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大街虽然很大,住户也很多,可是到了七巷,找到了十户,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人在卖小米,别说这里没有,就连整条巷子,都没有人在卖东西。难道他记错了?她又找了一会,见一个三十上下的人正进了巷子中,忙拦住了他,问道:“这里是燕飞大街七巷吗?”
那人看了她两眼,点头道:“是。”
“那这里的十户是不是卖小米的,或者说以前有人卖小米?”子蕊想了想又说道,“就是从壑丘国运来的小米。”
那人神色一顿,忽然问道:“姑娘是从宫里出来的?”
子蕊眨了眨眼,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是他打量的眼神让她不舒服,她呵呵笑了笑:“既然你也不知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可能是找错地方了。”
“姑娘请留步。”那人一步跃到她跟前,好似燕子轻飞般,“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见姑娘眉清目秀,这小米也甚少人知,多数是宫内的人知晓,所以随便问了问。这里的确是有卖小米的地方。”
子蕊本来还心存顾虑,听见他这么说,眼睛已是一亮:“在哪里?”
“姑娘手上的纸张,写的可是小米所卖的地方?可否借来看一下?”
想着只是一张纸,便给了他。那人看了后微微皱眉道:“我记得是在六巷的五户,不过最近主人出门,所以暂时没有小米卖。估计是要十天的时间才回来。”
“十天。”子蕊略微失望道,“再这么等下去,就要过年了。况且我离下次出宫,还有一个月。”
那人笑了笑道:“不如这样,反正我和那家店主也很熟络,等他回来了我和他说。姑娘可以让其他朋友约个地方,我们把东西交给他,然后让他把东西给你。”
子蕊想了想,这倒是可以让出宫购置货物的宫女帮她,只是拿个东西,给点钱她们就行了。她点头道:“嗯,我叫子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那人笑道:“在下姓单,单名一个广字。”
子蕊和他约定了时间和地点,便往商会馆走去。走了一半的路,才想起那纸落在单广那里了,想着里面也没有其他什么,就没有回头去找。
商会馆是五湖四海的商客谈生意的地方,这里从不关门,任何时间只要有空房,都可入住。虽然这里有上百间房,但是基本每日都是客满。在这里有富可敌国的商人,也有身无分文四处寻求合作的人,商会馆里的人来往自由,只要不闹事,就可以在这里喝一杯茶,找到合适的商源。这种开放的通商方式,或许也是乌雅国比其他国家要更富有的缘故。
子蕊刚走到门口,就有小二过来招呼她:“小姑娘是要找人还是等人?”
她今天穿着白狐锦裘,裤子也略微紧致,一身少女的装扮,本来她就长得小巧,这一看,的确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天字号的宋老板在吗?”子蕊这么问,小二就一定听得懂,一来是熟客,二来天字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待的。她能说出这话,就代表她认识那宋老板,小二自然也不敢搪塞她。
小二眼已笑到眉间:“宋老板刚走,听说今天是他女儿出宫的日子,所以就早早回去了。”
子蕊一听,心里舒服了许多,从袖子里拿出一片金叶子,丢给他说道:“谢了。”
小二拽着那金叶子,笑得更是开怀:“姑娘一看您就是富贵人家的千金,以后有什么用得上小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子蕊知道他说的是客气话,她敢打赌自己明天来到这,他还是会叫自己小姑娘。她笑了笑,往家里小跑着回去。
再穿过一条大街,就到家了。她看着路上卖着的热乎汤圆,很想停下来吃上一碗,可要是现在吃饱了,待会回家就吃不下饭了。她咽了咽,还是忍住了。
疾风般的脚步还是慢了下来,她看到街边的一个小摊口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美妇人,旁边还有一个少年。她顿下脚步,看着他们欢笑,那人,分明就是小二口中所说,女儿出宫早早回家去了的爹爹。
她盯着这三人,心中滋味百转千回,如果这番景象让娘亲看到,又不知要多伤心。
本来很热闹的街市,突然就寂静了。
宋金泽有着商人的敏锐,虽然已是中年,身体稍微显得有些圆,但是一看便是个精明商人。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便往那边看去。熙熙攘攘的街上,站着一个穿着白狐裘衣的少女,直勾勾的看着这边。他微微一顿,正要往她那边走过去,就见她瞪了自己一眼,转身走开了。
“怎么了?”
