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静华只觉得一股酸涩的感觉从脚底漫延开来,艰难地转过身,扯了扯嘴角,“静华告退。”为什么她不骂他,不打他?还要将他往别人怀里送,他真的那般不堪吗?

“主子,该喝药了”木枫轻声走进来,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汁。

慕瑞颜皱皱眉头,接过碗,有些赌气地一口气喝下。

“青儿,去摆膳。”木枫对着青儿吩咐道。

“我不想吃。”慕瑞颜撇撇嘴,阖上双眼。

青儿止住脚步,看看木枫,又看看主子,木枫沉默,好一会,道:“主子,属下也还没吃。”

良久,慕瑞颜嘟了一声,“传膳吧。”顺带瞪了一眼木枫,他似乎已经觉得她有些心软好欺了。

其实她本来也就是个心软的人,只是对于欺骗自己的事情绝不手软而已,在没有触及到她的底线之前,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木枫是自她来到这个世界相处最长的一个人,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她和之前这个身体的主人的不同,但她已经不想再伪装什么了,太累,人的一辈子本来就没太久,再活在别人的影子里,还有什么意义?

第十八章

三天后,慕瑞颜的绷带被拆掉,伤口几乎已经看不到了,只留下一个淡粉色的疤,不得不佩服,这古代的医术还是可以的,她研究了一下太医开的方子,其实主要的原因是这里有一些珍贵的药材是二十一世纪所没有的,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因为是她敬亲王受伤,所以连皇宫里最好的药都被女皇派人给送过来了。

西苑的玉锦,也在她这几天的金针治疗下基本上可以慢慢恢复,那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着实让她看着难过得不行,于是吩咐太医将府里最好的药材和补品都给他用上。而玉锦对她,也从第一眼的憎恨到探究,最终变为平和,甚至渐渐的热切,这点让她有些想要逃避,面对一个曾经被‘自己’折磨成这样的男人,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面对。

烟水阁,敬王府书房。

慕瑞颜坐在书案边,埋首在一堆奏折里,这个敬王手里永远有这么多处理不完的事务,她真想跑到皇宫跟她的皇姐大闹一场,换个富贵闲人做做,可是一想到女皇那个疼爱关怀的眼光,还是觉得开不了口,人家对她那么好,她能不给点回报吗?她这个人最大的习惯,便是永远不想欠了别人,这一点,倒是和原来的敬亲王不约而同了。

敬亲王掌管的是整个凤仁国的户部,敬亲王兼户部尚书,也就是说整个凤仁国的财政都捏在她手里,可谓是掌握了整个经济大权,除了财政大权之外,还有十五万的兵权在她手里,足见女皇对她的信任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方。

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慕瑞颜发现自己不论在哪里,都是个劳碌命,在这美丽自然风光的古代,想要笑傲红尘,走马天涯的理想估计也只能放在肚子里发霉了。

“王爷”一个黑色身影如鬼魅般出现。

“怎样?”慕瑞颜手中的笔顿了顿,淡淡地问。

“这是暗部最新的消息。”黑衣人呈上一个用蜡密封的信封。

“皇姐的意思呢?”

“皇上说此事请王爷定夺,不过先皇的遗诏她必须遵守。”黑衣人恭敬地回答。

“知道了,你去吧。”慕瑞颜展开信封,仔细看了上面的内容,秀眉不自觉地拧起。

虞静华到底也是她的侧君,而且不可否认,对于这样一个丰神俊秀如月华般清冷的男子,她对他是有好感的,将他交给冯妍那样的人,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

好不容易忙完手上的一堆事,慕瑞颜揉揉额角,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再如何的忙碌,闭上双目的那一刹那,寂寞总能如影随形的侵蚀上心头,不论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在这里,自己总是处在这样尴尬的地位,最要好的朋友,永远都是寂寞二字。

“主子,可要备晚膳?”木枫站在门外问,即使是贴身侍卫,也不能进书房重地,这般的不信任别人,又怎会不孤独?

