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让长泰再加一条诬陷皇后的罪名吗?苏如绘心底暗哼,面上却一派凄楚:“殿下也说陛下是怒极了,臣女当时吓得…哪里还能想起什么?”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哼,那周意儿是皇后的侄女,她送的东西怎么能入口?”甘然微怒道,“说起来你也是进宫好几年的人了,反而越来越活回去!怨不得这回被人如此设计!”

苏如绘听出他话中似对皇后极为不满,微微惊讶道:“臣女一直以为皇后娘娘仁善…”

“她若仁善这宫里只怕人人都是清白的!”甘然果然冷笑,告诉她道,“你进宫那年未央宫里养了一个药罐子,似乎你还与她关系很不错?”

这是在说周弃病,虽然对周家人没了好印象,但苏如绘对周弃病还是抱着三分幻想的,便问:“怎么又和弃病搭上了关系?”

“这事是听母妃说的,你不可外传。”甘然先是叮嘱了一声,才低声道,“你道皇后待那周弃病十分上心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心虚外加补偿罢了!”

“弃病的痼疾与皇后有关?”这个别说听过,那是想都没想过的,当初周弃病还养在未央宫的时候,苏如绘可是见过周皇后对这个侄女的上心,那是堪比甘霖与甘沛,不晓得的人怕还以为她是中宫所出之嫡女。

“那是父皇膝下一个皇子都没有的时候,算起来该是父皇大婚后没多久,乐居郡夫人有了身孕,皇后便以沾染喜气为名召她时常入宫陪伴。”甘然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缓缓道,“皇后不但自己如此,有时候也让六宫,当时宫中妃嫔不多,也就是我母妃、如今的贤妃、淑妃、德妃等人,一起与乐居郡夫人谈一谈生儿育女的一些经验,没想到乐居郡夫人进宫后不出月余,皇后、母妃,居然当真双双传出了喜讯!当时太后与父皇还曾为此称赞过她德泽六宫,也重赏了乐居郡夫人。”

苏如绘抿着嘴,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后来呢?”

“乐居郡夫人怀孕时是初春,等到入夏后,因着保胎,一个月才进宫一两次,每次来了,宫里都会赐她一些消暑饮品。有一次,皇后在六宫给她请安时说起母妃惯常爱喝的杏露茶,随口提到乐居郡夫人这段日子也想喝这个,过了几天皇后又派人接乐居郡夫人入宫,母妃知道后,想起皇后说的话,加上她当时对乐居郡夫人印象不错,就吩咐身边人照自己喝的做好带上。”

“可是茶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乐居郡夫人那时候已经是五个月的胎,余太奇亲自在未央宫偏殿折腾了一天一夜,才勉强保住,但乐居郡夫人也是元气大伤,不能移动,便由皇后请求太后与长泰同意,让她在未央宫偏殿一直休养下去,结果余太奇日日亲自照料,拖了两个月,还是早产了…这就是周弃病!她那病,根本就是胎里带出来的!”

苏如绘诧异道:“霍贵妃既然亲自带去杏露茶,想必也是当场赐给乐居郡夫人的,这能有什么问题?”

“杏露茶里自然没有不该有的东西,不过那乐居郡夫人的保胎药里有一味药,恰与杏仁冲突。”甘然冷笑,“而我母妃在当时乱成一片的情况下,不知道被谁重重推倒!”

“啊!”苏如绘惊呼一声,面上变色,“莫非,这一切都是预谋好的?”

“哼,母妃却没乐居郡夫人那么好运,胎儿保到了六个多月不上七个月时生产,生下来便是个死胎…”甘然脸色阴沉,“而皇后却在不久后太太平平的诞下嫡长子!就是甘霖!”

第一百十五章 托付

苏如绘听得脸色更是苍白,半晌才讷讷道:“这些是霍贵妃告诉您的么?”

“不然还有谁会说与孤?”甘然讥诮一笑,道,“你还记得当初刚认识孤时,孤常撇开随从四处乱跑、还因独自在荷池边流连被父皇看到,被罚禁足连累母妃吧?”

苏如绘点了点头,那回要不是甘然独自乱走掉进了井里也不敢吭声,只敢藏在秋日菊花丛中等衣裳干透,却在冷得受不了时恰好苏如绘从旁经过,将他带到了鹿鸣台更衣躲藏,自己也未必会和楚王走得这么近了。

甘然淡淡道:“母妃知晓落井之事后,便将这段往事说与孤听,那时候孤才晓得…这宫里从来都是容不下不长心眼的人的!”

