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到底心绪难平,怨怼愤恨,她在宫中活成了透明,卑微的就像颗尘埃一般,就为了能够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可又如何碍了他们的眼。

对,或许就是因为她卑微、她不受重视,所以便可随意拿来“李代桃僵”替江婉心挡灾,反正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她的好坏。可她也是人,活生生的人,儿时,她也是被金尊玉贵养大,他们轻贱她也罢了,凭什么这般利用了她,还要这般轻飘飘以一句她命不好来自我安慰。

唐娇看着江婉心柔美的脸蛋,又看向一脸深情俊美的景凛,往日里曾经她认为高高在上仰慕的对象,这一刻在她心中却是成了比武王姜彧还要令人痛恨的对象。

她甚至难得有了一股冲动,竟是抛却往日里的教养规矩,想要上去狠狠抓破他们脸,撕下他们那张伪善的面孔,她也的确是这么做了,但在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却是无端失重,仿佛扑了个空,狠狠坠落。

唐娇满头冷汗睁开了眼睛,在醒转之时尤是心有余悸。

她慢慢坐起身,双手紧紧环抱膝盖坐在床边。

这不是噩梦,而是她全部记起来了。

这些,也都是她前世在死后所见到的,或许是她执念太深,在死后灵魂竟是在皇宫之中飘荡了许久才消散;或许是心中的不甘与怨怼太深,所以她竟是回到了小的时候,在一切还未拉开序幕之前。

唐娇曾经听人说过,若是人死前怀了太多的怨恨与冤屈,执念不能消散,死后便会化成厉鬼,她现在都分不清楚自己是人是鬼了,可是这些又有什么重要的,她凄楚一笑,不管是人是鬼,她反正都已经不怕再死一次了。

第二日,天还未转亮,陈副将便起身开始忙和起来:安排车辆人员、安排行装上车…

当然,他们陈家军本就是行伍队伍,来这儿更是轻装简行,根本不需要多大的安排,陈副将更多的却是安排唐娇收拢起来的福王府财物。

看着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装件入车,看着那些名贵的家具摆件被抬上板车,虽然陈副将早已经认了这个事实,但这心中却还是一阵又一阵的抽痛,宛如是从他身上在割肉。

的确,在来时,陈副将早已经将福王府中一部分财物看做是他们陈家军的囊中之物了。毕竟这也是一直以来的惯例,他们陈家军还算收敛,所得财物也只是拿来安置老兵。而来到福王府后,他更是清清楚楚的看到福王府的富贵,有了这些东西,哪怕大半要上交于国库之中,可他们藏下的那一部分,也足够安置陈家军因为此次大战而病残的将士与家属了。

可偏偏,他表哥就是想不开,非得维护那福王郡主。

陈副将无奈,也无法改变陈戟的决定,但他看着这一幕,心情自是好不到哪里去。

而在这个时候,一名士兵上来禀告:“副将,福王府中留存的马车不多了,可能待会儿上路的时候,会不够…”

“不够?”

陈副将闻言不觉皱了一下眉头,也有几分不解。不过他倒也没有什么说什么,只是随着士兵来到了停驻马车的地方。

那里停了两辆马车,一辆瞧着倒是不错,虽不算华丽,却是宽敞大气,马车帘卷起,也能清楚的看到马车内的摆设一应俱全。而另一辆相比,就显得局促许多,外边是青布桐木,里边空间足足小了一半有余,看起来更是破破旧旧。

“先时以为福王府里的马车够了,底下人也没想着去做检查。谁知道,福王府里的马车会这么少…”

士兵面上也有几分窘迫,其实谁都不会想到偌大的王府会缺少马车,但如今回想一下,当日福王府中的人跑的跑,散的散,这逃跑出去,可不得乘着马车跑吗!

当然,这马车如果只是让唐娇带着几个丫鬟坐,一辆也够了。偏偏陈戟前几日身上受了伤,这一路长途跋涉回京,也得乘坐马车,而且坐了太差的马车,身上颠簸,只会加重伤势,这两辆马车就不够分了。

让唐娇坐差的那辆马车,士兵还真不敢往这头去想,让自家将军坐,他们也舍不得啊!