慕瑞颜苦笑,扬声道,“一起回风华苑用膳吧。”

木枫看着身前的那个白色身影,心里困惑重重,自主子醒来后,实在变了太多。原本的敬亲王的长相在凤仁国女子中便是数一数二,但因在皇家长大,又最得宠,养成了骄奢的脾性,再加上风华出走这事让她的脾气更加暴戾,让人不敢亲近;如今的敬亲王自昏迷一个多月醒来后便多了一份安逸的气质,如星辰般的眼眸总是弥漫着水色气息,时而柔和淡雅,时而却又冷淡压迫;两种竭然不同的气质,却先后在一个人身上表露出来,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木枫,你在想什么?”一个清洌的声音传来。

木枫下意识的抬头,却发现袖口被慕瑞颜拉住,原来自己神游之间竟差点撞到树上,呆头呆脑的样子引得慕瑞颜‘扑哧’一笑,“木枫,你真是……太可爱了”

木枫脸一红,掩饰地将目光投向地面,“属下在想晚膳吃什么。”

慕瑞颜笑得更欢了,顺着她的手指,只见青儿已经将晚膳摆在了树下,一样样精致的菜色清香诱人。

木枫有些尴尬地撇开了脸,这主子自从醒来后真的是不对劲,简直是变了一个人,连吃饭都喜欢摆在外面吃,自己刚才胡思冥想的竟没发现她已经吩咐了青儿将晚膳摆好。

“好了,吃饭吧”慕瑞颜坐了下来,忙了一天确实饿了,中午顾着看折子竟然忘了吃午饭,所以这会已经是饥肠漉漉了。

木枫也坐了下来,挟了一口菜刚准备递到嘴边,却听见慕瑞颜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声音响彻王府,木枫一个旋身将她护在身后,却没发现任何特殊情况,困惑地回头,却看到慕瑞颜正一手捂脸,一手颤抖指着桌上一个软软的物体,凑过去一看,嘴角不由抽搐得厉害,硬是没憋住就笑了出来,堂堂一个敬亲王,怎么会怕毛毛虫,原来是刚才树上掉了一个毛毛虫下来,天哪,说出去要成凤仁国第一笑话了。

慕瑞颜一把拉住木枫的胳膊不撒手,不敢放开,不是她没出息,实在是她从小就怕这种软绵绵的软体动物,深入到骨子里的那种害怕,这桌子上的一条更是极品,肉嘟嘟肥嫩嫩,而且是有毒的那种!

木枫忍住笑,拔出佩剑,将那条虫子挑到地上,丢得远远的,再安抚地拍拍她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却见她始终就不肯撒手,一脸后怕地盯着一桌的饭菜,“不吃了,不吃了,我要回房里吃,再也不在外面吃了。”

听到动静从东院里奔出来的风华和小石榴等一众人等,一脸古怪地看着正缩着身子躲在木枫身后的敬亲王,看着一张张憋着笑意扭曲得微微变形的脸孔,慕瑞颜掩面,想死的心都有了,怕毛毛虫怎么了?很丢脸吗?

掩饰地清咳一声,挥挥衣袖,摸摸鼻子,慢吞吞的向房里走去,真是的,丢脸丢到家了。

第十九章

晚上,将近八月十五,月华满地,皎洁飘渺,看着院子里一地的银光,慕瑞颜突然很想到湖边去走走,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月光,可是一想到晚饭时那条恶心的毛毛虫,雄纠纠气昂昂地对她瞪着小眼睛,心里还是后怕得紧。

