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第七遍响起的时候,侯大勇两臂已经酸得举不起破浪横刀了。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记不清楚到底砍杀了多少蜀兵,无数年轻的、苍老的、凶狠的、胆怯的蜀兵被他劈下寨墙。一个满脸胡子的大个子蜀兵,极为凶悍,顺着长梯,爬上了寨墙,接连砍死了两名周军后,被自己一刀砍在脖子上,刀锋过后,一片血红在空中美丽地绽放,随后,大个子蜀兵眼中残留着不敢相信的目光,满脸胡须的脑袋随之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向后翻腾二周半,落到寨墙下面,结结实实地打在蜀军一名小校头上,蜀军小校虽说戴有头盔,还是被同伴的亲密接触砸昏在地。

望着波浪般涌来又退去了蜀军,侯大勇抿了一下嘴唇,沙哑着声音,对身旁的郭炯道:“石老三硬是稳得起,老子在这苦战,他却按兵不动。蜀军现在士气低落,伤亡比我们大得多。石老三两千生力军,从后面冲击一下,定会打得蜀军魂飞魄散。”

郭炯左肩被砍了一刀,伤口甚深,血流不止,但蜀军攻得太急,郭炯没敢下去包扎,带着伤继续拼命。蜀军进攻被打退时,一名后退的蜀兵胡乱向寨墙上射了一箭,不偏不倚地射在刀伤上面,同一个地方两次受伤,疼得郭炯呲牙咧嘴。郭炯伸出胳膊,让韩淇包扎,道:“说不定石将军已在蜀军后面,随时可能发起攻击。”

郭炯话没说完,轰隆隆的马蹄声,从蜀军背后传了过来。侯大勇以前只觉得大队的马蹄声威风八面,今天却如听到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一样让人激动,又象《月光曲》一样仿佛是天籁之音。

忍耐了五天的黑雕军精骑,在蜀军士气最为低落的时候,从群山中悄悄来到蜀军身后,发动了对蜀军的致命一击。

侯大勇远远见到黑雕军旗在飘扬,精神为之一振,站在寨墙,大声喊道:“能骑马的全部上马,打开寨门,冲出去杀个痛快。”

寨内黑雕军见来了援军,士气大振,全部从寨墙上跳了下去,骑上没有机会骑的宝贝战马,五百多骑手带着怒火,呐喊着,向蜀军冲去。黑雕军军士视战马为生命,在张家关内,战马被安置在最完全的地方,虽说仍被大石击死击伤一些,但大部分没有受损。

侯大勇高举着破浪刀,嚎叫着“冲啊、杀啊”,瞪着血红的眼睛,向蜀军营地扑去。黑雕军被蜀军围着打了几天,死伤了四百多将士,侯大勇心中潜伏的狼性完全被激了出来,他挥舞着战刀,象个哥萨克骑兵一样,大喊着冲向了蜀兵营地。

蜀军全力进攻张家关,完全没有料到黑雕军还藏有伏兵。面对黑雕军凶狠的两面夹击,蜀军士气已完全瓦解。

侯大勇让寨内黑雕军发动快速冲锋,还有另一个原因,因为五天的攻防战,已让黑雕军的箭支消耗殆尽,黑雕军军士只有靠强力突击,才能尽快接近蜀军,减少损失。

蜀军压阵的弩手、弓手面对突然急转直下的形势,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的射击,眼见着敌人接近,大部分军士胡乱放了一箭,就抱头鼠窜。一些勇敢的蜀兵各自为战,但零星的弩箭无法阻挡骑兵的冲锋。两路黑雕军很快突入蜀军营地,在蜀军中左杀右突。

侯大勇直扑蜀中大营,身后是一面张牙舞爪的黑雕军军旗,陈猛和数十名亲卫紧跟其后。蜀将姜晖手持长枪,身后跟着数十名亲卫,迎着侯大勇冲来。侯大勇紧盯着姜晖的枪尖,枪尖在侯大勇眼前越变越大、越来越近。等到枪尖接近侯大勇身体之时,侯大勇猛地侧身,避过枪尖,左手抓住枪身,破浪刀如闪电般砍向姜晖。

姜晖在蜀军中与李进齐名,两人都使枪,李进称飞龙,姜晖称伏虎。姜晖长于野战,向来深恶痛觉攻打坚城这类脏活,久攻张家关不下,心中正在焦急,因此,受到黑雕军攻击后,并不惊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姜晖对自已非常自信,见一员敌将来势凶猛,旗手紧跟其后,猜到应是敌军主将,他也存了擒贼先擒王的心思,带着亲卫直扑敌将。

姜晖没有想到敌将如此历害,枪杆被敌将抓住后,他反应极快,立刻放弃长枪,伏在马背上,同时用马刺猛地一磕战马。战马吃痛后往前一窜,姜晖堪堪避过致命一刀,但背上铠甲已被劈开。

“风”跟着侯大勇南征北战,早已和侯大勇形成了默契,它不等侯大勇指挥,向着姜晖的战马追了过去。姜晖没有甩掉侯大勇,心里叫糟,一边逃跑一边伸手去取腰刀。侯大勇没有给姜晖任何机会,第二刀直朝其脖子劈去。姜晖作战经验丰富,见敌将追近,便用双腿夹紧马腹,身体敏捷地翻到马肚一侧,再次躲过了快如奔雷的一刀。但是,姜晖的战马却无法幸免,破浪刀顺势狠狠砍在了马颈部,战马紧跑了几步后,轰然倒地。

侯大勇和姜晖这几下打斗,全部是在急速奔跑的战马上完成,短暂而凶险。姜晖的亲卫除十余人外都是步军,大部分没有跟上来,而黑雕军亲卫一直紧紧跟在侯大勇身后,见姜晖落地,陈猛纵马过去,提住姜晖衣服的后领,把姜晖提到了马上,同时,用刀柄猛击姜晖头部,将其击昏。