“不是有两辆吗,哪里会不够,表哥一辆,那小郡主一辆,我看充裕的紧。”

陈副将目光定定的看了一眼两辆马车,突然开口如是说着,士兵闻言一愣,疑惑的看向了陈副将,他可不相信陈副将会没考虑到他所担心的事情。

他想了想正想开口,而在这个时候,陈副将嘴角却含着一丝笑容,对他开口道:“行了,这里我来安排,你下去吧!”

车马行李都已经安排好了,陈家军众将士也在福王府大门口等待,而唐娇在这个时候,终于姗姗来迟。

陈副将站在门口,看到唐娇主仆一行人从大门口走出,倒是难得殷勤上前迎候:“郡主,您老可算是出来了,快请上马车,否则午膳之前就赶不到驿站了!”

唐娇目光不冷不热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朝着马车方向走去。不过脚步走到半路,戛然停下,她目光冷漠的盯着眼前那辆青布桐木马车,又将目光看向了陈副将,沉默着。

这辆马车,破破旧旧的,若是在往日,便是福王府中稍有些脸面的婆子都不愿意乘坐,陈戟竟然拿来给她坐。

偏生,在这个时候陈戟面上还带着几分假笑,恍若一点都不知情的催促着:“郡主,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还不上马车呢?”

第9章

唐娇的目光对视上陈副将,只瞧见对方虽面上还带着几分假笑,可眼底里却是切切实实的冰冷与嘲讽。

她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看了好一会儿,心中忍不住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对他们实在是太过于温和了,所以才会被这般欺辱到头上。

的确,在她归来的这些时日,虽不像上辈子一般怯怯弱弱,但若说真有什么雷霆手段使出来,仿佛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吧!便是陈家军在福王府中烧杀抢掠,底下士兵对她不敬,也只是打了陈戟几板子,便轻轻放过了!而一直待她不恭敬,甚至是多次冒犯的陈副将,更是从头至尾,都没有伤筋动骨过。

因为她的手段太过于温和,所以…如今让人家欺辱上头,踩着脸面这般戏弄,好像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唐娇看着陈副将一言不发,而慢慢的,陈副将脸上的神色也由一开始的淡然嘲讽,渐渐没了底气。

他自是记得这位小郡主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角色,也记得自家表哥叮嘱过他莫招惹对方,可他实在是憋不住心中的那口气。原本来时,他心中早将这福王府里的所有人当成是阶下之囚,当成是罪人仇人,哪怕唐娇身份特殊也一样不能例外,可偏偏,如今要将这罪人仇人当成主子来伺候,这让他如何甘愿。

他今日看到马车的时候,原本心中正是憋火,自然忍不住打起了坏主意。

其实在当时,虽然福王府中仅存这么两辆马车,但时间尚且充沛,而南疆之中尚未因福王谋反之事而受影响的富户也有,过去买辆马车过来,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可陈副将当时就不知怎么的,心中就是一阵窝火,脑子里就这么冒出了个主意。

直到这会儿,被唐娇这冷洌冽的目光一盯,他脑子里终于稍稍有了几分清醒。

唐娇的确不足为惧,可他要顾虑的是,陈戟对于她的维护。若是唐娇要将这事儿闹到陈戟那边去,还不是自己赶着往上送把柄。

想到了这里,陈副将赶紧收起了面上的轻视与嘲讽,正待走到唐娇去解释挽回几句的时候,唐娇却突然一言不发、直接越过了她,朝着福王府的大门走了回去!

陈副将面上终于有了几分失态,连忙快步跟了上去,冲着唐娇连声道:“郡主,末将知晓这辆马车的确是委屈了郡主,只是如今福王府的情况您也是知晓的,府中仅存这辆马车,您先委屈委屈坐这辆马车上路,若是路上有机会,末将定然会与郡主更换马车!”

