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颖没有伸手去接道:“太冷了,去小厨房烧点热水来。”

乐俊愣了一下,茶壶是温在小炭炉上的,保证随时都是适宜的温度。陆颖连手都没有碰一下,怎么知道太冷。也许她觉是想弄点热血洗洗脸?

“恩,您先躺回去不要着凉,我去去就来。”乐俊根本没有想到,陆颖出了这间房就只去过花园,怎么会知道院子里还有单独的小厨房?

等到乐俊走后,陆颖重新又从被子钻了出来,随手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重新打量着房间。过一会,她伸手在床头一块花纹上按了一下,又再床尾的一块花纹上按了一下。这时,床边突然缩进去一块砖,她在里面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有些不算精致甚至有些拙朴的小玩意,一个做得歪歪扭扭的旧荷包,上面看不出绣的什么东西,一支酸枝木做的弹弓,一颗狼牙齿,几根红色的马尾巴的毛,还有几张纸。

陆颖怔怔得看了这些东西半晌,有些影像又浮现在脑海里,只是这次出现的很平静,很自然,并没有感觉到先前的晕眩和难过,仿佛就是一觉醒来想起昨天夫子布置的功课还没有做好一样,虽然出现有些突然,却并没有让人感觉到吃惊和不适。

我回来了么?

她有些茫然。

“尿床精,你跟你姐姐一样,长得又丑又讨厌,我才不会喜欢你呢。”她冲着一个小男孩做着鬼脸,故意做出一副鄙视的样子。

小男孩看着她,瘪瘪嘴就要哭。

一个小女孩冲了过来,拦在小男孩身边:“司徒端敏,你再欺负我弟弟,我就要你好看!”

“书呆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他了?”她递了个眼神给旁边的伙伴——另外一个小女孩,两人靠在一起笑眯眯的看着势单力薄的对手,很有点狼狈为奸,以多欺少的架势。

小女孩见自己斗不过两人,只好拉着哭红了眼睛的弟弟走了。

两小女孩看着对手气呼呼的走了,笑做一堆,得意洋洋的很。

“小秦子,你说书呆子会不会去你娘那里告状?”她突然转了转眼睛,对伙伴说。

伙伴不以为然:“要告状也是告倒你娘那里去,管关我什么事。”

她笑嘻嘻道:“我母王要是打我,我就跑我父君那里去哭,我父君还才不会让她打我呢!”

伙伴哼了一声:“你有爹难道我没爹吗?难道我不会去我爹那里哭嘛?"

她狡黠的说:“问题是你爹拉的住你娘吗?上次你还不是被你娘揍得叫得惊天动地。我父君要把脸一板,我母王就只会陪笑了。”

伙伴这下懵了,恼羞得说:“早知道刚刚就不出来帮你撑场子了!”

她拍着伙伴的肩膀:“你傻啊,你不会往我家跑吗?你娘见到我娘,自然不好意思当着我娘的面揍你了!”

“喂,你不是说尿床精又丑又讨厌,怎么这次他送你自己绣的荷包你又收下了啊?”伙伴说。

她不耐烦道:“你懂什么?虽然尿床精长得丑,可是毕竟是个男的。他第一次绣的东西送给一个女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你也不看看,咱们这一排里,有几个收到了男孩子第一次绣的荷包。”

伙伴哦了一声,然后老实道:“那荷包绣的好丑,你真的要戴?我弟做得都比他的好看。”

她拿着丑不拉几的荷包看了看,最终皱起眉头:“带出去是有些丢人,干脆放在家里好了。尿床精也是的,怎么不多练几次再送给我。”忽然转头道,“你弟不是也在做荷包吗,让他也做一个给我。”

伙伴立刻变脸:“你少打我弟弟的主意,他做得第一个荷包自然是给我的。”

她顿时笑弯了腰:“你真傻,自己弟弟送的有什么意义啊,要别人家的弟弟送才算呢!”

伙伴想了想,然后道:“那也不能白给你了,你要拿东西跟我换。”

她问:“你想要什么?”

伙伴道:“上次你从我娘的飞云屁股上拔的毛给我。”

她立刻拒绝:“那可不行,我可是想了好多办法才拔到的,下个月要和瑾王府的那个混蛋比赛。飞云是大家都知道的最烈的马,如果有它的尾毛我一定会赢。”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走过来一巴掌拍到她脑袋上:“小兔崽子,我是说那天飞云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原来是你搞得鬼。我警告你,你再敢动它我就把你的毛扒光!”