“殿下是在说臣女不长心眼了。”苏如绘自嘲一笑。

“你是家中嫡女,孤听卫羽青说过,武德侯府上虽有姬妾,但到底和奴才差不多,你的母亲郑野郡夫人乃是早先关乡侯亲自看中要娶进门管教苏万海的——作为他们的嫡女你本来不要什么心眼儿就可以过得很好。”甘然倒是很清楚,“可青州苏氏再是千年望族,终究比不过皇家,你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怕是第三次迁宫也免不了的。”

苏如绘正愁没法快点提到自己想说的事,忙就着话题说下去道:“楚王与太子身边的伴读都熟识么?”

没想到她的话却让甘然先误会了几分,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怎么?你惦记着被禁足在此难赴他的桃林之约?用不用孤替你们鸿雁传书一二?”

苏如绘立刻气得眼圈儿一红:“臣女只是想见一见兄长,楚王若是不愿或不能帮忙请自说便是,何苦在这个时候还要这般来嘲讽臣女!难不成看到臣女还活在世上对殿下而言这般难受么!”

甘然顿时十分尴尬:“原来你想见苏如锋,这…这个却有点困难,你知道太子自十二岁后便需与父皇一起临朝听政,孤将来只须就藩,却是不必如此的。如今太子已经很少去上书房了,太子的伴读自然是跟太子在一起…”

“殿下的困难臣女知道,若是没有其他事还请殿下早回罢,嘉木宫距离此处甚远,免得被臣女拖累了赶不上宫门关闭!”苏如绘沉着脸就要赶人,甘然不以为忤反而抚掌笑道:“不错不错,这才是苏如绘,你早先那不死不活的模样看得人实在郁闷,你是堂堂门阀嫡女,岂能学那些小家碧玉的做派?!”

“原来殿下喜欢的是不给您颜面的抢白?”苏如绘依旧脸色阴沉,冷冷的道。

“孤不是喜欢被人抢白,孤只是喜欢看人本性。”甘然悠然说道,“你苏如绘本就不是贤良淑德之人,世代簪缨、累世公卿,苏氏嫡女,虽然幼承庭训,可你乃是独女,大气端庄之中若不带着三分桀骜难驯那才奇怪!”

“臣女却不知道,自己竟在殿下眼中,竟是桀骜难驯之人!”苏如绘心下暗惊,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甘然在告诉自己,他已经看穿了自己早先的伪装,却听甘然慢条斯理的道:“你若是真的温驯静柔…哈,当初春生殿里是谁把大冬天巴巴给她送炭盆与闲书的人气出去,在御花园里踩了半天积雪的?”

苏如绘不意他忽然提起幼时之事,饶是此刻满心愤恨,也不禁些微的恍惚,脱口道:“后来我去找你的,但没找到,反而遇见了四殿下。”

甘然眼睛一亮:“你居然会去找我?”

苏如绘没注意到他换了自称,也没注意到自己一时恍惚竟带出了春生殿时的称呼,点头道:“那会臣女进宫没多久,对宫室还不熟悉,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殿下,反而在路上遇见了四殿下,还被他吓了一跳!”

“孤还以为孤走之后你会在春生殿里继续骂孤无情无义!”甘然目光一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淡淡的笑了笑,一掸袍袖,站起身来。

“殿下,臣女如今身在此处,也知得见兄长亲人一面是奢望…却不知道,殿下能否…”苏如绘见他流露出离开之意,自己的目的却还未达到,不由大急,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只得婉转说道。

甘然道:“你要孤为你转达书信么?可是这里似乎没有笔墨之物,要么等明日孤想办法替你带一些进来。”

苏如绘见他态度温和,心头暗喜,摇头道:“陛下亲旨禁足,也吩咐过不许一物出入,臣女焉敢不遵?殿下能来看臣女,臣女已经十分惶恐了——只是臣女惦记家中,怕父母兄长为臣女担心,只求殿下能够在无人时悄悄告诉一下兄长如绘近况…只管挑好的说罢!只要让臣女家里放心就是。”

“这不是什么难事。”甘然点头,“孤明日寻个借口去找一回太子,只是你知道,太子的伴读有六人,乃是轮值,却不知道苏如锋明日是否当值。”

苏如锋就算不当值,这几天也会想着办法进宫的,苏如绘出事,苏家在后宫没有主位,唯一有可能知道宫闱之事的也只有这个跟随在太子身边的伴读了。苏如绘因此很放心的道了谢。

送走甘然,红鸾与秀婉才折回来,这时候暮色已深,春夜犹寒,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青白不定。苏如绘忙让她们先把被子裹起来暖和一下再去取晚膳,红鸾却道:“让秀婉姐姐暖一暖就是,她身子刚好还虚的很,奴婢先去取膳罢,小姐不晓得,这除华宫里还是关着好几个废妃的,那些妃子们虽然失了宠,到底不敢饿死她们,若是去迟了,莫说使了银子也没得挑,怕是连咱们的份都要被那起子人给拣走些。”

苏如绘出身高贵,入宫以来也没真正受过委屈,对这些勾当虽然有所准备,却还不清不楚,见红鸾这么说,犹豫了一下道:“天黑了,你一个人去成么?”

