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舅直觉老婆说梦话,斥道,“别胡说,腾哥儿才多大,传出去坏了腾哥儿的名声!”

“我哪里会去外头说。”凌大太太与凌二太太死不对眼,现在还有些别扭。不过,凌腾自小会做人,故此,凌大太太倒很喜欢这个侄子。凌大太太低声道,“腾哥儿她娘在想什么,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无非是想帮衬娘家罢了,要我说,想帮衬就大方的拿些银子出来便是,怎么倒拿腾哥儿的终身大事瞎折腾!腾哥儿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莫要给她耽搁了才好。”

凌大舅皱眉,“没影的事,你少说。”

凌大太太拍丈夫手臂一下子,道,“若是没影,难道我会去嚼侄子的舌根!你也动动脑子,腾哥儿成亲可不只是二房的事!”

凌大舅沉默片刻,道,“腾哥儿的事,老二家的也做不了主,有父亲呢。”

凌大太太道,“总之你留些心,腾哥儿将来必然一肩挑两房,若是侄媳妇是老二家的娘家侄女,哪里还有咱们的活路?”

凌大舅道,“行了,腾哥儿还小,且说不到亲事上头。”他虽没有儿子,也是有女儿的。再说,侄媳妇好不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凌腾的态度。凌腾并不是那种忤逆之人。

凌大太太倒是罕见的与凌太爷心有灵犀了,道,“总该提前瞧着些人选,孩子眨眼就长大,事到临头再思量,就晚了。要我说,现在就有十分不错的人选。”

凌大舅不说话,凌大太太道,“你看卿丫头如何?”

凌大舅眼皮一跳,凌大太太已经掰着手指跟丈夫说赵长卿的好处,“年纪上只小腾哥儿两岁,又是咱家的亲外甥女。我与妹妹,素来是好的,就是卿丫头,对我也孝顺。你是她亲大舅,自小看着她长大。卿丫头的模样,比妹妹当年更好,现在就这般俊俏,以后长大得加个更字。又是自幼念书的人,诗书都是通的,腾哥儿待她也好。何况,妹夫在卫所已是百户了。这门亲事,断然委屈不到腾哥儿。”

凌大舅慢吞吞的说,“你这做舅母的都喜欢她,难道我做舅舅的会不喜欢自己的外甥女?长卿的确是好,她的好处,你能看到,别人也能看到。何况她年纪尚小,以后怎么样实在不好说。”

凌大太太不解,道,“以后还能怎么样?”

凌大舅缓缓的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茶水呷一口,道,“妹妹、妹夫自小就给她请了先生,这样用心的栽培她。长卿自己也争气。若有更好人选,妹妹、妹夫难道不会给长卿选更好的人家。”

凌大太太张张嘴,道,“腾哥儿难道就差了?”长房无子,那么长房的血脉还是要凌腾来传承,在凌大太太眼里心里,凌腾有一半是属于长房的。何况,凌腾对她这个大伯娘素来尊重。凌腾每天放学都会过来给祖父母请安,依凌腾的聪明,自然与凌大太太也亲近的。

“腾哥儿不差,只是功名难求。”凌大舅自己是费了血劲才考了个秀才出来,颇知其中艰难折磨,道,“腾哥儿年纪还小,长卿更小,他们的婚事,一时半会儿的且说不到。你还是先操心大姐儿的亲事吧,嫁妆什么的,可齐备了?”

