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莲一看那荷包不禁暗恨,这可不是海棠的吗,想着瞥了玳瑁一眼,暗道难不成那参片没烧净,却让海棠偷了去,忙把荷包里的东西抖露出来,果是参片,周慧莲只觉脑袋嗡一下,一瞬间天旋地转,好半晌儿才勉力稳住心神,暗暗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只有来个死不认账,便抬头道:“这是奴的参片,爷从何处得来?”

顾程端详她半晌儿,忽的笑了起来:“好,慧莲,这些年,爷倒小看了你,到这般时候,还想不认,爷来问你,这参片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混着活血的赤参,是补身子还是要落胎的?”

周慧莲不慌不忙的道:“这参是我爹托人从外头买来的,说是极难得,奴也不是郎中,怎晓得里头这参片里还有爷说的什么赤参,只一心为着爷的子嗣想,才把参片送给大姐儿补身子。”

顾程点点头:“倒是推的干净,如此爷来问你,既是这样的好东西,你的心腹婆子怎会巴巴的拿去烧了。”

周慧莲咬了咬牙:“奴也不知怎被这婆子拿去烧了。”玳瑁在一旁忙道:“想是昨个她做错了事,三娘骂了她几句,格了她两月的月钱,她怀恨在心便偷出去烧了。”

顾程目光落在玳瑁身上,忽然笑了起来:“倒是护主的好丫头,比海棠强多了,只爷跟前还要弄鬼,当爷是那些蠢人不成,来人,给我扒了她的衣裳,先打二十板子,看看她还有力气多嘴多舌。”玳瑁小脸煞白,这若是扒了衣裳被当众打了板子,日后哪还有脸面,恐爷这是要发落她呢。

玳瑁心里都凉了,周慧莲却忽道:“爷若罚,只罚奴便是,与玳瑁无干。”顾程脸色更沉:“慧莲,你当爷不敢罚你吗,想来这些年爷对你太好,好到你都忘了爷的手段,旺儿去把府里的小厮都叫到这儿来,院中长明烛。”

说着一伸手抓住周慧莲的头发,在她耳边阴测测的道:“你不是要替玳瑁挨罚吗,爷成全你。”

68

周慧莲不敢置信的看着顾程,整整十年,自己从十六岁进府到今儿整整十年,十年的韶华青春,都给了这个男人,不管他有多少女人,周慧莲始终认为,自己是最特别的一个,哪怕不是他最宠的,即使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也总该有些情份,却,自己竟大错特错,他要当着全顾府小厮的面儿扒了她的衣裳,自己在他心里眼里,跟珍珠玳瑁毫无分别,这就是自己机关算尽十年的结果,这就是她的结果。

周慧莲涩然一笑凄然道:“便是奴有行差做错之事,爷就如此狠心,不念奴伺候十年的情份吗?”“情份?”顾程哼了一声:“到如今,你还有脸跟爷提情份儿,这十年爷对你如何,虽是三娘,却掌着府中之事,四时八节,你娘家亲戚来府中走动,何曾慢待过,爷是如此信任于你,你却要爷断子绝孙,你自己扪心自问,可对得起爷吗,慧莲,你辜负了爷,这会儿还要提情份,你要谋害爷的孩儿,哪还有什么情份,你是我顾家的丧门星。”

“丧门星…”周慧莲喃喃重复一句,忽然用力一挣,挣开顾程的钳制,头上簪环尽落,满头青丝披散下来,似那疯婆子一般,仰着头笑了两声:“爷好无情,竟忘了莲儿初进府时说的什么,爷道莲儿是爷的福星,有莲儿在,爷定然鸿运高照,如今在爷心里莲儿成了丧门星吗,爷说莲儿害爷断子绝孙,爷可曾想过,莲儿这也是没法儿了,没法儿了啊!这些年爷在外多少粉头妇人,便是几月不来莲儿房中,莲儿何曾有过一句怨言,爷可知这夜夜孤枕寒衾听更鼓数寒星的滋味儿…”

说着,自己又摇摇头:“爷不知,爷揽红倚翠好不快活,哪会想到莲儿,好容易盼的爷家来,却,那些狐媚子的丫头勾着,这些莲儿都能忍下,莲儿盼着,想着,念着,爷有一天能回头瞧瞧,瞧瞧你的莲儿倚在门首望眼欲穿。”

