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水和华云,她又能怎么抉择呢?

所以离开了栖梧山庄,等了足足两年。

不能以武力,不能以栖梧山庄的名义,要想将渝水救出来,就只能等天下大赦。

而渝水,却因为慕容凌单方面以为她最终会低头妥协的念头,真正不靠近她半步的守了两年的命令。不在意她是否愧疚,因为温珩所伤心死之后独自承受的伤痛。

他只在意栖梧山庄。

这便是她以为的发小的友情,一场空的可笑。

温珩早知一切,却并不愿刻意拆穿。唯一的漏洞,是她行事独断。同尉淮协商暗下释放“渝水”一事,并没有并没有告知慕容凌,他来不及撤回对渝水的命令,所以渝水便一直没有出现在栖梧山庄。

当初洛城事定、尉淮释放渝水后,回栖梧山庄住的那一阵,慕禾只以为是路上耽搁才没能见着他,可最终还是埋了疑惑。等到前些日,她终于忍不下执笔回了慕容凌的信,慕容凌没有给予相应的回信,而渝水便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事情如何,一目了然。

63|5.15

渝水的性子同温珩千差万别,你气他也好,恼他也罢,他既不会道歉更不会哄你,往那一杵便默了下去。

慕禾拿他没辙,偏偏心里头火气又憋得厉害,便只当他不存在,同从前一般散步看书,调和自己的情绪。

翌日一早九龄按着往常习惯来送信,进屋后一眼瞧见杵在慕禾身后默不作声的渝水,杯盏在手中绕了几圈,才小心翼翼问,“师父,这位是…”

慕禾喝了一口清粥,“韶雪殿的长老如今对你印象怎么样?”

“应该…还过得去。”九龄干咽了口唾沫,“可是师父,你背后站着个人…”

“我昨个听说,韶雪殿来了位容貌惊为天人的小公子。”慕禾撑着头,懒懒道,“我听说梨清颇有几分颜控的脾性,你可还拿捏得住?”

九龄一愣,神情明显的动摇,“我不知道。”竟也不再去问渝水的事,“那公子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慕禾以指轻轻扣着桌面,思绪一转,起了身,“我如今身子仍是不大爽利,你又涉世未深,叫人放心不下。渝水,你代我去看看具体境况,若那乖张之人确是来抢人的,我定不会让他得逞的。”

九龄听到渝水的名号,瞳孔微微紧缩,满脸惊讶,正待说些什么的时候,慕禾回身直视着身侧那面色漠然度外的男子,”九龄是我新收的弟子,再往后便是栖梧宫之主,你的主子。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挂名的,向来不管正事,所以你也没必要留在我这。这件事办完之后,你要么回去慕容凌那,要么就随着九龄身边,别再来同我浪费时间。“省得瞧见了心烦。

在慕禾转身回眸的一刹那,渝水便自发的微微低敛起眸,听她道完那一番话后,神情冷漠得似是一块坚冰。这倒不是做出了什么反应,而是他犹若雕琢出的五官呈现出的表情,从小到大几乎都只有那一种。极平静的瞧着她,”我不会走。”

这样的回答太过于出乎意料,慕禾怔忡了好半晌,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待得看到九龄切实的反应,才沉了脸色,“你说什么?”

“你身体不好,我不走。”

慕禾哼了一声,“我身体好不好与你何干?”

渝水冰冷着表情,平静道,“你怀孕了。”

一旁的九龄如遭雷击,瞪大眼睛傻在原地,磕磕巴巴,”怀…怀孕?!”

那两字由他口中道出,就像是被人毫无预兆的掀了伤疤,撕扯到内心极深处的痛楚,慕禾抑不住寒声低喝道,“闭嘴!”

九龄以为是在说他,整个人一缩,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出的屏住呼吸。

大厅之内,玄衣男子神情冷漠依旧,低头俯视着慕禾,四目交接,看清她眼底的愤怒与抗拒亦没有丝毫的退缩。

淡淡的,重复了一遍,“我不走。”

“…”

事实证明,人还是会变的。

慕禾原以为自己会很生气,明明她才是被违抗了命令的那一个。可长久的沉默之后,她才发觉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这一份反抗。甚至,是有些惊喜。

她一直盼着渝水身上能有一丝人情味,就像正常人那样,会有自己的思量,而非栖梧山庄的一柄剑。这样,她才会觉着自己还是有一个贴心的朋友的。

原本在老嬷走后,她就只认三个人,温珩,华云,渝水。可惜这么些年过去,他知道的仍是只有栖梧宫,与她渐行渐远。这种境况,多多少少会让她觉着寂寞。

“九龄的事…”