生擒了姜晖,亲卫们不等侯大勇命令,齐声大喊:“敌将死了,投降者免死。”自从杀掉刘存孝以来,亲卫们多次用过这个伎俩,早已运用纯熟。

张家关黑雕军和周军的决战,如夏日里的暴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干脆利落。太阳来到头顶之时,决战已经结束。

蜀军在张家关前累计投入兵力达到了九千人,从固镇过来的二千蜀军已大部分被歼灭,姜晖亲自己指挥的,用来围攻张家关的蜀军有七千三百多人。两天半的攻城战,蜀军伤亡二千多人,在黑雕军发起反击之时,蜀军还有近五千人马。这五千人马,基本上是步军,受到黑雕军骑兵的猛烈冲击,很快就溃不成军,战死战伤者近三千人,其余蜀兵逃入张家关附近的大山中,成为长期剿杀不尽的山寨大王。

黑雕军以少打多,大获全胜,赢得十分精彩。侯大勇看到二百多具黑雕军军士的遗体、六百多伤兵,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侯大勇命令被俘的蜀兵在张家关后山上挖了两个坑,一个安葬黑雕军阵亡军士,一个安葬蜀军阵亡军士,两个坑一大一小,对比十分强烈。

安葬黑雕军军士的遗体之时,黑雕军一一记下了每位阵亡军士的名字,头朝东北家乡方向,整齐地放入坑中。安葬蜀军阵亡军士遗体则简单得多,横七竖八地扔在里面了事。

两个墓坑盖上封土后,数千条生命就永远地归于了沉寂,所有痛苦、荣耀,都随风而去,除了简陋的墓碑可以守候这一群亡灵,不管胜利的一方还是失败的一方,很快就会将他们遗忘。

客省使赵崇韬从李廷圭营帐出来后,带着五百军士,赶往张家关,他为了更好地了解黑雕军情况,特意带上了赵武。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赵崇韬来到了张家关,他远远就看见了张家关冒起的阵阵黑烟,心中一喜,以为蜀军已攻破张家关。进入张家关时,却大吃一惊,张家关满地都是激战后留下的痕迹,但张家关从寨门、寨墙、里面的设施已全部被毁掉,蜀军和黑雕军都不知去向,而且没有一具尸体。

一阵寒意从赵崇韬心底升起,他掉转马头,下令道:“赶紧撤退。” 赵崇韬带头冲出张家关,如雷般的战鼓声、马蹄声和呐喊声,从四面传来。

第三十四章 决战凤州(十四)

张家关大战结束后,黑雕军安葬了双方阵亡军士,仔细清理了战场,补充了箭支和粮食,并将重伤的军士转移到大山中去。

激战过后,望着一片狼藉的战场,侯大勇心里只觉堵得慌。从墓地回到张家关时,侯大勇一句话都不想说。进入关内,郭炯已等候多时,见侯大勇回来,连忙快步迎了上去。侯大勇见郭炯脸带喜色,知审讯俘虏定有所获,于是深吸一口气,双臂使劲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调整了情绪,以集中精力处理当前之事。

侯大勇来到张家关后,蜀军严密封锁了张家关到凤州的通道。周军送信军士接连被捉获,自已派出的狮营侦骑也没有回信。因此,侯大勇并不清楚周、蜀两军的部署和动态,于是问郭炯道:“有了新的情报?”

郭炯在战斗中左肩两次受伤,吊着绷带,满脸兴奋道:“蜀军换帅了,蜀军各部调动十分频繁。”大部分蜀军将士跟随李廷圭多年,对临阵换帅都心存不满,只是伊审征身怀蜀主密旨,大家敢怒不敢言而已。郭炯根本未用刑,蜀兵便把此事全部说了出来。

郭炯接着道:“姜晖死不开口,开口只有一句话:只求速死。其他俘虏倒交待了一些有用的情报,围攻张家关的蜀军,有成州蜀军三千人,凤州蜀军主力四千人。”

听到此,侯大勇眼前一亮,道:“难怪、难怪,若是李廷圭那个老狐狸,定然不会轻率出动主力。”

“姜晖是李廷圭属下勇将,李进号称飞龙,姜晖号称伏虎。”郭炯说到此,笑道:“蜀军伏虎将被防御使两刀就斩于马下,防御使越来越历害了,幸好防御使不是敌人,否则真是要命。”

侯大勇哈哈一笑:“胜得侥幸,若再打一遍,胜负难料。郭郎怎么拍起马屁来了,不过,这种马屁我也爱听。”

侯大勇、石虎、匡操、郭炯、王江和钱向南等众将,在血迹斑斑的寨墙顶上随地而坐,围着凤州地形图议论纷纷。

钱向南随军参赞以来,头脑清醒,大局观极强。所以,侯大勇通报完情况后,点名道:“钱参军,现在敌我犬牙交错,你看下一步应如何行动?”

钱向南用手赶走在脸边盘旋的几只苍蝇,道:“蜀军换帅,调动频繁,看来蜀主沉不住气了,如不出意外,决战就要开始了。但是,我军主力如何行动,我们并不知情,所以不易贸然行动,黑雕军宜以静制动,就在张家关一带活动,扰乱蜀军布置,威胁蜀军后方,切断蜀军退路。”

匡操不同意钱向南的意见,他用手挡住阳光,眯着眼道:“蜀军主力在张家关全军覆灭,想来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回凤州,凤州蜀军新帅肯定还在做着歼灭黑雕军的美梦,我们正可以利用这一点,从后面捅他一刀。”

钱向南不紧不慢以反驳道:“连续恶战,军士们都很疲劳,若再打大战,士气不会太高。现在敌我情况不明,我还是那个意见,就在张家关附近,以逸待劳,牵制蜀军。”

两种意见提出来后,众将争论不下,石虎道:“不要争了,让防御来定夺吧。”

侯大勇见众将都望着他,道:“黑雕军攻占张家关,目的在于调动蜀军。张家关寨子小,若蜀军多运来几架石炮,黑雕军定会损失惨重,现在任务已经基本完成,黑雕军不用再守寨子,我们还是去玩拿手好戏,奔袭凤州大营。”

