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燏的心里一惊,在昏暗里看清那个人——悠野!?

她拨开其他人,跑过去拉住他,“悠野,你怎么在这儿……”

那陌生的神情不禁让她收了声……如同陌生人,或者……塑料假人一般的僵硬冰冷的表情。

“悠野哥……?”

“请跟我进来。”平板的声音只是机械式的重复一遍,转身就向楼内走去。巫燏心里一急,伸手去拉住了他的手臂……那条手臂在巫燏的拉扯下生生裂了开来,整条手臂从身体脱落——

“啊啊————!!”

巫燏惊叫着扔掉那条手臂,身后的人群里也一片惊恐叫声。

“请……跟我……”若无其事的重复那句话,他的身体却向撞散的机器,各个部位和器官脱离,散落一地。

“呜……”尖叫的冲动被一阵强烈的呕吐感压下去……看着眼前有着悠野形貌的“人”渐渐散落,变成一地碎肉。为什么要在她眼前,用着悠野的形貌来做这种事……

身后那灵扶住她,担心的看着巫燏像随时会倒下去的样子。

“走吧,我们进去。”巫燏脸色煞白,却努力站稳了脚。这一次是个假人,下一次是什么。消失在隔壁那间房间的悠野……有人在故意跟她玩!

巫燏依然无法猜透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组织这个游戏,但是既然有人盯住了她为目标来玩,就反而不用害怕了吧。要跟她玩的,总不可能是鬼。

大楼外的十几个人因为这一个惊吓,渐渐骚乱不肯进入大楼。转眼间岛上刮起了狂风,风中夹杂着呜呜的哀嚎声,像极了巫燏在船上听到的鬼哭,风里隐约有着幽灵似的东西,将楼外毫无遮蔽的人吞噬消失……

巫燏惊呆的看着楼外的情景,听到身边阿重冷漠的声音,“不肯进入大楼的人,就没有必要参加第二关游戏了。”

巫燏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间想起曾经在哪里看过一模一样的眼神——是那只兔子。千城一中后院饲养组里那只兔子……

大楼残破的大门轰然关闭……从船上下来的人,连同那灵所说“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一共不足十人了。

仿佛很遥远的地方,响起了野兽的呼吸声……令人感到如此熟悉。

巫燏静静闭上眼,听那忽远忽近的声音,有一种感觉告诉她,那是小貘。小貘在这里,就在这栋大楼之中。

热腾腾的水注入价值不菲精雕着碎花的杯中,飘出一阵红茶的香气,茶叶在杯里上下翻腾。

白薇手里拿着牛奶,左右看看,犹豫不定。

“呐,阿砾,你说是先放红茶还是先放牛奶?”

东方砾收起手中厚厚的一本书,看看折腾半天的白薇,笑容里有一点少年坏坏的味道,“要我说,你应该去买现成的奶茶。”

“又来笑我……呐,阿砾,你说巫燏会不会发现重鬼和祈岚的身份?”

“她那么笨,又胆小,猜到才怪……倒是她那只小梦兽和宗巳……说不定已经发现什么。”

“那你猜巫燏能不能走过最后一关?”

“天知道。”

“你会希望她过关吗?”

“……那还是希望的吧。不然我这个终极BOSS再继续闲下去,都要发霉了。”

这种一点难度也没有的逃亡游戏,怎么说这样一个地府之门守门人也应该过关吧。

“呐,阿砾,你说……”

“好了,有时间在这儿唠闲话,还是赶快把你那个古怪的自制奶茶弄完,快些把手里那套从店里拿的十八世纪的古董茶具还给我舅舅,不然又有人要抓狂的。”

白薇看了看东方砾,嘴里嘟嘟喃喃,“不过一两套古董,东方家的人怎么都那么小气……”

(七)废弃大楼

斑驳的水泥地面,墙壁渐渐剥落的绿漆。无论看建筑结构,还是使用的质材漆料,这里就像是四,五十年前最典型的办公楼建筑。

办公楼?在这样一个孤零零的岛上?