闺女的事就在眼前,自然更要紧,凌大太太忙道,“打家俱的木头咱们早就存着了,虽不是名贵的木料,也是上等松木,开春就解封。再有就是料子,这些现买就行了,我正想着去妹妹家走一趟,叫妹妹的铺子帮咱们置办,既实惠也知根底。”

凌大舅道,“嗯,这样也好。”

凌大太太叹道,“说了大姐儿,就该二姐儿了,我十分舍不得。”

凌大舅笑,“又不是给闺女寻什么远处人家,咱们就给闺女在本地寻,不为别的,守在一处,来往也方便。”

凌大太太笑,“是啊。”

凌大太太转天便去了赵家,与凌氏说了给凌大姐买衣裳料子的事。

凌大太太道,“咱家虽说节俭,可这女孩儿,一辈子就出嫁这一遭罢了。按我的意思,还是多买些四季料子,挑出一些叫大姐儿做成衣裳带过去,余下的暂且放着,毕竟这衣裳一年一年的样式也不大一样呢。有了料子,什么时候做衣裳都成的。”

“大嫂说的是。”凌氏笑问,“大嫂要选什么样子?”

凌大太太笑,“你这一问我,我又有些发懵。那些好料子,我不大知道。只是我想着,大姐儿也不是嫁得什么高门大户,还是以实惠为上。细软的松江布买一些,颜色新鲜的绸缎再挑一些,余者,待明年有了好皮子,妹妹记得给我留几块。”

凌氏笑,“行。这样,今年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库里有些料子,都是今年的存货了。待明年开春就有新料子到,界时我叫掌柜给大嫂留意,有了合适的,我与大嫂一并去铺子里挑选。”

凌大太太笑,“这敢情好,少不得麻烦妹妹帮我一起选。”

凌氏笑,“应当的,大姐儿也是我亲侄女。大嫂只管放心,给咱们自己孩子挑嫁妆,自然是要挑实惠的,我都按进价给大嫂算,包管叫大嫂在这上头省一笔。大嫂的银子只管多给大姐儿置办些首饰,这孩子自幼懂事,素来体贴父母,端得让人心疼。”

凌大太太叹道,“谁说不是,家里的活,自来她干的最多,有什么好吃的,不是让着妹妹,就是想着爹娘。她这还没嫁人,我心里已是空落落的。”

赵长卿笑劝道,“我听说陈家与大舅家住的并不远,大姐姐纵使嫁了人,回娘家也便宜,无非是换个地方住罢了。”

凌大太太笑,“我也时常这样宽慰自己。只盼她以后过得顺遂,我也就放心了。”

赵长卿笑,“大姐姐这样的好性子,谁会对她不好呢?”

凌大太太道,“她就是太好性子,在家里都是咱们自己人,肯护着她。出了嫁,到了婆家,做了人家媳妇,我就担心她太绵软撑不起来啊。”这时候,凌大太太倒是羡慕起赵长卿的厉害来。想着闺女有赵长卿一半的厉害,也不用担心她在婆家受欺负了。

凌氏笑,“嫂子想得多了,咱家孩子,遇着讲理的自然是好脾性,就是遇着不讲理的也不用怕,娘家离得这般近,难道还会叫孩子受了欺负不成?”

“是啊。”凌氏这样一提,凌大太太越发觉着,凌腾娶个合意的媳妇,对他们长房实在太重要了。不说别的,以后自己的三个女儿也得指望着凌腾照看一眼。若是凌腾娶个跟凌二太太一条心的,以后的事实在难说。

这样想着,待赵长卿出去张罗午饭时,凌大太太私下便将梁大姐的事同凌氏说了。凌氏平日里虽待凌腾亲近,不过,并没有把凌腾看做女婿的意思。凌腾是不错,但,自家闺女更是不差。随着赵勇高升,凌氏的眼界也开阔了许多。

如赵长卿这般自幼念书,行止有度,相貌上乘的女孩子,哪怕自家门楣不高,攀不上真正的高门大户,但是,若想给闺女说个富足人家,绝非难事。

不过因着赵长卿年纪小,凌氏还未想到亲事上罢了。听凌大太太这样一说,凌氏挑眉,“竟有这种事?二嫂莫不是糊涂了。倒不是我势利,腾哥儿这孩子自幼懂事,又是我亲侄子,我自是盼着他好的。凭腾哥儿的条件,若他争气,能二十上考个秀才出来,到时说亲,定能说一户不错的人家。”