伙伴幸灾乐祸的说:“娘你看吧,我就说不是我拔的。”

仅接着又一巴掌拍到伙伴头上:“如果没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帮忙,她怎么能接近飞云?”

中年女子摇摇头:“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整天不求上进就知道祸害别人。拔马尾毛居然拔到飞云身上,它的蹄子是真踹死过人的,你们两个黄毛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倔强认真的抬起头:“若不是飞云踹死过人,谁来拔它的啊。端和那家伙叫嚣的再厉害,也只敢去招惹脾气温顺的跟男人一样的马,没胆子又没大脑的蠢货,我这次不给她下下脸子她不知道怕。上次害我姐被马踹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我总要出口气回来。”

“我真不知道该说高兴还是说难过好。”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抱着她,“你把司徒端和揍了一顿,结果反让你皇祖母看入了眼。可东宫岂是那么好住的?爹知道你聪明,可是毕竟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是你能够顾得过来的。你娘和你几个阿姨没有挣到手的东西就轻飘飘落在了你的头上,往后你就成了众矢之的,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她把脸从年轻男子的胸口伸了出来:“娘,我不是要争这个储君的位置。可是皇祖母既然给我了,我也没有必要装怂吧——那可不是大女人所为。大不了以后我不再贪玩,努力上进些,让那群狗屎没话可说。”

年轻男子捏捏她的脸:“还说上进呢,满嘴粗话,什么狗屎不狗屎的。你以后就是大人了,既然坐了这个位置,就没有把你当七岁小孩看待,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她有些不满男子的啰嗦,道:“知道了。”

年轻男子道:“我和你母王商量过了,给你定了陆家的长孙做正室,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

她惊得跳了起来:“尿床精!我才不要呢,这个小子六岁了还尿床,午睡一会救弄得我一身臭味。我才不要他做我夫郎呢!”

年轻男子拧起她的耳朵:“又说粗话?”

“嘶——轻、轻一点,父君,好疼!”她捧着耳朵,“不叫了,我不叫了不成么?父君,你和母王怎么会想到让尿,呃,我是说小双做我夫郎呢?那小子长得又不好看,又呆呆的,一点都不好玩。”

年轻男子放开她的耳朵:“那叫矜持有礼貌,男孩子怎么能跟女孩子一样咋咋呼呼的。陆双凡事知道分寸,

不和你胡闹,正是我喜欢的性子。他是陆相的长孙,是你二叔爷的侄子,如果他嫁给你,陆相将来对你肯定会多看顾一些,至少不会刻意为难你。而且,当年若不是因为我,你二叔爷就是你母王的正君,也许还是太女正君,未来的皇夫。堂堂丞相之子做不得正室,我一直觉得愧对他。现在你祖母改变主意不再计较我的身份,将你立做太女,我总要补偿陆家一二才好。罢了,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大人的事情,你听不懂就罢了。”

她静静的听着,年轻男子虽然说得复杂,但是她也模糊听了八分懂,没有再说反对的话。

她拉着小男孩站在湖边:“看,这里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以后若是我被关了禁闭,你就到这里来找我玩。”

小男孩乖乖的答应了,又好奇的问道:“你被关禁闭怎么还能出来?”

她自豪地笑道:“本太女自有办法,你知道就行了。”

过一会,一个大女孩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看见小男孩有些惊讶:“敏敏,你怎么带他来这里了?你不是说不让别人知道这里的吗?”

她努努嘴:“小双现在是我男人了,带他来有什么不可以?”

大女孩似乎想反驳,但是看看女孩的表情,有些不高兴道:“你以前不是觉得他很丑不喜欢他的吗?”

“那是以前啊。”她接话道,拉着男孩的手,“可现在他是我的男人了,我就越看越觉得他漂亮。”

小男孩羞涩的捂着嘴笑,可没有说什么。

大女孩嘀咕道:“七岁的小丫头,懂什么男人不男人的。”

她白了大女孩一眼:“我不懂,难道你懂?你虽然大了两岁,可还没定亲呢?我都有夫郎了,你呢?”