“小姐放心,奴婢胆子大着呢,小姐忘记了?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过胆小之人?”红鸾自信的笑了笑,正要去取膳,一旁秀婉却叫住了她,“多带些银子,回来时跟小李子换盏灯,咱们出入也方便。”

第一百十六章 温氏

“行,姐姐可真是细心人。”红鸾爽快的点了点头,笑着取了银子去了。

秀婉见苏如绘脸色犹可,笑着道:“小姐家里人胆子都极大。”

“其实除了天黑看不清路外也没什么好怕的。”苏如绘倒是不以为然,道,“我却不明白为什么那许多人怕黑,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若是妖魔当真存在,能为害四方,这天下还会是如今这模样么?”

秀婉抿嘴一笑,道:“也许是有些人心里有鬼。”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苏如绘冷笑一声,见秀婉笑容一僵,忙缓和了语气,“人自己心虚,自是怕这怕那,红鸾又不曾做过亏心事,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两人说了一番闲话,算着时间红鸾差不多该回来了,等来等去却不见人影,即使苏如绘也不禁急了:“该不会与小李子有什么争执?怎的还没回来?”

秀婉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说出来,只是道:“那小李子不是不知道规矩的人,一向拿银子办事,红鸾姐姐也是个利落的,想必不至于,或者今儿饭菜特别不象样,挑选的时间长了些。”

“唉,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提起除华宫的待遇苏如绘脸色也微微黯淡下来,秀婉连忙劝道:“这是那起子小人作怪,小姐仁善的缘故,却怎么能怪小姐身上?再说咱们进了宫不就是为了伺候人么,比起有些主子来小姐对奴婢们的好奴婢可是一直记得的。”

“咱们相处也这么多年了,这样的话也不必多说,我虽然没有虐待身边人的习惯,却也时常耍着小性子的,秀婉你陪了我这些年,想必也是辛苦的。”苏如绘一时感慨,脱口道。

秀婉又是感动又是好气,笑道:“小姐当真是把自己想的多么难伺候,却把其他人想的也太好了,您道这宫里的主子们哪一个是真正好伺候的?莫名其妙的就能迁怒上来!”

“位份高的妃子们自是该有皇妃的脾气,但低位宫嫔似乎都还算乖巧吧。”苏如绘有些不以为然,这六年来虽然周皇后六宫之权被分散,但是协助她的沈淑妃不愧门阀出身,打理起宫务来竟是井井有条,越发整顿得六宫上下彼此和睦,竟是连往常三天两头报到皇后面前的妃子们争风吃醋都少了许多。

因着这个缘故长泰很是称赞过几次沈淑妃的能力,若不是沈氏已经是正一品的四妃之一,往上那可就是皇后,恐怕早就晋升了,因着不能晋位,长泰便在赏赐上越发的大方。如今永信宫里的许多陈设据说比未央宫也不遑多让了。

对这一切,太后选择了冷眼旁观,因此两宫碍着有太后在,虽然还没到明着针锋相对的程度,暗地下却是很过了几个回合,互有胜负,只是之前太后露了口风让甘棠就藩,并无留都之意,永信宫一时间十分沮丧,未央宫却是大大松了口气。

对于这两宫的争斗,苏如绘也是冷眼旁观,太子甘霖允文允武,虽然不及甘棠与太后亲近,却是嫡长子,而且甘棠喜武厌文,读书上面很被太师告过几次状,口碑远不及好学聪慧的甘霖。最主要的是太子年方十六,别说威胁到长泰母子,那是连羽翼都尚未长出来。

不糊涂的人都看得出来,太后虽然因着甘棠小时候讨她喜欢的缘故对这个孙儿特别疼爱一些,但还没疼爱到为了他废弃皇后、太子的地步,废后易储都是会引起国本动摇的事情,嘉懿太后又不是那种一味顺着自己的喜好来的人,这位太后最顾全大局不过,怎么可能会容许这种事发生?