“木枫。”慕瑞颜清清嗓子,这么美的月光,不出去走走实在无聊,这古代又没有什么消遣,白天看书已经看得头晕眼花了,还是想去湖边呼吸下新鲜空气。

而且,自她醒来,还没怎么认真地逛过自家的夜景。

木枫应声进门,一向冷酷的俊脸上竟带着一丝笑意,慕瑞颜哀怨地闭上眼,看样子冷酷亲王的形象因为一条虫子已经彻底被毁了。

“那个,我想出去走走。”慕瑞颜道,也不等木枫回应,就向门外走去,反正他会跟着的。因为被刺的事情,女皇已增了暗部的人手,有时候木枫也会和他们轮班,不过她怕毛毛虫的样子,实在不想让别的人再看到,所以也只好拖着他了,天知道哪里又会冒出一个软体动物,这古代样样好,可就是太接近大自然了,自然到有些不可能在都市摩天大楼出现的东西却会很自然的在这里出现。

月光倾泻下来,柔和地洒在花草树木上,湖塘上的睡莲,像是被拢了一层轻纱,飘渺却又实在。

慕瑞颜眯起眼眸,享受着这一片静谧的月光,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这个世界却没有传统的中秋节,难道自己真的要在这个异世界里一直生活下去?

突然意识到原来她似乎并没有真正把自己当成这个敬亲王,总是期盼着有一天能够再回到原来的世界,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期盼也渐渐消逝,也许她,真的该融入这个陌生的时代,为自己,也为别人打算一下了。

“木枫,西苑里的人,明儿你让管家去问问,如果想要离开王府的,安排一份厚礼,让他一世无忧,安乐生活,从此以后婚嫁自主,与王府无关;不想离开王府的,就由他们呆在西苑,不过告诉他们,我不会再去那里,”

“是,”木枫简洁地回答。

“那个玉锦公子,你去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我也好有个安排。”

“属下遵命。”

“王府里的事,现在谁在当家?”

“是虞主子,自虞主子和冯主子进门后,就一直由虞主子管着,冯主子与他关系极好,相处也很融洽。”

“你想一想,看看有没有别的人可以安排,也许,他很快就会自由了。”慕瑞颜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有些事情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冯妍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毕竟是虞静华的感觉。

木枫握紧双手,心中是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西苑散了,放了虞静华,冯寒月被禁足,风华回来后她一直待他敬疏有礼,根本不是夫妻之情,那清灵如仙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朦胧,寂瘳柔美的背影,在满天星光映衬下,竟透着亘古的寂寞。

敬亲王遣散西苑的事,很快在整个王朝传扬开来,所有的人都说是因为风华回府,敬亲王难舍旧情,所以不惜遣散整个西苑的男子,以博昔日王夫一笑,木枫转诉回来后,慕瑞颜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开始新的生活。

紫竹苑。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兰花香,是虞静华常用的熏香,他的身上也一直是这种清淡如兰的香味,所谓好如其人,撇开一切不谈,这个男子其实是很优秀的,在整个京城属于数一数二的大家公子,只是很多事情,就错在一个缘字上,他和冯妍最早相识,却意外地嫁给了慕瑞颜。

慕瑞颜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抿了一口桐儿递过来的香茶。

“静华,”慕瑞颜淡淡一笑,水色的眼眸轻扫他一眼,“我的意思,木枫可有告诉你?”

虞静华身子一顿,俊美的脸庞上有些憔悴苍白,话语却坚定,“王爷,静华不走。”

“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抓住幸福的机会,你为何不要?”慕瑞颜惊讶地看着他,“你放心,皇上那里我会和她说。”

“即使皇上今日不怪罪,来日未免不会怪罪虞家和冯家。”虞静华语气冷静,看不出情绪,袖下的双拳却紧紧地握起。

慕瑞颜轻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笑意,“总之这件事情我答应你了,你想好了提前告知我,我帮你安排,”顿了一顿,又道:“既然我说为了你做的事情,就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这点份量,我相信敬亲王在皇上面前还是有的。”

话音刚落,门外已经冲了一个人进来,跪倒在地,“王爷,卢氏恳求王爷,犬子不懂事,恳求王爷不要放弃他,求王爷再给华儿一次机会。”

卢氏细瘦的身子发着抖趴在地上,焦虑的脸上闪过心痛的神色,此时的敬亲王愿意放儿子去冯妍身边,只有两种可能,不论是哪种可能,他绝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虞静华别过脸,不忍心看着父亲的神情。

慕瑞颜沉默半晌,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爹爹请起,爹爹不用多想,我是真心要放静华幸福,他的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我与他即便在一起也是貌合神离,难道你想让他一直呆在我身边两两相怨吗?”

