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听得一叹, “你当我不想嫁她们,可这两个孩子眼界高,非风流才子不嫁,统观整个京都,依我看能入她们眼的也就付家的公子和楚侯了,可你瞧瞧那两个人,又有哪点想要成家立业的意思?”

楚侯是连公主都不要的,言明公子也是如此,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盛昌公主托人去付家想为他和郡主结亲,被言明公子一口拒绝。这么尊贵的女人,他们都看不上,想嫁他们俩估计是不用想了。

老夫人一提此事,宝珠和宝铃都有些羞涩,不依道:“祖母就会取笑咱们,咱们哪里就看上楚侯和付公子了。”

大姑奶奶笑着打趣,“好,那你们说说看上谁了?难道想进宫去当个娘娘不成?”

这话一出口,老夫人不由咳嗽了一声,大姑奶奶自知失言,忙转了个话头。

方袭人却在想,楚侯和付公子又是哪个?还有“娘娘”这话,方家真有意思想送女儿进宫吗?

这会儿大姑奶奶话头正说到她身上,“九娘也是顶顶标致的,而且模样已经长开,看着竟不像十五六岁的,倒是明艳许多。”

老夫人却不想提她,哼了一声,只催着大姑奶奶赶紧为五娘和六娘寻两门合适的人家是正经。

大姑奶奶应一句,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她一走,老夫人似有些乏累,几个娘子都识趣的起身告辞,口称明日再来拜见祖母。

方袭人也要走,却听老夫人道:“袭人,你一会儿跟你大伯母去见见大伯。”

“诺。”

大夫人带着她往前走,在老夫人面前她还笑的分外灿烂,一出门脸立刻耷拉下来,只沉着脸往前走,也不理会她。方袭人只能在后面紧跟着,垂着头做足小心。

他们来到一个大屋前,大夫人进了门,让她在廊下等着,跟几个丫鬟守在一边,倒像是下人一般。

过了一会儿,屋里就传出说话的声音,一个男声问:“大姑奶奶来都说什么了?”

侯夫人的声音道:“也不知说了什么,她是小声跟老夫人聊的,不过后来老夫人问妾身中馈里还有多少银子,妾身猜测多半是要跟府里借钱的。”

男子沉吟了一会儿,道:“咱们这个妹夫也是,被皇上连降三级,四处打点着想送礼把官位讨回来,可依我看这钱绝对是要打水漂的,不借她也罢。”

“诺。回头妾身就回了老太太。自从侯爷被停了职,咱们府里也不富裕,也实在没钱外借的。”

男子轻斥,“你小声点,不怕被人听了笑话。”

“不怕,外面人都站得远着呢。”

方袭人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听到他们说话的,似乎隔得很远,但他们说的话却一字不漏的钻进她耳里。看看周围人眼观心,鼻观口的模样,浑似没听见半句。她暗筹,难道我的耳力天生比别人强吗?

听他们的意思,凤城侯应该被罢免官职了,虽然爵位还在,到底不如往日风光。

这会子已岔开话题,凤城侯问道:“那个女娘来了吗?”

“来了,刚见过老太太,正在外面候着呢。”

“你瞧着怎么样?”

侯夫人轻笑,“长得妩媚标致,自有一番风采,比三娘四娘也不遑多让,甚至更有韵味儿。她身上有股天然的风流,媚自骨中生,绝对是勾引男人的好货。”

这话说的轻薄已极,听得外面的方袭人直咬牙,原来自己在他们眼中竟是这样。天生媚骨?这些人恐怕把她找回来的目的就是要勾引男人吧。虽然不知道这被算计的倒霉男人是谁,可她的用途却太明显了,一个可以为他们带来利益的工具。

“侯爷可想好怎么安置她了?”

“先见过再说吧。”

“侯爷您也是,要不是您舍不得四娘,这好事怎么可能轮到那乡下丫头。”

“去叫她进来。”

“诺。”

方袭人听到这儿,知道大夫人要出来了,头更垂了一点,心道,不管他们打算把她送到哪儿,总归脱不了给男人做玩物的命运。以她的身份,恐做不了正室的,多半是个小妾、小星,没准是个老头子也有可能。她也就是一天生被压的命。

越想越觉心凉,一入侯门深似海,命运拿捏在别人手里的滋味果然不好受。

大夫人出来把她带进去。这是第一次见凤城侯,一个据说是她大伯的男人。按年纪他应该五十了,可他保养的甚好,看着也就三十来岁,留着一溜须髯,依稀可见年轻时也是个俊俏郎君。

