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孟子昌深深叹了口气,神色开始飘忽,思绪也越飘越远,飞回了百年前的太平府,缓缓道出了这一遭尸变的缘故。

百余年前,宣武初定天下,百废待兴,孟子昌从邻国慕名而来,想要在这泱泱大国寻得安身之所。他几经辗转,几乎用尽盘缠,才终于到达了宣武的都城,太平府。

谁知,孟子昌刚来的第一天,便被小偷偷走了最后的盘缠,这也是他用来创业的根基,失了它便是失去了未来。

孟子昌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太平府的过往路人见他风尘仆仆,便将他当作了乞丐,赏了他几枚铜钱。

孟子昌饿极,拿着几枚铜钱买了两个馒头,才刚吃了一口,便见路边的角落里,躺着两个奄奄一息的女孩。

两个女孩是双生子,年长的名叫桃鸳,年幼的妹妹叫桃玉。

孟子昌将馒头给了二人,自己便继续饿肚子,说来也奇怪,第二天,那偷了自己盘缠的人便自己把盘缠送了回来,还跪在地上直磕头,满脸忏悔道:“大仙对不起,我不该偷了您的东西,我发誓再也不偷窃了,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人吧。”

盘缠回来后,孟子昌便带着两个小女孩一起做生意,他照料二人长大,如父如母,含辛茹苦。但不知是他运势之故,还是天生命苦,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是开始很好,渐渐走下坡路,不出三月便又会关门大吉。

算命的说他天生没有财运,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可见过花花世界的人,又怎么可能再回大山里去?孟子昌偏不信命,誓要在这太平府内活出个人样来。

事与愿违,五年后,年逾而立之年的孟子昌不但事业不成,还至今未娶,好不容易托媒人介绍了个小姐,那小姐还将他羞辱了一番,从此他便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更加自卑。

也正是这一年,桃鸳和桃玉出落成远近闻名的美貌姑娘,提亲之人踏破了门槛。孟子昌觉得自己没办法给她们良好的生活,便让她们自己在求亲名单里选一个如意郎君。桃鸳却执意反对,皆直言此生,非孟子昌不嫁。

孟子昌如遭五雷轰顶,没想到自己养育了五年的双生子姐妹,对自己竟存着这番心思,他吓得三个月不敢回家。

这三个月里,他又赔光了一笔茶叶生意。等回到家时,桃鸳给他做了一锅鸡汤,还给他补了破旧的衣裳,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或许自己穷尽一生,追求的也不过就是这般岁月静好了,于是便与桃鸳成了亲。

与桃鸳成亲后,生意依旧没有好转,家中再次揭不开锅。二人的生活愈加困苦,桃鸳和桃玉好几次被达官显贵欺辱,自己为她出气不成,还好几次被人打断了肋骨。

再后来,桃鸳受不了,便带着桃玉离家出走了,临走前还给了他一大笔银子,告诉他:“拿着这笔银子,这辈子就可以衣食无忧了。”

孟子昌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缺水,就算想哭也流不出太多的泪水,这副模样更加让人心中一紧。

孟老太爷咳嗽了两声,又长叹道:“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风景,便是桃鸳垂着眼睛,在孤灯下为我缝衣服。那时她的眼神温柔似水,举手投足间散发的都是恬淡静谧,这应该就是家的味道吧?我记得那时桌上的鸡汤冒着热气,而我就这样看呆了,一直到鸡汤冷却了,我仍是浑然不觉。那一刻,对我来说就是永远,可是她……”他的眼睛里有深深的绝望,绝望中,还有这盘桓了数十年来的思念。

“后来呢?”狄姜问道。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桃鸳。我寻了她一辈子,可她,却像是人间蒸发。”孟子昌黯然道。

“她之前可有说去了哪里?”

