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为了阿瑶,无碍。”略微朝他点头算作回礼,陆景渊目光转向旁边小丫头,语调尽量放柔。

“谢谢景哥哥。”沐浴在他的视线中,阿瑶低下头,双手在衣襟前交错,一副小女儿的羞态。

小侯爷终于是开窍了,阿弥陀佛。心下默念一声佛号,空海大师目露欣慰。

站在旁边被他显摆眼神扫到的墨大儒也是气到不行,上前一步,他转移话题:“既然拳法之事已经说完,趁着侯爷得空,老朽也说说另一事。”

墨大儒说得不是其他事,正是拍卖宴后的沈家毁契之事。当日小侯爷责成账房手持令牌前去州府,跪迎金牌,听明白情况后知州潘成栋勃然大怒。他当然知晓官场上那一套,有些地方官员为图方便,随意篡改账目,有时甚至能将个满目疮痍的穷乡僻壤,账面上硬做成花团锦簇的锦绣富贵乡。

可他与他们不同,出身贫寒他更明白最底下劳苦大众的辛苦,是以为官多年他兢兢业业,升任知州后更是严命本州官员勤政爱民。

没成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竟会发生这种事。

“寒窗十年苦读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圣贤之言倒背如流,等到为官时却恨不得朱门酒肉臭,岂有此理!”

当即将州城府衙一应事物交给幕僚,他本人则是亲自带人前往青城。刚进城还没等到衙门,他已经命衙役于城门口张贴告示,凡在沈家毁契之事中遭遇不公者,尽可到衙门击鼓鸣冤。

潘成栋此举并非出于冲动,即便刚听到时勃然大怒,从州城一路行来几个时辰,足够他冷静下来。按理说有小侯爷坐镇青城,当地官员怎么都不会如此懈怠,莫非…很快他心下有了猜测。

而入青城衙门,三言两语从当地官员嘴里套出的实话,则印证了他的猜测。

“知州大人明鉴,不是我等不管,而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也是我等贪心,先前没出事时,曾在沈家手里受过不少孝敬,这会东窗事发怎么也得给他拖上一拖。本打算做做样子,等明后日胡老爷找来,有了托词便正式开始审理,没成想就这样被大人知道了。”

青城衙门里这堆老油条,面对潘成栋时一个个跟老鼠见了猫似得,心里那点小九九全都招了。

“哦?你们这是打算再收胡老爷点孝敬?”

“那哪敢,胡老爷可是生了个好姑娘,指不定以后咱们都得看他老人家面子过活,这不就想先卖个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小侯爷对胡家姑娘的好,那可是有目共睹的事。寻常百姓不过是感慨下师兄们情深,顺带艳羡胡家姑娘找了个好师傅,可放在这些善于钻营的为官之人眼中,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层意思。

不管是小师妹,还是情妹妹,总之有小侯爷这层大靠山在,胡老爷那便是青城的无冕之王。

胡沈两家不对付?好咧,就拿沈家卖胡老爷个人情!

这帮人!潘成栋被他们想法气消了。

“枉你们在青城呆了这么多年,胡九龄什么脾性还不清楚?他跟沈金山是一路人?”

青城县衙中从县令到师爷,几位主事之人面面相觑,他们病急乱投医,好像是报错了佛脚。

“这…这可如何是好?”

正巧衙门外击鼓声传来,潘成栋一个眼神扫过去,县令瞬间明白了。

“升堂。”

上梁不正下梁歪,平王贪生怕死,带出来的多是贪生怕死之辈。潘成栋是个能臣干吏,他手下带出来的人干活也都是一把好手。不管平日如何,这会知州大人亲自监督,他们有十分力恨不得使出二十分,牵涉颇广的毁契案很快便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在小侯爷钻研拳法的几日,他们已经将整个账目理顺了。一切皆按契书上所写得来,这可苦了沈金山,因着知晓生丝还有胡家抽成拿得站不住脚,他特意将毁契金额定得极高,这会账目算完后,看着上面大笔数字,连县衙官员都有些瞠目结舌。

他们家中也有桑蚕,只因身有官职才没跟沈家签订契书。当时觉得不错,这会想起来好后悔!

更后悔的是本来还能伪造几份文书,可因衙门内都是自己人,一犯懒也没弄,现在知州大人不错眼地盯着,再找补也没机会了。

曾经有那么一大笔银子摆在面前,他们却没有珍惜,难道这就是报应么?