大女孩面色尴尬无比,气鼓鼓的蹲在一边。

她向小男孩道:“不过如果我住进东宫了,你就不要来这里等了,直接来宫里找我。”

小男孩有些为难:“姐姐不会让我来的。”

“她敢!”她瞪圆的眼睛,“你要是敢拦着你,我就叫我姐和小秦子揍她。”

“那可不行。你们要是打了她,祖母和娘亲会生气的,更不会让我来看你了。”小男孩连忙阻止。

“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你现在是我的夫郎,难道来看我也有错?”她想了一想,认真交代,“没见到我的时候,你也要记得每天都要想我,用力的去想,知道么?如果让我知道你没有想我,你就死定了。”

小男孩又一次点点头,仿佛这是一个非常重要必须完成的任务。

“你这次做得很好。”威严的老妇人坐在她面前,难得没有吝啬她的笑容,“本来以为只要挑拨一下燕皇夫和淑君之间的关系就已经达到我们的目的了。没有想到淑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了那小丫头的命。燕帝最宠爱的孩子没了,想来此刻正愤怒的要命,可惜她又不能动淑君的父家。”

“可是赵楠死了,燕皇夫又拿什么和淑君斗呢?这样一来内战还打得起来吗?”她有些担心的说。

“错。你只看到一面,没有看到另一面。淑君害了赵楠的性命,自然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赵榕上位,但是燕帝不论是从哪个角度,都不会希望赵榕做太女的。淑君父家的势力已经有尾大不掉的趋势,燕帝怎么会让自己的继承人将来成为外戚的傀儡呢?所以她一定会想办法树立另外一股势力与赵榕对抗。如果赵楠不死,燕帝为了保护她,暂时还不会去刺激淑君的父家,甚至会把淑君父家留给将来赵楠自己自己处理,以树立太女的威信。可是现在赵楠死了,燕帝就无所顾忌了。孩子,你看着吧,看看燕帝到底会怎么收拾淑君父家,这都是你以后要经历的事情。”

陆颖手扶着潮湿而黑暗的墙壁,她有些迷惑的看着前面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洞道——这到底是通向哪里的呢?

只有走过才会想起来吧?

只是,这里又黑又冷,而且没有任何声音,连风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陆颖本能的打了个颤,抱着胳膊,牙齿开始咯咯打架。

142 ...

“司徒端敏,你不要太得意了。”一个大女孩又嫉又恨地对她大吼,“你一个血统不纯的杂种,居然能够当上太女,皇祖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骑着皇祖母刚刚赏赐给她的一匹红色小赤烈马,在皇家猎场里玩,却遇到自己几位阿姨带着表妹们也来了。

虽然阿姨们是她的长辈,可是她却是储君,尊贵只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是就出现了亲王阿姨们先给她请安,她再还礼的一幕。几个月前还是平起平坐的同龄人,几个月后连母亲见到她都是要规规矩矩的请安,几个大女孩难免有些忍不住心里的窝屈和不服。

她高高在上地看着叫嚣的大女孩:“端和表姐不懂事,孤不与你计较。不过你最好收回你刚刚说的话,不然你会为自己的妄言付出代价。”

“我偏不——”大女孩被自己的母亲捂住嘴,只能干瞪眼。

这位捂着女儿嘴的母亲面色阴冷,不疾不徐向她道:“小女童言无忌,听到外面的人胡说也跟着乱学,不知轻重,还望太女殿下见谅。”

她从这位阿姨的眼中看见一抹被快速掩盖下来的怨毒,不免也觉得也有些心惊。只是退让不但不会让对方感激,只会让别人觉得自己软弱可欺。

她拉动缰绳走了几步,回头道:“孤自然不会与一个说话都不打脑子里过的小孩计较。只是我大齐皇家规矩甚严,孤不知道端和表姐是从谁的口里听到这话,但是若又有水从端和表姐口里听到这话,只怕对皇家的威严有损。瑾阿姨,凡事适可而止对大家都有好处,孤想皇祖母也不会愿意从谁的口里听到这句话的。”

说完,她也不管阿姨们和大女孩们的脸上什么表情,驱马离开。

跑了一段看见自己的伙伴,她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跳下马,拍了拍伙伴的肩膀,向旁边的威武的中年女子喊了一声:“孟姨。”

中年女子哼了一声:“怎么磨磨蹭蹭的,太女殿下换了新坐骑,变得连马都不会骑了吗?”

她回答道:“要是被三王府的几对母女绊住,我才不会迟到呢?”

中年女子皱了皱眉头:“三个王府的人在一起?这可真是难得,她们不是一向互看不顺眼,相互攻讦的吗?如今反到凑到一块去了?”

“先前彼此看不顺眼,不过是因为都以为自己或者自己家的女儿能够坐上储君的位置。如今却被我抢了先,她们自然会狼狈为奸的凑到一起,先把我干掉再说。”她不以为然的说,“好了,孟姨不说这个了,今天你不是要教我射箭吗?”

