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龄迟疑了,头上顶着慕禾的手,几次小心翼翼的拿眼角瞄她,好一阵后才道,”阁主说让我想办法一定留下。”

慕禾失笑,“想办法?”

九龄默然从袖口拿出一张纸,展开看来上头白纸黑字写了好些条例。若说慕容凌对她的喜好拿捏的极准似乎有些不贴切,因为这些条例分明就是按着温珩一模一样来写的。事无巨细,连她不喜欢吃甜都写了进去。

慕禾对九龄方才迟疑后,偏向于相信她的举措十分的受用,重新折好纸张,笑笑道,”这个就不用了,阁主道你资质不错,想必你还是有过人之处的,不用靠这个一样没关系。这几日你就在院中住下,我权且先教你一些栖梧剑法,你若是练得好便留下吧。“

九龄性子似乎格外慢热,唇角极忍耐的翘起一丝,乖乖点头之后便没了下文。

慕禾正是对这样的孩子有些没辙,原地沉默一阵,便将之带到后院,预备先看看他的基本功如何。

树荫之下,慕禾坐在石板上,望着一板一眼走着招式的少年,不适时宜回忆往昔自己也曾这么专注的看着另一个少年。

剑走锋回的时候,他会悄悄的望上她一眼,极浅极浅的,好似是在偷瞧她是不是在走神。

她当然也会有走神的时候,被发现时总是讪讪的,一面尴尬抬手揉起眼睛,一面干笑…

九龄的身体练得很好,肌理匀称,执剑的手心都有一层薄茧,可见其刻苦程度。

慕禾在他一套基本的剑法练完之后,走上前去,手指轻轻按了下他手腕,便引得九龄一声闷哼,“力道都集中在手腕上,会受伤的。”指尖上移,按住他上臂紧绷着的肌肉,“剑招之中多用蛮力,这样一套简单的动作下来都会疲惫至此。”

简单的两句话,让九龄面容上隐隐的期待换做苍白。慕禾没有多做安慰,抓住他的手,侧身与之一同执剑,缓声道,“跟着我的力道走,手腕放松。”

九龄咬了咬牙,认真跟上。待得随从慕禾力道行剑,方才一模一样的剑招练完,整个人似在院中随意漫步了一圈般轻松,剑锋所指却凌厉了数倍,这样的效果让他惊讶之余更是倍感压力。

“你并无师承,招式走偏是常有的事,但最怕就是矫正不过来。”慕禾早已松开他的手,站到了一边,“栖梧剑法对力道掌控要求极高,不然给人身体负担过重反而鸡肋,我给你两天时间,随着方才的感觉再练吧。”

话中意味明确,听得九龄心中一沉,却没有多说一句乖巧讨好的话,对慕禾点点头,一声不吭的埋头苦练起来。

从清晨到暮后,慕禾一直待在后院看九龄练习,不会过多的指导,而是适当给时间让他自己琢磨错处。瞧着他一点点准确无误的修正自己的姿势,暗忖九龄的确是个天资聪颖的弟子,只不过他性子太过慢热,一时亦瞧不出什么不好。

夕阳西下,慕禾坐在那里发呆,九龄不肯在太阳落山前停下来,她也只好陪着。腹中空空,想起来便出声问道,“九龄,你会做饭么?”

九龄愣了下,“会一些。”

慕禾望了望他那张清秀稚气的脸,不好意思的瞥了下唇,“我在想啊,你我之间总得有一个会做饭的,原本理所应当是我来做。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住你,但吃我做的东西,久了对身体不好。”

九龄面上肃然一展,预料之外的笑出声,眸中淡了起初的怯怯与惊慌。笑起来时,好似无限明朗的少年,坚定并着轻柔的敬畏,”我会照顾好庄主的。“

唔,让人格外受用的一句话,果真是暖人心的好徒儿。慕禾忽而在想,徒弟若能是女子就更好了,小棉袄嘛。

第二十章

第二日,慕禾欲早早起身去看后院,早已风风火火练起来的九龄。殊不知她刚一动,身边睡着的温珩就醒了,约莫是被她的动作吵醒的,可睁了眼后眸光却很温和,像是全然的无害。

两人虽然是同在床上,可盖得不是一张被子,中间横了个抱枕,其实也算颇有些距离。

但这个距离再大,慕禾也是要从他身边经过才能下床的。最重要的是,她昨夜有些倦,根本没去理会温珩,没想到他自顾自的省去了躺椅换上床。她今个若是不予提点,往后想让他再自觉的去睡躺椅,怕是很难的了。