卢氏神情一怔,苍白的脸上是一抹毋庸置疑的坚定和执着,“求王爷看在卢氏命不久矣的份上,就让华儿在您身边做个小厮也好,无论如何,不要将他送给冯家。”

一旁垂首而立的虞静华静静地看着地面,神思恍惚,似乎周围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眼中绝望和伤痛一闪而逝,她就这般,想要把他送走吗?

“唉!”慕瑞颜长叹一声,起身扶起卢氏,“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依爹爹所言吧,先让静华留在府里,至于他与冯妍的事情,以后再说,他的幸福,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慕瑞颜深深地看了一眼虞静华,转身离去。

那个冯妍,并不是简单的人物,一个兵部侍郎,竟敢派人来行刺亲王,一定有她嚣张的理由和资本。

第二十章

烟水阁,敬亲王府书房。

慕瑞颜刚跨进房门,便看到一个明黄的身影临桌而坐,狭长的凤目中点点锐光闪过,只是那苍白的脸色有些折损她的威严气势。

“臣妹参见皇姐,”慕瑞颜躬身行礼,这皇姐怎么跑她书房里来了?

“听说皇妹正在找合适的铺子打算经商,朕就好奇了,莫不是敬亲王府外强中干,钱财不够花了?只需跟朕知会一声就行了,为何那般辛苦?”女皇挑挑眉,状似无意地问。

慕瑞颜干笑两声,这户部就在她手上,又怎会没钱花?但是自己的目的也确实不大好说,难闻不成说她实在无聊找点事情干干?

“皇妹倒不缺钱花,只不过未雨绸缪,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把钱给那几大商家去赚,还不如赚到自己口袋里来。”半是玩笑半认真的口气。

“这样,”女皇手指轻叩着桌面,思忖半晌,道:“你到底也是堂堂亲王,又怎能去做那经商之事,朕想了想,你说的将那几个矿权放出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计谋。”

“皇姐当真同意?”慕瑞颜喜色顿开,“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妹定不会让皇姐失望的。”

“这事你就看着办罢,朕今日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下兵部之事,冯将军长年守在边关,这兵部全由冯妍打理,但朕总觉得这般不行,最近她的行为也越来越难控制,你是如何看?”

“既然皇姐问了皇妹,那皇妹就不矫情,直言不讳了,”慕瑞颜琢磨片刻,开口道:“所谓打蛇打七寸,但也需引蛇出洞,如果它老藏着窝着,倒有可能一天天地长大,倒不如给她机会出来,皇姐说呢?”

女皇双眸神采奕奕,凤目中点点星光,“皇妹所想与朕不谋而合,只不过,有些事情,朕倒不太方便出面……”

“皇姐日理万机,哪是什么事情都有时间去管的。”两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临走的时候,女皇想了想,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你家静华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朕知道你心高气傲,可静雨和朕说了,他与那冯妍并没有怎样,你的意思呢?”

慕瑞颜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回道,“皇姐的意思,皇妹明白,虞家毕竟现在势力不小,只不过,想做皇妹身边的人,可不是有背景就行的。”

初秋的中午,还留些闷闷的回笼热,太阳一动不动地悬在天上,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也凝滞不动。

“爹爹,我扶你去休息。”随意用了点午膳后,虞静华将父亲扶到内室休息。

父亲用心良苦的眼神已经将他逼到了不得不正视自己的角落,他是虞家的人,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姐姐,姐姐奋斗多年,终成人上之人,右相之位,别人看来风光无限,可那风光背后付出的艰辛又有几人能够了解。

牵一发而动全身,敬亲王想要放他与冯妍在一起,他又怎能确定这件事不会对虞家,对姐姐还有深宫里的哥哥虞静雨造成什么影响?那个女帝分明就是爱妹如命的阿!皇室的尊严岂能容别人随意践踏!