凌大太太见凌氏没有半分往自家考虑的意思,只管道,“谁说不是。腾哥儿她娘是想帮衬娘家一把,要按我说,这再帮衬也没有拿自己亲儿子去帮衬的道理。且不说门户人品到底般不般配,就说腾哥儿,咱们看他自小长大,读书多么用功刻苦,年年能拿到学里的奖励,念书上不叫人操半点心,且世事明白,又不若寻常念书人呆板。腾哥儿这样的好孩子,日后定有大出息,若给他说那等大字不识一个的丫头,当真是辱没了他。”

凌氏道,“腾哥儿年纪还小,我看二嫂也就是动动念头,家里就腾哥儿这一条根,腾哥儿的亲事,有父亲呢。”

凌大太太道,“若非如此,委实不能放心哪。”

凌氏心道,侄子凡事都好,就是有这么个不知所畏的老娘,真是耽搁了孩子!就凌二太太这种品性,哪家知根底的愿意把好端端的闺女嫁过去,凌腾再好,婆婆也叫人吃不消哩!

凌大太太中午吃过饭方告辞,赵长卿道,“其实,要我说,大舅母倒不必给大姐姐预备那些衣裳首饰,真有银子,宁可陪嫁少些,给大姐姐置办个铺面儿,或是买百十亩地,每年总有些出息。”

凌氏道,“你说的容易,好地段的铺面儿,少则大几百两,多则上千银子。就是田地,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寻常的田地,五两银子一亩,一百亩就得五百两。若是好地,十两银子一亩都不见得轮得到你。你大舅家这几年虽说宽裕许多,家里姐妹三个,你大姐姐出嫁后就轮到你二姐姐了。铺子田地,给老大就得给老二,少了谁谁乐意呢。”

赵长卿点头,“这也是。”若只陪嫁凌大姐一个,自然是陪嫁得起,三个女儿,就得多思量了。

凌氏笑,“你也别为你大姐姐担心,这日子,不在多少陪嫁多少祖产,我刚跟你爹爹成亲时,家里也不过一处小铺子,你爹只是小旗。只要用心过日子,总能过好。”说到自家,凌氏总有几分自得。

凌氏又问,“那天你去给你二舅过寿,可见着梁家大姐了?”

“怎么没见?”赵长卿笑,“梁大姐是二舅妈娘家侄女,跟三表姐很合得来,我看二舅妈也喜欢她。”

凌氏细问,“梁家姑娘生得如何?”

赵长卿不知凌氏缘何打听起梁大姐,实话实说,“就是寻常人,生得还没三表姐好看,眉眼跟二舅母有些像,说话也跟二舅母像,很自来熟。”

赵长卿跟凌氏打听,“母亲问梁家姑娘做什么?”

“没什么,就问问。”

赵长卿稍一思量,低声对凌氏道,“母亲,我看二舅母很喜欢她,说不定是要给表兄娶了梁家姑娘做媳妇吧?”

凌氏吓一跳,薄斥道,“休要胡说八道!”

赵长卿掩唇笑,“我就一诈,母亲就招了。”

凌氏哭笑不得,拍赵长卿一记,“哪来的这些贼心眼,专往你娘身上使。”

赵长卿是个有主意的人,她趁此机会道,“母亲不用打听梁大姐替表兄操心,且不说这是二舅母一厢情愿,就是腾表兄,他眼界多高啊,能看得上梁大姐?就是外祖父,也不能同意的。”

凌氏道,“不知道就罢了,既知道了,我就想问问。你二舅母素来糊涂,倒耽搁了你表哥。”

赵长卿道,“就二舅母那脾气,腾表兄便是再出众,他家的媳妇也不好做。婆婆刁钻不说,腾表兄一肩挑两房,将来无数的是非。但凡心疼闺女的人家,也不能嫁。”

凌氏瞪赵长卿道,“真个没良心的丫头,你表哥平日间对你最好,你倒这样说他?这嫁人又不是嫁婆婆,只要你表哥以后有出息,不怕没好日子过。”

