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之毅闻言放下御笔,身姿轻缓的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玩味的看着她。

宗尚蝉顶着父亲的压力,跪的笔直,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既然妹妹以死相逼!总要有人为父皇分忧,女儿愿意为父皇分忧!也好让后宫和睦,重新恢复太平。”

番外卷·番外(十六)

“话,是你母妃教你说的。”

宗尚蝉身体颤了一下,但跪的依旧微丝不动:“是,但——女儿是心甘情愿的。”

“说的好像会多不甘愿一样,徐府长子未必看的上你。”就凭元宵这个小名,徐老夫人就不可能委屈了他,何况有玄家跟徳淑的恩怨在前,徐知乎未必不膈应她们,所以——别想的太美好。

宗尚蝉被自己父皇嘲讽的目光盯着,觉得自己嫁入徐府一定是占了大便宜样的目光,弄的有些尴尬,但越是如此,说明她肯定是占了便宜:“那……父皇觉得女儿有机会吗?”

宗之毅神色更加放松,放在椅臂上的手指微微弯曲,轻轻的敲着,到底是百年士族出身,这么快就想到了可趁之机,宋相绮与玄贵妃比,还是差了很多:“既然如此,我为你问问睿王,睿王府不见得同意你嫁。”

宗尚蝉像被放在斤两上称的肉,她以为很简单的事,原来一点不如自己和母妃想像的容易。

“下去吧。”急功近利,也要看对方给不给机会,只是可惜了嫡公主,寻死觅活,如此不乐意,徐老夫人恐怕更不乐意!

徐府后宅内。

徐老夫人冷如寒霜,她勉为其难看在雁国苍生的份上,看在不想生灵涂炭的份上,接收了她不满意的二公主,她反而寻死觅活!她的元宵还没有上吊呢!

瞒着!瞒着她就不知道吗!为了元宵的婚事她盯的紧呢!

端木徳淑坐在下手,看着婆母气的脸色铁青的样子,心中无奈,您孙子在外人看来毕竟是个傻的:“娘,二公主有点情绪也是应该,以后嫁进来了,慢慢相处,认识到了霆晨的好,一切还不就水到渠成了,到时候给您生了曾孙,说不定您还能拿今日的事笑话您的孙媳妇呢。”

“不可能!她二公主不同意!我还不同意了呢!现在就是她二公主求着要嫁!我也不同意!”

端木徳淑不禁苦笑:“娘,何须动气,不过是小孩子家,不懂事,让咱元宵去看看二公主,保证二公主立即就同意了。”

“元宵是不是你儿子!”

端木徳淑看婆婆这神色,顿时不说话了,她也是看长子婚事艰难吗,而且她也不想将来子孙非要跟宗家对上,为了一个位置弄的民不聊生。

难得这次皇上有心,她长子对娶谁也没有要求,不是赶巧到一起了吗!就想把这件事办了!算了,婆母说什么就是什么,或许真的是无缘,强求不得!

李岁烛见端木徳淑安分的不说话了,才算满意,不禁嘲讽的开口:“玄家那丫头生的长女反而有了嫁了心思。”

端木徳淑莞尔,不说话,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起来,当初我是为子智想过玄家大女儿的。”

端木徳淑垂着头,觉得回去后要跟徐子智好好谈谈,他曾经是不是很为难,难为他左右不知道选谁才好?!

“哎,这么多年了,你心里可还有疙瘩,如果有,我是绝对不应的。”免得徐子智那狗乱咬。

端木徳淑笑笑:“怎么会,都是过去的事了,玄大娘子也为此委屈了多年,儿媳没有什么抱怨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一直是个懂事的。”李岁烛叹口气:“但也不能委屈了你,这样吧,大公主嫁过来也不是不行,但必须是妾。”

端木徳淑惊讶都省了,您老是一国之君,您老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岁烛见儿媳妇没有反对,又有些不乐意了:“一个庶出……”妾都高给了她::“就让子智这样去回话,皇上若是不同意,就算了。”若不是看在那场大火造的孽障上!打死她都不同意!