在苏如绘从前看来,总觉得沈氏真是昏了头。但经历过自己被嘉懿太后从长泰廿五年就摆了一道一直到现在才察觉,苏如绘不惮以最坏的可能来揣测这位太后,谁知道沈氏此举是不是得了太后的什么暗示呢?

“小姐还记得长泰廿五年腊八节时那位小仪么?”秀婉见苏如绘不相信,笑着问道。

“小仪?”苏如绘蹙起眉想了想,长泰廿五年的腊八节可还真不是能够轻易忘记的,“记得仿佛是江南来的一个女子?”

“原来奇宝宫的温小仪。”秀婉笑着道,“倒不是奴婢刻意去打听——当初这位温小仪还是温娘子呢,因着辛才人怀孕,她未露嫉妒之色,让太后注意到了,皇后当场提为小仪,当初谁瞧着不是个温柔解意的人儿?”

苏如绘被她说得倒是勾起了回忆:“没错,我还记得她在德泰殿上的应答很不好,娇怯怯的固然有些惹人怜惜,但太后是最不喜欢那种腔调的。”

“可不是?”秀婉笑着道,“说起来当初太后升她位份也只是为了警告六宫,身为陛下妃子须要谨慎,不可如那赵淑人一般骄纵嫉恨,再说宫里别说小仪,再高的才人、宝林、美人…多了去了,太后升完之后也就没放在心上,可这位小仪从前不晓得怎么想的,倒是渐渐动了心思。”

“她动了什么心思?”苏如绘知道秀婉故意说这些宫闱之事也是为了让自己散心,便笑着凑趣道。

秀婉抿嘴道:“之前她托您送荷包给当时正在调教光奕长公主的太后,被您拒绝了,后来的一番动作,那会咱们另外有事要关注,也没在意…却是长泰廿九年的时候,那温氏还是小仪,却打算了一件事情自以为能够再次得太后青眼,好在及时被身边人阻止才没闹出来!”

“哦?是什么事?”

“小姐还记得长泰廿九年宫中发生最大的事吗?”

长泰廿九年正值大雍北伐,整个帝国上下都围绕着北疆转,宫里太后带头节俭每日祈福,整个六宫都乖乖的不敢异动,这一年里最大的事?那就是皇六子的降生了!

皇六子甘露,生母为流霞宫主位慧妃,慧妃入宫多年,位份不低,宠爱不多,但也不至于被厌弃,为人一向老实静默,不过并不似正一品的四妃那样得到太后的重视,所以大多数时候都默默无言,属于时常被忘记的那种。

便是廿八年末时,流霞宫忽然传出喜讯,道是慧妃有孕,甘露生于廿九年中,算是这一年后宫最大的一件事了。

可惜慧妃养胎时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皇六子一出世就小脸青白,太医好一阵抢救才缓和过来,接着又是大病了几场,堪堪养了五个来月,慧妃的眼泪就哭得差不多了。就在宫里以为又要夭折皇嗣时,却是慧妃的娘家请到一名卜士,占出甘露与皇宫相冲,若想养活,十岁之前都不得踏入皇宫一步。

太后和长泰本是不太信巫卜之言的,但慧妃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心肝宝贝的疼,早先没有活路也就罢了,此刻得了卜士的话,不管是真是假,先信了再说,竟是拖着月子没坐好的病躯拉着长泰衣角苦苦哀求,长泰见她实在可怜,只得允了,将帝都左近的一座行宫命人打扫出来,让慧妃带着甘露住了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甘露在宫里时一副随时夭折的模样,住到行宫后倒真的渐渐好了起来。慧妃因此认定了那卜士的话,甘露不到十岁,她是说什么也不肯带他回来,逢年过节,都是慧妃独自赶回宫中给太后、长泰及皇后那里请过安,在筵席上露个面,转身就奔回行宫陪伴六皇子。

苏如绘仔细思索了一下,记得那位温小仪仿佛是从前的芳婕妤沈氏的奇宝宫里的,却怎么又和甘露扯上了关系?

秀婉因此道:“当初六皇子看着不好,六宫许多人连奠仪都准备好了,也就慧妃自己不肯相信,你道温小仪见状想了个什么法子?”

“她做了什么?”苏如绘也好奇起来。

“温小仪打算去求见太后,连说辞都想好了,只说江南那边富贵人家的儿子往往养不活,所以特别金贵的孩子都会放到寒门微户去寄养,这样反而容易长大。她打算说服太后把慧妃生的六皇子交给她来养。”

苏如绘闻言顿时怔住,半晌才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温氏怎如此可笑?”

