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哪里不舒服吗?”宋嬷嬷关切的问。

“没有,为什么问这个?”陈韫玉奇怪。

“奴婢刚才听到娘娘发出了难受的声音,是何处疼了吗?”

这下陈韫玉的耳朵都红了,做贼心虚,忙道:“嬷嬷肯定听错了,我没有出声呢,可能是饿了,肚子在叫。”

肚子叫的声音哪里会这么响,宋嬷嬷狐疑得看她一眼。

陈韫玉被她看得更加不好意思,催促道:“快拿衣服,我要起来了。”

宋嬷嬷终于离开了床边,陈韫玉揉揉自己的脸,仍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做这种梦,肯定是祁徽总胡作非为,将自己也带坏了!

大坏蛋!

文德殿里,被称为坏蛋的男人刚刚下了一道圣旨,将许泽宏调任到湖州辖下的岷县任知县,即日便去上任。

那简直是一道晴天霹雳,昨日安全归家,还当这事儿过去了,谁想到第二日就遭受迁谪,他原先可是五品的通政司左参议,那知县是七品!许泽宏坐在椅子上,差点想将茶壶都摔了,陈静梅也十分惊恐,安慰得几句,连忙就同许琼芝回了娘家。

老夫人看她们哭哭啼啼的,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定是皇上知晓了,拿姑爷开刀,不过是想警示下你们。”

养出这么一个女儿,父母难辞其咎,皇上降罪,又能如何?

许琼芝趴在老夫人膝头:“外祖母,我实在没想到会连累父亲,您说,我要是去宫里认罪,求求娘娘,皇上能否网开一面?”

昨日自己挨了一巴掌就算了,结果父亲也没能逃得过,她可是成了许家的罪人!

老夫人摇摇头:“你以为你还能入宫吗?哎,而今我也知道了,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哪里是好糊弄的,还以为阿玉能护住我们…罢了,现在也不是最差的结果,至少姑爷没有掉乌纱帽,皇上不过是为出口气。”

陈静梅道:“难道以后还会有好转不成?”

“那是自然,毕竟你是阿玉的姑母,皇上还是留有一线的,后面的就看你们了。依我说,你们就同姑爷一起去岷县罢,好好反省反省,等时日久了,皇上的恨消了,你们还是能回来的。”

“娘,我去便罢了,琼芝怎么能去呢,她正是要定亲的年纪…”

还在没想通呢,皇上此举一出,京都家世好的哪家会愿意娶许琼芝?除非皇上改变心意,重用许家。老夫人心里也难受,可怎么办呢?错已经犯下了,她柔声道:“要么晚两年,要么选个学识好的,家世清白的。你放心,我跟敏安,敏中也会尽力的。”

陈静梅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见母亲这个样子,想到父亲的遭遇,她的一落千丈,许琼芝心如刀割,忍不住嚎啕大哭,要是可以,她真希望能回到昨日,她再也不会做这种事情了!

她再也不会只顾着自己,将母亲劝诫的话抛之脑后。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

母女两个无奈得返回许家,收拾行李,第二日便是随同许泽宏坐车去了岷县,静悄悄的离开了京都。

消息传到常炳耳朵里时,他正当坐在马车中,盯着刘显之的那处宅院,闻言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好禀告我的,当日皇上将他们赶回去,便知道要坏事了。”

故而许家得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白来一趟,培林讪讪道:“公公,你盯了几日了,这里到底住着谁呀?”

“你想不到的人。”

刚才他去问过来此看病的大夫,住在这里的一位妇人,刘老夫人叫她月儿,听说身子病弱不堪,但却生得极为秀美,他说出了五官的样子,那大夫惊讶得连声称奇。

那必定是刘月了。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来到了京都,只是,为何不来宫里与皇上相认呢?常炳疑惑,难道是因为病得太重,想等治好了再去?那得猴年马月?

常炳眼睛一转,吩咐道:“回宫。”

马车立时掉头而去。

到得九月,天气渐渐凉了,马上便是重阳节,宫里对这节日颇是重视,从初一就开始吃花糕,饮菊花酒,得空闲,甚至还有乐人弹琴唱曲,少有的热闹。

这日祁徽刚刚看完奏疏,正当要去延福宫时,常炳突然求见。自从长青做了御用监的掌印太监之后,常炳越发收敛了,鲜少露面,祁徽让他进来。

请过圣安,常炳道:“奴婢原不想打搅皇上,但委实兹事体大,不敢耽搁。”

“何事?”祁徽有点漫不经心。

常炳走近一步,躬身道:“皇上,奴婢今日去街上去采办东西,因听说皇上甚为喜欢那菊花酒,奴婢知道有一家酒馆擅长酿酒,非常的美味,打算去多买几坛子搬回宫里,没想却遇到一个人。”他露出震惊的样子,“奴婢当时都不敢相信,尾随之后,四处打听,发现并没有看错。”

祁徽挑眉:“卖什么关子,你遇到谁了?”