和冯妍在一起,又是否真的会比现在幸福?这一点,他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这一点他相信敬亲王应该也明白,可是即使如此,她为何还要将他送到冯妍身边?难道说,这一切她别有用意?

桌上,放着一封冯妍派人送来的信,今夜,她要来见他,可是他想要逃避,他的心已经太累了!自小他与冯妍青梅竹马,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对冯妍是怎样的一份感情,是习惯还是爱?还未来得及细想,他便被赐婚给了敬亲王,婚后,因为虞家的关系,敬亲王待他相敬如‘冰’,直到敬亲王被袭的那天之前,他一直认为如果能和冯妍在一起一定会比做敬亲王的侧君幸福,因为敬亲王有西苑四十多个俊美男妾,可谓是荒淫残暴……冯妍却许他,一生只爱他一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他也希望能有美好的姻缘,能有相知一生的爱人。

可爹爹再三警告他,这一辈子他生为虞家人,就要有虞家人的责任,从此以后,他只能将敬亲王视作一生命定之人,永远不离不弃。

细想敬亲王受伤后,确实做了太多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不再踏足西苑,自醒来后从未招任何人侍寝,除了那次让他去,只为掩饰给爹爹看;

姐姐虞清生日,她陪他去从不涉足的后苑看望爹爹,见他不忍与爹爹分离,甚至不顾世俗将爹爹接回敬王府;

为了让爹爹最后的日子安心,她竟然招他前去‘侍寝’,却为此引来杀身之祸;

遇刺之事她并未迁怒任何人,没有对他实施任何惩罚,只让他安心照顾爹爹,让他深受良心谴责与不安;

皇上和太皇夫来看她,她婉转将此事拦下,让她自己解决,其实也是给虞家一次机会,就连为他通风报信的冯寒月,她也只是将他禁足在苑里;

如果是之前的她,早已闹得血雨腥风了吧?

……

原本漫长的一天突然变得异常短暂,夜慕悄悄的低垂,为了不让爹爹发现,虞静华早早的用完晚膳便以散步为由去了花园。

月华满地,花香袭人的敬亲王府花园中,站着一抹孤寂清冷的身影。

“华儿”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虞静华回首,微微一怔,望着那红衣如火的女子。

“华儿—”女子又唤一声,只比前一声来的更为激动,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想念。

他疏淡的笑,眼底有一抹暖意渐渐流逝,平静地看着她:“冯侍郎,你回去罢。”

“你——”冯妍一时对他疏远的回话有些不知所措,向前踉跄了两步,仿佛溺水的人儿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突然紧紧抓住了他,触及他眼底绝决的痛苦顿觉心如刀绞,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华儿,你是不是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他淡淡的问。

“我也是逼于无奈,你以为我想娶他吗?”冯妍竭力压抑着心中的痛,她宁愿他对她横眉冷对、高声责难,也不愿他像现在这样冷淡疏离,当初的她就是被他这份淡然的气质深深吸引,可现在见到他这般的表情却让她从心底感到害怕,“华儿,我只是权宜之计,我答应你,我不碰他,我只要你,只要你。”

“时候不早,王府后苑中,冯侍郎不便久留,——请回吧。”虞静华淡笑。原来她,也要娶别人了呵,让她不要去碰别人,是要再造就一个像他这样的悲剧吗?