“可不是么?先不说慧妃背后的家族会不会同意,就是慧妃自己,她是堂堂正二品妃,流霞宫主位!那温氏区区一个六品小仪,沈充仪不召见,连奇宝宫正殿都不得擅入!太后若准了她的请求,将六皇子交到空翠居去养,慧妃就算身体好好的也非活活气死不可!”

“那后来呢?怎么没听德泰殿里传出这件事?”

“幸亏温氏糊涂了,沈充仪还没疯,温小仪终究是她宫里人,若闹出大事来沈充仪自己也要跟着受罚,听到这个消息后,亲自去未央宫替温小仪告了病,求皇后暂时免了她请安,让身边几个嬷嬷硬是把温氏看在空翠居里不许外出,一直到慧妃携六皇子离宫别居,那温氏才被放出来!”秀婉笑着道,“事情虽然被沈充仪给拦了下来,可温氏究竟心里不甘,她没法对沈充仪怎么样,却是拿沈充仪身边的人下手,要说这位小仪也真能忍,一直到——喏,前不久,沈充仪身边一个伶俐的小宫女莫名其妙溺死在太液池中,掖庭查出来,竟是温氏所为,把沈充仪气了个半死,只是温氏到底也是宫妃,死的不过是个宫女,所以皇后也只是叱责她一番,令她禁足——念着她这个小仪是太后当初的意思,皇后连位份都没降!”

苏如绘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件事情六宫都没什么风声,这温氏到底是因太后青眼才晋位的,早先太后还赞过她两句,谁晓得六年下来变成了这个样子,传出去少不得让人诋毁太后识人不清。

两人说说笑笑,苏如绘无意中想起,顿时站了起来:“红鸾怎还未回来?我去看看!”

第一百十七章 小李子

果然这两天我想早更无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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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婉闻言也惊醒:“糟糕,不会遇上了吧!”

苏如绘顿时回过头来:“遇上谁?”

秀婉踌躇了一下,想了想苏如绘胆子一向大的很,应该是不会怕的,便小声道:“奴婢从前还是太后宫里的粗使宫女时,曾听嬷嬷们讲过一些除华宫的事,但想着那已经是快十年前了,那人…那人差不多早就死了!”

“到底是谁你倒是说个明白呀!”苏如绘不耐烦的催促道。

秀婉定了定神,才道:“奴婢听嬷嬷们说过,除华宫里有一位先帝临终前一年盛宠的妃子,在先帝去后受不了刺激,便发了疯,原本太后是打算善待她的,安置在了邻近上林苑的珍阁中静养,但是那宠妃越发疯的厉害,有一次竟然自己冲出珍阁,在六宫之中横冲直闯,将当时还年幼的陛下吓着了,这才惹得太后大怒,将她打进除华宫…即使关进除华宫,那宠妃还是时常疯病发作,原本这里面的废妃和后来被关进来的一些人,似乎好几个都在遇见她发病后不明不白的…”秀婉见苏如绘脸色阴沉,连忙噤了声。

苏如绘好容易才压下心头怒火:“这话你怎不早说!”

“奴婢早先从来都不怕走夜路的,自从听了嬷嬷们说那先帝宠妃在除华宫里最喜欢晚上穿着白色的衣裙出来,悄没声息从后面接近经过之人,忽然一双手就拍了下来…奴婢之后就怕得要死!”秀婉委屈道,“奴婢是怕小姐和红鸾担心呢,所以一直不敢说出来!再说那妃子是今上刚登基的时候被关进来的,嬷嬷们提起她时还是七八年前的事情…疯子哪有活这么久的?”

“疯了是疯了,与活得久不久有什么关系?淑月殿那一位不是还好好活的么!”苏如绘心里发怒,但也知道这事不能怪秀婉,还不晓得红鸾到底是不是遇见了这么个人,就算遇见了,算算那疯妃也该有太后如今的年纪了,加上长年在除华宫中,想必红鸾未必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红鸾…听秀婉那么一说倒也确实惊怖,可别被吓坏了。

苏如绘越发坚定了要亲自去看看的心,秀婉也不敢说不,厢房里没有灯笼,两人只得手拉着手,就这么摸着黑朝大概方向走去。

除华宫从厢房这里到宫门口的路,苏如绘只走过一次,还是秀婉取了两次饭菜熟悉一点,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半天,总算看到了宫门下悬灯的光芒摸了过去。

“李公公!”