“我会派人查清,不会让白拂搅局的。”

“…哦。”

是哦,不是恩。渝水垂下眸,知道慕禾的火气无端的消了大半,没再同他刻意用高高在上的语气,所以终于敢开口,同她说一些话,“粥要凉了。”

慕禾扫了陷入呆滞境地的九龄,低头喝上一口粥,才对他道,”白拂便是那世间谣传的狐狸精,唔,公狐狸精,皮相生得尤为惑人,性格乖张,有三十二位妻妾。他的长子年纪略大于你,名为白华。白拂早年放浪形骸,得罪了不少人,索性常年隐居,今个出山九成没有什么好事。”

九龄自知得老实本分些,拎清楚此时此景哪些能问哪些不能问,遂压下心底其他疑惑,只是道,“师父似乎对白拂有不浅的结缔?”

慕禾搁下瓷碗,默上半晌,“没有的事。”

人道,年少轻狂的时候,哪能不爱上两个人渣。虽然喜欢这个人渣的,不是她慕禾,而是月娘。可兜兜转转的一趟回忆下来,也总会让人唏嘘不值,怎的偏偏时运不济到如此的地步,竟遇上了这样的人渣。

十六过后,慕禾携温珩出来历练,肩负寻个衬心郎君的重任。认识月娘是出于一场意外,即便是软玉阁的头牌也是会卸下珠钗脂粉,亲自背着药篓上山采药的,慕禾当时见她那样纤细漂亮,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俏贵小姐模样却只身一人在山野,便顺道将之护送了回来,殊不知这一趟回的却是软玉阁。

软玉阁其实很雅致,没有浮华夸张的装潢,所以将开始慕禾也并不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风月场所。只晓得月下翩翩起舞的月娘,惊为天人。

看台处总是人满为患,所以慕禾总是同温珩一齐坐在屋顶上,双手托腮,做思索状。一回看得兴致上来,有感而发,”若月娘是男子,我定会娶了她的。“复又想,温珩可不就是男子么,便戳了戳他,”你呢?想不想娶月娘?“

温珩不知为何总是对歌舞弹奏等等好看得不得了的东西不感兴趣,枕在她的肩头都快要睡着,被她两下戳醒,便懒懒回,”不娶。“

慕禾从齿缝中发出一声啧音,颇有几分感慨,”你还是太小了,没有咱成年人的审美啊。“

“哪儿美?”温珩靠在她身上,声音慵懒却问得一本正经。

“脸呀,身段儿啊,你看那腰,又细又软,看那皮肤,这这这,那那那,多好看!”

温珩嗯了一声,“夜里太暗了,看不清楚。”

慕禾默了好大一阵,”你得把眼睛睁开才能看见。”

屋顶上的风总不能停歇,带起细碎的发轻轻浮动。温珩抿了下唇,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线,远远映衬着斑斓的灯火,靡丽若晕染星辰。看了一小会,丝毫都未能牵动地重新闭上眼,伸手抱住慕禾,“阿禾,我好冷啊。”

“…”

慕禾方知榆木脑袋开不了窍,劝解无方,只得将披肩裹了一半给他任他安分去睡了。

此后每回去看月娘,都是她在屋顶看得津津有味,温珩则裹在她的披肩里睡觉,夜深露重,几回都险些冻出伤寒。

慕禾尤为喜欢月娘,所以慢慢同她亲近,好在月娘不若传闻中的高冷,一来二去也渐渐同她熟络。

遇见白拂正是一回在月娘的闺房中的同她讨教之时。月娘刚好去内屋屏风后拿东西,洞开的窗口黑影一闪便跃进来一个人,衣饰花哨,眸眼似蕴着桃花,眼角未翘,只那么半依窗口静静将人瞧着,都能透出一丝入骨的媚意,无端叫人心跳快了几分。

“你便是月娘?”白拂笑吟吟地开口,半眯着眼淡淡审视着她,眸光中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佻,偏偏也不会让人觉着过于轻浮而厌倦,“美人之名,名不虚传。”

慕禾左右瞧了瞧,才发觉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可那不重要。忙对他摆了摆手,“这里是女子闺房,你身为男子是不能进来的。”向来同她形影不离的温珩都止步门外了,他这么闯进来,让她觉着十分的不公平。

白拂一听,勾唇笑了,眸光潋滟似是都能勾人魂魄,”我都进来了,你还要将我丢出去么?”