也算是报应吧,但为什么不报应在徐子智身上,害得她孙子寻个合适的娘子都如此艰难。

日暮西垂,青竹院内,端木徳淑一袭红衣,发丝高高盘起,朱钗翠玉,白净的手指捏着美人依窗的团扇,整个人柔弱无骨的依在门扉前,嘴角含笑的看着远远走来的青衫男子:“呦,这是谁家俊美无双的公子,走错门了。”

戏珠、可非顿时垂下头,慢慢的后退几步,不敢吭声。

徐知乎看着她作妖的眉眼,稳稳的站在她身侧,这是——不顺心了?因为二公主的事?

端木徳淑用扇子撩起徐子智的下颚,媚眼如丝的看着他:“公子确定没有走错门,婆母可说了,当初给你看中的可是玄家大小姐,王爷可别在别人家门口,调戏了别人家的娘——啊——”

徐知乎单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拖进来!胡言乱语!

“啊——放我下来!徐知乎你放我下来——我不敢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徐知乎瞬间将她抵在卧房的书架了:“怎么了,不是我走错门非要调戏别家娘子了?”

端木徳淑不服气的移开目光,缕缕自己乱了的头发,哪点火气在没有悬空的威胁后又上来了:“我说错了吗!我就是娘的一念之间!娘要是不同意还有我什么事!谁知道你现在正抵着谁家的美娇娘你侬我侬了!”

“没完了……”徐知乎沉重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威胁的含住她的耳唇,

端木徳淑那怂货立即放缓了语调:“你不要这样,被我相公看见了——”

下一刻端木徳淑瞬间被扔在了床上!“这是你自找的!”

戏珠抬头看看天,准备什么晚膳,她回去陪女儿做一双鞋再回来也可以……

天色慢慢暗淡,青竹院的灯火早已亮了起来,放在正厅内的晚饭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已经重新摆上第四回了。

端木徳淑懒洋洋伸出手臂,头发散乱的披在床褥上,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自然了,她身侧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软软的开口道:“这么大年纪了也不说节制一点。”

徐知乎不想搭理她,谁不节制?是谁一天天的不正经!这么违心的话她也说的出口。

“饿了,去端饭。”

“不吃。”

端木徳淑看他那样子也懒得跟他争,毕竟卖了力气的人有理,起身,随意批了一件单衣刚想往外走,又被迎头扔了一条毯子。

端木徳淑顿时不高兴了:“又没有小厮!包那么多做什么!”神经病!

堂堂睿王府,怎么会让王妃亲自下床,戏珠早已准备好了晚膳端过来,伺候娘娘用膳。

端木徳淑衣衫随意的半挂在身上,眼中星光闪闪,粉红的脸颊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慵懒,搅动汤勺的玉手也懒洋洋的使不上力气:“娘选大公主的事你跟皇上说了没有。”当时她可就通知了的。

“说了。”徐知乎起身,衣服包裹的一丝不苟!拿过她手里的甜汤,为她一点点的搅凉。

端木徳淑抵着下巴,长发散在身后,巴掌大的小脸透着少女的光:“做妾啊,大公主有没有傻眼。”

大公主和玄贵妃早傻眼了!说好了是世子妃的!怎么换成她女儿就是妾了!

玄贵妃紧紧的皱着眉,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世子妃和妾可差的多了!这……还有交易的价值吗……

玄贵妃傻眼的看着自家女儿。

宗尚蝉也傻眼的看着母妃,她们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不过又着了徐府的道吧。

玄贵妃摇摇头,不会,他们没有什么更让徐府惦记的,如果交易取消了,直接拒绝了自家女儿就是,既然同意了,虽然是妾,但就是说还是会支持她儿子被封为太子的!可……不同是,她等于卖了尚蝉换儿子的地位…

玄贵妃再看向女儿的目光便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她也是给人做妾的,这还是皇家,身份不必后宅,她还有很多权利,可入了徐府后宅,女儿就是公主,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受了委屈,她手也伸不进去!

