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遥果然是个重诺的君子,说要和她秉烛夜谈,结果真的就拉着她聊了半宿,从国计民生到江南匪患,从朝廷吏治到边疆战事。要不是搜肠刮肚地把她仅剩的那点政治历史知识掏出来应付,她恐怕只能做于遥面前的一头蠢牛了。终于,在她连着打了十八个呵欠之后,这位于先生才意犹未尽地派人送她回房休息,还殷殷叮嘱明天务必要继续促膝长谈。

救命哇!她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国人说有所失即有所得,西人说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同时又打开了一扇窗。杨不凡在牺牲了半宿的宝贵睡眠时间之后,马上得到了一个香甜美梦酣畅睡乡的补偿。她捂着棉被,抱着枕头,迅速地在黑甜乡里沦陷,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淡笑。嘻嘻,没有殷无命那厮的打扰,果然睡得很畅美,唔,明天见到他时,不知又摆出一张什么样的冷脸给她看…可是,这不能怪她啊,和一个看了一天春宫图的男人同居一室?有这种想法的女人脑袋一定是给驴踢了…所以她才想办法离他远远的,所以她是聪明的正常女人,嘻嘻…

可惜,仁慈的上帝虽然给她打开了一扇窗,却没打算给她留少许的时间为她聪明的脑袋沾沾自喜上一番,甚至没有给她留足够的时间唤醒她不够清醒的脑袋。因为,当她第二天日上三竿时醒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并不是某人的冷脸。

杨不凡打着哈欠,耙了耙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半睁着眼睛脚步不稳地打开房门,右脚一抬就要跨过门槛,两手一举就要伸个大大的懒腰。就在右脚要跨不跨,双手要伸不伸,脑袋要抬不抬之际,将睁未睁的双眼不意捕捉到一片壮观的景象,让她所有的动作瞬间凝固。她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有点发痒。抬起的脚悄悄地退回门槛里面,伸不上去的手臂拐了个弯揉了揉脖子。

当房门前突然出现几千人同时面色凝重地望着你,谁都会下意识地打个冷战,不寒而栗,全身上下几万根汗毛全部集体立正站好等待检阅。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这些人是准备用一个大型团体操表演来娱乐她这个教主的,尤其是在这种人人自危悲哀伤感的气氛里。她是准备今天一大早看殷无命那厮阴郁发青的冷脸来着,可是这么多人齐齐亮出阴郁悲哀的小脸给她看,实在太过生猛,大大地吃不消。

她挂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向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于遥发出求救信号。

“呃…于先生,你们要干吗?”看着眼前乌丫丫的一大片人群,她极其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艰难地发出一声询问。

“于某带领数千位乡民父老,乞教主施援手搭救摩崖岭上的难民。”于遥深深看了她一眼,拱手为礼,作了个九十度的大揖。

她聪明的脑袋听出来了,这一句话里,含有一个关键词,那就是搭救二字。可是,跟搭救这个词儿连在一起的时候,她杨不凡通常都是做宾语的,第一次听见把她放在这个词儿的前面坐主语,这种经验真是新鲜刺激又令人心潮澎湃,难以抑制的兴奋之下又是那么的不真实,让她有拔腿狂奔的冲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一早,官府派兵围剿摩崖岭,所有下山的路已被团团围住,我数千乡民此次陷入绝境,插翅难逃。于某教唆乡民变匪,自知难辞其咎,情愿领罪,可是却不忍连累这些乡亲同陷囹圄。于某一人之罪,怎能累及无辜?万望教主怀仁慈之心,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不是吧?!官兵围剿?她这辈子到底是不是跟土匪犯克啊?要不为什么她到哪个土匪窝,哪个土匪窝就要被围剿一下?不过话说回来,上次六皇子围剿流云寨只不过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假公济私罢了,可是这一次…官兵剿匪这么大件事,她能帮得上什么忙哇?!“于先生,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您凭什么认为我一介区区小女子就能拯救这数千人于水火啊?别说我一点武功不懂,送上门去不够他们打一顿的,就算我武功超群,以一敌百,成千上万的官兵我要怎么对付?”