顾程丝毫不为所动:“你倒是振振有词,你真当爷是那无知蠢夫吗,那几个丫头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没的,爷便不追究,大姐儿呢?你可知大姐儿肚子里是爷的子嗣,爷的骨血,是我顾家的独根苗儿,他还没落生,你便要害了他,好歹毒的心肠,爷若饶过你,顾府还有甚规矩可言,叫外人知道岂不要笑话我顾程,连内院的妇人都辖制不住,还有何脸面立于世间。”

“脸面?”周慧莲笑了两声:“爷这话真真好笑,真真的好笑,爷这会儿想起脸面来了,当初爷钻了儿媳妇儿被窝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要个脸面,你把廉哥媳妇儿收在屋里的时候,怎么不知要个脸面,珍珠昨儿的话对,赶明儿生下来,是儿子还是孙子,与其那时让人戳脊梁骨,倒不如奴替爷除了这孽种。”

“好,好,敢说爷的子嗣是孽种,真真大胆,把她的衣裳扒了,给爷狠狠的打,爷倒看看,这毒妇有多硬气。”顾程的话音虽落,却半天无人上来,顾程脸色越发狠戾,目光扫过旺儿,旺儿不禁哆嗦了一下。

实在不能怨他,这三娘掌管府里十年之久,惯有威势,谁不怕她,况说到底儿她科不是珍珠,虽是侍妾,也是后院里的正经主子,哪个敢上前来撕扯,若过后爷悔起来,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只不过,这会儿被顾程的厉目一扫,旺儿实在没法儿,心道,三娘您就自求多福吧!奴才可扛不住爷的雷霆之怒,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急喝两个婆子上去,那两个婆子战战兢兢的往前去,还没碰到三娘的衣裳角儿呢,周慧莲忽然笑了两声,只不过笑声甚为凄厉:“爷你好无情,好无情,若能回去,莲儿但愿从不曾进这顾府,这深宅大院里十年光阴,纵莲儿机关算尽,最后却是如此一个凄凉的结果,莲儿清白之身既赋予你,岂容旁人玷污,只莲儿在九泉之下也会声声祝祷,祝祷你此生此世永远得不到你爱的人,这是报应。”话音既落,周慧莲猛地往门柱子撞去。

却被顾程一把抓住拽了会俩,一脚踹在地上,两个婆子忙上前按住她,顾程弯腰抬起她的下巴阴测测的道:“想死没这么容易,爷没答应,阎王也不敢来勾你的魂儿,也让你好好看着爷怎么得报应,给我压到后头佛堂好好看管,她若死了,你们来抵命。”

周慧莲闭上眼,十年经营一朝落空,这男人冷心冷情无情无义,自己还不如他手下的管事婆子,一瞬间只觉万念俱空。

两个婆子拖着周慧莲下去了,顾程目光扫过玉芳,玉芳忙垂下头,坑都没敢吭,看向玳瑁,玳瑁忙膝行几步过来咚咚的磕头:“爷饶了奴婢,饶了奴婢,都是三娘让奴婢送的参片,是三娘…跟奴婢无干啊!”

顾程不禁笑了:“还道你是个衷心不二的丫头,原来也会落井下石,爷最狠这样不忠不义之辈,把她跟前头的海棠压在一处,明儿叫人牙子来都卖了去,从今儿起,府中事暂交玉芳打理。”玉芳忙道:“玉芳愚钝怕辜负了爷的心意。”

顾程摆摆手:“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儿这么多话。”说完,也不在停留,迈脚走了出去。

顾程回了书房,李婆子忙服侍他脱了衣裳,洗漱已毕,顾程道:“把那参片都拿去烧了,再莫让大姐儿沾上一点儿。”

顾程这会儿想想都后怕,不是海棠来告密,大姐儿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都不知怎么没得,顾程上榻掌灯,端详了大姐儿好半晌儿,轻声道:“倒是爷的不是了,险些葬送了咱们的孩儿。”暗恨了几声,才搂过大姐儿睡了不提。

却说第二日一早起来,刚吃了早上饭,便又来了个郎中,要给大姐儿诊脉,徐苒瞟了顾程一眼道:“怎么又瞧,也不是病,成日折腾什么?”