等到总账目算出来后,他们才知道真正的报应在哪。

“知州大人,若是按账册上这样发下去后,只怕剩余的拍卖所得银两,不够小侯爷征募军饷。”

潘成栋也犯了难,为政一方他深知藏富于民的重要,百姓富足了自然也就没闹事的,到时政绩也好看,是以他想尽可能把沈家钱财留在本州,这也是他留下来亲自监督毁契之事的另一层原因。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削减给百姓的份额。

可小侯爷那边毕竟是朝廷派来,有些话也不好直说,思来想去他想到了自己的恩师墨大儒。修书一封恳求他传个话,试探下小侯爷态度。

胡家前院阿瑶习武之处,当着几人面,墨大儒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沈家原本捐一百八十万两,可账目上盈余只有一百万两,成栋正在为此事犯愁。”

八十万两的缺口?想到自己盘下铺子那五百两,阿瑶瞬间对这一数字有了更加清醒的认知。

“好大一笔银两,不知沈家那还有没有多余的产业?”

陆景渊摇头,“沈家已是强弩之末,再行威逼也是无济于事。”

明明孙氏前面还找上门来,说要赎买铺子,景哥哥亲自接待的他们。从青霜口中听到过此事,这会听景哥哥如此笃定地说,阿瑶心里有些难过,她不希望景哥哥向着她以外的人,尤其还是沈墨慈所在的沈家。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面,她还是强行控制住了自己情绪。

“既然沈家那边拿不出银子,那只能从拍卖所得银子上下手。据我所知,沈家欠着景哥哥、青城百姓以及我胡家银子,既然有八十万两缺口,不如分摊在三者身上?”

如果只是个小数目,那就胡家吃下来,可八十万两着实不少,尤其是在胡家刚捐出一百五十万两的情况下。

阿瑶是这样想的,可胡九龄却不这样想。心下对小侯爷有所松动,但他依旧不想欠他人情。

“寻常百姓赚点银子不容易,朝廷的事并不能耽搁,这八十万两亏空,便从我胡家账目里出。”

话音刚落,小侯爷便直接否认:“实不相瞒,本候已得沈家库房,当日阿瑶也曾见过。其中资产之丰厚,远超此数额,这八十万两便从征募军饷中扣。”

小侯爷得了沈家库房?

当日忙着安抚前院百姓,胡九龄并未跟着进后院。而进了库房的阿瑶,因得了那双玉环,心里有鬼也没有提及此事。暗卫嘴严,唯一有可能知晓此事的空海大师,对于小侯爷的事向来不多过问,所以这会在场只有他们二人知晓此事。

乍听此事的其余三人,三位年岁加起来将近两百岁的老人,这会皆失去了以往的淡定从容。

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小侯爷从容道:“如此,沈金山只捐一百万两,远不及胡家一百五十万两,青城会首之职,还要劳烦胡老爷。”

第105章

墨大儒提及银两缺口,首先是欲借此事表明下自家爱徒有多能干,一点都不比那老和尚徒弟差。

而后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希望借此试探小侯爷态度。师徒日久,随着对阿瑶了解越深,他对这个徒弟也越发喜欢。她没有他先前所收那些徒弟或天资聪颖或家世显赫,她只是个有些娇憨、天资平平的姑娘,可她对待学问的认真、以及遇到难题时咬着毛笔的天真小女儿娇态,却让他不知不觉间疼到骨子里。

半生汲汲于名利,未得一儿半女,暮年代亡妻收下这么个可人疼的姑娘,不知不觉间他就将她当成半个女儿。明白小侯爷心思后,胡九龄那些担心,他这边丁点不少。

而小侯爷的回答则让他松一口气。

“小侯爷高风亮节,胡某佩服,只是会首之职还得慎重考虑。”站在墨大儒旁边,胡九龄满脸拒绝。

阿瑶有些不解,“阿爹?”