“杨教主休要过谦,贵派铁血四堂威震江湖,声势壮大,如能出手相助,必定能够为摩崖岭化解此难。”

“你的意思是让我豁出去四堂的人马跟官兵玩儿命?”

“…”于遥看了她一眼,默默地下头去,半晌不语,许久终于垂首叹出一句话来,“请教主拔刀相助,于某不胜感激。”

她斜靠着门框,缓缓地滑坐在门槛上,垂下脑袋使劲抓了抓头发。跟官府作对,这是造反大罪吧?她何德何能,在青春韶华之际还能碰上这种千载难逢扬名立万的机遇?俗话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再来个鬼啊!这种捧着脑袋扬名立万的方式她才不稀罕好不好?!她还没活够,还没吃够殷无命那厮的豆腐,还没把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撵个干净,还没好好挥霍一下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还没好好过过万人之上一教之主的瘾头…

身子往后一仰,后脑勺抵着冰凉的门框,她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无力地抬起眼角斜看着面前垂手而立静候佳音的人,发出一阵心灰意冷的声音,“喂,于遥于先生,你昨天诓我到山上来,是蓄谋的吧?”

昨天才把她请上山,今天一大早官兵就已经团团围住了摩崖岭?哼,官府剿匪这么大件事,没道理在围剿当日才知道,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一路开进深山,闹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早就有探子回山报告了吧?把她带上山,然后告诉她大家已经被官兵包围了,逃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有齐心协力跟官兵死磕,才有逃生的机会。使她只能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孤注一掷,逼上梁山。

“…于某也是情非得已,望教主见谅。”山风过处,青衫飘扬,无限惆怅。

杨不凡一声苦笑。哈!如果道歉管用的话,要官府干吗…

走了好长的一段山路,又翻过一个小山头,她终于来到殷无命住的小院子。

把她和殷无命的房间安排得远远的,离得越远越好。这就是她昨天对于遥最后的要求。如今,这个自作聪明的举动显得多么愚蠢,当她需要他时,不得不长途跋涉地跑来见他,带着灰溜溜的狼狈相,等着他来看自己的笑话,可怜巴巴地向他诉说上帝是如何为她留了一扇窗却又残酷地在窗子上装了铁栏杆把她困住,等着他来嘲笑自己的无知。这厮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拼命践踏她一文不值的自尊,把她神圣的教主威严蔑视个彻底。

进了院子,她看见殷无命那厮正坐在梅花树下,黑色的头发和貂裘上落满了雪白的梅花瓣,手里握着一册书卷看得入神,仿佛浑然没有觉察那由远及近深深浅浅的沉重脚步声。

“殷无命,如果我们活不了多久了,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他凝住的视线从书册里飘出来,转了个方向斜斜瞅住她一脸世界毁灭的表情,微拧了眉,浓眉一颤,“…你又在做什么?”明显地一副嫌弃和质疑她的人品的神态做派。

“要不…我们现在就洞房吧?”她转身坐在他对面,双手交握在胸前,诚恳无比地深望着他。

“…”颤动的浓眉皱得更紧,眸儿一眯,手腕一摆,薄薄的书册带着劲风嗖得甩在她面前。

“…呃,春宫图我就不用看了,在多年的教育和言小的浸淫之下,本人对基础生理知识的掌握还是足以支撑实践活动的…”说着,她悄悄地将那本书册往他的方向推了一推。

“哼,可惜,本人现在对官兵剿匪的兴趣比对洞房的兴趣大得多。”

“噢,…咦?”她失望的脸瞬间变做惊讶。他在说剿…剿匪?!

长指一伸,捏住书册的一端提起来,将折起的册子展开举在她惊恐圆睁的双眼前,让她看个清楚。

呃,不是春宫图哟?原来是…春秋堂的函报!“你已经知道我们被官兵围困的事了?”

“我们所到之处,皆有堂中弟子将方圆五百里之内一切异动呈报给我。”不然她以为,他怎么敢只身匹马地带着她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你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还眼睁睁地看着我自己往龙潭虎穴里跳!”