虽然是在这样一个诡异的环境之中,可是人的生理问题总是……

那灵拉了一下巫燏的手,轻声问,“你没事吗?”她看起来脸色古怪,一副忍受痛苦的样子。

“那个……我想……”

那灵虽然奇怪,却耐心等她说下去。巫燏的声音蚊子大小,喏喏的说了下半句:“我想……解决一下生理负担……”

上厕所就说上厕所……

那灵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指指转角处,“我记得好像是在那边……”

那灵的话没有说完,却突然打住。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是什么?厕所里……曾经有什么吗……记忆像是被什么遮蔽了,模糊一片。没有来得及提醒巫燏,她已经向那边走过去。

——应该没什么事吧。对呢,如果发生过什么事情,自己怎么会不记得呢……何况巫燏会保护自己的。那灵转眼间便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思想就好像刻意的被操作,竟然变得如此简单就放弃思考。

她一个人在走廊等巫燏出来,先前因为巫燏私下的忠告,她们故意跟阿重和祈岚走散。巫燏已经开始怀疑那两个人,也许和他们走在一起反而更危险。

有啪嗒的水声滴落,脖子上一凉,感觉有液体滴落在脖颈。

那灵打了个哆嗦,伸手摸了一下脖子……是水?

她抬起头看向水珠来源的地方,一声尖叫险些冲出口中,她用手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巴,看到高高的天花板上竟然有一个人全身湿透,被蜘蛛丝一般的白丝紧紧缠绕包裹,四肢和脖子已经被勒得扭曲,脸上的表情恐怖的狰狞着,露着死前痛苦窒息的挣扎……

这个人……是船上的人……

那灵曾经默默的去记每一个人的样貌,这个人她在上船时见过,可是后来却被列入了船上的失踪人口。她一步步慢慢后退,眼睛却无法从那具尸体上移开。

……水?

尸体为什么是湿透的……?

厕所!厕所里面有什么——头突然裂开一般的痛,痛得无法思考——她得去找巫燏!那个念头驱使着她,一手紧紧按住疼痛欲裂的头,扶着墙壁向走廊的深处走……转角时脚下突然一绊,那灵终于尖叫出声——

“呀啊————”

本能的后退两步,脚下的血却已经染红了鞋子——被砍裂的人头,分解的四肢……鲜血流成河一般,顺着墙角蜿蜿蜒蜒向更远处流去。肢体的断口处还在汩汩往外冒着血,分明是刚死的尸体——那灵压住恶心和恐惧,向那个几乎面目全非的人头看过去——不是巫燏,仍旧看得出是个男人,还好不是巫燏……

可是刚才她分明一直等在走廊上,而巫燏走过去不过一会儿的时间……

只这一会儿,一个人竟无声无息的被砍成了碎块。

他应该……是刚才和她们一起进入大楼的人吧……?

那灵感到全身无力,靠在墙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是怎样一个游戏?真的还要坚持走下去吗……

巫燏……她得去找巫燏……

终于想到自己该做什么,那灵强打起精神,绕过尸体的碎块沿着墙向前走。

头顶突然一阵风声,那灵直觉的回头,一个黑影持着一把还染着斑斑血迹的巨大斧子当头向她劈下来——已经来不及躲闪,那灵反射性紧紧闭上了眼睛用手臂挡住……

一声野兽般的嘶叫。

斧头没有落到那灵身上,她惊魂未定的缓缓睁开眼睛……在她的身前,一只身形巨大的猛兽挡在她面前,然而那只“动物”却竟是半透明的一般,视线能够穿透它的身体看见前面那个握着斧头的人……阿重。

“你……”那灵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阿重现出凶恶的眼神,与那只野兽对视,彼此间充满敌意。最终阿重愤然一转身,竟然消失在墙壁里。

“你没事了吧?”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有一只温暖的手扶住那灵的手臂。她刚一抬头,却震惊得全身僵硬突然甩开了那只手——他!

那灵向后退,身体却撞到墙壁……大楼门口的一幕在她脑中重现,眼前的,分明是大楼门口那个四分五裂的死人!