“一开始我打听过,只知道她嫁给了一个胡人,那胡人常年在宣武国与西域之间通商,是富甲一方的巨子。比以往求亲的任何男人都要富有。”

“哦?可你亦是富可敌国。”

孟子昌摇了摇头,苦笑道:“那是桃鸳离开之后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桃鸳离开之后,我的生意便风生水起,不管做什么都顺风顺水,从无失手。更有一次,有一行脚商人找我订了一车南珠,刚付过全款便消失了,货也不要了,之后再也联系不上这个人。后来几十年都没有消息……这样从天而降的财路,可不止这一次。”

狄姜长大了嘴,楞楞地点头。

一旁的问药听到这儿忍不住了,“啧啧”感叹道:“许是桃鸳克了你,她一走,你便赚得盆满钵满。”

“或许吧……可后来不管生意做得再大,没有桃鸳相伴,我心中总归是空落落的……咳咳咳咳……”孟子昌说着,突然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

问药和狄姜看着他抖得跟筛糠似得身体,真怕他突然就这样一口气喘不上来,咳死过去。

“孟老太爷,您不要激动,我们掌柜的一定有办法!她一定能帮你找到桃鸳,生会见人,死会见尸!”

狄姜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道:“这把年纪,若是个人,怎么着也活不了,连尸体都成了一把灰!”

“可孟老爷子不就是一个人嘛!”问药急道:“他怎的就活过来了?”

“不止是我还活着,更让我吃惊的是,桃玉竟然也还活着,”孟子昌道:“我本以为桃玉一定已经死了,但是,她为何还活着?”

“桃玉?”问药一惊,道:“当年那双胞胎中的妹妹?”

“是……”孟子昌面带羞愧,道:“她在几年之后,又回来了,却死也不肯说出,她姐姐究竟去了哪里!”孟子昌双手握拳,满脸悔恨道:“桃鸳,一定是被桃玉害死了!”

“什么!”在坐之人,面色皆是一脸惊骇。

“太老夫人,就是桃玉?”狄姜不确定道。

孟子昌点了点头,证实了狄姜的猜想,又接道:“从前我一门心思都在生意之上,哪里会知道女儿家的心思?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利益面前,连父子都能自相残杀,何况是姐妹?如果是她带走了桃鸳,那么一切都说得过去了,就连我孟府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或许……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若那太老夫人真是桃玉,那她该有多少岁了?”

孟子昌想了想,道:“她比我小二十岁,如今……也该到了期颐之年。”

“一百岁了!”问药大吃一惊,又喃喃自语道:“怪不得都老成那样了……她究竟是不是桃玉?”问药看向狄姜:“难道那个仙人……”

“她已经不是仙人了。”狄姜浅浅一笑,一脸可惜地强调道:“桃花仙子,已经不是仙人了。”

“那她是什么?”

狄姜微微一笑:“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退堂之后,阳春府的众人被押回了天牢,而太老夫人桃玉却因为重症昏迷,被移去了上阳馆医治。孟老太爷由于身体的缘故,不宜走动,便留在了京兆府休息。

狄姜钟旭武瑞安三人便立即赶去了上阳医馆。

大中午的,医馆里却静悄悄的,安静得有些反常。钟旭下意识的将剑从身后拔出来,拎在了手中,走在最前头。武瑞安则走在中间,双手微微张开,一副护着身后的狄姜的样子。

狄姜与问药相视一眼,被他这幅模样给逗笑了。

进了医馆之后,便见屋里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人,几人心中一凛,问药立刻上前察看了一番,才又嘘了一口气,道:“只是昏迷了。”

“这是谁干的?”武瑞安一脸凝重。

“还能是谁?自然是百年不死的老妖怪,桃玉了。”问药说完,便率先冲进了里屋,狄姜还没来得及拦住她,便只得快步跟了进去。

第18章 桃花仙

四人进屋后,便发觉屋里一片宁静,端的是一派祥和而又静好的模样,四周药香缭绕,沁人心脾。

窗前,桃玉双手叠在膝头,侧坐在轮椅上,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眼皮搭在眉下,皱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但她眼角那颗血痣却十分显眼,在干皱的面皮上鲜红欲滴。