陈副将的这番话,说的可谓恳切之极、低声下气。当然他心中所打的主意,自然不如嘴上说的这般诚恳了。

他总是觉得,唐娇再娇横跋扈,表现的再强势,总归只是个小孩子,随便糊弄几句也就过去了。只要唐娇乖乖跟着上了马车,这路上怎么样,还不就是让他说了算!

唐娇连半分眼神都未加施舍给他,脚步半点不停,直接走入了福王府中。

陈副将也根本没有想到,唐娇连争辩都不与他争辩,竟然直接无视了他。

他心中又气又急,唐娇本就姗姗来迟,如今又耽误了这么一会儿,若是让陈戟察觉不对劲下来察看,他真的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了。

陈副将深吸了一口气,脚上又是快了几步,干脆直接拦在了唐娇跟前,语气焦急开口道:“郡主,时间已然不早,您再这么闹下去就耽误时辰了!”

唐娇停下脚步,看着陈副将嗤笑一声,虽未言语,但面上神色分明便是在嘲笑:耽误时辰,又与她何干!

陈副将面上青白交加,他深吸了一口气,也终于知晓自己这副服软的态度,在唐娇跟前简直就是跟戏台上逗乐的丑角一般,只是无端惹她嘲笑罢了。

他终于没了耐心,语气中带着威胁:“郡主,您上京之事,可是皇上下的命令,耽误了时辰,您我都担当不起。若是您还执意不肯上马车,莫怪末将动用非常手段。您也莫拿皇上出来压末将,末将便是被皇上怪罪,也不敢不完成皇命!”

“皇命?”

唐娇继续冷笑着,也重复了一遍,她突然朝着陈副将逼近了一分,手上不知何时竟是拿了一把匕首。

匕首小小,上面镶嵌着宝石花纹,看着更像是一件饰品、一件玩意儿!可匕首拔出,那冒着冷光的刀锋,却是让人心中凛然。

陈副将一时愣住了,竟是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他以为唐娇要拿匕首来伤他,谁知,唐娇却是不紧不慢将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上灿然笑着询问:“皇帝舅舅的皇命是什么内容,本郡主是不知晓,只是本郡主倒挺想知晓,若是皇帝舅舅知晓他的外甥女在福王府大门口,被底下将领逼迫侮辱,最终不得不选择自刎,会是什么反应?”

唐娇一张尚且稚嫩的脸上满是单纯无邪的神色,仿佛方才那番吓人的话,根本不是出自她的嘴里。

而她的举动,早已经引得蒋嬷嬷等人惊慌大叫,陈副将额上青筋冒起,也终于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楚,他还能怎么做,难道真的当着门口众将士的面,当着不远处围观的南疆民众眼前,“逼死”这位南疆小郡主。

他忍着气,面上带着安抚笑容,只能开口:“郡主误会了,凡事好商量,若您真的不喜那辆马车,末将哪能逼着您上车,末将马上让人去找,找一辆让郡主满意的马车回来!”

陈副将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唐娇走近了一步,想要伺机夺下那把匕首。

谁知,他的脚步刚刚抬起,唐娇便是厉声呵斥:“站住,你再敢往前一步,我便立刻死给你看!”

陈副将心中不以为然,虽然他吃唐娇这套威胁,但完全不觉得唐娇会真的对自己下手,娇娇小女孩,估计破个口子就要吓得哇哇大哭,哪里真有决心对自己下手!所以他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但很快,他的脚步便不敢往前,甚至是后退了。

他完全没想到,唐娇竟然真的对自己动了手,匕首刺破了唐娇脖颈的肌肤,鲜红刺眼的血沾染了匕首。蒋嬷嬷等人的尖叫、门口将士的骚动甚至是不远处民众的动乱…陈副将根本顾不得了,他只能够连胜安抚:“郡主,末将不往前,您别伤到自己…”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这根本就是个疯子!

“住手!”

陈戟听到动静赶过来,便看到了这么一番场景,面上神色顿时铁青。

其实,他今日还真有几分不太放心让陈副将来安排这些事情,可他旧伤未愈,昨日又有几分加重,身子难免吃不消,又是想到左右事情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陈副将再胆大,也不会太过分。

可如今摆在眼前的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当然,若说这事儿闹到这个地步唐娇完全无辜,陈戟自己都不能够说服自己。可是不管这件事情是如何挑起的,陈副将都是罪责难逃。

“军医呢,快去请来替郡主包扎!”