番外卷·番外(十七)

可太子之位……

宗尚蝉看着母妃的样子,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执着的看着母妃……看着母妃……看着母妃……

玄贵妃一点点的躲开目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没有牺牲就没有得到!这件事纵然对尚蝉不公平,可收获回报是相等的!

宗尚蝉见状,还有什么不懂的,嘴角漏出一丝苦笑:“母妃,我不会令您失望的。”

玄贵妃闻言顿时愧疚不已:“你放心,十里红妆,母妃绝对不少你什么。”说着玄贵妃看着女儿的眼睛,忍不住红了眼眶:“娘知道委屈你了。”

“不委屈了,娘和弟弟有想要的。”

玄贵妃有点想反悔了,皇位真的那么重要,将女儿嫁去徐府做妾,还是个傻的,如果只是傻也就罢了,万一还有不可告人的行为呢!她女儿岂不是……

到时候传出女儿死于后宅还不背人笑死,何况就一定能得来皇位吗!不如让女儿嫁个一心相待的人家,以后就算赌输了她也认了:“咱不嫁了——”

宗尚蝉闻言开心的笑了:“母妃,我嫁!她如果不喜欢我,等以后娶了正妻,正好把我扔在庄子上,我就可以接母妃去玩了。”母妃说过这句话她就心甘情愿了,母妃这样的身份嫁的尚且不如意,她也就不要求了。

玄贵妃看着女儿漂亮的样子:“放心,他怎么会不喜欢我们蝉儿。”如果不喜欢就是守活寡了,玄贵妃看着女儿的样子,绝对决定拒绝了这场婚事!

就当她们高攀不起吧——

玄贵妃心中忐忑的向皇上表示了自己的决定,自从那件事后,皇上对谁也不亲近,什么宠妃都是骗人的,她生了大公主后,他也只去过一次,然后有了小殿下,皇上就会完成任务一样,再没有与她怎么样过!

这个往日让她爱慕过的男子,早已成了狼子野心的皇上,他看她们时眼睛冷的吓人!

“你确定?”宗之毅换了常服,已经准备睡了,此刻看向玄贵妃的目光充满揶揄。

玄贵妃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妾身确定!”

“就是与你儿子的皇位失之交臂也在所不惜!?”

玄贵妃惊的噗通跪在地上,没有想到皇上会说的如此直白,难道她的猜测是真的?皇上与徐家真的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宗之毅见状,悠闲的看着他:“可想好了,那可是你梦寐以求的位置,毕竟如果不是有徐府放话在前,以你的身份早已经不知道除掉皇后多少次,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了,如果你女儿嫁给了徐霆晨为妾,说不定他们家会对你网开一面,皇后的位置……”

玄贵妃紧紧的握成拳,咬着牙:“妾身确定!”

宗之毅要笑不笑的看她一眼,声音恢复了几分正常:“行了,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还没有正式决定的是,如果徐府同意了,你不嫁也得嫁,如果徐府又反悔,你想嫁也不能嫁,你当这件事朕有多少主动权。”

玄贵妃震惊的看着皇上!没想到他会如此说。

宗之毅也是这一刻看她顺眼,还没有到卖女求荣的地步,也不算太惹人厌:“下去吧,明天给你消息,如果抬入徐府,你便多补偿她些吧。”

玄贵妃浑浑噩噩的起身。

宗之毅突然叫住她。

玄大娘子希翼的看向皇上,有转机对吗?

宗之毅笑:“不要天真,她没有不同意吧,如果不同意,还是别跟我们找麻烦,免得亲家不成做仇家。”

玄贵妃苦笑,摇摇头:“婵儿同意。”

“那就好,回去教教她怎么做人,说不定她的好日子才看看开始。”就看她的造化了。

玄贵妃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乾心宫的,皇上应该跟她说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最不济也透漏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她不知道自己懂了没有,只是知道选择权已不在自己手里。

“怎么说也是你的婚事。”

明心堂处的悠竹院内,端木徳淑苦口婆心的看着大儿子:“你好歹也该有个想法,若是不想,我和你爹也不逼你。”