他不屑地挑了挑眉,爱莫能助地扯了扯一侧的嘴角。“我有让你看这些函报的,谁让你自己偷懒,不原意看。”

“那些文绉绉全是古言的东西谁耐烦看啊?你就不会拣重要的口头汇报给本教主听?现在到底要怎么办?我们插翅难飞了,难道真的要调集人马跟官兵打个你死我活?”

“我春秋堂弟子从来不做乱民,就算入了魔教也一样,所以,杨教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咦咦咦?居然不听教主调令,你公然抗命,大逆不道!”

一声冷哼从对面传来,接着眼前一暗,顿时一切景物瞬间消失。杨不凡伸手在脸上一顿摸索,抓下一张白纸来,“你…想拿白纸闷死本教主哇!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

话音未落,只觉得手上一暖,右手已经被他握在掌中,硬生生地塞进一只毛笔。“写!”

“想用写毛笔字的酷刑来累死本教主啊?大逆不道啊大…”

聒噪吵嚷的声音戛然而止,殷无命的手自她的穴道上悠悠地收回来,嘴角一撇,伸手拧了拧她气呼呼的脸蛋,“话真多!你可知此次全权负责河阳十八县赈灾的钦差是谁?正是和你交情匪浅相看两相厌的澧王殿下,他两天前已经亲自驾临河阳县,正在巡视赈灾情形。你还不写信向他求助?只要你价码开得让他满意,求他放过这满山的灾民又有何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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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周六那两章是存稿,周末两天去旅游了,没写文,见谅见谅!

好困好困,去洗洗睡了…明天再写吧。

58

58、神灯巨灵...

河阳县衙的大堂里,一派气氛肃穆人人自危的景象。端坐在堂上的正是六皇子澧王爷李晋,大堂两侧,站立着两列威风凛凛的卫士,而堂下的地面上,则呼啦啦跪满了一地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口的人。

澧王面色凝重,紧皱着眉头,双唇抿成一线,脸上不见任何柔和的线条。他稍稍侧身而坐,以一肘搭在案面上支撑起上身的重量,右手则不停地轻叩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虽然大堂上满满地都是站着跪着的人,却寂静得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叩桌面的响声节律性十足地在大堂内回荡,每响一下都跟人们的心脏产生共鸣,让人的心跳不由得随着这响声自动调整为同样的频率。

冰冷的视线往堂下一扫,威严的声音随即响起,“叫你们办的赈灾米粮,为何现在还不见踪影?没看见路上的灾民已经快变成枯骨了吗?!”敲击桌面的手指遽然一收成拳,狠狠地砸在案头,惊得满堂人心肝脾肺肾猛得一颤。

“王爷,非是臣等办事不尽心尽力,实在是无处筹集啊。官仓里的米已然悉数取出送往各处粥棚施舍灾民去了,而本地米商大户的粮仓,大都被刁民土匪洗劫一空,抢个罄尽,确实拿不出存粮。”

“那就往周边各州府买粮借粮!北边的玉州,南边的江州,不都号称富庶之地么?赈灾银两在手,本王就不信有钱买不到粮食!”

“王爷息怒,周边各省府都已经问过了,灾害之年,收成不丰,粮食紧俏,各地的粮店米行都借机哄抬米价,近几月已经涨了两三倍了。我们找上的那些米商一听说是官府平价购粮,马上变了脸色,纷纷推说自己早已无余粮可卖,不愿再与臣等接洽。”

“奸商!统统都是奸商!”澧王拍案而起,竖眉横目,怒气冲天,一张脸气得青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哼,告诉他们,本王奉旨赈灾,谁要是敢不卖粮给我,就治他个违逆皇命,公然抗旨的欺君之罪!传令下去,即日起各府官员募粮之时,一律带兵前往,若遇到这种不法奸商,马上给我就地严办!”