“太后…”常炳道,“啊,不,奴婢不知该称呼什么,她姓刘名月。”

祁徽心头一震。

打量他神色,常炳道:“似乎病入膏肓,听医治过的大夫说,许是没多少日子了,她而今住在…”

“够了,下去罢。”

常炳惊讶:“皇上!”

“退下!”祁徽拔高了声音。

常炳再不敢多言,躬身朝外退去。

走到殿外重檐之下,他伫立着,想到许多年前,祁徽问起生母的事情,他说,那是一个温柔和善的女子,但也是个苦命的女子。

他看着她挣扎,看着她从一开始的不甘不愿,到后来渐渐得接受这孩子,最终竭尽全力将他生下…那日她叫了半天,宫人朝外倒了一大盆染红的血。

只不过,所有的辛苦,只换来一眼,吴太后很快就将孩子抱去了慈安殿。

常炳手指在袖中捻了捻,这些年,这种事情他看得多了,心早已冷了,但不知为何,却总记得刘月,也许是吃人的嘴短罢。

他那天不该吃了她送的东西。

常炳摇摇头,回身看一眼文德殿,也不知殿内的皇上,当年的那个孩子,会如何做。

……

桂花浆过得这阵子已经腌制好了,陈韫玉使人拿去膳房,做了一大碗的糖芋头,就等着祁徽来,好让他尝一尝。结果男人竟不像前几日过节的那种兴致,一直到天黑了才出现。

她迎上去:“皇上今日很忙吗?”

祁徽淡淡应了声。

陈韫玉见他坐下,便是伸出手按在他肩膀上:“这里酸吗,我给皇上捏捏。”

无事献殷勤啊,祁徽道:“怎么,有求于朕不成?”

陈韫玉连连摇头:“皇上不要把人想得太坏了,我就是看皇上累了,想让皇上舒服点儿。我最近腰有些酸,嬷嬷也常给我捏呢。”

礼尚往来,祁徽能为她不纳妃,她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祁徽微微一笑,闭起眼睛:“捏重点。”

她便使力了些。

但祁徽也不舍得她太累,捏得会儿就抱在腿上坐着:“现在腰酸吗?朕给你捏捏?”

男人手抚上来,哪里像宋嬷嬷真心为人好,叫陈韫玉痒得缩成一团。

两人打闹了一阵,用晚膳了,陈韫玉献宝似的将糖芋头推到他面前,支着小脸得意洋洋的道:“皇上,这个您肯定没吃过!”

白瓷浪地的海碗里,几十个小小的圆子上,覆着粉红色,好似酱的东西,正中间,还撒了一点金黄色的桂花,闻起来一股甜味儿。

祁徽道:“什么东西?”

她不答,舀起一个喂到他嘴边:“尝尝。”

原来是芋头,煮得糯糯的,酸酸甜甜的,那酱好像是梅子,祁徽道:“还不错,这又是你在家常吃的?”

“嗯,这桂花浆是我叫她们照着我娘的法子酿的。”陈韫玉又喂了一个给他,“我专门叮嘱糖少一点的,就怕皇上不喜欢。”

祁徽道:“你换个办法喂,再甜朕也吃。”

陈韫玉晓得他在说什么,脸一红:“这东西才不行呢。”

黏牙,怎么喂啊!

祁徽瞄她一眼:“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喂。”

陈韫玉差点呛到,死都不搭理他。

用完饭,两个人坐在榻上说话,陈韫玉道:“马上重阳节了,皇上去不去登高?我听说,有些帝王都会去万岁山呢,以此祈福。”

“那么远,一去好几日,你又不能出门,朕一个人没意思。”

陈韫玉听得笑起来,搂住男人脖子:“那我若是能出门,难道皇上就会去吗?”

“至少会考虑下罢。”他低下头亲亲她的唇,“话说,我真一个人去万岁山,你会不会想朕?”

她眼睛转了转:“会罢。”

“会…罢?”他捏她的脸,“你会不会说话?要朕教你吗?”

“好。”

“想死了。”他在她耳边道,“说想死朕了。”

陈韫玉哪里学得出来,脸颊绯红,暗道太不要脸了,居然叫她说这个,又不是真的去万岁山了,她哼了哼,就是不说。

祁徽伸手呵她痒。

她熬不住,叫道:“孩子,会伤到孩子的!”

祁徽果然停了手。

她气喘吁吁靠在榻上。

“这里可有动静了?”祁徽问,“朕听说时日久了,孩子会在里面动,是吗?”