悠野稍稍愣了一下,无法明白这个女孩那看着怪物的眼神,只是对她笑一下,当她是刚刚被吓坏。

那只野兽忽而缩小,幻化的形体恢复到布偶一般大小的实体,跃到悠野肩上。

不是……他不是门口那个“人”……

那灵定定看着他的脸,眼前的这个人有着温柔的眼睛,不是……不是门口那种怪物……一旦松懈了神经,双腿却一软,跌在地上。悠野慢慢的走过去伸出手,感觉到她已经没有刚才那份恐霍,便拉住她将她扶起来。

“你……是悠野?”那灵抬头问,悠野显然有些意外,却仍旧对她微笑,“你认识我?”

“我是和巫燏一起上岸……”

悠野的眼中仍旧闪着迷惑,轻声问:“巫燏是……?”

那灵呆呆定在那里,她从巫燏口中无数次听到悠野的名字,在刚刚门口的那次事情中也足够证明这个人的样貌是悠野没错……可是,他不认识巫燏?她细细的看悠野的眼睛,那样一双温和无害的眼睛,里面的疑惑却是真真切切。

洗手间的方向突然传来令人心惊的叫声,那灵心里一震,拉住悠野;“是巫燏!快去找巫燏!!”

悠野点一下头,放开她向洗手间冲过去。

洗手间已经残破不堪,是常见的分隔式,木门已经开始腐烂脱落。一进门便看到巫燏跌在地上,眼睛惊恐的望着一个分隔里面,那里被堆积着两三具尸体,看来已经放了很久,尸体已经腐烂变色,被支离破碎的堆在一起。

“悠野!”巫燏转头看到他,眼中闪过惊喜,跑过来扑到他怀里。

“没事,没事。别怕。”悠野抱紧她,轻轻拍她的背。那灵跟在后面进了洗手间,看见木隔里的东西,捂住嘴巴别过了脸。

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害怕的时候悠野陪在身边,轻轻的拍打,似乎只要他在,就可以安下心来。鼻端还是那个熟悉的气息,可是头顶却传来悠野的声音:“你就是巫燏?”

“你就是巫燏?”

那句话就像黑暗里突然炸开的一束烟花,带着迷惘惊奇,还有心里的一震。

巫燏抬起头看悠野的脸,还是那样的温文和善,却像在面对一个需要帮助的陌生小女孩。

——他不认识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她,怎么可以不认识她。

“悠野你的记忆……?”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认识我,可是我想我并不认识你。”悠野的话说得如此笃定,丝毫没有失忆者的迷惘。巫燏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小貘却跃上了悠野的肩头,巫燏惊叫它一声,“小貘!”它乖乖的蹿到巫燏怀里乱蹭。

悠野的眼里再次出现疑惑,“小貘认得你啊?”

巫燏抱着小貘没了主意,如果小貘会说人话她真的很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空气的流动在那一刻停滞,在两人间对峙不出一个结果。那灵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拉住巫燏,打破了沉默。“巫燏,是阿重,阿重杀了船上的乘客!”

巫燏咬了咬下唇,“我们上顶楼!”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闯过这个游戏。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后面作怪,悠野发生了什么,宗巳被藏到了哪里。还有那灵记忆里缺失的最后一关……不结束这个游戏,她就没办法得到答案。

从背包里抽出“钢猊”,小貘也已经回到她身边。巫燏壮了壮胆子,先一步走在前面去寻找下一层的楼梯。

风从破碎的玻璃吹入,夹杂在风里的恶灵一闪便躲进了走廊和楼梯的暗影。

楼下不时有隐约的惨叫传来,那灵慢了脚步,问巫燏,“不要去救他们吗?”

巫燏回头看她一眼,将一把银色的豆子撒在前面昏暗的走廊上,顿时视线里清亮一片。“先救自己!”影子凝固,从无处藏身的走廊飞出来,被钢猊生生打散。

那灵闭上嘴不再说话,连她自己本身都是个包袱,没什么资格要已经很吃力的巫燏再去救人吧。有一只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悠野仿佛懂了她的心思,安慰的对她笑了一下。

那灵和悠野跟前面开路的巫燏已经落开了一点距离,她小声的说,“我原来还以为你是巫燏的男朋友。”

悠野无奈的笑一下,“怎么可能,我并不认识她。”

那灵有些疑惑,转头看他,谨慎的问:“你有以前的记忆?”