一见她,凤城侯就笑容满面迎过来,嘴里叫着:“可怜的侄女,这些年可是受苦了。”接着又说她父母死的早,留下她一个多么孤单,身为伯父多么惦记。

方袭人对父母亲一点印象都没有,也不觉多伤心,只觉这位大伯父还真能做戏,一字一泣,嘘寒问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她亲生父亲。

凤城侯演戏完毕,又对大夫人以教训的口气道:“这是本侯的亲侄女,以后要当亲生女儿待着,稍有怠慢,拿你试问。”

“妾身哪敢啊。”大夫人含笑答着,媚眼往上一勾,恰恰勾在凤城侯身上。

凤城侯哈哈一笑,伸手一带把大夫人带入怀中,挥手令方袭人退下。

方袭人退出去,心里想着这位夫人可真有点手段,听说她身份不高,又是继室,能执掌侯府中馈,处处压另外两位夫人一头已经很不容易。

侯府里给她安排了个小院,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梅香阁院,自古梅花香自苦寒来,她这样的身份住这里倒也贴切。

院子虽不大,倒也清静。大夫人又拨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供她使唤,还差陈嬷嬷跟着。至于张妈妈,因为自小带她,也留在身边,但明显身份是低陈嬷嬷一头的。

方袭人心知陈嬷嬷歹毒,对她很是提防,平时说话做事都加了小心,生怕被她拿住什么把柄到老夫人跟前说嘴。

在府里日子住的长了,也感觉的出来,老夫人不喜欢她。只是似乎因着什么原因,对她大面上却还过得去,也没给过她难堪。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浅国学院

府里的姐妹们除了宝玲瞧她不起,时而冷眼相向外,其余的表面也还和气。至于府里三位夫人,大夫人是个人尖,眼睫毛都是空的,处事八面玲珑,自不会与她为难。另两位夫人是二房和三房的,二房伯父也在朝为官,官居五品,不过二夫人性子好,是个从不生事的人,也算相安无事。还有三夫人,也就是她的嫡母。她是丧夫寡居的,前几年就开始吃斋念佛,不管俗事,进来府里十来天,袭人还没见过。

从进府第二天开始,方袭人就没清闲过,据说侯爷吩咐的,要让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请了京都最有名的琴师、画师、棋师,还有一个与吴逸齐名的书法大家教她写字。据说这位书法大家曾教过百十个徒弟,每一个都是闻名燕朝的文士。还有些大阀之家花重金请他教授女儿,只为能为她们谋来一门好亲。

凤城侯也是花了大价钱的,还请了鼎鼎大名的吴逸在其中做引荐人,可说是下足了本钱。

打心眼里方袭人也是想好好练练字的,可当那书法大家看到她写的歪歪扭扭,根本不知什么的字,立时就哭了,直捶着胸膛大叫“天要亡我”。翻译过来就是:怎么叫他摊上了她这么个学生?而有这样的学生,他的一世英名绝对毁于一旦。

拜师礼都行过,若说不教,显得老师没本事,说出去也不好听。这位陈老师在心里纠结无数遍之后,终于语重心长地对她道:“老夫不求你能写出多好的字,只要能让趴着的全站起来,就心满意足了。”

方袭人也深有同感,深以为应该学会让字直立起来,就像她也应该挺起腰板做人一样。一个字都写不正的人。又怎么可能做成顶天立地的大事?

怀着满心的抱负,此后的很长一段时日,她都以写一手正字为己任,足足练了三个月,终于让那软趴趴的字体站起来了。为此,陈老师又大哭了一场,这次却是激动的眼泪。还特别在原地绕了三圈以示庆贺。

要问去年京都城里最轰动的两件事是什么?

一件是皇上最宠爱的太监不禄,另一件就是国学院建成。

朝廷从去年开设国学院,今年开春又新增了女子学院,据说是因为皇上曾经在公主府的赏花会上亲眼目睹女子施展才学,并深以为女学也应该从现在抓起。不过女子学院只收十至十五岁的名门闺秀,侯府的十娘和十一娘就在女学学习。

风城侯对方袭人可算是寄予很大希望的,居然和吴院长说合。也让她去做个旁听生。

京都的女娘们都深以为女子学院是培养阀门贵女的地方,凡是进到里面的都能嫁到世家大户。

宝珠和宝铃听说她能进学院,都嫉妒的不得了,吵到老夫人面前也非得要去学院读书。这事老夫人也做不了主,便叫她们去求侯爷。两女又到风城侯面前闹了一场,被风城侯三言两语打发了。自此后,她们算是恨上了方袭人,每每寻事找她麻烦。