慕禾道,“按理说,是这样没错。“

”你忍心么?“

慕禾眼见屏风后的人就要出来,心中一急来不及回应什么,两步上前,一手抓过白拂的领口,身体前倾,霎时间便拉近了两人距离。

白拂见慕禾毫无预兆得凑上来,姿态又如此之暧昧,下意识以为是美人献吻,唇角未翘还未来得及迎上,心口便受了一记狠狠地膝击,下一刻整个人天旋地转,被径直丢出了窗口…

慕禾还站在窗边往下看了看,像是要确认他有没有被摔死。

白拂心口本就受了伤,坠地后一口老血都被震了出来,看到三层窗台探出来的小脑袋在瞅他一眼后,心安理得的缩了回去,不由默然。

这是…什么…情况。

他明明是花重金约了月娘才去见面的!

事后对温珩提及此事,问他在楼下等着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了伤的人。

温珩默了半晌,“见过,我看见你把他丢下来了。”

慕禾咬着糕点,“恩,擅闯女子闺房的多半是登徒子,而且他长的就是一副登徒子的模样。”

慕禾彼时常年呆在栖梧山上,涉世不深,对于风月场所知道得更是少之又少。温珩不便多言,只得委婉道,”说不定,他是月娘请来相见之人,你下次还是莫要,恩,上手太快了。“

慕禾摆摆手,”他都把我认成月娘了,他不是熟人,不会错的。“

64|5.15

那段时日慕禾也算是有任务在身,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四下乱晃。

离开软玉阁约莫半年光景,慕禾断没想到她会在一家山村酒店中再见到月娘,白纱掩面,与着僻壤穷村一站亦是风姿依然,不同的是,她的腹下微隆,眼眶泛着浅浅的红,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她的身侧站着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束手站着,虽然是个诚恳的模样,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恭敬,一面对她说,“公子道近来谷中事物繁忙,故而不能亲自前来相迎,不周之处还望多担待。”

听到这,慕禾并未没有上前同只低头望着手中茶盏的月娘打招呼,而是回头略有些错愕的对温珩比划了一下自个的肚子,手掌朝内,在肚前画了一个半弧。

温珩朝她点点头,慕禾微微倒抽一口气。

慕禾确切知道月娘身份,还是在离开软玉阁后不久的事。她乃是天下第一的舞伶,虽然在软玉阁之中身价极高,却也并不能算是个清倌人。她原出生清贫,为软玉阁收养,手无缚鸡之力。对软玉阁而言,她充其量是个金贵一些的赚钱工具,哪有半点言语分量。

抛却这些暂且不提,依月娘如今的处境,她也是万万不能怀上孩子的。但现在看来,这孩子怕已经有五六个月了。

心中在意,慕禾便尾随着月娘一行人,入了琳琅谷。

琳琅谷乃是一处避世的势力,虽然隐居山野却也并不能小看其势力,琳琅谷的暗器举世闻名,用毒精妙。而用毒之人必定懂三分的药理,慕禾曾听华云道,琳琅谷中还有一名可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神医,白拂。

久久得盯着谷口琳琅二字,慕禾忽而转念一想,若那神医年纪轻一些,说不定是能拐回去当夫君的。一来舅舅身上的旧疾说不定还有个指望,二来家中有位神医无论是对从小身子不大好的温珩来说,还是长者华云都是极好的照顾。找夫君可不就要照这样有一技之长的人找么。

心中有了这样的计量,慕禾也便大大方方的从草堆中走了出来,朝温珩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咱们不躲了,递个帖子,好好的去拜访人家吧。”

温珩慢悠悠走出来,“白拂如今二十有一,已有一妻三妾。”

慕禾心中一阵晃,复拉着一步刚迈出灌木丛的温珩一头重新扎进了丛林。

无论北陆南陆风气皆是如此,当慕禾初初听到白拂有一妻三妾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感触。那些个长得似个土豆般圆滚滚的财主都有一堆儿如花似玉的妻妾,更遑论琳琅谷的少谷主。

月娘在管家的”照看“下,挺着肚子走过崎岖山路与数千阶梯,香汗淋漓之际,守在门前,扎着包子头的小孩天真烂漫迎上来,“你便是软玉阁的舞姬,月娘么?”

管家往旁边走了两步,并没有指责小孩的言语。月娘轻轻喘了几口气,方艰难地点了点头。

小孩复又歪头道,“我娘亲这两日成天哭。阿姐,你生得这样美,为什么要弄哭我娘亲呢?”

月娘眸光一闪,愣愣地瞅着她,并没有接话。

“我去求过爹爹,问他如何才能让你离开。”小孩一派无忧的笑着,丝毫没有她语气中隐约的凄切,颇给人几分背脊发凉之感,“他给了我一枚丹药,说让我在这里给你,你吞下就可以入门,不吞,就离开。”

月娘先是抬眸望了眼管家,见他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才伸手接了药,搁在掌心闻了闻。辨识到这是何药之后,因为吃力而微微苍白的面颊竟又惨白了几分,朝女娃笑了笑,“你爹爹…”一顿,“当真对你这么说的?”

