,介绍给你?”

慕云飞快的看了眼小豪,他还在认真的看他手里的书,并没有留意到她这边的动静,于是她歉意的笑笑说,“现在人都实际,谁愿意帮别人养孩子呢,张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张姐过去给她介绍过对象,那次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当时小豪只有三岁大,她刚到公司,为了方便求职,婚姻一栏填的是离异,结果张姐就特别热情的给她介绍对象。盛情难却,她只能去了,对方自称当年三十八岁,未婚,但是头线上移得无比厉害,露出锃亮的脑门,第一次见面就想摸她的手,被她闪开后,有些恼羞成怒,直说她一个离异的女人还装什么清高,他是初婚,没嫌弃她有拖油瓶,她就该感恩戴德。那席话让慕云气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结果那个男人得寸进尺,以为慕云被他震慑住了,竟然想直接拉着她去开房。

最后的结果是慕云当街给了那个无耻男人一记耳光,外带一脚,张姐第二天气得够呛来找她,听她说了见面的情形后,闹了个大红脸,自此几年都没再提过给人介绍对象。

“这次是真不错的一个人,”张姐估计也明白慕云想的是什么,“上次的人我没见过,就是听我老公说的,但这次这个,我亲眼见过,很不错,是真不错,人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学历也好,家庭条件也不错,比你大几岁吧,反正三十刚出头,你总得给自己一个机会是不是?”

她总得给自己一个机会吗?这个问题,是这几年中,她第一次想到。经过了昨晚,她明白了一件事,就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仍然爱着一个人,但是,她也明白,这个人不会属于她,以前不属于,今后更不可能属于。他对她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她真的应该忘记他,那么,是不是找个男人结婚了,才能彻底的让自己死心?

这天晚上下班,她带小豪去快餐店吃饭,她答应他很久了,不是预算超支就是没时间,所以决定今天兑现。

结果进了快餐店,买好汉堡之后,小豪只咬了两口,就扎进了游乐区。其实就那么一小块地方,通共也不过一部滑梯,两条滑道,已经有几个小孩子在玩了,不过小豪似乎特别喜欢玩那个滑梯,所以慕云只能拿着汉堡,坐在游乐区的外围陪着。

陌生的小孩子会发生冲突也是一件平常的事,小豪上了滑梯之后,一边玩一边大喊妈妈,冲慕云摇手,慕云也笑着回应他,但是玩了一会,另外又有几个孩子加入之后,拥挤的滑梯就出了问题。先是一个小女孩坐在滑道上既不肯滑下去,也不肯退回来,然后另一个小男孩急了,拿脚去踹小女孩,两个孩子你打我一下,我踢你一脚,不等外面的大人冲过去制止,就抱成一团摔了下来,结果小豪正乐颠颠的从一边的滑道滑下来,准备绕过去再上滑梯,当时就被两个摔下来的孩子砸在了下面。

慕云连尖叫都来不及,只能疯狂的推开要涌进去的家长,冲到小豪身边。三个孩子都受伤了,小豪被压在最下面,等另外两个孩子被各自的家长抱走之后,他却不让慕云碰他,只呜呜的哭,说着“妈妈,我疼。”

“别是伤着骨头了,赶紧打120。”有人说着,拿起电话,很快的,120赶到了,初步判断小豪有骨折,其他两个孩子也有外伤,都被送到市内的儿童医院急救。

第五章你是谁(二)

小豪被慕云推着来回做检查的时候,已经哭得要背过气去了,他的左臂骨折了,手术要先交几千块钱的手术费和随后的住院费,慕云兜里没带那么多钱,只能翻出电话来,先打给刘媛畅,结果手机里机械的女声提示她对方已关机。刘媛畅轻易是不关机的,她关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出差了,在飞机上。慕云觉得心里好像起了一团火,但是对着手机,却不知道还能打给谁,赵宏博能借她钱吗?可是她从来没有朝人,特别是老板借过钱,要借吗?

迟疑的时候,身边有人匆匆经过,又退回来问她,“慕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慕云匆匆回头,看到的,倒是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只是她这会心里乱到极点,好阵子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不就是前段时间,她和赵宏博去参见的那场慈善晚宴的主办人——宋濂吗?人都说贵人多忘事,没想到人家贵人居然还认识她,反而是她认不出人家了。不会她实在没有心思寒暄,只能说,“宋先生,我儿子骨折了,陪他来看医生。”

“你有儿子了?”宋濂的表情很惊讶,眼神中一瞬间有慕云读不懂的复杂,隔了会才说,“你结婚了,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见到爸爸?”

这该算是很交浅言深的话了,虽然正常人都会这样说这样推理,但是慕云还是有片刻的尴尬,隔了会才说,“哦,孩子是我自己照顾的。”

宋濂似乎察觉到失言了,歉然一笑,马上说,“小孩子骨折是可大可小的,可要赶紧手术了,医生怎么说?”

“骨科的主任下班了,值班医生还有一台手术没下来,让我先交了钱,等等。”慕云的话里透着焦灼,她觉得她要急疯了,可是护士只有一句话,就是先交钱,然后等着,她可以等,可是小豪这么疼,要怎么等,要等多久呢?

“主任下班了,不会让他回来,这医院还是不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宋濂脸色一沉,掏出电话记下拨出了一个号码,片刻之后对慕云说,“这个是你儿子吧,骨科主任马上就会回来,先送他去病房吧,安静点,这里人来人往的,病菌也多。”

“宋先生,”看着宋濂推着小豪要走,慕云咬了咬嘴唇,决定拼了,这里她只是他一个人,就算被看不起,也得开口了,总不能耽误小豪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