方袭人可并不觉去什么女学是件好事,她本来就是一件货物,之所以要她学习。只是因为想让她镀一层金。包装打的漂亮点,而等货物销售时也更容易。更能卖个好价钱。

风城侯的意图她太了解,唯一不知道的也就是收货的人是谁而已。

她这段时间的心情也不好,试问哪个人愿意做货物被别人发卖呢?所以面对两个娘子有意无意的挑衅,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去应对,最后被烦到极点,忽有一种想拿大棍子把她们敲出去的冲动。

所幸她还知道不能妄动,强自笑道:“两位姐姐若真那么想去学院。那袭人明日就不去了,反正女院里的人根本不知道是方家哪位娘子去,你们若去想必也是无妨的。”

这话倒说的宝珠和宝铃心中一动,看她们眼神。袭人就知道此事大成,她微微一笑,“只是名额只有一个,姐姐们到底由谁去好呢?”

这话大有挑拨之意。方宝珠立刻道:“我是方家嫡女,自然由我去。”

方宝玲不敢和她争,只是她背过身时眼神怨毒的望了她一眼。

方袭人早知道这两人面和心不合,心里暗笑不已,嘴上却道:“那明日就请宝珠姐姐和妹妹一起出门吧,届时姐姐自去书院,妹妹在外等候就好。”

方宝珠闻听大喜,看她的眼神也和善了许多,竟拉着她的手要她去她的芙蓉阁院坐坐。

袭人点头同意,到了阁院自是尽心招待,一径讨得她的欢心。

第二日一早方袭人就坐马车出了门,十娘和十一娘也要去学上的,为了避开她们,特意早走了两刻。方宝珠也随后出了门,两人在拐角的街上会面,然后送方宝珠直到学院大门。

远远看见一片绿瓦红墙,方袭人吩咐马车停下,笑道:“姐姐快去吧,到下学的时候再来接姐姐。”

方宝珠点点头,让她好好等着,便带着两个丫鬟捧着瑶琴趾高气扬地去报到了。

现在是上学时间,许多世家的马车都聚在这里,一时间到处都是人声马声,连马嘶鸣,刨地,放屁的声音都能听的清楚。车上也有人等的,不过都是粗使下人比较多。方袭人一身贵女打扮在其中显得很是格格不入。她虽躲在车里不出来,却也觉得与身份不符。或者方宝珠叫她等着,本就有把她当下人看的意思吧。

看看时间离放学的时候还早,她便叫秀姑跟她换了衣服,一个人下了马车在学院外围转转。

从来没见识过大燕朝的国学院是什么样,只听说这里原是皇家别院,后来改建成学院。可当她站在大门望见那三个大字,却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自豪感,就像这里本就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没来过京都的,可看到很多东西都觉得熟悉。就连前几日宝珠提起京都仙乡楼的八宝鸭子时,她莫名其妙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就好像那种食物她在午夜梦回时已亵想了很久。

为什么会是这样?她正努力回想时,突然身后有人叫道:“喂,前面那个,给本公子把东西捡起来。”

方袭人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公子趾高气昂的睨着她,神态甚是不屑。

她一向不喜欢别人用命令的语气说话,尤其还是一个毛没长齐的大小子。听得不愉快,也不理他,依旧去看那苍劲有力的“国学院”三字。这三个字也看着很眼熟,一看这笔体就知道写字的人身在高位,有一种俯瞰天下的磅礴大气,大气中又透着沉稳,这人的性格应该是不骄不躁,不轻易展露情绪的,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脸不应心的那种人。

她自认不认识这种人,可到底在哪里看过这笔字呢?

那小公子见她半天不答话,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不由大怒,“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就是京都鼎鼎大名的付小公子。”

看方袭人一脸茫然的样子,他有些泄气,忙又道:“那我哥哥你应该认识的,他可是京都第一才子,人人称羡的付公子。”

方袭人有些好笑,无论付小公子还是付公子,她一概不知道。

那位付小公子见她没露出仰慕的表情,心中甚是奇怪,京都不认识付公子的女人他还真没见过,上至八十岁的老太,下至三岁童女,有哪个不为付公子风采所迷?

于是他得出结论:这八成是个乡下丫头,刚进京的。

“你个乡巴佬。”他轻骂一声,指着地上,“你给本公子捡起来。”

方袭人这才看见地上散落着三本书,可能是他跑的太急不小心掉的,昨晚刚下了场雨,几本书正掉在一个水窝里,沾满了泥水。也难怪他不愿自己捡,原来是嫌脏呢。不过她也不想管他,一个被宠坏了付家公子,合该吃点苦头。

看她举步要走,小公子急了,叫道:“你不能走。”

方袭人反问,“为何不能走?”