小孩抱着手臂,那样半眯眼看人的姿态不晓为何让慕禾觉着几分眼熟,“半句不假。”

月娘朝后退了一步,出神般的低头看着手中的丹药,并没有立刻吞下。

小孩似乎从月娘退后半步的举动中找回了一丝自信,朝她天真地笑了,“娘亲对我道,女子最爱之人有二,一是怀胎十月后所生之子,二是情投意合之夫。可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该不会为了同我爹爹在一起,放弃你肚中的孩子吧?”

远远待着的慕禾在听到这一句之后惊得瞪大了眼,心中一急就要从树上跳下去,却反被一手捞了回来。温珩的声音伏在她的耳边,低低道,“阿禾,白拂出来了。”

慕禾自然早便看到了,她还认出,那站在紧闭门后静静听着的白拂就是半年前在月娘闺房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登徒子。

那时瞧他不是什么好人,果真他就不是什么好人,竟将那种药托给儿子递出去!这究竟是怎样的一朵盛世人渣!

“我瞧见了,他们白家一大一小欺负人,我怎能忍他!”慕禾说着就要怒气冲冲拂开他的手。

温珩更紧的将她抱住,可手臂上的力道却远不如轻飘飘的一句话来得实用。

“万一月娘是愿意的呢?”

慕禾身形一滞,回过头来,“那怎么可能!”

温珩敛着眸,轻声道,“我们不能代她做出抉择,这一路无人相迎,她却一声不吭挺着肚子走到这,定是下了决心的。”一顿,“若她对白拂无情,不愿委屈,我们再下去罢。”

纵然年纪比她小,温珩总是比她更冷静一些的,有时甚至会给她一种只要他在,便不会有多大事的错觉。

他道,别人的家事不好插手。或许是因为冷静判断得出的,或许则是因为他与她不一样,是丝毫不在乎月娘的。可慕禾赞成的是,就算月娘打算为了白拂放弃孩子,她也没资格说一句不。因为她们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

因为这是别人的人生。

隔着一扇门,白拂散漫打着扇,既不离开也不出面,懒散听着外面的动静,低眉间发丝轻浮难以言喻的魅惑。

门外管家,白华两人一唱一和,将腌臜之事说得冠冕堂皇,月娘始终无言,低首听着。

他们道,月娘为软玉阁舞姬,并非只委身白拂一人,孩子是谁的只有她自个心中知道,所以断然是不能留的。

两刻钟的沉默之后,月娘莫名朝门前福了下身,像是透过了那扇厚重的木门,瞧见漫不经心依在门边之人,柔声道,”我来琳琅谷便是打算割舍一切的,只要你愿意留下我,我可以什么不要。“

“不在乎你心中有些谁,不在乎你有几妻几妾,我原是尘土里的人,早没有同你计较这些的资本。我肚中的孩子确然是你的,我不会对你说这种假话,若你此时此刻告诉我,你本意是不打算要我的,我自会离开的。”

单薄的身影,倔强的语气,慕禾远远望着月娘,头一回朦朦胧胧体会到所谓爱意到底是种怎样的东西。无形无物,偏偏锋利得惊人。

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启开一丝缝隙,白拂一身红衣,眉眼似钩,胜似山边桃花灼灼。

他漫不经心开口道的那一句,让此后的慕禾都莫名印象深刻,像是一道阴影,投射在她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他笑意吟吟,道的是,”我要的是你,而非你肚中的孩子。”

那时只是以为这一句话残酷,当瞧见月娘下山时失魂落魄,若死灰般的表情,又觉似乎用残酷形容太浅了些,可彼时的她却体会不到。

直到她也有了孩子,而那孩子又在她怀中生生的溜走,大夫告诉她避子汤的事实。那之后,她便常常在想白拂的这一句。

像是给感情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线,告诉她,给你的只能有这么多,再也不会有了。

如果这就是她舍弃一些才能获得的东西,那该有多么悲哀。

离开上京温府之时,慕禾便就是这么想的,想着,这些年自己毫无保留的掏心掏肺,都那般可笑又毫无价值。

青石板阶梯有桃花作陪,蜿蜒隐没在丛林深处。

慕禾在月娘走后方才现身,那时门前已经只留有白拂一人了,回眸瞧见她,身子一僵,似乎有些出神。

慕禾手中握着拜谒的请帖,指尖轻轻用力便将之嵌入了门口的木柱上,”舅舅道我这一趟出来,须得来琳琅谷露个脸,拜谒一番。我人来了,露脸了,不巧正碰上少谷主家事烦心,虽然不是有意的,还是听了个全,唔,实在对不住。既然这么对不住你,我就不进去多做打扰了。”

白拂眼风扫到请帖上栖梧山庄四字,“你是栖梧山庄…”一顿,“慕容禾?”