陈戟一边让底下人去请军医过来,一边小心翼翼的靠近唐娇,安抚道:“郡主,您莫冲动,陈辞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末将让他给你赔礼…”

说罢,陈戟疾声厉色冲着身后陈副将呵斥:“还不跪下与郡主赔罪!”

陈副将这一回,倒是没有任何不甘,便立刻乖乖跪下了,显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陈副将跪下后,陈戟又是看向了唐娇,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商量:“郡主,您看,陈辞他已经认错了,您快把匕首放下,莫伤到自己,他任由您处罚!”

唐娇对视上陈戟担忧着急的目光,嘴角却是弯弯翘起:“任由本郡主惩罚?算了吧,本郡主招惹不起你们陈家军,与其活在世上由着你们轻贱欺辱,倒不如现在给自己一个了结…”

唐娇说着,手上似乎又要用力,她的这番动作,也惹得紧张看着她的人一阵惊呼。

陈戟更是眉头一跳,他虽少年成名,统领万军,可哪里遇到过这般胡搅蛮缠的小女子,偏偏今日之事,虽然他不了解始末,可发展到如今,他们陈家军就是理亏。

若是今日福王府门外没有围观的民众,或许还能缓缓图之,可偏偏,门外站满了围观的民众,而且这些人还是南疆的民众,便是福王府已经不复存在,可在民众之中的影响力,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磨去。

他看了一眼垂头丧气跪在地上的陈副将,自是知晓这个时候将陈副将处置了才是最好的做法,可…陈戟左右为难,最终没能狠下心来,只能下跪哀求:“郡主,陈辞此次的确罪无可恕,只是他身上尚有朝廷任命在身,还请您顾虑大局!”

“什么大局,本郡主一个孩子懂什么,反正本郡主也不想活了,也招惹不起你们陈家军!”

唐娇说的轻轻巧巧,可句句咄咄逼人,置人于死地。

第10章

陈戟面色僵硬,而陈副将心中更是悔恨交加。

陈副将抬起头,看了一眼跪在他身前、挡着他的陈戟,又是看了一眼面上带着笑容,眼含讥笑看着他们的唐娇,心中一横,猛然站起身,冲着唐娇开口道:“郡主,您不必为难表兄,今日之事,与陈家军其他人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话音还未落下,陈副将抽出了腰间佩刀,要往身上砍去。

陈副将这乍然的举动,又是引得众人一阵惊呼,唯独唐娇,眉眼未动,甚至连瞧都没瞧一眼陈副将这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果然,“咣当”一声,刀落地,并未落在陈副将的身上。

陈戟的手紧紧抓着陈副将的手腕,目光悲切。

“表兄…”

陈副将面上羞愤难堪,最终低垂下眼睑,又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唐娇却在这时,“噗嗤”一声又是嘲弄的笑出了声音,她看着二人,语气凉飕飕的开口:“你们陈家军还真是好笑,本郡主瞧着你们别的不行,演起戏来却是像模像样。先时也是这般装模作样寻死,结果这一搭一唱的,本郡主瞧着怎么就没一回死过人呢!”

她说罢此言又是戏笑道:“得了得了,既然没有寻死的决心,那便不要再装模作样,也别耽误着本郡主寻死了!”

她这一句一句话,听着都像是玩笑,却是将陈戟与陈副将两个大男人逼的几乎是无地自容。

陈副将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陈戟,红了眼圈:“表兄,你松手,不能因为我一人连累了陈家军众人!”

“军令如山,我是你的统帅,我没让你死,你就得给我好好活着!”

陈戟一字一顿吐出这番话后,目光又是落在了唐娇身上,眼里倒是不复方才悲戚的情绪,反倒是冷静的开口:“郡主要如何才肯放过陈辞,饶他一条性命?”

“如何?”