地上的官员惊愕地一抬头,互相对看了几眼,面面相觑。带兵办粮,还就地严办?这恐怕…不合律法吧?这澧王爷虽然深受皇上宠信,毕竟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只会意气用事,不知其中的利害。

正在堂上堂下一片风霜酷寒之际,从大门口跑进一个侍卫浑然不觉地闯进这片凄风冷雨中来。“启禀王爷,县衙外有自称魔教春秋堂的人手持御扇为信,说有一封书信要面呈王爷。”

“不见!”气头上冲口而出的话一说完,他突然愣了一下,马上叫住就要转身离去撵人的侍卫,“等等,你是说魔教…?”魔教?是他知道的那个魔教吧?那个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的魔教吧?

“是,王爷。那人说此信是他们杨教主亲笔写给您的。”

哼,果然没错,他还能认识几个杨教主?“让他进来!”

御扇是真的御扇,正面名家山水,背面是父皇亲笔题书,雄浑中不失飘逸;信也是真的杨教主的亲笔信,横竖撇捺,完全不成章法,一笔拉到最后,还要哆嗦个几下,非要抖出点风格不可。

快速扫过潦草又不堪入目的笔迹,对信中所要表露的意图已然心里有数。气定神闲的将信笺叠好放入袖袋,缓缓开口问道,“围攻摩崖岭的是何人啊?”

地上的官员看他转变得很突兀的脸色,拿不准他这是气急之后的淡定,还是怒气冲心的错乱,片刻不敢怠慢地回道,“殿下,围攻摩崖岭的乃是河阳守备张洛。”

“嗯,很好。”他紧绷的脸上唇线一勾,冲地上的人挥了挥手,“传令下去,让张洛围而不攻,原地侯命。”说罢,又转头向那个魔教春秋堂弟子道,“给你们教主带三个字回去。”

凭什么?!

杨不凡鼓着眼睛听完那个传话弟子带来的三字箴言,张大了嘴巴不置信地倒抽了一口气。

凭什么?虽然大家关系很清白,好歹当初也是不清不楚的暧昧对象,他就不念一下旧日情分的咩?就算他当初对她曲意逢迎是别有用心,最后还不是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了?利用完人家就翻脸不认人,是好没江湖道义的无耻行为!什么叫忘恩负义?!什么叫兔死狗烹?!一言以蔽之:当朝六皇子澧王晋也!

她双手叉腰,气呼呼地唤来几个春秋堂小厮。驾车备马,本教主她要亲自去同那无情无义的人理论!

从下山到直杀入河阳县衙,一路上畅通无阻,顺利得令人咂舌。传说中围攻摩崖岭的官兵也识情知趣地为她大开方便之门,无人刁难喝止。

某位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的王爷正在县衙后院里翘起腿来悠哉游哉地喝茶,毫不介意自己已然成了别人心目中背信弃义的小人。右手提着茶杯盖儿拢了拢漂在水面上的茶叶,凑上唇儿抿了一口,茶水顺着口腔入喉,苦涩的味道惹得他额头一皱。

“王爷,魔教教主杨不凡求见。”

求见?只怕是兴师问罪吧。“嗯,带进来吧。”

杨不凡大步流星地冲进后院,远远地看见紫袍玉带金冠束发的人影,才猛然间想起,在这位王爷面前,她似乎从未沾过上风。唉!自古民不与官斗,有求于人自当低声下气,她忍。

“杨不凡,你怎么今日有空来河阳灾区看望本王啊?”

“呵呵,王爷才接到了小女子的信,怎么这么快就给忘了?我来河阳好几天了,现在暂时住在摩崖岭。王爷想必是赈灾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应接不暇,就健忘了些。千万要注意身体,不要操劳过度,忧思成疾啊。”

他没有马上接话,茶杯盖儿在茶碗上“叮叮”拢了两下,抬起眸儿来自上而下地看她。看了半晌,才淡淡开口道,“坐吧。上茶!”

唔,气氛有点怪异,还是不宜妄动,静观其变好了。她默默地坐在一旁,接过侍女送上来的热茶,掀起茶碗的盖子向茶水吹气降温。

“杨不凡,本王跟你认识多久了?”