“是的。”陈韫玉笑道,“我见过弟弟的,不晓得是手还是脚,在娘肚子里动静不小呢,不过我们的孩子还早。”她伸手抚了抚,“要等到六个月左右呢。”

祁徽将她揽在怀里:“辛苦你了,还要这么多天,最近还难受吗?”

“幸好不吐了,就是觉得困,还有,总是要去如厕的。”陈韫玉叹口气,“生个孩子真不容易呀,每天要吃好多,我又胖了。”

她摸摸脸。

祁徽道:“胖点才好,瘦了没奶。”

陈韫玉一愣,脸红着道:“皇上,这个都想到了吗,但是奶,不是喝奶娘的吗?”

“是吗?”祁徽道,“不喝你的?”

“嗯。”

祁徽垂头,看着她越来越丰满的胸脯,心道有点浪费啊。

两人说得会儿,陈韫玉犯困了,眼皮子变得有点发沉,祁徽拿起薄毯盖在她身上,仍是搂在怀里,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那里,自己的儿子正在慢慢长大,就像二十一年前的他…

一时,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当初知道自己活不长,他很想见一见亲生母亲,也许人在世上,总是本能得会去寻根,然而他的生父已经不在,他又不敢在吴太后面前提先帝,刘月,便成了他最期待见的人,但一直没有见到。后来,这念头渐渐就淡下来了,再后来,他娶了陈韫玉。

这世上最亲的人,就变成她了。

而在不久之后,他的孩子也会出生,来到他身边,他们这一家子会越来越热闹的。

似乎,那念头也可以放下了,但为何,还会觉得有些犹豫呢。

“皇上…”耳边忽然响起陈韫玉的声音。

他回过神,笑道:“你不是睡了吗?”

“还没睡着。”陈韫玉看着他,“皇上今日是有什么心事吗?”

他今日一回来,就有些不一样,但又藏起来了,同她打情骂俏,直到她困了,他才这么发起呆来。她握住男人的手:“皇上,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也算不上难题。”他沉默会儿,轻声道,“常炳之前说,找到朕的生母了。”

陈韫玉瞪圆了眼睛。

那个人竟然活着吗?

“朕不知道,要不要见。”他垂眸,“你说呢,如果是你,你见吗?”

陈韫玉怔了怔。

“我…”她喃喃道,“我不是皇上,”难怪他为难,这么多年没有见过的人突然出现了,想一想道,“其实妾身在苏州时,也遇到过这样的难题。那时候父亲调任京都,得知要离开苏州了,我哭了一整天。”

“你父亲不是升官吗?”

“是啊,不止如此,还能见到祖母,大伯父,大伯母,姑姑呢,但我从小在苏州长大,不舍得,另外,这些人对我来说,十分的陌生。虽然是家人,但只年幼的时候见过,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所以我有点害怕,也不想离开苏州。但后来到了京都,其实也没什么。”

陈韫玉笑一笑:“父亲还是父亲,母亲还是母亲,弟弟也在身边,一切都没有变化,还多了疼爱我的,别的家人呢。”

祁徽若有所思,半响捏捏她的手:“你的意思,见不见,其实对现在并没有什么影响,是吗?”

“嗯,若是融洽,那是锦上添花,若相反,皇上至少不会烦恼了,”陈韫玉道,“不管如何,我都会陪着皇上的,还有他。”她摸摸肚子,看着祁徽,“要妾身陪您一起见吗?”

烛光下,她温柔似水,他眼角莫名的竟有些酸涩。

是啊,不管如何,他这一生,再不会觉得孤寂了,他何必害怕去见呢?任何事,都要有个了结的,他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多谢。”

那是他第一次谢她,陈韫玉靠在他胸口:“妾身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黄桑阿玉一甜起来,你们就受不了,不要不要哒,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甜掉牙我就收敛点哦!

第51章

荷花巷里。

刘老夫人唉声叹气,因刘月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 来看病的大夫们, 没有一个说治得好的, 有些口直心快的,甚至叫他们着手准备棺材。

作为母亲能不着急吗?最近又忍不住打起了要去宫里的念头, 准备叫刘茂去找魏国公, 哪怕没有人证, 她求也要求皇上借予太医给女儿看一看。

“阿谦,你实在不肯,我明日就叫茂儿去。”刘老夫人看着沈谦, “我不能看月儿死在这里。”

病入膏肓。

那些大夫是这么说的, 沈谦抿唇, 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刘月靠在床头, 碰到他的目光, 微微转过了头。

这些天,他们两个说的话, 加起来可能都不超过十句,他不知道跟她说什么,而刘月,似乎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