徐霆晨淡淡的开口:“我没有想法,母亲和祖母决定就好。”能这样解决问题就解决了吧,留着早晚是祸端,九哥坐上去了就一定没有压力吗,他未来的子嗣能不能向他一样弹压住十二哥、大哥、五哥的子嗣。

这些话九哥年纪大了以后也只能跟他说说,他不成婚,一是不想再继续这样的争斗,二也是让他们放心,九哥和十二哥自始至终最忌惮的人都是自己。

“怎么能没有想法呢,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的画像你都见过,总有一个看着有点不一样的吧,娘还是想让你找一个合心意的。”端木徳淑真心希望他高兴,小小年纪成天生无可恋的样子是要做什么,还是要选一个喜欢的人过日子才好。

徐霆晨看着烛灯下的母亲,她很健康,不会动不动就安安静静的发呆,也不会常常忘记自己要做什么,更不会交错他们几个的名字。

他知道母亲说不上多喜欢他,毕竟自己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她都做了什么,那些年,她肯在自己身上花费时间她已经很感激了。

端木徳淑担心的开口:“如果都不喜欢这件事就算了,你的婚事要紧。”娶回来又不喜欢,多麻烦。

徐霆晨看着她开口,其实他不是错误,九哥和十二哥才是:“不过是婚事而已!”

——哐当——端木徳淑猛然一拍桌子,气的半死:“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吗!好大的口气!不过是婚事,你跟外面职业的老姑姑成婚算了。”

徐霆晨看着发脾气的母亲,嘴角隐隐含了一抹笑意,所幸父亲不在:“只要对方同意!”

“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徐霆晨最不想气死的就是她,不禁放软了语气:“娘,我真没有想法,这是实话,我不太能理解父亲和您,如果可以我对成婚并不看好,但皇上很有诚意的与父亲相商了这样的结果,我也觉得可以接受,那边这样。

只是有一点,一个孩子就是一个孩子,母亲也不能要求我更多,所以母亲不妨问问大公主她能不能独守空房,如果介意确实不能害了对方。”

端木徳淑没有被儿子这番话奇昏过去,都是因为儿子那张脸,难怪他平时不说话,他还是少说话气人为好!

可这么个‘自以为是’、‘顽固不化’的孩子偏偏是他的儿子,相比他不说话,这才总算是个想法,弄不好错过这个村,他就不娶了呢。

端木徳淑皱着眉。

徐霆晨默默的看着她等着,她会答应她的,因为她自己也不是多循规蹈矩的人。

端木徳淑眉头皱了七个褶,眼角生了一条周围后,又渐渐松开紧绷的情绪:“你说的也对,总该跟人公主说一声,说不定不等你嫌弃人家,人家以后还不准你进房呢!”端木徳淑说完瞪了大儿子一眼,转身就走!

“恭送母妃。”

端木徳淑回到青竹院将门摔的砰砰作响!

徐知乎放下书:“怎么了,出去消食也能消出脾气?”

“被你儿子气的!”端木徳淑端起一旁的茶壶也不拿杯子喝了一口,哐哐当当的扔在桌子上。

徐知乎赶紧抚好:“老二?!”

“老大!”端木徳淑扇着风将老大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明天就去跟玄贵……算了我明天就跟玄贵妃说,我就是再看不上她,我也不至于连她的女儿一起祸害了。”

“你给个反应啊!”

“元宵不是给了你反应。”

端木徳淑恍然大悟:“你还觉得你儿子是对的!”

这话徐知乎不敢说:“你要是不高兴,不让他娶就是。”

端木徳淑闻言又萎靡了:“那他以后不娶了怎么办,或者娘催的紧了,他随便弄一个生子……”如果这样还不如大公主呢,也算有名有姓的人家,而且论身份、容貌对方怎么也是够的,外家玄国公更不用说了。

番外卷·番外(十八)

“你不同意他娶。”

“也不是……就是觉得也不能委屈了别人家的女儿,谁家不是父母生父母养的。”

行了,你自己想吧。

天气微亮,一阵短暂的细雨击打着庭院轩室,窗外的芍药都已经残了,荷塘边梧桐飘零,这一阵雨来的突然,虽然时间短暂,但地上一片狼藉,可见雨势之急。

凤梧宫内,顿时惊醒一般忙碌起来:“二公主醒了!二公主醒了!”