赵长卿笑,“母亲偏心表兄才会这样说。不说别人,就是大姐姐定亲,大舅母没有不打听亲家为人的。”女人出嫁,与其说嫁男人,真不如说嫁婆婆。凌氏运气好,遇到个赵老太太做婆婆,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她哪知刁恶婆婆的苦处,赵长卿心下微黯。

凌氏并未察觉赵长卿的心情,反是笑着对赵长卿道,“咱们是亲戚,我自然是偏着你表兄的。你那些刁话,出去可不许说,你二舅母再不好,也是一家子,咱们只有帮她瞒着的。兴许你表哥以后有造化,娶个样样都好的媳妇,便是一辈子的福气了。”

赵长卿见凌氏完全没有将她与凌腾挪作堆的意思,暂且安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有没有这种感觉,撑的时候撑死,饿的时候饿死~~~

第89章

朱老太太的寿辰前,赵长卿便将给祖母做的护膝围领手捂子暖帽都做好了,赵老太太笑,“这样好的皮子,做这些小件实在可惜。”

赵长卿笑,“只要是拿来用,怎么用不是用?只要有用就不可惜。再说,这皮子好,能用好几年呢。祖母,我还做了两双厚棉袜子,都交给柳儿了,天再冷一些就能穿了,你要是觉着腿上不舒坦,可得跟我说。”

朱老太太笑,“比以前好多了,往年这时候就肿的厉害了,泡这将将一年的药汤子,早上在院子里溜达两圈都无妨。”

赵长卿眼睛弯弯,“坚持个几年,去了根才行。”

赵老太太深知赵长卿细致体贴,为人颇有几分坚持。起初赵老太太是不想这样天天用药汤子泡脚的,她是个省事的人,不愿意这样折腾。奈何赵长卿天天晚上过来守着她,给她势敷按摩,隔几日还要下针。赵长卿这样懂事体贴,赵老太太心里真是又欣慰又酸楚,笑应,“好,要是去了根,我也跟学个五禽戏,天天练。”

赵老太太拍拍孙女的手,笑问,“不是说今天有诗会吗?你怎么没去啊。”

赵长卿笑,“大家做出诗来,排名次前先看出身,这哪里是做诗?去上几次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了,我有交好的朋友,何必再去诗会凑那个热闹。”

赵老太太笑,“闺中取乐罢了。”

“是啊。”赵长卿道,“大户人家的千金要搏个才名,是有自己的考量。我原本在诗词上就没有多少天分,还不如在家做做针线看看书来得踏实。”

同胞姐妹,赵长卿与赵蓉性子完全不同,赵蓉每月的诗会一场不落的参加,赵长卿则是喜欢同脾性相投的朋友们单独来往。赵老太太笑,“这也好。”

非但赵老太太收到赵长卿的针线,赵勇也收到了。

赵勇一摸这皮子便道,“当真是好皮子,哪里来的?”

“是老祖宗年初给祖母的,要做全身的大毛衣裳有些不足,我就给祖母做了护膝大毛围领手捂子暖帽,还有一些剩的,给爹爹做的护膝和耳捂子。”赵长卿笑,“现在冷了,外头风大,爹爹天天去卫所当差,正当穿用。”

赵勇摸摸赵长卿的头,对凌氏道,“还是生闺女好啊,贴心。”

“是啊,儿子顶门立户,到底闺女更贴心。”凌氏细看赵长卿的针线,笑,“长卿的针线越发好了,比白婆子都强些。”

赵长卿笑,“我做针线慢吞吞的,自然细致些。”

凌氏道,“天生的手巧,我看你用纱堆的花儿就比你大姐姐她们做的好看。”

“孩子是自家的好,母亲看我当然比别人都好的。”赵长卿道,“我现在还不行,上回苏先生用细纱堆出的那支海棠花,母亲也是见了的。我簪在发间去郑姐姐家,郑姐姐还以为是新鲜的海棠花儿呢。”

凌氏笑,“苏先生也是慢慢练出来的。”