秀婉一眼看到了下匙宫门前依着门槛半眯半醒的小李子,知道他是这里唯一的值夜之人,连忙上前将他叫起。

“嗯?是你们?”小李子揉了揉眼睛,一骨碌爬起,看到秀婉和苏如绘后,懒洋洋的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取膳?已经没了,明儿早点来吧!”

“什么!”苏如绘和秀婉都是大吃一惊,“红鸾早就过来了,难道你没看到?”

小李子一怔,诧异道:“红鸾?她什么时候来过?奴才一直在这儿守着,还想看着小姐您身边的两位姑娘都是忠心之人,怎么竟让小姐饿着!”

“我身边的红鸾在大约一个多时辰前就已经过来取饭了,难道公公真的没看到她?”苏如绘顿时大急,一边问着,目光紧紧盯着小李子的神色,她看到的却是一张全然无辜的脸:“小姐这是什么话?奴才一个废人,难不成还会将红鸾姑娘怎么样不成?再说了,小姐身边的两位姑娘也不是第一次单独来取膳,如今出了事,小姐不去想想路上有什么,反而来拿奴才问罪,这可是怎么说的?奴才虽然是贱命一条,可是这宫里似乎还轮不到小姐来做主吧?若是小姐不服,大可以与奴才到掖庭令面前去分说!掖庭令若入不了小姐的眼,还有皇后、陛下与太后娘娘…”

这小李子口齿伶俐,又自恃苏如绘没什么证据,抓着苏如绘的话就是滔滔不绝,一句比一句刻薄,苏如绘此刻却是无暇与他生气,厉声道:“你真未看见?!”

小李子被她突如其来的高声吓了一跳,下意识道:“没!”

苏如绘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也不多说,反手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银票丢到小李子面前,小李子见了银票,一扫花色竟是一张二百两的面额,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的将银票塞进怀里,对刚才的话绝口不提,谄媚道:“小姐,虽然此刻膳食都已被取完,不过奴才却是留着一份夜宵本打算自用的,既然小姐亲自来了,当然是进与小姐,奴才不过是贱命一条,小姐可是尊贵的人物,虽是暂时落在了这里边,可奴才也不能让小姐受了委屈…”

“够了!”苏如绘微微蹙眉,打断他的罗嗦,“你把灯笼拿两个来给我们!”

“嗯?”小李子一愣,被苏如绘又催促了一遍,这才蹩进宫门旁为值守之人准备的小屋中,不多时取了一对灯笼出来,又讨好道:“小姐和秀婉姑娘怕是对这除华宫不熟,可要奴才陪着去?”

苏如绘瞥了他一眼,小李子忙道:“只是小姐也看到了,奴才是奉命看守这宫门的,虽然说除华宫里没什么可看守的,但奴才的职责如此,为着替小姐做事,离了岗位,若是被公公们发现,怕是奴才逃不了一顿皮肉之苦,这个,嘿嘿…”

他话说到这份上就是想听不懂都难,苏如绘想了想觉得自己与秀婉对除华宫确实不熟悉,反正当初被打进除华宫时,虽然一应钗环贵重之物都被留在了鹿鸣台,但好在急切之时将家里准备的一盒银票都带上了,苏家也不差打点一个小黄门的银子,也懒得罗嗦,直接又抽了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递了过去。

小李子见状笑得见牙不见眼,忙忙进去又提了盏灯笼出来,道:“两位跟奴才来…”

苏如绘与秀婉对望一眼,吹灭自己手里的灯笼,忙夹脚跟了上去。

第一百十八章 寻找

今天更的时间还早吧?

……………………………

这时节本是春暖花开,可是除华宫里就是盛夏怕也透着三分逼人的阴气,如今是晚上,更是鬼气森森。

那小李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待的久了,倒是不以为然,他一边走一边留意落后自己两步的主仆两人,秀婉拉着苏如绘的袖子,惨淡灯火下的脸色难以掩饰一抹紧张与惨白,让小李子惊讶的却是苏如绘神色坦然,竟比秀婉胆子还要大许多。

在小李子的带领下三人沿着残破的宫道在宫门到厢房的路上来来回回找了一遍,也未发现红鸾的影子,甚至连钗环、手帕也未拾到一条。小李子自认为已经做到了他的承诺,不过看着苏如绘与秀婉都是一脸阴沉,话到嘴边便不由自主转了个弯:“小姐若是不怕的话,不如去那一位的地方看一看?其实奴才瞧红鸾姑娘不像那娇怯怯的模样儿,应不会被怎么样的。”

“你说的那一位可是从前珍阁里跑出来的那一位?”苏如绘紧了紧自己臂上的披帛凝神问道。

“不错,废妃高氏从前确实骇死过几个胆子小的宫人,可是这几年她的身子也越发的不中了,若不是几个嬷嬷记着她从前还没发疯时的一点好处,时不时去送些吃食哄她吃下,怕是早就死了。”听小李子的话,那废妃居然还活着,苏如绘听着便是没来由的一惊,道:“她住什么地方?快带我们去看看!”