宋相绮激动的飞扑过去,她已经守了一天一夜,女儿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尚洁,尚洁,我是母后……”

瑾姑姑带着下人也激动的看着床上的公主,没事了就好,太医看过后明明说没事,可二公主就是不醒,皇后娘娘担心的现在都没有吃任何东西,现在好了二公主终于醒了。

宗尚洁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她不是死了吗?死在暗无天日的憋屈和苦闷之下,她如愿嫁给了沛世子,以为接下来便是举案齐眉的简单生活,可沛世子并不喜欢她,她又因为母后被废,伤心之下失去了两人的第一个孩子,以后便怎么都怀不上。

婆母做主抬了娘家的侄女进门,家里慢慢的就没了她的地位,她明明没有生病,身体却越来越不好,皇上因为自己的子嗣不争气,封大公主所处的长子为太子!

这本是再荒谬不过的决定,她弟弟还活着,皇上还有子嗣为什么封一个女儿生的孩子,可是满朝文武、文臣武将就跟死了一样没有人说话!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皇上和徐府的交易是什么,什么母妃无品,不过是留出位置为能为生出太子的大公主母妃让路,嫡出长公主的儿子封为太子,何等荣光!

可这些也可能是她的……

如果她当初不执迷不悟,如果她为母后多想一些,如果她再成熟一点,如果她……

可都已经晚了,她和大公主的恩怨,她为了母后闹大公主的那些事,她的种种座位,遭到了胆小怕事的沛家的漠视!

他们不敢得罪徐府,不敢保护娶进门的妻子,竟然还妄图毁了自己,污蔑她与人通奸!她们家更是不要脸的让世子娶了那个当初哭哭啼啼求她收留的表姐为正妻!

她气不过去击鼓鸣冤!她不信皇上对她没有一点怜惜之情,不信自己不过是因为年少不懂事的一场拒婚便落的这样的地步!

如果她都放弃了自己,还有谁会帮她!

天意弄人,那日当值的偏偏是他,京中最耀眼的睿王世子,太子的生身父亲,文武百官无一人反对立他的子嗣为天子,便也是以为他!曾经震动过整个雁国的人物,比之他父亲更优越的摄政王!

他甚至不记得当初的自己,更不会像被人想的一样计较她当初的不敬,别说计较了,他根本无需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将她的事安排下去!

京中对权贵之家拥有处决权的刑部,不肖两天给了她满意的结果,她的嫁妆、她的地位,她的正妻之位,可……她已经不稀罕了,母亲去了,弟弟不敢跟她来往,舅母恨她间接害死了表姐。

多么可笑,当事人根本不记得当初的恩怨,这些人就抓着不放,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记得临死之前的前一天,她还在街上见过他,他牵着长子,与他有几分相像,他一笑,整个街道都安静了,天地间只剩他还顶天立地的站在那里……

“二公主?二公主喝水……”

宗尚洁看着容光焕发的瑾姑姑,她不是已经高老了吗?

宋相绮擦擦眼泪,尽量含笑的看着女儿,没事就好,没什么比女儿还在让她安心的了。

宗尚洁呆呆的看着母后头上的凤钗,虽然只有一只凤凰,凤凰口里只衔了一颗珠子,可,的确是凤钗。

而且母亲也活的好好的,神色虽然有些憔悴,但精神很好,一看便不是没了精气神的枯槁老人……

宗尚洁一惊,震惊的看着周围,听着周围嗡嗡的话语,她静了好一会才摸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回来了!这是她以死抗旨的时候!以死抗旨!何等可笑!

宗尚洁一刻不想耽误,猛然起身,不顾头上传来的眩晕,开口道:“娘,我嫁!您去告诉父皇我嫁!”