付小公子眼珠子一转,忽然笑起来,“你想进学院里面是不是,你若给本公子捡了书,本公子就带你进去。”

方袭人倒是有点心动,她本对书院本来没多大兴趣,可是看了门匾上的字,却忽然想进去看看的冲动。想看看这短短半年功夫,就闻名天下的国学院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闻言便点了点头,俯身把书捡起来,甩了甩泥水,递到他面前。

他却不接,只道:“你拿着吧,什么时候干了再给我。”

方袭人这才知道这小子打得主意,原来想带她进去是假,替他捧着晾书是真。她也不想再跟个小孩子计较,便笑了笑跟在他身后向学院里走去。

路上小公子问她,“你是哪家的丫鬟,多大了,怎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方袭人笑,“十六了。”应该是十六了吧,至少别人都说她十六了。

小公子不屑地撇撇嘴,“原来跟我一样大,装的那么老干什么?”

第一百九十章 淫人啊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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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虽曾是皇家别院,可比贵族之家的大宅相差也不算太大,只是少了几分优雅,多了几分肃穆。可改建之后,这里布局便大有不同,原有的亭台楼阁拆了许多,在正东方向造了一座圣人祭庙,每个学生入学院都要在这儿烧一炷香。而在西南方向,辟出一块地做院舍,还有一些相连的房子是做学室用的。

付小公子进庙去烧了一炷香,方袭人则在外面等着。忽瞧见庙门前立了一个碑,上面用篆字雕刻着这学院的来历,其中有一句是:兹朕闻李浅上奏,举列书院四大益处…

看到这儿时,她很觉心中有一种共鸣,就好像透过这碑文看到了当年这人建造学院的良苦用心。那人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上的这道奏折?

等小公子出来,她问起李浅是谁,却见他撇了撇嘴,回道:“一个弄臣而已。”

方袭人一叹,弄臣能有这样的眼光,也算难得了。

小公子带着她穿过一排学室,停在一块空地上,在那里围着一圈的人,隐隐约约能听到丝竹之声。

“已经开始了呢。”他一阵兴奋,也不管方袭人,自顾向人群跑去。

方袭人忙跟过去,她不好意思往里面挤,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勉强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形。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个抚琴的男子,琴声叮铃清脆,听着那琴音宛如置身在一个神仙境地,周围百花盛放,也可以看到湖水清清。隐约还能听到小溪潺潺,时而有小鸟鸣过,一阵扑簌的翅膀颤动。而那男子着一身白色,风姿卓越。衣带飘飘地谪似神仙。

周围观看的大也是男子,可依然为他的风姿所迷,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屏住呼吸,似生怕呵一口大气便把仙人惊走了。

一曲而终,人群中有人叹道:“付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吾辈不能相比啊。”

方袭人顿时产生好奇,难道这就是那付小公子所说的,他那京都第一公子的哥哥,付公子?她细细打量那公子。见他二十上下的年纪,白色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面容清隽,长眉狭目。隆鼻红唇,丰神如玉,唇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看上去异常平和,越发让人觉得其风度翩翩。

她不禁暗叹,第一公子果然与众不同,其相貌也算是她平生仅见了。当然,她乍从乡下出来,认识的人也不多就是了。

正这时。付公子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男子,一身红衣立在他一旁,红白相称显得格外惹眼。

他俯着下身,低低地声音也不知说着什么,付公子听得眉头一紧,立时站起来随他而去。

两人一走。围聚的人群也逐渐散去,付小公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转出来,瞧见她嘴角含笑的样子,便忽的一怔。

她虽是一身丫鬟装扮,可姿容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似已褪怯了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这张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的脸,宛如落入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令男子遽然失了魂魄。

这会儿她那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正挂着浅浅笑意。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对着他微微一笑,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让人在感慨她妩媚动人的同时,又不禁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光芒。

小公子看得失神,不禁喃喃道:“原来…你竟是这样美的。”

看他仿若被迷了心的样子,方袭人扑哧一笑,调皮地挤挤眼,“我原本就是美的。”

“这倒是,都怪本公子光顾着书,竟没看出你是个绝代佳人。”他说着竟把她怀着的书取出,双臂抱住,也不管上面是否沾了泥水。

他这事做的自然无比,表情也真诚无比,让人一点不觉唐突,反倒有种说不出的率直可爱。似乎在他的认知中,长得美的人,就合该受到特殊待遇。

此刻,他正发出深深叹息,“也不知哪家公子,有好福气留住你。”

方袭人被他一副扼腕不已,悔没“这样丫鬟”的表情逗乐了,玩笑道:“谁说我是丫鬟了,难道是娘子不行吗?”