正要开口,外遭倏尔传来一声不寻常的闷响,紧接着猎猎舞剑的声音也没了。

慕禾心中一凛,霎时也忘了方才想要说的话,起身拿过外衣披上,看似随意两步的转换,人便到了院外。

屋门只轻掩了一线,被风轻轻一吹便又自个开了。

温珩看到站在门口的慕禾,目光既定的落在后院的方向,不晓得是看到怎样的现实,紧张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像是缓缓松了口气。发愣般的原地站了一会,才揉了揉眼睛,不曾回眸看他一眼的缓步离开了。

自九龄来了之后,她便没有再同他说过一句话。

下午时分,偷了一天懒的慕禾被华大夫招过去帮忙,临走的时候嘱咐九龄,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九龄恭敬站在门边,候着慕禾离去背影,心底像是抽了依靠般隐隐的不舍。暗暗叹息一声的和上门,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一个人在院中练习怎么会跟陌生人说话?

然而不多时,院中就当真出现了个”陌生人。”

彼时九龄正是利落的练完了一套动作,矫正之后的姿态端的轻松自如,自我感知更是已然能达到九分的标准,期盼着慕禾回来之后会夸他一句好。心中澎湃而周遭无人,便垂头抱着剑兀自嘿嘿的笑了两声,而后一转身,才瞧见了院门口站着的男子。

一袭淡雅雪色长袍,冷纹云袖轻轻浮动,目光清远而不孤高,远山黛水蕴着清润灵韵。纵然同为男子,九龄抱着剑也不适时宜的愣了好半晌,唇边放开的笑意渐渐收敛了,往后退了退。

“九龄是么?”那若仙的公子朝他微微一笑,那眸间的温和霎时犹若冰消雪融,溪水潺潺渗入,淡了人心之中的隔阂,“我是你师兄,温珩。”

九龄心中仍是紧记着慕禾的嘱咐,在他心中没有比庄主说的话更令人信服的了。饶是理智如此作想,他却还是因为温珩那一句师兄激动得红了耳根。

九龄自然知道温珩是谁,可还是小心的凝起警惕,摇了摇头,小声道,”我现在还不是庄主的弟子。”

不卑不亢的模样,不惊不怯的语速,这孩子的性子该正是慕禾所喜欢的。温珩笑了笑,“很快就会是的。”

有些话语,明明不敢去相信,但听到耳中还是会不可抑制的泛起一阵欢喜。九龄眸光闪了闪,依旧还是守住理智,”温大人是来寻庄主的么?她方才出去了。”

“不是。”温珩在树边坐下,淡淡道,“她不理我了,我再寻她,会惹她烦的。”

九龄愣在原地,不知道他做什么突然和自己说这个。本来也不会说什么宽慰人的话,就只是呆呆的立在那。

温珩随意捡了个枝桠捏在手中,“咱们打个商量可好?”

九龄心中有些没底,抱着剑远远站着没有靠近,“什么?”

“你不要跟我抢阿禾。”温珩手中的枝桠点了点地,淡淡的敛着眼,“往后,我也会对你好的。”

阿禾?

九龄闷着脑袋想了半天,仍是不懂“抢”走师父是怎么一回事,也想着温珩能唤庄主阿禾,他们的师徒情谊应该是很好的了。九龄早就听说,温珩是庄主十多年来唯一的弟子,可他去了北陆,庄主再收弟子大概是因为不想勉强他回栖梧山庄罢。他们十多年的感情摆在那里,哪里是他想抢就能抢的。

九龄以为,他被带到庄主的身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所以小声道,“不会抢的。”

松软的地面被枝桠画出些许痕迹,温珩继而道,“你不必觉着委屈,像是我欺负了你。不如想想,若是阿禾十年之后再收弟子,你会如何作想?”

九龄沉默不语,面色微微动摇。

“先来后到,你要知道是你抢了我的师父。再往后,你也可以这么对你的师弟。”

九龄心中一沉,“恩。”

“那你会听师兄的话罢?”