赵长卿不再说针线,笑道,“母亲,明年阿腾就六岁了,要是去朱家族学附学,年前还是跟老祖宗提一句才好。”

凌氏笑,“我正跟你爹爹说这事呢,虽说咱们族中也有族学,到底不如朱家,请的先生也都是有功名的先生,讲课上自然更为细致。”

赵长卿笑,“只看腾表兄在朱家族学这几年越发出息,就知道族学不差。我听说腾表兄明年还要考官学。”

“是啊。”凌氏笑,“官学里的先生更好,连进士老爷都有,只是不好考,非得有真才实学方进得去。就这样,官学都要每月五两银子的费用,寻常人家当真是念不起。”

赵长卿道,“母亲,你说,让阿白跟阿宁一起去朱家族学好不好?”

凌氏没想到赵长卿突然说这个,还未待她细想,赵长卿已道,“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跟兄弟一般。苏先生自外地而来,在这里没几个亲人,在咱家这几年,苏先生的人品咱们也是知道的。阿白现在小小年纪,诗书已学了许多,他资质不比腾表哥差,以后科举定有出息。苏先生毕竟是女人,科举上的东西恐怕没有学里的夫子知道的多。哪怕给族学的先生封上些银两,我看苏先生也是乐意的。”说苏白不比凌腾差,绝对是谦虚的说法。赵长卿自幼跟着苏先生念书,是见识过苏先生如何教导苏白的。苏先生母子不过是暂时落魄,一旦苏白考中功名,必有青云直上之时。

凌氏笑,“你跟苏先生商量过没有?”

赵长卿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我有事,自然是先跟母亲和爹爹说。若是母亲爹爹觉着可行,我再去问苏先生,这样于礼数上也周全些。”

对于这些事,凌氏没什么好主意,就问丈夫,“你说呢?”

赵勇是个厚道人,一直记着苏先生对他闺女的救命之恩。而且,这几年苏先生在家里非但教导赵长卿功课,就是赵长宁,现在肚子里装的几本蒙学,还不是从苏先生那里学来的?再者,赵勇常见苏白,哪怕苏先生母子寄居赵家,赵勇也得承认,苏白跟寻常的边城土小子们不大一样。赵勇一个大男人,在卫所也是长官,自然不会差这点决断。赵勇温和的看闺女一眼,道,“长卿说的有理,苏先生不是外人,咱们不过是跟外祖母张回嘴而已。阿白素来懂事,与长宁一道念书,也能提点着阿宁些,只当两个孩子做个伴吧。就是给族学里先生封银的事,不必跟苏先生提。”对凌氏道,“咱们家不差这点银子,你封二十两银子,待此事妥了,我给学里先生送去就是。”

凌氏虽然有些心疼银子,到底家里是赵勇做主,也应了。

赵长卿笑,“那我这就去问问苏先生。”便起身出去了。

凌氏此方抱怨,“老太太先时才说叫咱们节俭过日子呢。”二十两并非小数目。

赵勇低声道,“家里现在并不艰难,倒是阿白,我看那孩子不像没出息的。咱们长宁同阿白一起长大,小时候的情分最难得,我是盼着他们长大了也能像如今这样才好。我没有嫡亲兄弟,阿宁阿宇两个,到底单薄。咱家与苏先生母子也是有缘分了,现在不要计较这些小钱,不论以后阿白是不是考中功名,就是他们母子一直在边城,阿白也不是没出息的样子。日后小兄弟们交好,也能互相扶持。”

丈夫这样说,凌氏方释然,笑,“还是你看得长远。”

赵勇笑,“不过顺手帮一把罢了,都是小事。我想着,咱们不是有大本领的,做不了经天纬地的大事,能在小事上为善,也是好的。”

凌氏笑,“罢了,反正家里不知被你散了多少钱财出去。那些今天三两明天五两的账,到底也没处要去,还不如大方了苏先生。咱们对她好,她自然用心教咱们闺女。”

赵勇呵呵一笑,不再说话,伸手揽住凌氏的肩,凌氏嗔瞪一眼,“大白天的。”轻轻推开丈夫去。

赵勇略有不满,抓住凌氏滑腻柔软的手,“我搂自家婆娘,应当应分。”

屋里也没第三人了,凌氏羞的脸上微红,到底没挣开丈夫的手。

苏先生没料到赵长卿说起苏白上学的事,过一时,苏先生方问,“你跟老爷太太说了?”