狄姜能感觉得到,她的目光正从自己身上慢慢扫过。少顷,她慢慢又移开了眸子,侧过头去,看着窗外的落雨。

显然这屋里的人除了问药,没有人想与她起冲突,狄姜眼神警告了她一下,她便也不敢造次,这会子四人都是一副谦卑恭敬的模样。

“太老夫人,桃玉?”武瑞安不确定的问道,他此前见过她的模样一直都是昏迷的,这会子居然又好好的坐在椅子上,虽然老态龙钟,但是精神似乎还不错。这让他觉得惊奇不已。

“是。”太老夫人点点头,语气里虽然看遍沧桑,但是中气十足,与一般的老人不大相同。

“是不是你,杀害了阳春府一众人?”武瑞安急切道。

桃玉并不答他,而是看着窗外的落雨,良久,才缓缓道:“一到开春,便是下不完的春雨,连绵不绝,积在这山脚下,便是水雾缭绕,氤氲不绝。我腿脚不便,衣物被褥常年都是潮湿的,不太舒服。早些年有下人伺候,日子倒还好过,可下人渐渐少了,褥子便换得不那么勤快了,旁人都在抱怨,而我……我却依旧最喜欢这样的天气,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狄姜摇了摇头,道:“请太老夫人为我们解惑。”

“其实这个理由很可笑,因为只有在这样的天气,老爷才会早早的回来。”太老夫人面上微微一笑,顿了顿,又接道:“老爷活着的时候,几乎日日在外行商,一去有大半月都不在府中,有时候去得远了大半年也见不着一回,可就算他回了太平府,他也不会在家中陪伴我,他要应酬,没完没了的应酬。我知道,他广结朋友便是为了寻找姐姐,几乎认识他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有一位最爱的原配夫人,他找了她五十年。”

四人静静地听着,谁也没有插嘴。

于是太老夫人又道:“他娶我也不是他的本意,那几日,许是将我认作了姐姐,与我行了周公之礼……他不得已才迎娶我过门。可未来的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原本专一的他在娶了我之后的三年里,接连纳了六位小妾,一位平妻,他日日都在想方设法的报复我,侮辱我。”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屋里的二苏旧局香气萦绕,狄姜却越听心越凉,她心头颤动,突然觉得眼前之人有着和孟老太爷一般的寂落。

“可无论他怎样对我,我还是喜欢他,只要能见到他,我便会开心。我日日坐在阳春府最高的阁楼中,守着院子,只要老爷回来,我定是最先看见他的那一个。我守着我的爱情,直到他死了,便替他守着这座宅子。可是到头来我在守什么呢?我守着这座宅子,却守不住他的心,我好累啊……”

“……”

屋里的人听了这话,都是一片沉默。

良久,才听狄姜问道:“是你封印了他的魂魄?”

“是,”桃玉点了点头:“他迟迟不肯咽气,我不得不这样做。”

“为什么?”

“阳春府是他们一生的心血,我不能教它从此败落。那时京中已有了流言蜚语,都道孟老爷被恶鬼缠身,搅扰得子孙不得安宁,更有甚者,将他传成了吃人的恶鬼,这是我不愿见到的事情。”

“于是你请来高僧,将他囚禁在佛堂的瓷瓶之中?”

“是,若不这样做,他这五十年来,必日日受万虫噬心之苦。”

“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在南疆巫师手中求了长生药,药引子便是一个血咒,血咒的内容是要再见姐姐一面,否则此生绝不断气。可那叫长生吗?若日日被万虫噬心,我怕是连一刻都不想活。但他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没有喊过一声疼。他凭着这口气,撑了三年。三年里,我不愿他受苦,试过无数种方法去结束他的性命,但是没有用,他的意志力太强,强到连我也没有法子解开。”

“于是你强行封了他的三魂七魄,使他解脱肉体之苦。”狄姜淡淡道。

“没错。”太老夫人点了点头。

狄姜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一定也很爱孟老太爷吧,桃鸳夫人有多爱他,你日日陪在左右,又怎会不爱呢?你的心中,只怕也是早已情根深种。”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一个外人都懂,可他不懂。”太老夫人摩挲着手背,一脸苦涩。

这时却听一旁的问药轻笑了一声,太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问药笑了一会,没忍住,便大笑了开去。

“你笑什么?”狄姜问道。

“笑她呀。”问药指着太老夫人道。

太老夫人面色一寒,冷冷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纯粹笑你可耻。”问药大笑道:“你将自己塑造成痴情的人,有意思吗?你不过是想让他陪着你,是你找来了这个长生的法子,你却再次贼喊捉贼。”

问药说完,太老夫人便放开交叠在膝头的双手,她并不理会问药,似乎没有必要与她交谈。

她支起轮椅转身看向狄姜,道:“你究竟是谁?”