“那是当然的吧,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说。我也只有过一个女朋友,叫冷千夕。”

悠野还是悠野,是千夕的悠野。

他曾经说,即使他从不想放开千夕,即使一切从头再来一次,他仍旧无法放下巫燏不管。那么,如果他从来没有认识过巫燏呢……?

一高恶梦

(八)1

一路仿佛有人故意放行似的顺利,巫燏和那灵,悠野一起来到了四楼。再上面就到了楼顶了。

沉重的斧头重重落在地面,让他们停下了脚步。阿重站在通向顶楼最后的楼梯间,阻断了去路。

——阿重。

肩上的小貘立刻战栗起全身的毛龇牙瞪眼,阿重那个大男人竟然一看到小貘也露出不正常的敌意……这个场面巫燏的确是见过的。在一中后院宗巳将小貘丢入兔子笼子之后。

巫燏的眼睛紧紧盯住阿重,缓缓说,“竟然装成人类的样子混在我们身边……我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了!”

阿重身子顿时一震,变了脸色。

巫燏用食指指着阿重,大声的说:“你是兔子精!!”

咕咚!

阿重脚下一个踩空差点从楼梯上跌下来,匆忙站稳,狼狈又恼火的看着眼前这个顾自一脸笃定的女人——兔子精……?

“竟然敢这样贬低你重鬼大爷我……以为我就这么便宜了你吗!?”阿重抡起了那把大斧头,横扫过来——

巫燏的身边只有钢猊可以用来抵挡,然而在那把巨大的斧头面前她的力量却像个小孩子,被震得向后跌去,悠野在后面稳稳的抱住她。

“给我。”悠野从巫燏手中拿过了钢猊,将她推倒身后。轻声对小貘说了声,“过来。”小貘立刻离开了巫燏,跃到悠野肩上。刹那间小貘的身影仿佛膨胀,以自身为中心幻化出一个半透明的形体将悠野的周身包围。

——这是怎么回事?巫燏一时愣在那里,看到悠野拿着钢猊与阿重对抗……她也听说了巫子桐之前曾在悠野的灵魂里打开一个空洞,让小貘附身,但是一旦空洞恢复原状小貘就被弹出来,并且无法再进入……可是为什么,今天的悠野竟然可以使用小貘的力量?

钢猊是一根通体漆黑的打鬼棒,悠野在挡住阿重攻击的间隙用钢猊集中的阿重的肋部,阿重的脸色顿时一变,收了手,紧紧捂住被击中的部位。

“可恶……算你们拣了便宜……”丢下了斧头,他一闪身消失在空气中。

巫燏在他消失的那一刹那看到阿重的肋部隐隐冒着白烟……奇怪了,悠野那一下打的又不重,阿重不是兔子精吗,怎么会怕钢猊……?

……

或许此刻看到阿重那被钢猊灼烧的肋部,除了巫燏之外,连白痴也看得出阿重是只鬼了……

通往顶楼的路顿时被敞开,巫燏想也没有想,快步跑上去,拉开了上天台的门——瞬间强烈的风如同龙卷一般,将三人卷上了天台……

被挡在眼皮之外的光线明亮而柔和,巫燏试着睁开了眼睛……天什么时候亮了?

她起身,发觉自己竟然还在天台上,不知在这里昏迷了多久。

怎么回事?不是上了天台就可以进入第三关吗?为什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悠野,悠野!”她叫醒身边的悠野,站起来,只是随意的向四周一望,顿时愣在那里。

——城市!?

她跑到天台的边缘,揉揉眼睛,再看过去……真的是城市!如此的眼熟……悠野默然走到她身后,也向四周看看,脸上露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巫燏转身时才发觉虽然是在天台,却显然不时之前那栋破旧大楼的天台了,他们对视了一眼,悠野拉开门,走进大楼里,却不知道那灵去了哪里。

走下了天台,楼层里传来人声,有点嘈杂,嬉闹着,像平日里在学校里下课时的喧闹声。

悠野的脸色渐渐沉下来,走到了楼层上,突然停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