中年女子严肃道:“你既然知道她们此刻把矛头都对向你,以后就要多多注意自己的安全。”

“知道了。孟姨你不用太紧张,我身边还有叶子们呢。”

这密道不知道有多长,她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出去呢?黑暗看起来无边无际,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她的腿已经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只是麻木地一点点向前走。

此刻陆颖脑子里竟像是被这里的空气冻住,什么都不想,只是如同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一样,向前继续行去。

为什么她觉得全身无力,手脚都重得好像太不起来了,连睁开眼睛都那么困难?为什么她躺得地方硬邦邦的,而且冰冷得好像一块大石头,难道她睡觉的时候滚到地上来了吗?不对她,她的房间里地板上都铺了厚厚的羊毛毯,而且就算她翻身不小心摔到地上,她的侍子呢,都不管她吗?怎么能够惫懒成这样,等她起来一定要好好训斥他一顿。

不对,她之前不是在睡觉!

记忆慢慢苏醒过来:她之前从书房里下学出来,在花园里歇息一会,肚子有点饿让侍子去拿了雪花糕,吃下去不久就腹部绞痛不止,后来就没有知觉了。

那雪花糕里有毒,有人要害她!

神智又清醒了一大半。

可是就算是中毒,此刻她不是应该被一群太医围着,躺在自己的软绵绵的床上吗?为什么身边这么安静,而且冰冷。

不,也不是绝对安静,好像听见有人在哭。

她被这哭声弄得心情极度不安,努力睁开眼睛,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盒子里?她身上的衣服精致而华美,是从来未有过的,身边还摆放了一大堆的珠宝、玉饰…还有她的太女金印,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是谁在跟她开玩笑,干嘛要把她和一堆金银珠宝放在一起?

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嘴里含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真痛苦,明明她已经很难受了,为什么还要折腾她啊。艰难的抬起手,从嘴里抠出一颗非常美丽的翡翠,刻成了蝉的样子,里面透着梦幻般的幽绿,仿佛不是一块玉石,而是被雕成蝉的一颗晨间露珠。

玉晗?

她只觉得自己被吓住了:这是玉晗,放在死人的嘴里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嘴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她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如果她死了,怎么会还能够动。这盒子——不会是棺材吧?

她拼命的挣扎着,扶着盒子内壁坐了起来,向外面看去,只见数十个披麻戴孝的宫侍和宫女跪在地上,前面两个不断地向铜盆的火焰里扔纸扎的金元宝。

这一刻,她恨不得血液都凝固起来了:“你们在干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说出的话都变了声。

但即便声音不大,可在这寂静的灵堂内,却如同巨石滚落山巅,如同海浪拍向悬崖的一样惊天动地。

所有的宫侍和宫女都呆呆地看着她,接着爆发出刺耳的惊叫,连滚带爬的后退,甚至有几个直接跑不见人影了。

看着每个人脸上惊惧的表情,她极度不悦:“你们当孤死了吗?”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自己好不容易聚集的一点力气都快用完了:“还不快去找太医。还有,滚几个过来把孤扶出来。”

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宫女稍稍靠近了一点,小心翼翼的打量她的脸:“殿下,您,您…还,还好吧?”

好?好个屁!

一阵晕眩又袭了过来,她扶着棺材边缘,头昏脑胀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听见有一队人的脚步快速走了过来,她勉强抬起头,寄希望于来的人不会像这几个没胆量的宫女宫侍,要不她还要在这木头盒子里待多久才会被弄出去?

只是来的人是司徒瑾,她可亲可爱的阿姨之一。

她定定的看了这位面色带惊惧的阿姨,不由得用嘶哑的声音嘲弄道:“孤还没死,瑾姨很失望吧。”

司徒瑾被她刺了一句,脸色更加白,只是眼神里的恐惧却是淡了一些,也许是听到她开口说话,知道她还活着,可下一刻这些消散的恐惧却变成了阴阴的怨毒。

司徒瑾神色一变,向身边的宫侍和宫女大喝一声:“你们这些蠢材,还不赶快把这个妖魔关起来!它占了太女的的身体…它是吃人的妖魔!!”