小李子一摆灯笼:“来。”

这除华宫中草木茂盛,宫室荒芜,也只有小李子这样久在此处守门的人才能够在此黑夜之中靠着一盏灯笼走得飞快,苏如绘和秀婉对除华宫都是不熟,这么走着走着,足足一个多时辰后,小李子才停在一处看着就摇摇欲坠的建筑前:“到了,就是这儿,小姐您小心着脚下,这里常有些野猫子蹿来蹿去,莫要被惊着了。”

说着他也不叩门,直接用力一推,宫灯便照出了一捧尘灰四处飞扬。

秀婉忙上前一步挡在了苏如绘身前,扬袖挥开尘土。

苏如绘摇了摇头道:“无妨。”

进了里面,只觉一股酸臭之味扑鼻而来,苏如绘与秀婉都忙不迭拿出怀里的香包嗅了几口,这才看向小李子将灯照向的地方——

这间屋子里,赫然铺着一些乱草,角落里倦缩着一个头发蓬乱花白的人影,一身衣裳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乱糟糟的挂在了身上,屋子里的酸臭气息,倒仿佛就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这会儿灯火照在她身上,此人瑟瑟发抖,却是不言不语,只是拿破烂的袖子遮着脸。小李子将灯晃了晃,对苏如绘道:“这就是废妃高氏,除华宫里现在活着的废妃大约有那么十几个,进来了都是晓得自己身份和处境的,平日里一向知道规矩,也就这一位,仗着从前先帝的宠爱,居然连今上都敢冲撞,惹怒了太后被打发进来后,还是不安分,倒是让小姐和姑娘担心了。”

屋子不大,三人进来的这点儿时间已经将四处看完,别说红鸾,地上的灰尘都没有其他人的脚印。

苏如绘见状更是惊讶,对小李子道:“红鸾断然不会如此悄无声息的一去不回,李公公在除华宫中多年,不知道能不能指点一二?”

小李子这次却没再伸手,而是皱起眉:“小姐这是为难奴才了,奴才心里也奇怪着呢,说句不中听的话,奴才瞧小姐虽然住到了这里来,可还带着从前的使女,身上也拿得出银子来打点奴才,显然不是真个落进了绝境的,想来那红鸾姑娘看着不笨,不至于干出背主的事儿来,可这也说不定…”

“行了!”苏如绘本来指望他说一说这除华宫里还有没有其他不对劲的人或事,没想到这小黄门倒是猜测到了红鸾的忠心上去,立刻出声打断他的话,“红鸾或者是迷了路,刚才道上走岔了,既然废妃高氏这里什么都没有,咱们且回厢房那里看一看!”

小李子闻言,嘿嘿一笑:“那奴才送小姐和姑娘回去!”

然而回到厢房依旧是黑黝黝的一片,秀婉点上灯把三间厢房——包括还没打扫好的厢房都仔细看了一圈,压根就没红鸾的影子,这时候苏如绘也有点沉不住气了,扣着想离开的小李子,仔细盘问了附近有没有深坑、没盖的井之类,小李子苦着脸道:“别的地方或者可能有,但是这除华宫里头,那起子受惯了锦衣玉食的贵人们乍然落到了这里来,有几个能受得住的?别说现成的井了,就是身上钗环被搜尽了也还打着悬梁的主意,偏生宫里头有讲究,妃嫔自裁不祥…别看这儿到处破败,那些井却是全填上的。”

“既然如此,那红鸾却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苏如绘与秀婉面面相觑,小李子道:“小姐,您现在急也没用,除华宫可不是您从前住的地方,这么大晚上的,以小姐现在的处境似乎也不能为个宫女去打扰了贵人们,何况红鸾姑娘兴许是迷了路径不知道走到哪个角落里去了,不若等到天明,若是红鸾姑娘还没回来,到时候奴才再替您报上去可好?”