听见妻子在叫自己,宋金泽又坐□来,对美妇人笑了笑,又摸了摸宋祈崖的头,笑道:“没什么,崖儿多吃点。”
子蕊一边疾步走着,一边深吸着气:“不气不气不气,那是你爹,谁也抢不走。”她只顾埋头走着,也不管前面有没人,忽然额头一疼,人已经撞到了一个东西,抬头看去,只见宋安然盯着自己。
宋安然说道:“你是牛吗?横冲直撞的。”
子蕊瞪了她一眼:“爹都要被人抢走了,你还这么怡然自得。”她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姐,你不是将军吗?你去把那个坏女人抓起来吧。”
宋安然看了她一眼,说道:“抓了这个女人,还会有其他女人出现。爹的心已经不在家里了,就算把外面的人都抓光,他还是不会留在家里。”
“你…”子蕊跺了跺脚,气道,“那以后要是你的夫君娶了你,也去外面找个女人,你也就这么不管吗?”
宋安然默了片刻,说道:“不要说些假设性的事。”
子蕊眨了眨眼:“万一真的是呢?姐姐你会不会砍了姐夫?”见她已经懒得再理会自己,往家里走去,忙跟了上去,“姐姐你也快嫁人了吧,两年前开始家里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踩破了,再拖两年你就变成老姑娘了。”
宋安然瞥了瞥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她:“老姑娘至少也比小姑娘好。”
子蕊瞪了瞪眼,嚷道:“过完年我就十六岁,不小了!”
“过完年我也才二十,不算大。”
“老姑娘!”
“小姑娘。”
“啊!老姑娘老姑娘老姑娘——!”
“…”
第十二章 小米酒(二)
子蕊回到王宫,便在莲花池等蓦离。现在还是清晨,来往的宫人很多。只是她站的地方隐蔽,倒也没有别人看到。等了不久,肩膀被人一拍,回过头去,就见蓦离正看着她笑。
“你再不来我就要被冻死了。”子蕊冷得哆嗦了下,又说道,“你写的地址错了,我碰见一个中年人,他说是在燕飞大街六巷的五户,而不是十户。不过店主出门了。”
蓦离眼神微动,问道:“那岂不是买不到了?”
“那倒不是,他说店主十天后回来。到时候我让其他宫女帮我去拿,已经跟他约好时间和地方了。”
蓦离点点头,笑道:“昨天出宫玩的怎么样?”
子蕊叹了口气:“不太好。”她又问道,“男人是不是都会想三妻四妾?”
蓦离愣了愣,想了片刻说道:“大多数人如果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是不会三妻四妾的。”
“大多数人?”
“嗯。”蓦离说道,“有些人三妻四妾是迫不得已的,比如原配无所出,受双亲的逼迫,不得已娶妾传宗接代。也有像君王那样,填充后宫,其实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
子蕊不懂这些,摇了摇头喃喃道:“难道爹爹不喜欢娘…”
蓦离见她叹气,笑道:“以后的事又有谁知道,患难与共的夫妻,也未必能一直如此。”
子蕊仍是摇摇头:“如果真的喜欢过,怎么会淡忘。我们乌雅国有一首坊间歌,里面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去人间,我就去人间。你去地狱,我也去地狱。这算是生死相随吧。”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忘了那调子了,改天我唱给你听。”
蓦离见她说的认真,可是以她的性子,却很有可能一转身就忘记了,他笑了笑,说道:“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嗯。”子蕊不知为何,每次见了蓦离心里都会觉得特别暖和,也会特别开心。两人这半年见的次数虽然少,但是并不会觉得生疏。
林一豆见她蹦蹦跳跳的进来,就知道她心情不错。子蕊一进去,便丢给他一个小包裹:“给你的。”
林一豆打开一看,只见是一对上好的皮毛做成的手套,拿在手上极暖和,他看着子蕊问道:“这个要很多钱吧?”
“你不是说晚上看书手很冷吗,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一对又暖和又薄的,我试过了,翻书的时候不会太碍人。”子蕊见他眼圈好像红了,慌道,“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换过一个。”
“喜欢。”他收好了手套,又说道,“真暖。”
子蕊白了他一眼:“那你表现出喜欢的样子嘛。”她看了看今天的药,说道,“安胎药?”