原来,他的选择没有错。

到底也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他何尝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再多听一会她的声音,可是这里毕竟是敬王府,而且,如今的她等于已经和敬亲王宣战,今日一别后,他与她之间,只能是咫尺天涯。

“华儿,你不要这样,我心里只有你啊!我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她用力的挥拳捶向旁边的树木,丝丝血迹顺着她的手流下来。

虞静华有些慌乱,她心痛的眼神快要击溃他的保护层,原来面对她的痛苦,他还是会心慌,她这般大的动静,很快会引来王府的亲卫,不论如何,他不希望她有事,毕竟她,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

“冯侍郎来到本王的王府,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本王也好吩咐好生招待。”如清泉般的声音远远传来,一抹白色的身影衣袂翩跹,踏着轻缓的步子由远及近。

第二十一章

望着那个远远走来的身影,冯妍冷哼一声,将滴血的手在衣袖上随意地擦了擦,直视慕瑞颜,“下官参见敬亲王。”

慕瑞颜轻笑一声,眼波在两人之间流转,随即将目光定在冯妍流着血的拳头上,“本王好像听说冯侍郎只要静华一人,倒是佩服万分,”

冯妍微有惊讶,不明所以地看着慕瑞颜。

“只是,本王听说那相思楼里有位无双公子,色艺双绝,而且已经身怀六甲,却不知道他孩子的母亲是谁?怎么忍心自己的孩子在青楼之地诞生呢?”慕瑞颜微微的笑。

闻言,虞静华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向冯妍,原来她,早就已经开始骗他!

冯妍脸上像是被重拳击中般捂住胸口,颜色变了又变,神色复杂地看着虞静华,想要解释却张口困难,“华儿,我那次喝醉了……”

慕瑞颜走到虞静华身边,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静华,我答应过你,放你自由,不仅是身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如果你可以接受她的那个孩子,也可以接受她打算娶别人,我乐意成全你们。”看来暗部传来的消息,本想顺其自然,但想了想,还是赶来了,“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些真相,因为毕竟,你现在还是敬亲王府的人。”

“冯妍,今日这里没有旁人,本王可以承诺你,如果你可以将正夫之位留给静华,并一生一世好好爱他,绝不辜负他,本王便让你们终成眷属。”慕瑞颜微叹一声,看向虞静华凄凉苍白的神情,水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怜悯,不论在哪里,爱情中受伤的总是弱势的一方。

冯妍有些动容,目光转向虞静华,有不舍,有期盼,有希冀“多谢敬亲王,华儿……”

见虞静华不说话,慕瑞颜询问地唤了一声,“静华?”爱情,需要勇气的不是么?既然三个人都在了,干脆把话说清楚。

虞静华突然微微一笑,笑容灿若春华,“王爷,静华永远是敬亲王府的人。”他伤心,并不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背叛,也不是因为别人有了她的孩子,而是,他最讨厌欺骗,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她,竟然会这样的欺骗自己!

闻言,冯妍不可置信地看着虞静华,长久以来执着的信念几乎在一瞬间崩塌。

“我们,你尚保留着清白,……”慕瑞颜惊讶地看着他,没有卢氏在场,他为何这般坚持?

虞静华轻笑,脸上闪过一抹红晕,“虽然静华尚有清白,可毕竟也与王爷有肌肤之亲,难道不是么?”慕瑞颜愣住,那还不是因为他老爹派人来听墙角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

虞静华转过身,淡淡地看着冯妍,冷静地开口,“你说你只喝醉酒错了一次,可是你喝醉酒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怀孕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之前只听说无双公子的良人是冯府之人,却没想到是你,你醉酒之时离他怀孕差了几个月,”

“你不喜欢我可以不要那个孩子!”冯妍踏前几步,有些心虚地想要抓住虞静华,却被他闪身避开。

“不要孩子!你还真是够绝情!我说出来不是因为我妒忌,只是因为我讨厌被人欺骗,他也是个可怜的人,你既让他有孕为何不将他接回府好生安置?我从没想过,原来你是这般没有担当的女子,你又怎能值得我托付终生!”虞静华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有力,“就算没有无双,你也要新娶他人,还在这里承诺我不会去碰他,你可想到这样对于一个男子而言是多大的痛苦?平白无辜的让一个男子误掉终生,你又何其残忍!”

“那她就值得你托付终生了?”冯妍愤声道,一腔妒火直视慕瑞颜,她可没有忽略刚才静华说到肌肤之亲时眉间闪过一丝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