唐娇重复了一边陈戟的疑问后,突然嗤笑:“陈将军这话本郡主真是不明白了,从头至尾,本郡主有说过要如何处置陈副将吗?你们也当真好笑,本郡主没说让你们去死,你们却假惺惺的寻死觅活。本郡主想死,你们明明恨本郡主恨得要命,却又拦着…本郡主反倒是想问问你们想做什么?”

“郡主,末将知晓您聪颖的紧,明人不说暗话,您身边尚且有在乎之人,而陈辞虽然有过,罪不至死,您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见唐娇依然和他这般阴阳怪气的打着马虎眼,陈辞倒并不因此而愤怒,只是依然冷静的继续阐述着,“五十大板,郡主有再大的委屈,也足够消气了吧!”

“五十…怎么陈副将还不如陈将军您呢?本郡主若是没记错,陈将军您之前挨得,可不止五十大板吧!”

陈戟话至此,唐娇倒也没有继续拿乔,她脸上笑嘻嘻的拿下了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手上不紧不慢把玩着。

唐娇显然有所松动,虽是有几分讨价还价的意思,但陈戟却是松了一口气,他沉默着,并没有回答唐娇。

唐娇见他又是这副死人脸的样子,娇俏的嘟了嘟嘴,笑嘻嘻道:“得了得了,既然是您陈将军的面子,本郡主自然是要卖一份的,五十大板便五十大板。只是光打板子多无趣…”

陈戟深深叹了口气,略显无奈:“郡主还待如何?”

“打完板子,让他过来给我做马夫,这做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陈将军不会教,本郡主倒是可以代劳!”

唐娇抽出帕子,不紧不慢将匕首上沾染着的血迹擦去,神色淡然的仿佛是抹去灰层一般,却无端的让人心惊肉跳。

要知道,这上边的血迹可是她自己的,而她…还只是个孩子。

唐娇可不管在场注视着她的旁人心中如何想法,她擦干净了匕首,将匕首慢慢插好,藏回身上。而后又看向陈副将,漫不经心开口道:“打五十大板估计得好一会儿吧?这找辆新马车过来,也得好些时辰,真是的,好端端的浪费了这么多的时辰,万一午膳之前赶不到驿站可怎么办啊!”

她说这话好似自言自语,而说完这话也是随手将帕子扔在了地上。

陈副将面上青白交加,敢怒不敢言。

陈戟弯腰行礼,开口平静道:“多谢郡主宽宏大量,郡主身上尚有伤,末将请军医过来替郡主看看…”

“不必!”

唐娇慢悠悠的重新走入了福王府中,脚步跨入了门槛,她方才转身冲蒋嬷嬷几人开口道:“你们几人还不跟上来替我敷药!”

蒋嬷嬷和双碧丫鬟闻言,才恍然惊醒,忙不迭小跑着跟上了唐娇。

唐娇脖子上的伤口,远远瞅着的确是吓人,可实际上仔细一瞧,也不过是浅浅的一道红痕。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又如何会将这般小伤放在眼里,但放在蒋嬷嬷和双碧丫鬟眼中,心疼的直抹眼泪珠子。

蒋嬷嬷拿了上等伤药替唐娇小心翼翼的敷上,又是找了一条纱布替唐娇裹上,好一番折腾后,唐娇瞧着镜中的自己,都差点以为自己是伤势甚重了。

蒋嬷嬷对于唐娇方才的举动是十分不赞成的,方才是心忧她的伤势,还未来得及开口,等到伤势处理完,她张嘴便要劝说,显然这会儿是不顾唐娇有可能因此而厌烦她。

唐娇自然不会厌烦蒋嬷嬷,却也怕她的劝说与絮叨。

恰好这个时候,门口一名陈家军小将小心翼翼的过来探听情况,唐娇松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这陈家军的人不是个个让人瞅了生厌。

“郡主,刑已经施完了,马车也已经备好,少帅命末将过来请示郡主…是否能够出发了?”