苏如绘眯起眼睛想了想,也是无可奈何,又抽了张银票给他,叮嘱道:“你回宫门时到处看一看,若是见着了红鸾还请送她回来。”

“小姐放心就是,奴才若是寻到红鸾姑娘必定平平安安把她送回小姐这儿。”小李子接了银票打着保票走了,剩下主仆两相对发愣。

“秀婉你仔细想一想,除华宫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事儿?”苏如绘起身在屋中转了一圈,有点焦躁的问道。

秀婉苦笑道:“连高氏背后吓人的事都说出来了,而且咱们这么找都没找到人,奴婢哪里还敢隐瞒?再说奴婢从前毕竟是在仁寿宫里的,太后治宫…奴婢能听一耳朵的也就那么点事!”

“今晚先别睡了,把灯点上,看看红鸾会不会回来吧。”苏如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

秀婉赶紧点了点头,她虽然比苏如绘年长,但是胆气都不及苏如绘,说出高氏之事后,加之又亲眼去看了一回,总觉得身边阴气森森,正想着今晚红鸾不回来不敢一个人睡,自然不会反对这个建议。

这一夜仿佛过得格外漫长,天明的时候,油灯烧尽最后一丝,袅袅灭去,房中顿时落入一片昏暗。

苏如绘在中途渐渐俯在了桌上睡着,秀婉起身加油,顺便替她盖上外衣,却反而把她惊醒了:“红鸾还未回来?”

“没有,小姐要不去床上躺着,奴婢去催促小李子上报?”

“等一等天色大亮了再去。”苏如绘有点迷糊,但还是撑着叮嘱了一句,由秀婉将她扶到床上睡了下去。

第一百十九章 崔佳丽

这一更还算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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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如绘似乎感觉到秀婉在和人说话,她以为红鸾回来了,顿时一喜,翻过身来大声道:“红鸾?”

“小姐!”答应的却是秀婉,随即听见门外急急几句说话声,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苏如绘半坐起身,秀婉手里拿着一个金漆食盒脸色迟疑的走了进来,“红鸾还没回来,这是嘉木宫…楚王那边吩咐送了些吃食来,奴婢想着小姐说过…所以就收了下来,只是给那公公银票他也不要,故此推让之中惊醒了小姐。”

“不要紧,我也想着该起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可去过小李子那里催促?他是怎么说的?”苏如绘显然是急了,还没起来就问了这么多的问题,秀婉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因此先过来扶着她起床,又替她取过搭在一边的衣裳,一一穿好,这才道:“现在是辰时,奴婢方才等天色大亮后去了宫门处将小李子叫起来,他被奴婢催促着去向掖庭禀告过了,只说掖庭自会处置,让我们等着就是。”

辰时,这么说自己其实也没睡多久,但苏如绘现在也不可能再躺下去了,她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让秀婉替自己梳理着长发:“如今我这个样子掖庭怕是不会尽心,趁着此刻天亮,你可有四处去看看?”

“奴婢本是这么想的,可是昨儿红鸾莫名其妙的不见,却怎么放心让小姐一个人待着?”秀婉叹了口气,模仿着红鸾的手法,替苏如绘挽了半天也没能挽出一个象样的发髻,还是苏如绘自己随手绕了一个堕马髻:“那我已经醒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秀婉却拿过了刚才拎进来的食盒:“小姐从昨儿晚上起就没吃过东西,楚王那里来的总比除华宫的好,用一点再出去吧。”

说着打开,这食盒分三层,每层放了三到四道膳食,皆精致整洁,这东西若放在从前两人必定是不怎么稀罕的,此刻却是如隔人世,秀婉正要端出来,苏如绘目光一闪,却道:“早膳你可有取来?”

“取的,奴婢也不知道楚王今儿会派人送膳食来,所以…”秀婉正要说下去,苏如绘却道:“取了就好,你把那份拿过来,这份悄悄儿去找个地方倒掉。”

“什么?”秀婉一惊,下意识的向门口看了看,凑到苏如绘耳畔低声道,“小姐您是说楚王他…”

“如今这宫里除了你和红鸾我谁也不信!”苏如绘双眉一挑,冷冷的道。

秀婉倒抽一口冷气,迟疑道:“这…不大可能吧?楚王他对小姐…来的据说是楚王身边的贴身内监,难道楚王昨儿没和小姐说这件事?”

“说是说了,但那内监是霍贵妃给他的,顾贤妃都能在对我亲热了七年后猛的坑我一把,谁又晓得西福宫凭什么要对我好?水云居那一位…”苏如绘话没说完,但提到水云居秀婉也明白了过来,虽然觉得楚王不太可能害苏如绘,不过既然刚才那内监出自西福宫,倒是确有可能会受贵妃或水云居的影响,遂不再劝,只是有些可惜:“这两天小姐委屈了,可惜这么好的饭菜却不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