赵长卿道,“我已经问过母亲和爹爹,就是多跟老祖宗提一句的事,并不为难。我想着,平日里都是阿白跟阿宁在一起玩儿,若是阿宁去了学里,剩下阿白一个岂不寂寞。而且,我听说族学里的先生都是举人出身,叫阿白出去念念书,多认识几个朋友也好啊。”打量着苏先生的神色,赵长卿问,“难道先生不乐意?”

苏先生从心底缓缓绽开一抹笑,那笑容自眼睛流泄出来,染尽眼角眉梢,“我怎会不乐意?这两年,我一直在想阿白进学的事。官学现在他考不上,私学里略有名气的先生不知有多少人排队等着拜师,朱家族学的名声,我也听说过,自然是愿意。”惊喜过后,更多是欣慰。赵长卿这般有情有义。

随苏先生念书这几年,赵长卿从未见过苏先生这般欢喜,也跟着笑起来,“阿白本就会念书,先在朱家族学念几年,待大几岁,就能考官学了。”

苏先生眼神柔亮,轻轻的呼出一口悠长的气息,良久方道,“长卿,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安慰。”

赵长卿摆出一幅羞羞地慧黠模样,“也没先生说的这样好啦。”

苏先生不禁一笑,握住赵长卿的手,认真道,“我很高兴。”当初会来赵家为师,不过是迫于生计,却不想上苍给了她这样大的一份惊喜。她是真的高兴,不独为了儿子进学的事。赵长卿一直觉着遇到她为师是幸运,殊不知,她能教到赵长卿这样有情有义的学生才是幸运。

这世上,不论什么样的学问,只要用心,都能学来。唯独人品,无关出身,无关富贵,实乃秉性天生。

赵长卿笑,她不知道苏先生因何故落魄至边城,苏先生不说,她亦不会打听探询。不过,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志向: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上不欺天,下不亏心。

既然有机会重活一回,她要活的有情有义有滋有味,她要认真的经营这一生,她要,不愧此生。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今天不要再等更新啦,写到兴头上,不想打断思路更新,明天再看吧~

第90章

苏先生熟知人情世故,赵家愿意让苏白与凌腾一道进学,这是赵家有心照拂苏白。可是,凌腾已非朱家人,何况苏白?这其中,哪怕朱家乐意,族学里先生那里恐怕也要打点一二的。

凌氏同苏先生说起两个孩子一并进学的事,苏先生便提出来了,“这几年,我也攒了些银两,太太千万别推辞。”

凌氏早想通了,怎会收苏先生这些银两,笑道,“咱们这几年,就跟亲姐妹一般,阿白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自小乖巧,在我心里同阿宁是一样的。先生这样,倒是见外了。”

凌氏也会说些暖心的漂亮话,“先不说先生教长卿这几年的辛苦,你这样的好先生,多少人家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真要算起来,去年还是先生救了长卿的性命,现在家里谁有个不舒坦,连大夫都不用请,全是先生给咱们开方子。别说这个了,咱们遇到一处,就是有这个缘分。现在阿白还小,他又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以后念官学,科举,功名,娶亲生子,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先生别同我客气,这不独是为了阿白,原本就是长宁去学里念书,阿白是顺带的事,并不麻烦。”这么一想,苏先生一个寡妇带着儿子过活,也委实不易。凌氏如今日子顺遂,难免多了几分慈悲心。话到最后,也有了几分真意,“阿白是个懂事的孩子,先生这些年的辛苦,天也会报答的。”