陈家军的这名小将一边恭敬说着,一边还用自己的目光偷偷摸摸打量着唐娇,显然他也是对方才的事情心有余悸,对唐娇畏惧甚深。

说实话,唐娇还挺享受这种被人畏惧的感觉,她心情好,也不与这名小将为难,慢悠悠起身开口道:“行了,走吧!”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果然瞧见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方才她见到那架破旧的青布桐木马车,另一架虽不算华丽,但好歹大气宽敞。唐娇看了一眼立在马车边上的陈戟与陈副将,见陈副将面上忐忑看着她,她难得好说话:“行了,马马虎虎将就吧!左右你们也就这么点能力了!”

陈副将双拳紧握,身上不好言喻的痛楚一阵又一阵的刺激着他的感官,但更加让他感觉到羞耻的还是唐娇的那些话。

他沉浸在这份耻辱的情绪之中,几乎魔障,直到身边陈戟轻轻推了推他,方才回过神来。

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陈戟,又顺着陈戟的目光看向了唐娇。

唐娇站在马车底下,看着陈副将,又是那番冷嘲热讽的语气:“可别是刚才被打傻了,还能赶车吗?”

陈副将还有几分迷糊,并没有马上反应回答,倒是陈戟有心想劝说唐娇打消让陈副将赶车的主意。

陈戟正待开口的时候,陈副将反应了过来,一副大义凌然开口:“行!”

唐娇闻言,又是嗤笑一声,慢悠悠的由着蒋嬷嬷搀扶上了马车。

马车之中,唐娇半躺身子,由着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端茶送水伺候;马车之外,陈副将半蹲身子,额上满是冷汗牵绳赶车。

唐娇慢饮茶水,面对蒋嬷嬷的劝说,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马车帘子,仿佛是穿过了帘子看到马车外边的陈副将。

她将茶杯放到了碧玉手中,而后笑着开口解释道:“嬷嬷说笑了,拿我性命去换那些人的贱命,这么不划算的事情,我哪里会做。方才…我也只是逗着他们玩罢了!”

陈副将听着车帘中传出的笑声与说话声,原本就紧紧握着马缰绳的手,越发用力。

一行人虽是紧赶慢赶,只是到底出发时辰太晚,临近午膳时分还未赶到原本该赶到的驿站之处,偏生附近连可以停下来歇脚的客店都没有。

当然对于他们这群常年在荒野行伍的军人而言,这样的条件并不算苛刻。

陈戟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难掩疲惫与饥肠辘辘的兵士,又看了一眼此时面色青白的陈戟,心下不忍,来到了唐娇马车前,轻声请示:“郡主,已是该用午膳的时辰了,您看是否停下歇歇,末将让底下兵士给您去打些野物过来!”

唐娇坐在马车内,动作慢悠悠的掀开了马车帘子,探头向窗外,没好气开口道“野物…你当本郡主是什么人,这种东西能给本郡主吃吗?都未到驿站停什么,都怪你们耽搁了时辰,到现在还不到驿站,本郡主饿的紧,还不快走!”

唐娇一番话,说的甚是跋扈,偏生她在说自己“饿的紧”之时,手上还拿了半块雪白精巧的糕点。

陈家军众人望向唐娇的目光中都带了不满与气愤,她是惹了众怒。

偏生唐娇不以为意还就享受这种旁人对她敢怒不敢言的滋味。

陈戟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开口道:“既然郡主想赶路,那便依郡主之言继续赶路,只是,陈辞先时已然负了伤,如今又赶了半天的路,末将想替代陈辞…”

“替代…”唐娇目光看向陈戟,突然又是用那番嘲弄的语气慢悠悠道,“都说陈家军如何勇猛,我怎么从陈副将身上半点都看不出来,才赶了这么半天路就受不了了?”

“表兄,不必了,我没事!”

不待陈戟再劝说,陈副将便自己受不了唐娇的激将咬牙啮齿道,“才这么点路,算得了什么,郡主您尽管放心,末将一定会将你安安稳稳送到驿站用您的午膳!”

唐娇闻言,也不生气,只是语气不咸不淡回了一句:“那便好,本郡主就看着你的表现了。”

话既已出,自是成了定局。

陈戟心中叹气看着陈副将青白交加的脸色,只能嘱咐了军医随侍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