她立刻明白司徒瑾想干什么:“你敢胡说——”话说到一半,又一阵晕眩袭来,什么从胸口涌上来,从嘴角流了出来,一滴一滴滴在衣襟上,一片乌红。

大抵先前太医也给她灌了不少药,只是见效太慢,又或者是毒药太狠,居然到这个时候才把她身体里的毒血逼出来。她现在有些理解事情是怎么回事,自己大抵在毒药和解药两种药力作用下昏厥了很长时间,以至于连正常人的体征都消失了,所以大家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却没有想到,解药最后还是起了效果,只是太晚了些。

“孤——”她感觉到有人走近,抬头却见司徒瑾已经走到她面前,狰狞着一张本来就缺乏善意的脸,手中举着一支铜制烛台向她头上挥了过来,口中狠狠道:“你这个妖魔,去死吧。”

她根本无法躲避,只听见脑中轰得一声巨响,就被这巨响震昏了过去。

眼睛合上的那一瞬间,殿外一轮无比圆的月亮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上,血红血红的。

又是一阵震动,她难过的醒了过来:好黑,好冷,头上好疼——这是怎么回事?有热流从头上不断涌了出去,她伸手去摸一片温热潮湿。

这是哪里?为什么她的上下左右全是硬邦邦的木头?为什么她的身体这么僵硬且麻木?

过了好半天,想起来了,她被所有人误会已经死了,刚刚醒过来却被司徒瑾打昏了过去,那现在——她还是在棺材里了?

——而且棺材已经被钉上了。

一股总所未有的恐怖笼罩了她,不费吹灰之力让她原本自以为不错的克制力瞬间崩溃:她是有点小聪明没有错,可是谁能够告诉她,在这种情况下,她的种种小聪明能够有什么用?她在上书房背的那么多书,在猎场里学的骑射,能够帮她从这种令人绝望的困境逃出来吗?

不,天哪,她还活着,她不要被活埋啊!!

她想喊,可是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呼吸的声音变得粗了一点,她想踢响棺木,引起外面的人注意,可是只有手指能够勉强缓慢的移动。

她绝对不要被活埋!怎么可以这样,她明明还活着,明明还没有死,怎么能够就这样把她埋进棺材,埋在地下,不知道多么深的地方:没有温度,没有阳光,没有气息,没有…声音。

也没有未来。

不,她听见自己棺椁上面传来沙沙的声音,但下一刻她立刻明白了:那是下葬的时候,沙土填满葬坑时打在棺木上面的声音。

她的心里拼命的嘶吼着,跳得快要抽搐起来,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一片黑暗,无尽的黑暗,虽然在这黑暗里根本分不出远近,可是她知道,只要自己一抬手,手就会被棺木的盖子挡住。她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呆着这个小小的封闭得严严实实的盒子里,被关着——永远的关着,直到死,直到腐烂、发臭,直到虫子爬来把她的尸体啃得千疮百孔。

不要,她不要变成那样,她才七岁,她还有很好的未来,就算是做不成太女也好。她本来也不是非要那些不可。她只想好好活着,有意义的活着。即便只是做一个普通人也好,至少能够活着,能够在地面之上,能够自由的走动,闻着新鲜的空气…母王,父君,你们为什么不在,你们此刻会不会想到你们的女儿正在被活埋进皇陵呢?

——快来人啊,上面的谁,快来发现她没有死啊?快来啊!

——可是都已经这种情况下,谁又会来救她呢,谁会想到棺材里还有人活着呢?

——不,肯定会有人发现的,看到她活过来的人不少,总有人会知道的。

——可是司徒瑾不会让这些人说出去的,或者她根本不会让这些人有机会说出去的。要是真有其他人知道了,不早就把她救出去了吗?

——就算别人不知道,她还有叶子呢?难道别佳她们也被司徒瑾控制了?

——你傻了吗?你清楚你从昏迷到在灵堂里醒过来已经过了多少天了吗?要知道皇帝或者皇储一旦死亡,叶子们也就失去了效忠对象,她们会选择回折叶处或者远离朝堂漂流于江湖。别佳她们是暗卫,总不会给自己守灵吧。此刻应该正在查到底谁给她下的毒,如果运气好找到了下毒的人,给自己报仇后就会消失于江湖。按常理,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把自己主人的尸体从地下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真死了吧。

——不,一定会还有人发现的,我知道的,一定会有!

——不用骗自己了,放弃吧,否则只是让自己临死前受到更多的煎熬,更痛苦。

沙土一次又一次洒下来,她的心一次又一次被希望和绝望两把尖刀绞穿,被求生的热切和死亡的威胁洗涤,只要再一会,她就再也不会有可能会到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