苏先生自来豁达,笑,“天底下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我盼着他出息,更盼他平安健康。能做的都为他做的,其他的全看他自己。他愿意念书求功名,我总有办法供计他。”

相处多年,苏先生人品可靠,便是凌氏私下都同丈夫念叨一句,“以后阿白争气考个功名,也不枉苏先生辛苦这些年。”

赵勇笑,“孩子懂事就好。”他性情忠厚,与妻子感情也好,有一些话却不会同妻子说起来。每每看到苏先生带着苏白过日子,他总会想起自己少时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岁月。守寡女人的不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苏先生又是再本分不过的人,这样的人,总是令人敬重。赵勇会想帮苏先生一把,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赵长卿依旧慢悠悠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没几天,楚越下帖子请她过去。

赵长卿还以为又是去做挡箭牌,不想真是去将军府。楚越寻了赵长卿一道做针线,还有个陪客——楚渝。她很久没见过楚渝了,以为楚渝是军中事忙,却见楚渝面色带着些许憔悴,赵长卿不禁问,“楚哥哥,你病了吗?”

楚渝穿一身湖蓝色滚毛棉衣,宽宽大大的,中间连腰带都没勒,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梳作髻用缎带一绑了事。楚渝斜歪着靠在榻上的一只桃红色的暗花引枕上,笑,“没事没事,都是做兄长的本分啊。”

赵长卿立刻明白楚渝这是挨打了,楚将军教养子女时规矩很大,不过,楚将军的规矩格外奇特也是真的。楚渝楚越是龙凤双生兄妹,听楚渝说,自来犯错,他犯错是他挨揍,两人一起犯错也是他挨揍,最悲催的是,楚越犯错,还是做兄长的楚渝挨揍。

好在兄妹两个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极好,楚渝并不计较这些。楚越给楚渝身后腰间垫个软垫,道,“爹脾气也太暴了,我就随便说了两句。”结果,他哥挨顿打。

楚渝无奈,“我早就跟你说过,在爹面前你少说话,凡事有我来说,你就忍不住。”

楚越弯着眼睛赔笑,“我这不是一时没忍住嘛。等下回,我一定一个字都不说。”

楚渝摆摆手,“以后你就不归我管了,让小梁子倒霉去吧。”

楚越有些害羞,“难道你就不是我哥啦?以后有事我还得找你。”

赵长卿十分灵光,笑嘻嘻的问,“这么说,楚姐姐与梁哥哥的事已经说定了。”

楚越含笑不语,拉赵长卿在自己身畔坐下。楚渝道,“险些赔进半条命去,这要再妥当不了,我得给这丫头拖累死。卿妹妹,来,跟哥哥说会儿话。”

赵长卿笑,“这我就放心啦,事情定下不来,我也怪担心的。”

楚越笑嗔,“你才几岁,还知道担心啦?”

赵长卿笑,“怎么不担心?回回跟你出去做挡箭牌,我一直想着,不过明路总不是常法。楚姐姐门楣高贵,梁哥哥现在就已经是百户,真是相当的了不起了,可是,跟楚姐姐比还是差一大截。要寻常人眼里,恐怕都得觉着这桩亲事不相宜。可是,我看你与梁哥哥在一处总是那样欢喜,如果真换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可能楚姐姐不能像同梁哥哥在一起时的欢喜吧。”

“我心里担心你,又不知要怎么跟你说。有人觉着贫贱夫妻百事哀,有人觉着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也不知怎样是好。”赵长卿很替楚越高兴,笑,“如今能光明正大的把事定下来,自然是最好的。”

楚越笑,“青远哥虽然官职不高,也不是贫贱好不好?我爹当年也不过就是个六品百户。”

赵长卿笑,“我就是这样一说。我爹一把年纪熬个百户出来,我们一家子都高兴的了不得,我哪里会瞧不起梁哥哥官职低。就是整个边军看过来,如梁哥哥这样年轻的百户都不多见呢。”

楚越一笑,“我知道,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