咦?套近乎攀交情?嘿嘿,正中下怀,大家就来一起数一数他对她做过多少落井下石的事吧!“算起来,应该半年有余了吧。”

“半年了…”他略一沉吟,放下手中的茶碗,向她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这半年来,你可真是叫本王刮目相看啊。只要你一出现,总是能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该说你运气好呢,还是本领大呢?本王初见你时,只觉得你这个女人有趣的很,现在再看,却发现你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一个闺阁女流,不在家捻针引线,裁衣制鞋,却总是爱抛头露面,招摇过市,还创个什么魔教。更出奇的是,但凡你要做的事,还偏偏就做成了。”

“…”呃,哪里哪里,想当初她还想勾引他来着,结果不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嘛。

“…杨不凡,你是个特别的女子,能认识你也是本王的造化。我知道你此次前来是为了摩崖岭数千匪民的事,可是我告诉你,这些匪民寻衅滋事,危害一方,罪无可恕,根据朝廷律法,是绝无可能得到宽赦的。”

“但是他们本来就是灾民,不是土匪啊!只因生活所迫,他们才会走上这条路,也仅为了糊口而已。况且,就算你抓了他们,去哪里找这么多牢房容纳?”

“所以,我才给你这个求情的机会。”

“咦?”

“我可以答应你,放过这些匪民,不过,你要为我做三件事情。”

切,她又不是阿拉丁神灯里的怪物巨灵,动不动就跑出来满足人家三个愿望。“是…什么?”

“那两件先欠着,等我想起来再找你。眼前这件么,最简单。”他抬头瞅住她。

“…”为了几千条人命,豁出去了。“好!说吧,是什么?”

“帮我筹措赈灾米粮五万石。”

咚!椅子翻倒的声音。杨不凡狼狈地滑倒在地,低声痛呼了几声,伸手揉揉摔痛的屁股,赶紧攀着椅子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土。“没搞错吧?!上次募捐来的两百万两银子都是东拼西凑,坑蒙拐骗,敲诈勒索,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现在还要我筹米筹粮?你拿钱去买就好了啊。”

“我要是能买得到,还求你做什么。”

“你堂堂王爷都买不到米,我去哪里给你弄米啊!我这辈子认识的唯一一个跟米有关的东西就是什么盈通米行的名叫朱大同还对我有非分之想的烂人!难道我要牺牲色相委曲求全把自己卖给他换米?…你…你居然还敢给我露出那副‘牺牲一下也好’的表情!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啊!”

“盈通米行是京城第一大米行,能得到他的助力,此事自然就不难办。”

“休想!休想!休想!”

“那么…那些匪民…”

呜呜…救命哇!她被人胁迫了!

“假哭得真难看!”身边悠悠传来一个声音数落她的哭容。

“你…你还说我…”她哆嗦着手指指向那个胁迫她还奚落她的人。

“不是本王。”澧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向身后看看。

她猛地回头,撞上一双带笑的眼眸。“殷无命?!你怎么来了?”

“我怕有人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卖了,所以就跟来瞧瞧。”

“…”呃,她好像已经把自己给卖了。他现在担心会不会太迟了点?

殷无命转身面向澧王,拱手道,“王爷,粮食的事我魔教应承下了,请你网开一面,放过摩崖岭的灾民。”

“噢?粮食何时可备好?”

“七日之内,即可备好十万石粮食,比你期望的还多上一倍,必能解河阳无粮之困。殷某写下字据,请王爷凭字到周边各地盈通米行去取粮。”

嗳?盈通米行不是猪大肠家的咩?何时开始听从殷无命的号令了?她看着殷无命胸有成竹的模样,眨了眨迷茫大眼。

“盈通米行现在不姓朱,姓殷。”敢调戏他的女人?他有的是办法对付那头猪,把他们家的产业抢过来占为己有,刚好是他最擅长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呃,再强调一下,章节的名字不重要。我没有要突然转向奇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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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半半的文案出炉了:

——人生在世,安身立命,有两点需谨记:第一,不要惹上司;第二,不要惹黑道。

——呃,如果这两类易燃易爆危险品她都不小心惹上了呢?

——愿上帝与你同在,阿门!

这样写会很逊吗?会不会不够耸动?要不要稍微再耸一点?

59

59、后妈作风...

澧王已经答应撤兵了,数千灾民性命无忧了,他们在摩崖岭上也盘桓了两三日了,该走了吧该走了吧?