“我会听话的。”

温珩心满意足,弯眸一笑,“甚好。”

华大夫将慕禾唤到医馆来,是因为尉淮病了,虽然只是小伤寒并不碍事,可奈何他身份特殊,平日里见不着的人统统冒了出来,守候在尉淮身边。

华大夫给他开了药也不吃,不晓得是不是身边的人多了,他那少爷脾气再度爆发,愣说药苦,不肯下嘴。兜兜转转,等慕禾赶到的时候,他已经高烧不止,躺在床上没力气耍脾气了。

拿人钱财□□,慕禾周全的照顾了他一下午。

晚饭只给他备了些清粥,尉淮嘟嘟囔囔的端着碗极缓极缓的喝,慕禾在一边守得无聊,便起身提前收拾了下东西。

“你是要回去了么?”尉淮干脆放下没怎么喝的粥,因为病弱而柔化的语态隐隐透着几分失落。

“恩。”

”左右你也担心我留在医馆会给华大夫添麻烦,还容易引来刺杀,你就留在医馆中不行么?”

慕禾见他这么说,动作稍稍顿了顿,回到床边的凳子上坐着,认真道,“尉淮,你是不是想同我说什么?”

今天一个下午,她只要稍稍下个楼,去帮华大夫抓药,没半刻就有守卫来找她,说尉淮有些不舒服,让她上去瞧瞧。头两回她还真信了,毕竟尉淮今天都没带耍性子的,高烧也是真的,故而巴巴楼上楼下的跑了两圈。

到了楼上才发现,尉淮在床上躺得好好的,只一双眼有气无力的将他瞧着,”我头晕。”

“…”

来回多次,慕禾知道自己今天下午是办不成别的事了,干脆的将需要处理的药材搬上来,就在房中处理。尉淮看着她呆在屋中,也没嫌她捣腾的声音吵闹,期间莫名其妙的搭过几次话,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睡着觉。

原本只是以为他改了种方式在耍性子,换个角度思考便觉着他兴许是在遮遮掩掩欲言又止。

“恩。”尉淮应了一声,之后却久久的没有下文。

良久,“我有件事,只能托你帮忙。”

不觉三日匆匆而过,九龄的进展不错,兼之有两年的基本功,渐渐的可以开始学栖梧剑法的第一式。

也正是这入门的第一式,体质不适应者便会就此被栖梧剑法拒之门外,慕禾将这个境况同九龄说过,他便愈发的认真勤恳起来。

为师者,总是看徒弟越是想学,便越是认真愿意教的。这日,慕禾早早起床了,便去指导九龄,怕他再走弯路,尽量详尽的解释说明之余,与之共同执剑的再教过两遍。

少年的手腕还是纤细着的,手指修长有力。握剑之后,慕禾手掌贴着他的手背,暗暗在想,男子之与女子总还是有颇大不同的。身量也高,明明还只是十一岁的小少年,却已经能及她的肩膀高,身上隐隐透着干净清爽的淡香。

慕禾低头所见,少年的侧颜尚且柔和,眉眼之中却稍显俊秀峥嵘,一双乌黑的眸紧紧的盯着剑身所指,认真而专注。

无由来在想,她开始介意男女授受不亲是何时来着的?是十一岁么?

自己如是过于亲昵指导方式,怕是有些不妥?

正思量着自己师父身份的定位,忽觉手边九龄的身子一僵,回身刺下的一剑便没了力道。

慕禾同样的一呆,而后只觉叮的一声,剑身巨颤,九龄手一抖没能抓稳剑便咣当坠地,颤了两颤躺稳在地。

树荫下,温珩坐在石台上撑头看着这方,手中把不经心把玩着两枚碎石,淡淡道,“唔,握力腕力不足。”

慕禾松开身子发僵的九龄,看他不敢有异,乖乖的恩了一声,俯身准备将剑捡起来。

温珩又继而道,“后厨还有些柴,去劈好吧。”

九龄抱起剑,本是听话要走,可还没有动作脚步便定下,抬头默默望了望慕禾,像是要征得她同意。

若是九龄反抗,慕禾便可据此有个话头可以挑,可他对温珩的态度不晓得为何,竟如此服帖乖巧,倒是不好让她从中调和了。

慕禾抚了抚额,“唔,那你就先去吧。”虽然方式不一样,但她的确有意让九龄加强这方面的锻炼。

九龄一溜儿小跑,快速的离开了,像是得了特赦的逃犯。

“你这么欺负九龄,是要如何?”目送九龄离开之后,慕禾才开口。

温珩站起身,“你的手好了么?”