“合该如此。”付小公子大喜,正要问她是哪家的娘子,就听远远地有一人喊道:“二公子,大公子叫你赶紧过去。”

“哎…”他应一声慌忙跑去,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对方袭人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还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一定要等我啊。”

方袭人淡笑,她似乎好久没见过这么率直纯真的人了,他的高兴就是高兴,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不像一些虚伪的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她觉得比起刚才那宛若仙人一般的付公子,她更喜欢这位付小公子。他…让她有一种,想有个弟弟的冲动。

弟弟…这个词也好像很熟悉,或者曾经的曾经,她真有一个弟弟来着。

甩掉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她迈步向前走去。付小公子说要她等,她却并不想等他,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人,何必有那么多牵扯?

信步而行,发觉这学院比想象中还要大,没人带着很容易迷路,方袭人自认方向感一般,走着走着竟不知走到哪里。眼前景物忽的一变,完全没了前面学舍的庄重肃穆,在赫然间似乎多了几分活泼、灵动。

周围多是树木,最前面是一片低矮的灌木,郁郁葱葱的,间或有一两朵小花开在里面,倒显出几分可爱。

看到这小花,不由自主想起她以前居住的庄子,那里的路边似乎有很多这样的小花,不是谁刻意种的,种子随风飘落,飘到哪里,哪里就是家。继而又推想到自己,她未尝不像这小花一样,无根无基,只能随风飘零。

“你喜欢这花吗?”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掐了一朵,手指轻转,那娇嫩的花杆在他的指间旋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方袭人看了他的手,眼神又转向他的脸。

这是一个极美的男人,比之刚才的付公子也不遑多让。他肤如凝脂白玉,眉如远山勾勒,腮如凝水芙蓉,唇如朱砂渲染。一双勾魂夺魄的丹凤眼,流转间,妩媚生情,泛着琉璃的色泽。一头乌黑的长发,邪魅不羁的披散在肩膀,没有一丝束缚,充满了野性。

这是一个妖孽般的男子,男人的野性,女人的风情。他只一靠近,她就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危险,淡淡的,却又让人忍不住心颤的危险。

他看着她,突然薄唇扬起一抹笑,极柔媚地声音道:“原来你在这儿,倒让我找了好久。”

看到他的脸,她只觉有几分熟悉,待一听到他说话,不由像一只炸了毛的母鸡一样跳起来。

“你…你是楚娘。”她惊叫,随后开始重重的磨牙。

也难为他打扮的人模狗样竟差点没看出来,这丫的居然是楚娘,那个占尽自己便宜,假装女人的臭男人。他还有个狗屁身份,叫什么侯爷…

实在不想看见他,若不是周围不时有人经过,她一定会把自己的拳头挥过去,把他引以为傲的脸揍肿。见过整人的,可也没这种整法。这根本不叫男人,或者换个更好听的名字,应该叫“淫人”,淫荡的淫。

看她暴跳如雷,楚天歌不由妩媚一笑,手指在她头顶一抚,那朵花稳稳插在她的鬓角。

她伸手去抓,却被他快如闪电的抓住手腕。

“你干什么?”方袭人轻喝。

他轻笑,“只是觉得这花很配你而已。”

方袭人挣了一下手,手腕被他紧紧攥着,竟丝毫不动。他靠得很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耳边更是听到他略带遗憾地声音,“自那日你离开后,春天一直找你,可那个笨蛋居然找不到,回来还跟我说,你走丢了,也或者被谁给捋去了。我便让他一直找,不找到你不许回来,这个笨蛋…,这会儿可能还在江陵像个没头苍蝇似地乱转呢。”他说着发出低低地笑声,又道:“不过咱们还是有缘的,我偶尔来学院一趟就遇上了你。”

方袭人心里狂吼,鬼才跟你有缘呢。怪不得刚才看他这身红衣这么眼熟,原来和付公子说话的人就是他了。若那会儿看清他的相貌,她一定躲得远远,再也不踏进学院半步。

回想跟他的那段经历还真是悲催到极了,她莫名其妙的上了那辆马车,还莫名其妙的和他搭话,后来莫名其妙的被卖到妓院,然后莫名其妙的和他上了床,最后又莫名其妙被人追杀。虽然最终没做成什么吧,但自己身上被他看光摸净却是事实。而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就为了把她留在他身边,好受他的蹂躏。

越想越有气,索性是不挣脱了。她阴笑一声,突然呲出一口白牙,对着他那只手抓她的手咬上去,在齿肉相交的那一刻,心中忽觉痛快淋漓,仿若什么仇都报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倾国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