宋相绮下了一跳,急忙去摸女儿的头,没有发烧:“别说了,你身体还虚着,这些事以后再说。”

不行!不能以后说,现在徐府也许已经听说了她上吊的事,心里不定怎么嫌弃她,不能不快:“母后你现在就去告诉父——不用了,我亲自去——”说着就要自己下地。

宋相绮见状急忙止住女儿:“你别动,我去!我马上就去!”

宗尚洁看着母妃离去的背影,心里还是不安,家人以后的日子,她的悲苦,还有那个人……绝对不能晚了,于是挣扎的起身,跟在母后身后而去。

赞清难以置信的看着皇上翻捡着成箱成箱的衣服,虽然皇上尽量做的不明显,可皇上从散朝到现在已经换了三身衣服了?

这是不满意衣服的做工?还是太满意了?

宗之毅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还是有些不满意,这件是不是太暗了,显得他有些老,伸手刚想将腰带解下来换新的,又觉得自己可笑,她还不一定过来给自己磕头,他反而先慌张了。

何况穿成什么样有什么要紧,她也未必在乎!他是皇上,不是跟她有过婚约的七哥,也不是她爱慕过的男子,他就是俊逸过徐知乎,她也未必肯看他一眼。

宗之毅收回手,换什么换,就这样吧:“都收下去吧。”

赞清松口气:“是,皇上。”

“等等。”宗之毅担心她只是在福寿门外远远的向这边请安开口道:“睿王妃到了通知朕。”

赞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但还是稳稳的应答:“是,皇上。”赞清转身出去,狠狠的松口气,幸好,幸好次数不多,否则他都要吓死了,皇上怎么会对睿王妃有那种心思了!

就算睿王妃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宫里的美人也不少啊,玄贵妃就是首屈一指的大美人,难道得不到的都是最值得的幻想的,可一幻想就这么多年……

赞清也不知道该说皇上长情还是感情用事,哎,没有出过错就好。

玄贵妃不情不愿的让大姑姑盯着下人一大清早收拾着宫殿,什么值钱的、奢侈的东西都要摆到明面上,不单要贵气还要有品位,她要让端木徳淑知道,即便不是皇后她也一样活的好好的!

如果没有昨天皇上的话,玄贵妃未必将这场见面放在眼里,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嫁,谁稀罕!

可……能让皇上说出那些话,徐府绝对不是她曾经想像的那么简单!为了牵制徐府,或者说,为了不让徐府叛变,皇上想用不可靠的亲情维持住宗家的皇位。

如果是这个原因,她怎么能不对睿王妃以礼相待,即便她是来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即便她挑剔自家的女儿只能为妾,即便……

玄贵妃想摔杯子!她不是卖女求荣是什么!她敢说她没有一点私心!这么多年没有徐府的支持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何须现在弯了脊梁,尚蝉以后嫁过去能有什么好,何况……就是一个妾……

“娘娘,这个花瓶放哪里?”

玄贵妃不耐烦的开口:“随便放!”爱放在哪里放在哪里!

赞清早早的让心腹等在福寿门外,又觉得别人他都不放心,亲自去请了品易,边走还不忘嘱咐:“你可给我盯紧了,盯紧了知道吗!”

赞清看着品易懒洋洋的一副不靠谱的德性,心里着急:“你给我听好了。”

“听见了。”见了又如何,主子未必愿意看他,当初明媒正娶时,也没见如此用心。

番外卷·番外(十九)

她现在自我厌弃的一点心情都没有,想贪那份便宜,又觉得对不住女儿,说到底她也不是多有骨气的人!

如果真有骨气!她就不该肖想这件事!

可换个角度想,这件亲事要是成了,尽管有人议论她攀龙附凤,可谁又敢说谁家不想攀!

玄贵妃叹口气,事已至此,大公主又是答应的,玄贵妃目光渐渐坚定,这件事她就做了!

“品公公怎么过来了,快别在这里站着,太阳晒,房间里给你准备了上好的茶叶,去尝尝。”

“我们公公缺你那份茶叶吗。”

品易没有动,一袭湛蓝色飞燕双镰服,头戴垂缕冒冠,两颗黑色的珠子垂在耳侧,高挑的身形,挺直的背脊,整个人看起来与前朝当值的官员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