不晓得他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慕禾低眉望了望自己左手的掌心,“还好。”

温珩两步走到她面前,眸光静静的,朝之伸了手,“抱我。”

第二十一章

洛城花展可谓是整个南陆最具观赏性的活动,无人不晓。

临着花展之前的几日,洛城各大酒楼物价飞涨的同时也纷纷挂上了客满的牌号。而花展的那一日,外地人入城需要缴纳的金额亦上翻十倍有余,可饶是如此城中依旧人满为患,熙熙攘攘。为的便是一睹众花娇态与软玉阁中月娘惊为天人的一支献舞。

温珩此番来寻她,为的就是明日的花展。

花展之约对慕禾兴许仓促,但温珩却早就做好了安排。

为了避开进城人群的高峰期,翌日清晨进城的马车便候在了门口。练着剑的九龄瞧着这样早的天慕禾便起了,不由凑上来,望一眼门口候着的两匹骏马,“庄主这是要去哪儿?”

慕禾打了个未能醒透的呵欠,“去洛城看花展。”

温珩偏首低声对马夫说了些什么,寂寥无人的空巷之中,冥冥天光偏青,那声音似乎带着一种宁静韵律。

瞥一眼温珩,慕禾才回身过来,门扉稍稍遮掩之际,朝院中的九龄一笑,“栖梧剑法的第一式,阁主慕容凌也是学过的,你若是有什么不懂,尽可去找他。“

九龄只不过感知自己的头被慕禾轻轻安抚般的拍了拍,紧接着门扉合拢,她清淡的笑眼就已经消失在眼前。心中极其突兀的一跳,九龄整个人便是呆在门边,直待听到马蹄声远去,才慌张的拉开门,出门朝与马车相反的地方跑去…

马车颠簸,摇摇晃晃之中,慕禾愣是挤出了段眯眼小憩的时间。

今个的温珩显得格外的安静,没有开口扰过她的睡眠,只是一直牢牢的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入城之时,城门口虽然是拥堵不堪,二者的行程却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畅通无阻的入了城。

车行渐缓,街道人多,再驾马车更是不便,温珩命车夫将车停靠在偏僻之所,才轻声唤醒慕禾,”要先去休息一会儿么?”

那一声像是徒然将她从梦境中捞出来,并不会扰人,却显然区别于梦中的场景。慕禾睁开眼,眼神之中一瞬停留着迷茫与许久不曾显露过的温存脆弱。

好半晌才抬手揉了揉眼睛,亦不动声色的松开他的手,小声道,“方才梦到了月娘。”

“恩?”

“唔,难得再看到她跳一次舞。”慕禾颇有些遗憾地侧过身子,懒懒地趴在车窗边,随意往外瞧去便是眼前一亮。

入目之处一派姹紫嫣红,各色名贵花卉显然是给此间巨匠精心摆置过,纷繁而不杂乱,层层落落瞧着格外的赏心悦目。人流不息,远远望去就像是行走在花海之中。

“今个就可以再见到的。”

“也是。”慕禾轻轻的吸了口气,“虽然动作都能记着,但是月娘那样的舞,我总是学不来的,瞧多少遍都一样。”

人生来不同,月娘舞中尽显妩媚娇柔,或似风中垂柳的缠绵,或似雨中蔷薇的娇怜,女子之柔美莫过于此。而慕禾身上,却是少了这份的娇柔。

执剑的手,舞出的绸缎亦可带着叫人心悸的气势。故而月娘才会说,只教她一支舞,跳给最心爱的人看。

因为她只会在那一人面前卸下心房,褪下凌厉,简简单单的相信,袒露心尖的脆弱。

可如今,却没有那样的人了。那舞自然也就学不成了…

真正的花展汇聚在洛河河岸,争奇斗艳的同时,自然也会带了商业的气息,每一株花卉都可亮出一个惊人的价格。

人道陷入爱恋中的人都是盲目的,瞎到看不见这就是一□□裸的剥削活动。有情人携手而来,只将洛河花展看做圣地,定要做一次纪念才好。

商家不会煞风景的将价格摆出来,但是花卉的摆置泾渭分明,每个商家独占一个地盘,就不如城中巨匠调和过的色调来得赏心悦目了。这里的花独独胜在名贵珍惜。

一路走来,原本对花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慕禾目光也渐渐被牢牢吸引住,人流许久才挪动一回,她认真瞧着,竟也不觉耽搁。