侯大勇话未说完,一名狮营侦骑从远处急驰而来。众将知道有情况,一起站了起来。狮营侦骑进了寨子,几步跨上寨墙,未想踩到一块未干的血块,摔了一个跟头,狮营军士狼狈地爬起来,道:“从凤州又来了一队蜀军,总数在五百人左右,看路线应是朝张家关而来。”

侯大勇站在寨墙上,哈哈大笑,道:“蜀军这个新主帅笨得还真可爱,使用添油战术,一点一点把队伍送给我们吃掉。放这五百蜀军进入张家关,我们关门打狗,不让蜀军跑掉一人。”

黑雕军按照命令,分成三路,很快就隐入到四周的群山之中,只留下几个狮营军士藏在草丛中,观察蜀军动向。等到蜀军完全进入张家关时,狮营军士拿出手中的角号,使劲吹了起来。三路蜀军如暴风般地从群山中冲出来,把正在猜疑中的赵崇韬及其五百亲兵团团包围。

赵崇韬是老兵油子,按理说不会轻易上当。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九千蜀军,其中还有四千蜀军主力部队,会被三千黑雕军打得灰飞烟灭。赵崇韬在远处见到张家关冒出黑烟,一面蜀军旗帜在风中飘扬,还以为蜀军已经攻入了张家关,他心里面根本没有其他想法,也没派侦骑查探,径直进入了张家关。

赵崇韬发现异常情况时,想撤出去却为时已晚,四处奔来的黑雕军堵住了张家关寨门。张家关防守设施已全部被破坏,无险可守。黑雕军逼近后,在弩箭箭程站住,举起弩箭,对准了蜀军。

面对着黑雕军军士嘲弄、轻蔑和凶狠的眼光,一张张黄桦弩在阳光中显得如此狰狞,赵崇韬如坠入冰窖一般,全身发冷。而赵崇韬背后的赵武,内心的惊恐远在任何人之上,他强自镇静,却面如死灰,冷汗一股一股从额头上往下流,握住刀柄的手不停地发抖。

侯大勇提马上前,对着赵崇韬道:“蜀军主力已全部被歼,反抗没有任何意义,投降者可免一死。”

赵崇韬听闻此言,面如纸色,知来将所言蜀军全军覆灭定然不虚,道:“士可杀不可辱,少说废话。”

侯大勇轻松地笑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就会被射成刺猬,不要执迷不悟,害了你手下数百军士。”

赵崇韬盯着侯大勇,道:“你就是郑州防御使侯大勇将军?”

侯大勇点头道:“正是。”

赵崇韬拱手道:“将军神勇,在下佩服,不过。” 赵崇韬趁着说话之机,环顾左右,见黑雕军不过二千多人,虽然占有优势,但受伤军士不少,且看得出来已经人疲马倦,自已带有五百亲卫,全力一搏,完全有机会冲出重围,想到此,抽出了腰刀,喊道:“在下决不。”

赵崇韬刚喊了四个字,只觉脖子一痛,“投降”两个字就再也没有机会喊出口。赵武紧跟在赵崇韬身后,经过激烈的思想交战,最终心一横,突然发难,挥刀斩下了赵崇韬首级。赵武得手后,飞快地翻身下马,捡起赵崇韬首级,跑到黑雕军阵中。这几个动作快如脱兔,蜀军竟无一人反应过来。

主将被突然斩杀,蜀军出现了一阵骚动,大部分蜀军军士举起了武器,黑雕军弩箭也处于随时待发状态,战事一触即发。钱向南向几名黄牛寨降将作了一个眼色,几名黄牛寨降将骑马走出阵中。仙鹤寨守将李将军对着紧张万分的蜀兵大声道:“我是仙鹤寨守将李三,黑雕军优待俘虏。蜀军九千人马全部被歼灭了,你们没有任何机会,投降才能活命。”

蜀兵见主将被杀,又听到仙鹤寨守将李将军的现身说法,面对着如狼似虎的黑雕军军士,再也没有反抗的勇气,纷纷把武器扔在地上,一时之间,“叮当”之声响成一片。

赵武把赵崇韬的首级放在身旁,跪在侯大勇马前,双手捧起一把匕首,举过头项,正是侯大勇屡次追讨而没有拿回来的匕首。一名亲卫过去,取过匕首,顺便踢了赵武一脚,赵武没有躲闪,满脸媚笑,道:“小人以前有眼无珠,有冒大人虎威,防御使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赵武吧。”边说边用力磕头。

侯大勇面对昔日的敌手,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厌恶,道:“可惜一身好武艺,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赵武见自已轻易脱身,大喜过望,爬起来,倒退着向外走去。走出黑雕军人群后,赵武害怕侯大勇反悔,越走越快,最后张开双腿猛跑起来。

侯大勇回头对十名神箭手道:“射死他。”

十支雕翎箭几乎同时破空而出,在空中如炫目的流星,追着赵武的后背而去。奔跑中的赵武突然失去了平衡,手在空中抓了几下,便摔到在地,抽搐了一会,就没有了动静。

黑雕军收降了五百蜀兵,全军离开张家关,直奔凤州,侧击蜀军大营。

蜀将伊审征为了速战速决,固执已见,使出了分进合击之计,派先锋都指挥使李进率兵三千人出斜谷进攻白涧寨,又遣染院使王峦率五千蜀军主力出唐仓镇趋黄花谷,争取断掉周军粮道及归路。

王景对此早有准备,遣排阵使张建雄率二千凤翔军先于王峦抢占黄花谷口,另遣侍卫司二千人迂回至唐仓,三面设伏,扼住了王峦的归路。王峦兵抵黄花谷后,便遭到张建雄部的袭击,王峦战败后逃到唐仓,又遭伏击,王峦战死,所属全部被俘。

伊审征得到了两路蜀军尽数被歼的消息,陷于了极度震惊之中,他没有料到战局会直转而下,两战就损失大部分主力。面对咄咄逼人的周军,他每日惶惶不安,再也没有决胜千里的气度。