“嗯,安贵人有喜了。”
子蕊点点头:“言非要做爹了。”
听见他直呼国君的名字,林一豆差点没晕过去,起身嚷道:“宋子蕊!”
“知道啦知道啦,我脑袋不还好好的嘛。”
林一豆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说道:“这药比较重要,我去送吧,免得你又出什么错。”
“嗯。”
中午吃过饭,林一豆便去送药了。子蕊坐在御药房里,看了一会医书,就觉得犯困。这上面的字,就跟蚂蚁一样,转来转去,看得她头晕。她伸了个懒腰,瞥了一眼林一豆看过的医书,真佩服他能全都啃下去。
明年春就是御药房两年一度的太医院大考,林一豆想必也会去。
他一定能成功。
子蕊想着,差点在这炭火旁睡了过去。听见外面有声响,睁眼看去,林一豆正一拐一拐的走进来。她几乎是跳了起来:“你怎么了?又挨打了?谁打的?”
林一豆拐着步子进来,说道:“安贵人。”
“她为什么打你?”
“说药太烫了,烫了她的嘴。”
子蕊脸一抽,气道:“她这是什么歪理,烫了她自己不会吹吗?平时喝个进补的药怎么不见她这么挑剔?有龙子就要被捧上天去了。”
“嘘。”林一豆没气力阻止她,知道她气头上,说道,“母凭子贵,现在华容娘娘见了她,也得让路给她。”他又摇摇头,轻声说道,“以她那种性子,又不是主上最宠爱的妃子,腹中的胎儿能不能顺利产下,还有些悬。”
子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说道:“明天我去送药。”
“不行。”林一豆摇头道,“这种主子你伺候不来。”
“难道你去?万一一拐一拐的把碗摔了呢?”见他皱眉,子蕊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就算她打我板子,我也不会指着她的鼻子骂的。”
第二天子蕊去送药,到了院子前,见到这里的守卫和宫女都比平时多了些,起先还以为是特地增派的,等送药进了屋里,才发现原来言非也在。
安贵人只是刚被断出有身孕,可是神色却娇媚无比,细语道:“臣妾也希望能诞下龙子,为皇族延续后代。”
言非笑了笑,说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御膳房的麽麽。”见子蕊进来,说道,“你先喝药,我回书房。”
子蕊见言非要走,忙欠了欠身。他一走,便听见安贵人冷声道:“已经到了喝药的时辰了吗?”
子蕊虽然听出她的语气不满,但还是答道:“已经到时辰了。”
“还没到吧,你来早了半个时辰。”
“已经…”子蕊一顿,看着已无娇弱之气的安贵人,忽然明白过来,心里踩了她万遍,说道,“奴婢眼拙,来早了半个时辰。”
安贵人瞟了她一眼,说道:“既然做错了事,还不快去找执事麽麽领罚。”
“是,奴婢现在就去。”子蕊出了院子,气得直跺脚,“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她边走边低声骂着,脚步也快了起来,只是半会功夫,就看到言非一行人在前头。她赶紧放慢脚步,慢腾腾的走着。偏他走到池子边,便不再走了。她顿了顿,想从不远处溜过去,走到附近,就见他回过头来。
她只好走了过去请了个安,言非说道:“你的步子倒很快。”
“走得稍微快了些。”
“急着去哪里?”
子蕊看了他一眼,说道:“要去执事麽麽那领板子。”
言非一听,已忍不住笑了笑:“你又犯了什么事?”