不知不觉似乎走到“主台”的位置,相较于其他花卉放置在距离行人一丈远的石板路外,这方拔地而起的“主台”之上,独展示有寥寥数盆的花株,却引来了大片人的驻足,旁近立着大片的守卫,不动如山。

慕禾一路上只偶尔看到会有两三男女被守卫团团围住,越过警告止步的界限,众星拱月般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中去后台同商家询问价格。多数则不过看看,眼神痴恋的离开了。

正瞧着,一名衣饰华贵的女子忽而从慕禾身边窜了出去,模样娇俏可人,朝一边的守卫招了招手,“唉唉,那个…我要看看那个白色的兰花。”

众人听得这声音,皆往这边瞧了瞧,不自觉退开了些。

慕禾眸光随她看去,见她纤纤玉指所指,正是她走过一趟看中最漂亮的一株白兰。只不过她对花株知晓甚少,不知道具体的品名,但觉其色白润如玉,花姿雍容而冰清素雅,虽则素静,却隐隐傲然贵气。

只是不知道价格会是多少,慕禾心中暗暗的想。

可女子只是被请入了后台,迟迟没有下文。温珩看她难得停留,安然的守在一边,偶尔说两句话同她解闷,却不曾道过一句催促。

两人站了近一刻钟,适才那女子才略带些怒容的走了出来,”既然展出来,还说什么非卖,我便让我哥哥来同你们评评理,说你们墨家店大欺人!”

“主台”店铺的商家还是头一回露脸,笑容不卑不亢,微微弯腰相送,浑似对女子话语中的威胁并不上心,“苏夫人,您好走。”

适好商家老板相送苏夫人,走到慕禾的跟前。慕禾一时好奇便问了,”既然是非卖,为何早不说,而得等到将苏夫人请进去了再说?”

商家老板面上未得动容,笑笑,竟是爽快道,“小姐何必问这个让我难堪呢。”

慕禾倒没觉得多惭愧,十商九奸,更何况他还是墨家的人,只是不再追问苏夫人之事,改问道,”那白兰价值几何?“

”说是非卖,其实也差不离了,这兰花估值可谓天价,若非极爱花之人定是拿不下来的。名花珍贵,亦要精于照料,一朝枯损,世间便再无二朵。姑娘要入手的话,还是考虑考虑罢。“

慕禾不知,这一株小小的兰花,竟会如此珍稀。

压下心中微微的遗憾,正要道谢告辞。

身后温珩倏尔开口,温声道,“给她。”

慕禾一愣,众人哗然。

商家老板从一开始便瞧见了温珩的所在,露面时隔着颇远便不动声色地同温珩行过一礼,慕禾彼时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暗顿。

墨家本是北陆大贾,亦早听闻墨清同温珩关系不错,会被认出来实属正常。

可这么强买强卖似乎有些不好?

慕禾不想将事闹大,只得相劝温珩,”我不懂兰,买回去怕养不活。”

“不用养活。”温珩道着,眸光落定到被三两守卫护送过来的白兰之上,眸光清淡伸出一只手,但听得众人一干肉痛般的嘶声,那兰花便被完整的摘了下来。递到慕禾的手中,”唔,喜欢的话,这么看看就好。养不活反而会难过的罢?”

全场呆滞在原地。

第二十二章

手中多了份天价易碎物,慕禾每隔一阵都会低头扫一眼手中的兰花,好是好看极了,但越看越心疼是个什么状况。

温珩辣手摧花如斯利落,该也得罪了一票真诚爱花之人。诚如商家所说,一朝枯损,世间再无二朵。再美好也只剩了一两日的绽放。

可他并不在意。

随着日头渐沉,人流涌动,便是朝着洛河中央月娘的献舞台。

沿着洛河望去,远远就可得见优雅华贵的画舫稳稳停在水中央,灯火通明聚焦着船身耀眼的舞台,轻丝软帐与风中嫚嫚浮动。纵然纱帘之后空空荡荡,那一让人魂牵梦萦的曼妙身影并未出现,也像是明灯一般,吸引了大片人的目光,痴痴胶着。

顺应大流,慕禾与温珩吃过晚餐之后,便预备朝献舞台赶去。

出门时天色已经暗了,路边商家店铺皆挑着灯,人声过于热闹,嘻嘻闹闹竟也不觉困倦。隔着河岸偶尔会有烟火绽放,徒然崩裂的火光将天际都照亮,引起一派欢乐的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