“为父年事已高。”

胡九龄叹息一声,想当青城会首么?答案是肯定的!可这份肯定得附加一个条件:再年轻十岁。

不服老不行,随着年岁渐长,这几年他逐渐感受到精力不济。如今沈家落败,没有谁能动摇他在青城的权威,其实当不当会首都完全一样。

他这样想,可不代表其他人也都这样想。在墨大儒看来,会首之职就很不错。

“并非墨某多言,以胡兄如今名望,当会首无人不信服。绸市琐事自有下属去管,胡兄只需总览全局,关键时刻点拨一二便是。”

墨大儒话中隐含的意思时,名头挂在那,高兴了想起来管两下,能有多麻烦。

空海大师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从另外一个角度开始劝:“阿弥陀佛,胡施主乐善好施,这些年造福一方,虽非会首却早已尽到会首之职,如今不过是正个名头而已。即便胡施主淡泊名利,但也要为阿瑶着想。”

阿瑶…事关爱女,胡九龄坚定的心有所动摇。

而处于话题中央的阿瑶,此刻却完全改了想法,“阿爹年事已高,本该颐养天年,再让您为女儿操心,那实属于大不孝。会首之职…”

没等她说完,提议后一直沉默的陆景渊突然开口,“会首之职,便由青城百姓公开推举。本候还有要事,就这样定了。”

说完不等旁边的师徒父女四人有所反应,他敛起衣袖,大步流星朝院外走去。

刚走出阿瑶视线范围内,他脸色便阴沉下来。

齐大非偶,不仅胡九龄明白,他同样也明白这点。他喜欢那丫头,将来是一定要明媒正娶的,只是这婚事中间阻力不可谓不大。当然若他执意求娶,天底下也没人能拦得住。可娶进门后,别人会怎么看那丫头?

并非他杞人忧天,珍贵太妃出身京中某著姓大族,娘家祖上世卿世禄,比之当今太后娘家显赫不知多少。先不说前些年她如何嚣张,就是皇帝舅舅登登基后这么多年,对上太后她依旧无半点恭敬姿态。

除去太上皇帝的宠爱外,她背后如今依旧屹立不倒的娘家,也给予她很大底气。

虽然敬爱太后外祖母,但他依稀觉得,活得珍贵太妃那般恣意、一辈子不受丁点委屈,才是最大的圆满,而他愿意尽最大可能给那丫头这种圆满。

不过胡家人丁单薄,那丫头并无嫡出兄弟可提携,胡家庶支…有前世那些事在,他自然不会上赶着抬举那群白眼狼。思来想去,只有从胡九龄身上下手。

那早在运炭船上,那丫头表露心意后,他便一直在想着两人间的事,这几日他已经想出一套可行的法子,而青城会首,便是这其中的第一步。

没想到他一片好心,却被那父女俩联手拒绝。

真是…玄色衣袖晃动的更为激烈,隐隐传来撕裂的声音,声响过后小侯爷冷静下来。

不管出于自尊还是其他,有些事他不会去解释,到最后该明白的人总会明白。

踏马离开侯府,他直奔青城县衙。

昨晚给恩师送信的潘成栋坐在明堂上处理着州府送来的文书,时不时望向窗外,颇有些心思不定。这会功夫恩师应该已经问过小侯爷,不知结果如何?

很快他便知晓结果如何,因为小侯爷亲自来了。

心里一咯噔,瞧着小侯爷面色不善,他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甚至最后要让出些利。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之快,小侯爷开口便言明:不足的那八十万两银子归他。

假意推辞两句,又夸赞一番小侯爷“高风亮节”后,他默默地替青城百姓笑纳了。

然后他发现,这笔银子不是白笑纳的,青城百姓也要干点实事。

“推举会首?”

不仅潘成栋,跟在他后面的县衙属官有志一同地喊出声。会首,那还用得着推举么?谁敢不长眼,选第二个人!

“本候也与胡老爷商议过,最终决定还是要听取大家意见。”

任谁都不会想到胡府内发生的一幕,为赶鸭子上架,小侯爷把这一招都使出来了。也对,会首那是多风光的事,哪个脑子正常的会推辞呢?