伊审征从李廷圭手中抢过指挥权后,没打过一次胜仗,蜀军接连惨败,将士不满期之情如火山一样,随时都可能爆发。伊审征亲卫们鄙视其为人,见面竟直称其名,伊审征听到后竟不敢指责亲卫。反而是李廷圭无意中听说了此事,斥责了伊审征的亲卫后,伊审征的日子才稍稍好过一些。伊审征在蜀军中威信扫地,无法控制部队,更无力控制战局,便假称患上重病,把指挥权交与了高彦俦。

飞龙将李进攻击白涧之时,派出大量侦骑在四处活动,很快接到王峦所部遇伏全军覆灭的消息,急忙退兵至凤州东北,承担掩护大营的重任。黑雕军解决了赵崇韬所部后,马不停蹄,直奔凤州,袭击蜀军侧翼,恰好遇上了飞龙军,两军交手数次,飞龙军在黑雕军的强弓硬弩下,损失惨重,却也挡住了黑雕军的进攻。

在战局十分不利的情况下,高彦俦听取了李廷圭的建议,全军扔掉所有辎重,趁着飞龙军阻截黑雕军之时,在月黑风高之夜,从小道逃到了青泥岭,构筑起新的防线,几次交战后,勉强阻挡了周军追击的势头。伊审征随军来到青泥岭后,偷偷离开了部队,象免子一样逃回成都府,先见了其在宫中的妹妹,然后上书蜀主孟昶,将战败责任全部推到李廷圭身上,称李廷圭拒不听命,煸动军士闹事,才造成凤州的全线败局。蜀主孟昶狂怒之下,没有辨清真相,便下旨捉拿了李廷圭全族,引发了蜀军大反叛,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凤州、成州、阶州三州守将,见蜀军中的精兵猛将全部折在凤州,自付无法守住城池,纷纷献城而降。至此,秦州、凤州、成州和阶州四个关中故地全部被大周收回。周军在五月份从大散关出兵,到了八月初,完成了既定任务,收复了关中故地,为周军征唐解除了侧翼威胁。

侯大勇在现代社会是军人出身,曾在军事学院研究过高平之战,对高平之战知之甚详,但是,对于收复四州的战事却了解不多,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事,详细经过却不甚了了。

令侯大勇没有想到的是,他和黑雕军的出现,已使历史在悄然间出现了变化。据《旧五代史》记载,周军是于五月初一,由王景等率军出大散关,至十一月,王景破凤州,俘威武节度使王环及都监赵崇溥以下五千人,才结束了历时半年的大战。侯大勇的出现,使西征战事比《旧五代史》中所记录整整提前三个月结束,当然,身在历史中的侯大勇,疲于应付激烈的战事,根本没有想到,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

第三十五章 大梁城内(一)

符英进宫,每天陪着大姐说话,聊小时候的趣事,谈怀孕的体会,还悄悄议论各自的家庭生活。每天符英都在符皇后宫里用餐,在符英的带动下,符皇后也勉强吃那么一点。这样一来二去,符皇后的病情慢慢好了起来,半个月后,符皇后就可以由宫女扶着在花园中散步了。

符皇后生病这一段时间,柴荣让太医们吃够了苦头,符皇后病愈后,柴荣想到太医们脸上的青肿,有些内疚,作为补偿,每位太医都得到了甚为丰厚的赏钱。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太医们虽然最终都没有弄清楚符皇后得的什么病,病治好后,众太医都争说是自己所开药方的疗效。许多太医都为符皇后开过药,起决定作用的是哪一位太医的药,大家争论不休,但最后还是不得而知。有位太医最爱动脑筋,天天苦思冥想,忽然灵光一闪,想到符皇后的病,是在符英进宫后才渐有起色,而符英怀有身孕,“定是符娘子进宫,为皇后冲了喜。”这位太医想到此原因,高兴地从床上蹦了起来,从此,这位太医每遇棘手的病例,必要祭出冲喜这个绝招,成为冲喜派的开山鼻祖,冲喜也成为一个毫无道理的民俗流传至令。

皇后的病情奇迹般地好转,西线捷报频传,毁佛而造的周元通宝在市面上流通起来,元稹的《均田图》也颁布于天下。一件接一件的好事,让柴荣的心情,就如八月天喝了一壶冰水,腊月天吃了一锅滚烫狗肉汤,爽到了极点。

八月十四日,是符皇后的生日,柴荣特意放下手中公事,早早地回到了宫中。符皇后知道柴荣不喜奢侈,再三斟酌后,订下了菜谱,让御膳房为晚餐准备三个荤菜、六个素菜,三盘糕点。

荤菜中除了柴荣和符皇后都爱吃的吴茶虾仁和扒广肚外,还加了一道御土荷叶鸡。此菜得名,还有一段故事。柴荣早年家道沦落,他曾在各地经商。一日因为急着赶路,错过了村店,正在饥肠辘辘之时,闻到一阵阵香味,柴荣遁着香味寻去,见两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烧起一堆火,刚好烤熟一只江湖中有名的“叫化鸡”。两名年轻人见到柴荣,极为豪爽地撒下一只鸡脚,请其同享。两位年轻人,一位姓向名训,一位姓曹名瀚,后来都成为柴荣的心腹大臣。但在当时,向训、曹瀚的生活比柴荣好上许多,两人都是富家子弟,闲来无事,偷了农庄的两只公鸡,在村外做叫化鸡。三人年纪相若,交谈甚欢,竟一见如故。汉初,太祖郭威当上枢密副使后,柴荣成为左监门卫将军,向训、曹瀚两人便投奔了柴荣,成为柴荣得力干将。