“一个大夫。”

“一个大夫,哪里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太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抬手一指,四周的门窗便紧闭了起来,整个房间里突然暗下来,分明此时还不到傍晚,屋里却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气氛比之前更加诡异和阴冷。

“太老夫人想做什么?”狄姜一动不动的站在黑暗里,依旧颜笑晏晏,一脸的风轻云淡。

太老夫人桃玉亦是如此,她言笑淡淡道:“你知道的太多了,我不能留你。”

“我劝太老夫人不要再造杀孽,”狄姜摇了摇头,沉吟道:“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呵,回头?我怎么可能回头?大错已经铸成,我便只能在这条路上走到底,或许……反而能有一线生机。”

“你究竟把桃鸳夫人怎么了?”问药大急道。

“你下去陪她,不就知道了?”太老夫人说着,手中突然冒出一团绿色的鬼火,迅速朝狄姜面门而去。

武瑞安当即被吓傻,他从来都深处皇宫大院,有皇气护体,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定定的站在那里,就像时间被定格,一动也不动。

狄姜也同样站在原地,却并不打算闪躲。

就在桃玉面露诡笑,自以为狄姜难逃一死之时,却只听“哐当”一声,一把通体血红的长剑稳稳落在了她的身前,剑尖陷入地下,在狄姜面前支起了一堵剑气之墙。

绿火一接触到剑气,便四散而去,将室内四周的装饰物砸的稀碎,就连被鬼火划过的地方,都慢慢开始融化。

“好强的怨气。”狄姜微微张开了嘴,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强烈的怨恨,凶手一定就是她,她手上沾了这么多人的血,死不足惜!”问药说完,一旁的钟旭似是得了命令一般,提起长剑,便直直刺入了桃玉的心口。

桃玉的心口有黑色的血液顺着剑尖滑落,等钟旭抽出长剑,便喷薄而出,满地都是黑色的液体,腥臭难当。

“哼,孟子昌永远都别想再见到她。”桃玉的嘴角亦同样溢出了黑色的液体,滴滴如墨。空气里弥漫着腥臭味,狄姜瞥见钟旭的剑拔出的那一霎那,连她的心都已经漆黑一片。

“见不见不由你说了算。”狄姜道。

桃玉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冷笑道:“我就算死,也不会告诉你,她在什么地方。”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我知道她在哪。”

“什么!”桃玉闻言,立时青筋暴起,双目突出,面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的神情。

问药见状,大笑道:“你不怕死,不怕孤独,唯一怕的便是孟子昌和桃鸳夫人再次见面吧?你这样恶毒的妇人,做尽伤天害理的坏事,这便是你的报应!”

桃玉笑了笑,眼中一片凄凉。

如果孟子昌与桃鸳再次见面,那便意味着她献出永生的诅咒,被破了。

她咳了一口黑血,恨恨道:“千不该万不该,便是放了你一条生路!”

“放我一条生路?”狄姜疑惑道:“那根羽毛……”

“呵,你不必多想了,事到如今,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不恨,不怨!”

“你从一开始就错了,”狄姜叹息道:“相爱才是爱情,你不过是在单相思,一念起,便贪嗔痴爱恨,死而不绝。”

“哼……那又如何?我在人世这一遭,有他们陪葬,可甚是心安!”桃玉说完,便双目圆瞪,没了气息,一缕青烟从她身上升腾而起,便散在空气里,再寻不见。

武瑞安和钟旭立即去查探她的尸体,可还没等他们碰到她,便听“哗啦”几声传来,原是狄姜推门而出。

“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放了您一条生路?”问药疑惑道。

“那枚羽毛或许是她留下的线索。”狄姜说完,便走了出去。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太阳西照,一缕阳光投在太老夫人身上,她便倾刻间化为了一滩黑水,在黑水中央,是一束枯萎的桃花枝。

那桃花枝横在黑水里,风一吹,便也如烟一般随风飘散在空气里,再无点滴踪迹……

第19章 堕仙

“桃玉就这么死了?”问药快步追上狄姜,一脸疑问道:“钟旭怎能一剑就了结了她的性命?她可是个仙人!”