胡府内,胡九龄连打三个喷嚏。而县衙内,自潘成栋往下所有官员却都想到了一处去。

“胡老爷这人,可真是…周全。”思来想去好一会,他才想出这两个字。

不管怎么说,既然小侯爷有令,那咱们就得照办。刚好衙门理好沈家毁契账目,下一步要往下发银子,趁这机会,顺手把这事给办了。

县衙办事不同于民间,衙役上街敲锣打鼓扯开嗓门喊那么几遍,很快这事也就在城内传开了。

刚热闹过两茬的云来楼再次迎来第三茬的盛事:发银子、选会首。

与前两次舞姬助兴、大摆筵席不同,这次则要简单的多。偌大的云来楼一层厅堂被分割成左右两半,左边是领银子之处,右边是选会首之处。从左侧门进来领银子,然后沿着红地毯一路走到右边,对着衙门书吏说出他想选的青城会首,经由记录后画押,然后从右侧门出来。

左边负责发银子的衙役舒坦了,每位来领银子的百姓无不是喜气洋洋,对着他们拱手作揖说尽吉利话。

这股喜气也带到了右边,笑容还是那般喜悦,可说出来的话却完全变了样。

“青城这么多商贾,你想选谁当会首。”

“那还用问?当然是胡老爷。”

“青城诸位商贾…”

“我家还烧着胡老爷炭,这包银子也多亏了胡老爷,不选他选谁。”

“青城…”

“我知道,选谁当会首是吧?胡老爷!”

“青…”

“胡老爷。”

到最后没等他开口,过来的百姓便说道,“这位官爷,您也别再浪费口舌一个个问了,我们都选胡老爷,大家说是不是?”

“是!”隔着门传来整齐的应答声。

一连三日推举会首,书吏将胡九龄名字写了无数遍,到最后他做梦时手腕还无意识转动,仔细看起来,那笔画分明是“胡九龄”三个大字。做着初开蒙幼童都会做的事,年轻的书吏不由思考人生:他寒窗苦读多年,难道就为写这三个字?

在全城沉浸在“天上掉银子”的喜悦中时,与书吏同样心情多云的还有沈金山,不过书吏这边不过是蓝天上偶尔飘来一朵白云,而沈金山那边却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阴云密布。

他的青城会首,竟然就这样没了!

翻盘的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就这样彻底化为泡影!

气愤之下他差点再次犯了气喘,赶紧吃下药,强撑着起身想要去找小侯爷,还没等走到书房门口,便被从天而降的暗卫拦住了。

“侯爷命属下告知沈老爷,若是能再凑出八十万两,自是可以当上会首。”

藏蓝色衣袍的暗卫如他主子般一脸面露冷然,扔下这句话后消失无踪。

八十万两?先前八十万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题,可如今沈家库房已被搬个底朝天,连一枚铜板都没剩下,他拿命去凑这八十万两。偏偏那库房…这些年为防宵小偷窃,他曾多次说沈家库房有多寒酸,而上次当着小侯爷与青城百姓面,为抵债他又再三承认。

如今他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积攒半辈子的库房,都怪孙氏…双手握紧成拳,他朝后宅走去。

名义上孙氏掌管沈家后宅,可在这个家中沈金山却有着绝对的权威。他狠下心来整治,孙氏那些人手很快土崩瓦解。虽然才过了没几天,原本雍容华贵的孙氏如今却像个粗鄙的乡野村妇,仔细看过去甚至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见沈金山过来,她心下一哆嗦。待一声声不堪入耳的责骂传来,强倚着柱子,她辩解道:“此事也与阿慈有关,当初她挑拨妾身时如此足智多谋,如今沈家危在旦夕,怎么不见她站出来。”

足智多谋?心下升起一丝希望,恨恨地瞪了孙氏一眼,扔下“你给我等着”等威胁之言后,沈金山抬脚向沈墨慈院中走去。

沈家新一轮后院大战再次开幕,没有刀戈的战场更显血腥。与此同时,三日过后,当所有毁契银子发放完毕后,会首选举结果终于出来——胡九龄以全票当选。

云来楼三楼,潘成栋亲自宣布此事,而后朝胡九龄贺喜。

“果然不出所料,胡老爷当选乃是众望所归。其实要潘某说,胡老爷多年来造福一方,兼之本次募集军饷最多,无论从情理上来说都该是你,即便直接坐上会首之位也无人反对。”

“知州大人过奖。”

胡九龄没再推辞,倒不是因为别的,全是因为阿瑶那番孝心。三日前在小侯爷离开后,阿瑶跟到书房,一再强调阿爹不能再劳累,这会首不当也罢。这番话听得胡九龄窝心,爱女这般懂事,他又怎能不为她拼一把。

余光看着阿瑶皱起的眉头,他朝那边微微点头做安抚,“既然所有人期待如此,那胡某便恭敬不如从命。”