柴荣称帝后,仍然念念不忘以前吃过的叫化鸡。符皇后心细如发,知道这一段历史后,常让御膳房做这一道菜。御膳房自然不会照搬如此简单之菜,几位大厨将此菜进行了改良,做法上有了一些小的改动。大厨们先将宰后的野鸡,取出内脏后洗净,不褪毛,用荷叶包好,再用黄泥糊好,放在火上烧熟后,摔开泥土,鸡毛随之脱落。包荷叶就是大厨和叫化子不同之处,叫化子做此菜是为了方便,而大厨是为了艺术。因选用皇宫特有的黄土、泉水和湖内的荷叶作辅助,故名“御土荷叶鸡”。荷叶鸡味道鲜美,尤其是那一股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荷叶幽香,更是回味绵长。但是,柴荣仍然喜欢叫化子的做法,只是他见到符皇后喜欢这样吃,也就假称喜欢。

符英来到大梁后,住进了皇宫内,每日到大姐处,陪大姐聊天、散步,和柴荣常常见面,日渐熟悉了,多了几分亲近,少了一些畏惧。

柴荣是平民帝王,身上带着浓厚的平民习惯,回到后宫,特别是和皇后、小儿宗训在一起,柴荣不自觉就会放下皇帝的威严,和妻子有说有笑,尽享天伦之乐。柴荣原配妻子是彭城县君刘氏,柴荣和刘氏生有两个儿子,一名叫宜哥,另一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未取名字,刘氏和这两名未成年的儿子均死在当时汉帝刘承祐手上,这是让柴荣刻骨铭心的痛苦。从那以后,柴荣对小孩子以及怀孕女子有一种特别的关爱。符英相貌俏丽,谈吐文雅,见识不凡,柴荣对这位小姨子很是喜爱。

柴荣对符英友善,早让宫女太监们看到眼里,因此,对符英极为殷勤,朝中大臣大多有相好的公公,所以,大臣更是对侯大勇高看一眼。

柴荣来到符皇后处,脱下朝服,换上青色的便装,便装是柴荣最爱穿的胡服样式,衣袖、腰身都收得很窄,衣领是一个小翻领。符皇后和符英早就在花园处摆了一张檀香木的小圆桌,已摆好糕点,等着柴荣。

符皇后今天特地把小儿子柴宗训接了过来,柴守训是柴荣和符皇后的儿子,广顺三年八月四日,生于澶州之府第,现在两岁多,宫女带着他,在花园里玩过兴致勃勃。看到柴荣过来,张开胖乎乎的小脏手,抱住了柴荣的大腿,用稚嫩地声音道:“父皇,抱我。”

柴荣抱起柴宗训,亲了亲小脸蛋,符皇后见柴宗训的小脚在柴荣衣服上蹭来蹭去,把柴荣才换的干净衣服弄脏了,便伸手抱过柴宗训,道:“下来玩。”柴宗训在父亲身上正玩得高兴,拉着柴荣衣服不放,同时“哇哇”哭了起来。符皇后连哄带骗,柴宗训才让宫女带着到一边去玩。

柴宗训被哄走后,柴荣才得以入座,他举起酒杯,高兴地道:“娘子久病初愈,这个生日要好好庆祝一番。”

符皇后举起酒杯,充满柔情地看着英气勃勃的夫君,道:“大病之中,我还以为过不了这一道坎,真是舍不得郎君和宗训。”符皇后想到病中的心境,眼睛又湿润起来,“小女子定是上辈子积了德。病中我常想,嫁给郎君已有三年了,有这三年,我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我知足了。”

柴荣见爱妻泪眼朦胧,雪白的脸上,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小泪珠,伸手过去,擦去泪珠,然后握住妻子的一只手,道:“陈抟道长曾说我还能活三十年,三十年已够用了,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娘子要陪着我建起一个大好的河山,以后不要说这种傻话了。”

柴荣夫妻俩自顾自说着情说,把符英感动得一一塌糊涂,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来凑热闹,又开始在肚子里拳打脚踢。符英用手抚着肚子,心中又想起了在远方艰苦作战的侯大勇。符英长于官宦之家,对于官场之道,从小耳濡目染,颇知进退,她虽然心中思念郎君,但是,柴荣有个规距,不准后宫参政,因此,符英从来不在柴荣面前提起侯大勇。

酒过中旬,一直有说有笑的柴荣突然一本正经地对符英道:“当年朕在德州遇到侯郎时,侯郎单人匹马冲出沧州城,朕就觉得侯郎不是凡品,二年来,侯郎果然屡立大功,这次西征功劳也不小,看来朕的眼光不错。现在秦、成、阶、凤四州初定,蜀军聚兵屯粮于剑门、白帝,形势不容乐观啊。”

符英惊讶地抬头看着柴荣,心知柴荣定有重要之事,否则不会突然谈到国事。

柴荣接着道:“侯郎到大周不过两年,已升到高位,若不多立功劳,则难免有人不服。”柴荣说到此,略为停顿,看了符英一眼。

符英极为机灵,道:“为国效力,那是侯郎的本份。侯郎立功,我也脸面有光。”

柴荣微微一笑,已转换了话题,道:“若符娘子怀的是儿子,便作为朕的养子,朕给他取名为侯宗林,若是女儿,则朕收为养女,取名侯宗琳。”

符英听了很是意外,偷看大姐,大姐是满脸笑意,看来两人早已商量好了。

酒宴完后,两个贴身使女护送着符英回到房间梅苑别宫。

小莲子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满天的星星,没有听到符英进院子的脚声。符英来到小莲子身后,小莲子仍没有发现,符英道:“小莲子。”

小莲子听到有人说话,吓了一跳,回头见是符英,拍拍胸口道:“真吓了我一跳。”

“你坐在这里想什么,信到了没有,我们脚步声这么大,你都没有听见?”