慕禾将请帖送到琳琅谷主人家的手中,便算是打了个到此一游的标记了,兼之她本人对白拂的印象极其恶劣,遂没再理会他,颔首之后转身要走。

白拂两步上前,纵是迈步拦在她面前,也不显分毫焦急,平静道,“月娘告诉我,你是慕禾。”

眼前的光线稍暗,是白拂身影挡住了石阶小道,殷红的衣袍在桃花映衬下深刻了几分绚烂。他的面容之上是初见时的轻慢,勾勒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魅惑,偏淡的眸光却将她牢牢拢着,那般温柔的注视,恍似能给人一种被珍视的错觉。

慕禾挑了下眉,正要说话,手掌之中倏尔滑入五指微凉,同她交缠相扣。

温珩站在她的身侧,眸光清润如水凝望着白拂,不言不语,浅笑靡丽,唇角弧度荡开凉凉的寒意。

65|5.15

出谷的时候,温珩一路抓着她的手未曾放开。山谷桃花开得绚烂,却来不及流连细看。

慕禾在男女情事上体会得晚了些,在那个年纪尚且懵懵懂懂。只是幽静小路上山风微凉,独有她的手被紧紧攥在他的手心,那份执拗的占有,莫名让人觉着好笑,觉着可爱。

两日之后,慕禾按照计划行程在出山一年无果之后,蔫蔫赶回栖梧山庄。

大概正就是那一日石阶小路伴着热烈的桃花、少年倔强的背影与掌心隐约残留的触感,才叫她鬼使神差地同他道了那一番话,稀里糊涂的对他求了婚。

着实儿戏。

夜深,露重。

慕禾半夜醒来后了无睡意,起身推开窗,皎洁月光倾泻入室,明亮得有些出人意料。清幽庭院之中,清晰可见对面树上坐着男子,长发未束垂散开来,玄色的衣袍在轻风中轻轻浮动着。

慕禾随意一瞥,牙疼般地嘶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安抚稳心神,“你夜里不去睡觉,杵在我窗台前吓人么?”

渝水低头抱剑,靠着树的姿势纹丝不动,像是睡着了的形容。

没有得到回答,慕禾也未有多少尴尬,沉默一阵后轻松翻身坐上窗台,与渝水远远相对。双膝悬空在二楼,双手向后撑在窗台的木框之上,只需微微仰头就可以看见漫天的星辰,在明亮的月光遮掩下略有些暗淡。

清风徐来,庭院寂静得像是陷入了深眠。

慕禾瞧着月,忆起老嬷走后的那段时光,与近时情景几分相似,两人发呆般地坐在草地,不言不语,却有浅浅的慰藉。

她最近总爱回溯过往,像是无端多了一份感时伤秋的天赋。而后发觉,她实在是个容易被回忆所困的人。大抵是因为回忆中唯有那么几个重要之人的存在,所以心软得让自己都觉得不争气。

“你要记着。”清幽的风中,慕禾忽而的开口,“下一次,你若再背叛于我,我定不会再原谅你。”

树荫遮挡男子雕琢般的轮廓,慕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他轻声回应,“好。”

拖白拂的福,第二日的清晨慕禾匆匆吃过早餐,紧接着赶趟儿般的吐过一场,便赶回了韶雪殿。

手下传来的消息相当的惊人,白拂当真是舍得,唯一一个水灵灵的儿子打算入赘给韶雪殿,甚至于答应让整个琳琅谷依附归顺韶雪殿。这么大个礼,即便梨轩臣爱女心切可以不动心,韶雪殿的长老却纷纷忍不住要表斟酌之态了。

之所以会有这么个叫人难以置信境况,皆是因为白拂这朵盛世奇葩。白拂功力在历代谷主中只算中流之辈,唯有医术独步天下。早年放浪形骸惹下的祸根成了如今的索命符,历年来的”债务“叫琳琅谷势力频频受挫。他渐渐力不从心,掌控不住局面,更懒得再管,大掌一挥要将整个身家抛掉,求一个自我逍遥。

这等败家的行为,不晓得那老谷主知晓了,会不会气得从坟墓中爬起来掐死他。

赶至韶雪殿时已近晌午,慕禾前脚刚到,后脚便受邀前往正殿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