阿爹这是不好意思拒绝,造成这一切的还有谁?宽袖下,阿瑶小手狠狠掐了旁边小侯爷一把。

第106章

阿瑶那点力气,对小侯爷来说跟挠痒痒似得。趁人不备,他满是宠溺地看着她,甚至把宽大玄色衣袖下的胳膊也凑过去些,好让她掐得更舒坦些。

他这样做阿瑶反倒不好意思了,收回手,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都怪你。”

带着怒意的声音极轻,前面正在寒暄的几人丝毫没听见,而听到的小侯爷脸上宠溺却更盛。

大抵在相爱的人眼中,无论对方做什么都是一道风景,如今的小侯爷便是如此。见惯了前世这丫头忍辱负重的温柔贤惠模样,重生后因为太过顺风水顺,她也是一派被宠溺的娇憨,如今杏眼瞪圆溜溜、薄怒的模样,看在他眼里便是另一道风景。

几日不注意,这丫头好像更好看了些,这般想着他眼神越发炽热。

被他这般盯着,本就脸皮薄的阿瑶很快撑不住怒意,脸儿俏红缩手走到胡九龄身侧。

“阿瑶这事怎么了?”刚与潘成栋寒暄完的胡九龄扭头,就看到爱女红了的耳根。

阿瑶心下一惊,结巴道:“那个…女儿是觉得阿爹太累了。”

当真是在担忧此点?狐疑地看向旁边小侯爷,胡九龄最终还是决定装糊涂,“无碍,这点事为父还应付得来。”

见他终于做出保证,潘成栋也是乐见其成,“胡家偌大家业都被胡老爷管理得井井有条,如今不过一个会首,胡老爷自是手到擒来。”

说完后他正式将这几日临时赶出来,代表青城会首地位的印章递到胡九龄手中。至此,自阿瑶拜师仪式起,沸沸扬扬半个月、中间几经波折,青城会首之职总算是尘埃落定。

似乎是上天也在帮胡九龄,交接仪式完成后,近一旬来一直笼罩在青城上空的那些阴云彻底散去,露出云层背后耀眼的太阳。

春回大地,这场持续多日的倒春寒终于彻底结束。

“看来胡老爷当这会首,也是天意。”

交接仪式完后便是宴席,早已准备好的精致菜肴端上来,举起酒杯,潘成栋感慨道。

随着他的话语,一道前来的县衙属官看向胡九龄旁边正在给胡家姑娘舀汤的小侯爷,很容易便放下为官之人高高在上的姿态。拿出当年考科举时博览群书的功底,各种好词用出来,他也跟着夸赞起了胡九龄。

饶是定力足,这会胡九龄也被夸得有些坐不住。

“各位大人可不要这般说,天公作美,定是因为感念诸位青天大老爷一心为民,为青城百姓谋福祉,胡某又怎敢居功。”

胡老爷可真上道,他们正愁该怎么拍小侯爷马屁。

“要说谋福祉,这全是侯爷与知州大人的功劳。侯爷大义,舍八十万两纹银;知州大人不辞辛劳,亲自监督沈家毁契一案,您二位克勤克俭、兢兢业业,实在为天下为官者表率,下官楷模。”

顺着胡九龄的话,县令大人将小侯爷和顶头上司潘知州狠狠一通夸。后续言辞之露骨,直听得阿瑶接汤碗的手一抖。

“恩?”陆景渊皱眉,面露不悦。

抚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潘成栋忙打住他们,“知行合一,做比说重要。行了,都吃饭。”

众人纷纷举箸,一时间饭桌上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

少了觥筹交错的热闹,有些事就开始鲜明起来。

比如小侯爷帮胡家姑娘甜汤;

比如胡家姑娘爱吃红烧肉,谁再往红烧肉里面伸筷子,小侯爷眼刀便飞过来;

再比如小二询问要不要再上点陈年老酒时,小侯爷直接给否了,现场唯一不能喝酒的可只有胡家姑娘!

陆景渊是个想到什么就必须要做的人,他想要对那丫头好,那敏锐的神经便会关注她的方方面面,然后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让她自如些。有些事他自以为做得隐晦,可他身份注定无论在哪都是人群瞩目的焦点,再小的事也会被注意到。

这不就这会功夫,席间多数人都瞧出了端倪。于是乎在青城属官心目中,胡九龄地位一再提升,几乎就要与他们的顶头上司潘成栋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