小莲子道:“今天杨公公带回一封信,我按娘子的吩咐,给了杨公公十两银子。”又道:“我没有想什么啊,符娘子你看,今天的星星真美啊。”说完,小莲子脸已微微红了起来。

信是孟殊写的,很短,只有一行字,“下官和许庆管家已到大梁。”符英把信件放在桌上,又取了一张纸,写道:“明天上午,富掌柜、孟校尉、许管家在富家大院等我,有事相商。”

富家商铺生意已经红遍了大周,每天利润惊人。现在,侯大勇西征未回,符英有身孕,而且住在深宫,所以,富巩实际控制着大笔财产。

符英来到大梁富家院子时,见到富巩买了数十名奴仆,心中就有了警惕,象富巩如此身份之人,买几名或十几名奴仆来照顾生活是必要的,但是,仅在大梁一个院子就买了数十名奴仆,则富巩有些出格了。

符英觉得每天经过富巩之手的财物太多,自己无法亲自查看富家商铺的各项进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符英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思来想去,心生一计。符英决定把富家商铺的生意一分为三,富巩主要经营纸张,孟殊经营铁器,许庆接手孟殊的商队。

符英敢于出面决定此类大事,一方面是因为符英是女主人,还是皇后的妹妹,身份高贵,而且防御使明确交待富家商铺大事由符英决定;另一方面,唐、五代甚至到了北宋,女性社会地位较高。程朱理学发展到南宋后,女性才受到了极大的压制,这和南宋当时的政权有关。南宋是个懦弱的王朝,打不过周边少数民族政权,常受到少数民族的痛殴,常打败仗的男子们自然阳痿,为出胸中的恶气,只有拿比自己弱一点的女子开刀,男人们翻开各种古书,遍找理论,却有点失望,古书中并没有太多适合捆绑女性的工具。不知那一位偶然间发现,现成的程朱理学竟然比较适合折磨女性,于是,程朱理学便在社会上流行起来,“男女授受不亲、笑不漏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贞洁牌坊、裹脚布”等等破烂规则,渐渐成为社会规范。也就是从南宋开始,曾经鲜活的女性越来越少,而更多的是小脚老太、烈女、猪笼和贞节牌坊。

符英让宫中的杨公公帮忙传信,杨公公曾受过符皇后的恩惠,而且每次传信,符英总有一笔赏钱,所以,杨公公对于带信一事很是热心。

第二天,符英借故出了一趟皇宫,来到富家大院时,富巩、孟殊、许庆三人已在大厅等着她。符英到皇宫后,大姐送了她很多漂亮衣服,今天要出宫办事,符英特意穿了一件大袖衫裙,并佩以披帛。髻上戴了一顶缀满珠玉的桃形金冠,上缀凤鸟。两鬓还插有金黄色的簪钗,耳边及颈项各佩精美的玉饰,足穿翘头软锦鞋,显得雍容华贵,明艳照人。

富巩到了大梁后,凭着雄厚的财力,常常混迹于各种高栏的酒楼及勾栏之地,因其出手阔绰,得到了“赛孟尝”的美称。有了钱的富巩见惯了各色美女,他最喜欢因获罪而成为官奴的贵族女子,看着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贵族女子匍匐在自己脚下,富巩只觉得痛快无比。

富巩在符英低下头,心里却想象着符英穿上舞女的衣服,跪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三人行过礼后,符英开门见山道:“富家商铺现在生意做得好,富掌柜功不可没。但是,现在富家商铺分店多,货品复杂,富掌柜一人忙不过来,今天叫三位来,主要商量此事。从今天起,富家商铺铁器由孟校尉来经营,纸张由富掌柜来经营,孟殊商队由许庆总管来经营,三样生意全部分开,仍然用富家商铺的牌子。”

富巩完全没有想到符英作出了如此决定,而且根本不容商量。他从富家商铺挪用了大量钱财,做帐的全是自己亲信,倒不怕被人查出。但是如此一来,自己幸苦经营的财富王国就土崩互解了。富巩又惊又气又恨,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我一会就要回宫,你们马上办理交割,明天,我会派宫中的杨公公过来拿交割清单,现在富家商铺生意如此之好,不能因为此事受到影响。”

富巩极力压住了胸中怒气,然后,抬起头来,平静的说道:“符娘子可真为我着想,这一段时间,事情太多,怎么也忙不过来,现在终于可以轻松一点了。”

第三十六章 大梁城内(二)

天已过三更,黑暗完全笼罩了大梁城,暄嚣了一天的城市,又安静了下来。大梁的老百姓大部分都沉入了梦乡,大街小巷清清静静,偶尔经过的行人都是匆匆忙忙。

几只壮实的大狗为了自由而离家出走,自由是有代价的,大狗们不仅到处挨揍,而且吃了上顿没下顿。饥饿的大狗迅速恢复了祖先的本性,天黑后,就从城市的角落里钻了出来,两眼冒着幽幽的绿光,在空荡荡的城内四处游荡。

大梁城内的富豪们,就如这大狗一般,到了夜晚就兴奋起来。东城区的一座座高墙大院,从外面看甚是平常,里面却别有玄机,美食、美酒和美人一样不少,是富豪们的销金窑和极乐世界。

柳絮小苑就是隐在东城区的一座普通院落,青灰色的院墙没有任何起眼之处,但是,当黑夜降临之后,柳絮小苑就别有风韵了。柳絮小苑里面的美人全是破落的贵族女子,因其风雅而受到自认为有情调的富豪们的青睐。柳絮小苑也是富巩的最爱,他频繁光临小苑,渡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

今天,富巩没有往日的兴奋,而是黑沉着脸,来到竹屋内。

富巩平时出手极为大方,因此受到了格外礼遇。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早已在竹屋等候,富巩进屋后,神秘地道:“今天可是个好货色,我们花大价钱买来的,特地给富大掌柜留着。”

富巩没精打彩地问道:“是哪一家的女子?”