她摇了摇殷无命的胳膊,一脸恳求。老是在山上呆着好没意思的,虽然梅花开得很美,整日被于遥缠着讲治国之策也挺闷的呀,她治教都是赶鸭子上架了,还治国?这种人就应该放到澧王府或者朝堂里唠叨去,这才叫天生我材必有用。

他横了她一眼,忍住敲她爆栗的冲动。一大堆烂摊子还没收拾,居然就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她这个魔教的教主,总是说风就是雨,无端端招惹些麻烦,他则像魔教的管家婆子,跟在后面补缺堵漏,收东捡西。

“于先生,虽然王爷已经答应撤了围攻摩崖岭的官兵,可是匪患一日不绝,河阳县便一日不得安宁。转眼便是春耕时节,眼下大水已退,这山上的数千灾民,还请于先生说服他们重归故土,再事耕作,即便朝廷还念着他们的罪愆不愿给他们发放赈灾粮款,我魔教愿意每人贴补些钱粮,让他们安居乐业,温饱度日。你看如何?”殷无命向于遥道。

于遥闻言动容,深深一揖:“殷堂主,魔教仁德恩义,于遥和百姓们铭感五内。此番安排正合我意,大恩大德于某无以为报。”

殷无命一抬手,“于先生客气了。此外,还有一事甚是为难,不知怎生处置。”

“殷堂主请讲。”

“灾民虽可重返故园,但摩崖岭原有的山贼失耕多年,无以为生,不知于先生可有为他们打算过?”

“殷堂主思虑周全,所言极是。于某出身乃是河阳士绅,祖产虽算不得殷富,也有百余亩良田可供生计。如果这些山贼有意回归乡土重事农耕,我便分些田地出来给他们租种,每年收些薄租即可。不过,若他们不愿从耕么…”于遥顿了顿,向杨不凡一拱手,“杨教主,于某有一事相求。”

正在一旁打盹的杨不凡猛地一激灵,抬起头来。“…咦?”怎么突然扯到她?

“于某愿率山上诸匪加入魔教,此后受魔教约束照拂,听教主号令召唤,行仁善之举,再不滋事扰民。”他言辞恳切,肃然而立,一袭青衫,正气浩然,犹如松柏傲然挺拔于峻岭,日月昭昭辉映于峰峦。

杨不凡看直了眼,只觉得脑袋一热,右手向桌上猛地一拍,激动地站起身来。“…好!于先生,我便让你做魔教仁善使,统率摩崖岭!”

两束凌厉的目光霎时向她身上射来,如芒刺在背,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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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命很生气,杨不凡很难捱。

她瘪了瘪嘴,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地侧眼看了看他。她也是为了魔教的发展壮大着想么,于遥一看就是仁义之士,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青年,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肯定是魔教的栋梁之材,就收进来一下下怕什么?她是招教徒咩,又不是充后宫,他生的哪门子气。

“不许扁嘴!”殷无命拉下俊容,厉声喝斥。“好好给我跪着面壁思过。”也不同他商量一下,就擅自招进来一群山贼土匪,这个女人做事不经大脑的毛病又犯了!她也不想想,这些山贼不事生产,若不为匪,又没有其他生计过活,岂不是要魔教白养着他们!他春秋堂可不养吃白食的…嗯,除了她这个吃惯了闲饭又无可救药的女人。真是伤脑筋!

她伸手揉了揉酸痛的后腰,额头打了个死结,幽怨地对他翻了个白眼。马车本来就很颠簸了,非要让她跪在车厢里面对着车厢壁反省,纯粹是虐待啊虐待!他不把她这个教主放在眼里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变本加厉地体罚她,摆明了就是把她当成橡皮图章在用嘛,而他才是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的CEO,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奸臣,面善心恶阳奉阴违的阴险小人。唔…

殷无命使劲闭了闭眼,咬紧牙关不去看她的可怜相,不去想她的膝盖是否跪得疼痛。哼,他已经悄悄地在她膝盖底下加了两个软垫了,会痛才怪。今天她不好好反省,休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