狄姜看着逐渐西沉的夕阳,黑幕渐渐笼罩大地,一如她沉到谷底的心情。

她淡淡道:“仙人在凡尘流连百年,染尽俗世浊气,仙气也终有耗尽之日,何况,她内里估计早就已经油尽灯枯了,钟旭的一剑,未必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可是……”

“好了,我们去见见桃花仙中的另一位吧。”狄姜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武瑞安与钟旭跟在后头,一个一脸茫然,一个一脸沉重。前者是因为惊讶,而后者是因为疲惫和无力,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可是一丁点的妖气也没有察觉得到,这在他看来,是一件无法忍受的事。

回到京兆府内院,便见孟子昌一脸怔忡地靠着门坐在门槛上,眼睛盯着远方,眼神飘忽不定。

“孟老太爷,您怎么坐在这里?”问药上前,想要将他扶起,他却拂开了问药的手,看向钟旭,道:“你把她杀了?”

钟旭点了点头,“桃玉已经死了,化作了一摊血水,这阳春府中的怪事,皆是她一手所为。”

“是么,是这样啊……”孟子昌有些黯然,似在为她默哀,少顷,却又急切道:“那桃鸳呢?她可有说桃鸳去了哪里?!”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希冀,让人见了便心中一紧。

钟旭摇了摇头,叹道:“她不肯说。”

“那……”孟子昌神色一暗,接连摇头带着哭腔道:“我知道,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如此……她从小到大都喜欢跟姐姐抢东西,她恨极了鸳儿!”孟子昌不知是伤心还是生气,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很快七窍都开始往外渗血。

“孟老爷子你不要激动,我们掌柜的有办法,她知道桃鸳在哪!”问药一边拍打着他的背,一边安慰道。

“当真?”孟子昌提着一口气,看向狄姜。

狄姜思索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她在哪里,但是带你去见她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孟子昌急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那么夸张,”狄姜淡淡道:“我只想问你,假若有一天,你发现你所坚持认为的一切并不是你想的模样,你会如何?”

狄姜说完,孟子昌便不说话了,身边的几人也都低下头,暗暗思索着狄姜此话的意思,但是都是一脸雾水,不明所以。

良久,才听孟子昌道:“我此生所坚定的信念,不过是见到桃鸳而已,只要能见到她了,我还有什么信念呢?”

“那你见到她了会说什么呢?”

“我……”孟子昌顿了顿,才道:“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曾经那样爱她……”

“我知道了,”狄姜叹口气,继续道:“桃木驱鬼,在你的十里桃林之下,有一幽鬼,她曾是仙身,却为了给你改命,自愿堕仙,她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不见天日的活了近百年。”

狄姜说完,所有人都是通体一震,孟子昌更是见了鬼一般的看着她。

“什……什么?”孟子昌一脸惊骇,颤颤悠悠的站起身,双手抓住狄姜的胳膊,急切道:“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狄姜摇了摇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若想再见她,便烧了这十里桃林,她自然会出来见你,那里有你想知道的真相。所有的真相。”

孟子昌听完,立即从她身边跑了出去,钟旭反应过来后,立刻追着他而去。

问药站在原地,目瞪口呆道:“孟老爷子居然还能跑?”

“……”狄姜也是一脸惊讶,良久才道:“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希望爱情也同样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问药一脸不解。

狄姜浅笑,摇了摇头,又对武瑞安道:“王爷,烧林子这么大的事情,恐怕是要惊动官府的,请您帮一帮孟老太爷,让他完成这最后的一件事吧。”

“没,没问题!”武瑞安一拍胸脯,立刻去了前院找衙役,命令他们帮着孟老太爷一起完成这件事。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京郊便火光遮天,惊动了整个太平府的人,大家纷纷驻足,抬手指着东北边天幕上冒出的滚滚浓烟,更有心者,便直接带着水盆向起火处跑了过去。

他们到了九渡河,才发现这里已经被官府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