中年人道:“你知道广顺二年兗州慕容彦超谋反之事吗?此女是慕容彦超的小女儿,长得如花似玉,若不是慕容彦超谋反,此等女子必是养在深闺人不识。”

听到此,富巩取出一块银锭,递给那位中年人。中年人得了银子,满脸媚笑,道:“我让使女们摆上了酒菜,使女就在门外,随时听富大掌柜吩咐。”

富巩推门进了竹屋,此竹屋是个里外间,里外间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帘子。两个使女早在外间候着,一个使女端过来一个铜制的盆子,侍候着富巩擦汗洗手。两个使女均是小家碧玉的模样,富巩心情好时,也常和使女调笑,今天却没有一点兴致。使女忙完后,见富巩沉着脸,便知趣地退出了竹屋。

里屋陈设简单,布置得却颇为雅致,屋内墙上挂着几幅青色的竹画,靠窗处的桌子上放着几个竹制的笔筒,处处和竹屋的名称暗合。桌前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绸衣的年轻女子,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年龄,身材苗条,皮肤细腻,一幅大家闺秀的模样。富巩进来后,并未起身,只是把头深深地低下。

富巩长年在大户人家做事,眼光最毒,一眼就判定此女定是贵族女子。看到如此女子,富巩涌起了强烈的征服欲和占有欲,嘴里念道:“今朝有酒今朝酒,不管明日瓦上霜。”

富巩是有文化的人,他并不象一般的粗汉那样急不可耐地扑上去,而是倒上一杯茶,细闻茶香,慢品美女,过了一会,才道:“弹上一曲吧。”

白衣女子站起来,坐在古筝前,调好音,几根纤细雪白的手指,敏捷地在琴弦上跳跃着,琴声如流水一样在手指中奔出。

富巩心道:“倒底是大家女子,此琴弹得真是好。”

白衣女子弹完一曲,停了下来,富巩道:“再来一曲,唱两句听听。”

白衣女子边弹边唱道:“烟华方散薄,薰风犹含露。澹景发清琴,幽期默然悟。流连白雪意,断续回风度。掩抑虽已终,忡仲在幽素。” 女子唱的是韦应物的五言诗,隐含着孤高、落寞的情绪。

富巩听罢,拍手道:“好一首《司空主簿琴席》。”

白衣女子闻言,抬起头,道:“正是此诗。” 见来人不俗,心里稍安。

富巩慢慢走到白衣女子身旁,问道:“兗州慕容彦超是你什么人?”

白衣女子低声道:“是奴家的父亲。”

富巩伸手托起女子的下巴,让白衣女子面对着自己,轻薄地笑道:“慕容娘子,三年之前,你想到有今天吗。”

慕容娘子被揭到痛处,面露痛苦之色,紧咬着嘴唇,没有回答。富巩见慕容娘子神色间隐隐还有些傲气,更有征服欲,便用手抚弄着白衣女子的脸颊,慕容娘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富巩就象一只捉住老鼠的猫一样,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的猎物挣扎抗拒。富巩的手顺着慕容娘子的脸颊、脖子,一路滑到胸部。

慕容娘子不敢挣扎,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由富巩恣意玩弄。

慕容娘子的确是慕容彦超的小女儿,慕容彦超在广顺二年正月谋反,在六月被太祖郭威征灭后,慕容彦超男性族人全部被杀,女性族人都充作官奴。慕容娘子的丈夫是慕容彦超手下头号勇将,战死在沙场上。城破之时,慕容娘子的孩子还不到一岁,慕容娘子为了带大他们的孩子,忍着羞辱,被人卖来卖去。

富巩隔着衣服,捏着慕容娘子的乳房,问道:“慕容娘子,舒服吧,等一会我要让你欲仙欲死。”

慕容娘子穿着一身白衣,腰间束着一根红色的绸带子,绸带子上缀着些黄色的小彩带。富巩使劲一拉红绸带,把绸带拉了下来。腰带一松,慕容娘子白色长衣便散开,露出了抹胸,抹胸黑红相间,绣有几朵牡丹花。

富巩欣赏了一会,赞道:“不错,不错,你很会打扮,到底出自名门。”说完,把抹胸掳了下来。富巩把抹胸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会,道:“真香。”富巩不慌不忙,慢慢把慕容娘子脱了个精光,然后,又端起茶杯,品起茶来。

慕容娘子用双手护住私处,站在竹屋中间,眼泪水滴答滴答不停往下掉。

富巩看着不过瘾,命令道:“把手放开。”慕容娘子没有理睬。富巩猛地站了起来,走到慕容娘子身前,狠狠地打了两耳光,然后,把她摔在地上。富巩拿出一把小刀,蹲下身,对着慕容娘子的胸脯,道:“你再不听话,我就割开你的胸口,掏出你的心啊、肝啊,煮熟了下酒吃。” 慕容娘子面如死灰,嘴角的鲜血顺着流下来,一直流到雪白的脖子上。

第二天一早,发泄了欲火和怒火的富巩,心平气和地回到了富家大院。

孟殊到了大梁后,也住在富家大院。他以前是黑雕军军需官,现在仍是黑雕军校尉,因此,在富家大院里单独有一间房屋。富巩回到富家大院不久,一名汉子来到孟殊房间,轻声对孟殊说了一会,孟殊不断点头,最后道:“知道了,干得好,要注意保密,对谁都不能说。”

富巩回到富家大院后,小妾孙氏赶紧过来,殷勤地侍候富巩。孙氏颇有姿色,平素很得富巩欢心。富巩今晨见到她却甚不顺眼,“倒底是出自小户人家,粗手粗脚,动作难看,哪里及得上慕容小娘子半分。”想到慕容小娘子咬着嘴在自已身下逢迎,最后还是呻吟出声,富巩全身就一阵酥软,“不知把慕容小娘子买下来要多少钱,肯定贵得要命。”

富巩本想小睡一会就到客厅和孟殊、许庆见面,但在柳絮小苑太过疯狂,头一碰到枕头,竟沉睡不起。富巩醒来之时,已近正午时分。

孟殊、许庆久等富巩不至,许庆早就不耐烦了。

孟殊道:“与其坐着干等,不若来手谈如何。”

许庆和富巩都曾在沧州侯府呆过,互相很熟悉,便道:“富郎当了大掌柜,架子也忒大了吧。”

“着什么急,来下棋,听说你的棋艺不错。”

下到第二盘棋时,富巩快步走了进来,富巩团团拱手道:“实在抱歉,小弟头痛欲裂,多睡了一会,让两位久等了。”又道:“所有帐册全在帐房,我已叫人把三个产业的帐册全部分开。你们不知道,大掌柜名义上好听,其实是个卖命的差使。我没有哪一天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可好了,有了你们两位,我的担子轻多了。今天中午我请客,好好感谢两位。”