子蕊真想翻他白眼,说道:“不小心把药送早了半个时辰。”
言非略微皱眉道:“你送药向来准时。”
“是,向来准时。”
言非听她极认真的说了这话,已明白过来,对旁边一人说道:“突然有些头晕,你去御药房让御医开药,熬好了让这小药娘送过来。你领着她一起去。”
“是。”
子蕊眨了眨眼,他这是在替自己免除责罚?安贵人知道自己被主上使唤着去端药,她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这样一想,言非倒真是个不错的人。她心里乐着,跟在那太监身后往御药房走去。
下午端了药去静宁阁,又路过那眺望塔,她远远看了一眼,想起当初自己雄心壮志要上去,结果进宫后才发现这件事极难办到。
到了静宁阁,门外没有守门宫女,紫灵也不在,只有四个守卫。子蕊微微皱眉,紫灵不在,自己就要试药,想到那药,就忍不住觉得一阵苦意袭来。
进去后言非没有像往常那样在书桌前,背着手在看画壁。那墙上刻着一些箴言,只是字体并不太像乌雅国的,又或者是比较古老的字体,子蕊只依稀认得几个字。
言非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说道:“你在宫中,也有半年时间了。”
“嗯,还有两年半。”
“循规蹈矩的话,会很快过去。”
子蕊对这话有一些莫名,碍于他是君王,没有多问,点头道:“嗯。”
一语说完,又陷入长久的沉寂中。子蕊不喜欢跟言非待在一起的原因,有一个便是他不说话的时候会让她很窘迫,站着时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想到这个,她又想起蓦离,他总是会对自己笑,而且笑得极为亲和,一点距离感也没有。想想其实蓦离也是壑丘国未来的君主,希望他成为君王之后,不会失去了那种暖意盎然的笑。
也不知言非在未成为君主前,是否也曾那样笑过,现在他的笑,多少会让人觉得冷清。她心里又想,做他的妃子,是不是也要面对他这种笑意。
言非听见她叹了口气,不知她又在沉思什么,说道:“等春天一到,边境各国又要开始蠢蠢欲动了。”
子蕊眨了眨眼,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做什么,难道要跟她谈国事?可是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吧,而且她也听不懂,只好应了一声。
“乌雅国的将领常年在外,如果调任回来,也需要一段时间调整。所以,派新将领去边境,会更好些。”
“唔。”子蕊点点头,忽然抬头盯着他,“你想把我姐姐派到边境?”
言非看着她,点头道:“你姐姐也不想屈才只做个普通的巡逻侍卫,她毕竟也有将军头衔。”
“不可以。”子蕊急了起来,哪里顾得上他的身份,走前了一步说道,“姐姐是个庸才!她不会带兵打仗,胆小如鼠,碰到强敌肯定立刻就逃走了。你不能让她去抗敌!”
话一说完,才发现好像自己吼的人是国君,脸已憋得通红,忙退了回来。
言非默了片刻,说道:“这是你姐姐请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O(∩_∩)O~
第十三章 君王之心不可测(一)
子蕊心神不宁的回到御药房,想到言非刚才说的话,已觉得头疼。姐姐自己去请求的?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要是她缺了根腿少了只手,以后要怎么活?想到这,她狠狠的呸了两口,刚才简直就是诅咒宋安然。
林一豆见她一会皱眉一会恼怒,捣药的手停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子蕊看着他,说道:“你说,有没有人会自己请命去战场的?你说她是不是脑袋被门缝夹了。”
林一豆眨了眨眼,说道:“你说的该不会你姐姐吧?”
子蕊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难道宫里的人都知道了吗?”
“我猜的。能让你紧张的人很少,在你身边能请命去战场的人也只有你姐姐了。很容易猜嘛。”
子蕊白了他一眼:“你这么聪明,那就帮我想想办法别让我姐姐去。主上跟我说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
林一豆也瞪大了眼:“主上连这件事都跟你说了?”
子蕊莫名道:“现在要出征打仗的可是我姐,他跟我说也很正常吧。”
“一点也不正常。”林一豆摇头道,“请命的是你姐,应允和拒绝的是主上,这完全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就算你是宋将军的妹妹,但是为什么不是告诉你爹和你娘,而是你?”
子蕊狐疑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嘛,主上对你很好,可能…”林一豆顿了下来,没有说下去,转了话锋,“你离主上远些,现在安贵人都已经怀上龙子了,你就算有了机会,也不容易出头。”
子蕊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听不懂。”
“再在宫里待久一些就知道了。”
“不行。”子蕊愤愤道,“我要去骂她,如果她真的上了战场,娘亲还不得哭瞎眼。”
“欸!”林一豆忙拉住她,“看到你这模样,我算是想明白了。八成主上是要你告诉你爹娘,缓和一下,免得突然下了圣旨,吓晕了他们。仔细想一下,很有可能是你姐姐这么向主上请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