富巩所掌握的三项产业着实不少,虽说富巩已让人清理了帐册,但是把两项资产交割完毕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其实,论生意的利润,不起眼的纸品利润最丰厚。侯家制造的纸品质量好,价格便宜,用量很大。特别是手纸,如一道春风,狂扫了大梁、郑州、大名府等地,把用了千年的厕筹逼上了绝路,手纸成为大部分小康之家必不可少之物。但是,富巩最早经营的是铁器,倾注的心血最多,现在所有铁器生意都被孟殊接走,在富巩心里,就如一手养大的女儿,突然间被一个野男人拐走了,自己却无力阻止。

孟殊、许庆两人走后,富巩一人坐在黑暗的帐房里,再也没有在柳絮小苑的神气,瘫在椅子上,失落且无助。富巩对符英极为不满,可他无力对抗符英,符英不是普通的小女子,她身后站着防御使和符皇后,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他碾得粉碎。富巩只能在黑暗中,把符英想成慕容娘子,完成自己男人的壮举。

富巩伤心之时,符英却舒服地腆着大肚子,坐在花园里乘凉,小莲子站在背后漫不经心地打着扇,心早已飞到了杜刚身边。符英没有注意小莲子的漫不经心,她在思考着富巩之事。富巩昨天的去向,符英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经过此事,符英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富巩在经济上有问题。

孟殊到了大梁后,符英就给了孟殊一道密信,要孟殊派人监视富巩。符英很相信孟殊,这有两层原因,一是凭女人的直觉,符英认为孟殊是重信守诺的汉子;二是侯大勇对孟殊恩重如山,当日孟殊冻僵在德州的小道上,黑雕军从小道路过,孟殊和其妹妹孟真才捡回一条性命。而且,没有黑雕军出手,孟殊根本报不了妹妹孟清的深仇大恨。

孟殊接到符英密信后,先是吃了一惊。虽然不明原因,但孟殊没有迟疑,立刻开始了行动。孟殊不动声色,从五十名亲卫中选了两名平日相熟的机灵小伙子,命他俩轮流监视富巩的一举一动。这两个小伙子是黑雕军狮营的精锐,日常训练中就有侦察科目,他们多次穿过敌军防线去侦察敌情,屡经生死考验,对于监视没有多少防备的富巩,确实是小菜一盘,很快,富巩的行踪就被孟殊完全掌握。孟殊掌握了富巩的行踪,也就明白了符英为什么突然把富巩生意一分为三。为什么让他监视富巩。

夜晚跟踪富巩的小伙子叫郑有良,他跟着富巩到了柳絮小苑,柳絮小苑对面有一个小茶馆,生意出奇地好。郑有良为了监视富巩,也进了小茶馆,要了一碗茶,一边盯着大门,一边和喝茶的客人闲聊起来。很快就弄明白来这里喝茶的都是各家的下人,主人们进柳絮小苑玩乐,他们没有资格进去,没有这个茶馆的时候,他们只有在围墙外傻等,也不知何时,柳絮小苑对面就开起了小茶馆,成了下人们打发时间的好地方。郑有良在茶馆里守株待兔,同时通过闲聊,对柳絮小苑的基本情况也略知一二。

此后几天,符英在宫中不断带出命令,让孟殊在接手铁器生意的同时,秘密派人对侯家开在各地的商铺进行秘密调查,看有无异常情况。因为富家商铺在各地的产业较多,孟殊就以黑雕军校尉的身份,从五十名亲卫中,选了十名亲卫,长期跟随自己,秘密对富家商铺各地分店进行调查。符英、孟殊都没有想到,他俩的无心之举,竟然促使了大周朝最优秀的情报部门——飞鹰堂的诞生。

富巩完全没有想到有人长期在监视、跟踪他。富家商铺一分为三之前,他已把部分财产转移了。富巩悄悄在南城区买下了一个大院子,在院子大门上挂上张府名号作为掩护。张家大院比富家大院大得多,也贵得多,富巩还买下了数名落难的贵族女子,做为自己的使女。

符英做出富家商铺一分为三的决定后,富巩理智地告诫自己少去张家院子,但富巩一方面确信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另一方面富家商铺被分割后,他心情抑郁,所以还是忍不住去了一次张家院子。他没有料到,这一次忍不住惹了大麻烦,很多年后,都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

第三十七章 节度三州(一)

八月的大梁城,阳光普照下,人流如梭,本是一番欢乐和平的景象。

不断从侍卫司禁军军营、殿前司禁军军营鱼贯而出的全幅武装的军士,给大梁城增添了几分紧张气氛,敏感的大梁市民已在揣度:“莫非哪里有起了战事?”

符英看着杨公公带回来的纸条,皱着眉头对小莲子道:“想不到富巩如此贪婪,在大梁城买下了这诺大的房产,这样的大院子,花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家境稍差的高官都买不起。”

小莲子从小就跟着符英,是符英的贴身小棉袄,符英做事并不避她。小莲子气愤地道:“想不到富巩竟是这种背主弃义的小人,派人把他抓起来,狠狠地打一顿。”

符英抚着肚子,道:“富巩是郎君旧人,经营富家商铺功不可没。水至清则无鱼,他去柳絮小苑等事,我不想管他,但是,挪用如此大的钱财去为自已买院子,就做得太过了。”

“不能这样便宜地放过他。”文·心·阁·手·打·组-整-理

符英温情地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道:“陛下为这小家伙取了名字,还把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的府第赐给了他,这些都是小家伙的福气。但是,古人说得好,世事难料,福祸相依,我并不避讳这一点。为了保佑小家伙平安健康,我在菩萨面前许过愿,要做五件善事,为他消灾积德。”符英顿了顿,道:“放过富巩,算是其中一件吧,我再给富巩一个机会,就看他是否知道进退,笔墨纸砚准备好了吗?”

“全在书房里,早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