顾程搂她在怀里哄道:“今儿这郎中姓秦,是昨儿郑千户荐的,说旁的平常,却最善妇人脉,前儿闹了一场险,也不知底细如何,让他瞧瞧,就当安爷的心。”

徐苒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是这厮发现了什么?只顾程巴巴守着她,她想推拒都不成,一时秦郎中到了明间,诊了半日脉道:“自姑娘脉相上看,虽无滑胎之相,却动了血气,胎气不固,恐要好生调理一阵。”

顾程道:“先生果然好脉息,就劳烦先生开了方子来瞧,不拘什么难寻珍稀的药材,只要有效用,尽管开来,只要保住爷的子嗣,使唤多少银子爷都舍得,倒是再问先生一句牢靠话儿,真不妨事吗?”

那郎中暗里扫了徐苒一眼,心道这丫头都是个有福的,瞧顾员外这着紧样儿,赶明儿真生了儿子,不定后头还有多大的造化呢,忙道:“不妨事,不妨事,只略调理些时候便可无碍。”徐苒心里一凉,暗道真这样还有个屁指望。

顾程让郎中下去开方子,回头一瞧大姐儿有些发愣,以为她怕了,摸了摸她的脸道:“你莫怕,那毒妇爷已让人看管起来,再也害不到大姐儿。”

毒妇?徐苒心道这说的谁啊,可瞧顾程那脸色有些郁郁,便也上赶着找不痛快,待他出去,才问李婆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李婆子不禁哭笑不得:“姑娘倒真睡的安稳,昨儿夜里咱们府里可不都翻了天,那日我就劝姑娘当防着些三娘,如今可不正让我说着了,也怨不得爷大发雷霆,我说她那样好心巴巴的让玳瑁送了参片给姑娘补身子,却原来里头掺了破胎的赤参,真真心毒,爷把她关在后头佛堂里去了,如今府里的事儿都落到了二娘手里。”

徐苒愣了愣道:“二娘?”“可不吗?李婆子道:“平日瞧着二娘三娘那样好,跟亲姐俩似的,昨儿夜里,爷发落三娘,二娘立在边上儿一声不吭,连句讲情儿的话儿都没有,真真令人心寒。”

徐苒暗道,果真二娘才是那个深藏不露的,以往倒小看了她,不过想想也是,二娘从丫头起家,熬到如今,虽不多受宠,可在府里也是稳稳妥妥的,没点儿心计本事怎么可能,比起来,倒是三娘太过张扬,二娘韬光隐晦这些年,瞅准机会一下就夺了三娘的权,这时候她怎会讲情,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倒是顾程,怎么也是跟了他十年的女人,说关就关了,这才够狠,不过三娘只送了自己参片就被他发落到后院的佛堂,若他知道自己…

想到此。徐苒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李婆子忙道:“这可是怎么了,脸儿都白了,赶是着了风寒,这立了秋,伏天就算过了,早晚的风凉呢,姑娘有了身子不该贪凉。”过去把窗儿落了下来。

徐苒道:“这会儿倒觉口渴,想吃昨儿的那个核桃杏仁茶。”李婆子应了却不出去,只唤进来个窗外候着的婆子让她去了。

徐苒叹口气道:“妈妈这样守着我作什么?难道错眼不见,我还能没了不成。”李婆子道:“姑娘莫如此说,爷早吩咐下了,让老奴片刻不许离了姑娘去,吃食茶水要格外当心,老奴哪敢轻忽,姑娘只当老奴不在便是了。”

徐苒不禁暗叹一口,这是又多了个牢头,徐苒不禁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这会儿平平整整瞧不出丝毫痕迹,只再这样下去,不出几月恐就跟吹气一般鼓起来,她的手略移摸了摸腰上的荷包,她才吃了几丸,剩下的却没得机会,长此下去,这胎如何落的下。

正愁呢,忽听外头的婆子道:“给二娘请安。”徐苒眼珠转了转暗道:“她倒快…”

69

徐苒迎了出去刚要行礼,已被玉芳拉住了手:“咱们姐妹间何用这些虚礼儿,况妹妹这身子金贵,快坐着是正经。”说着拉着徐苒的手坐在炕上。

李婆子亲捧了茶来,玉芳接过吃了一口,扫了眼李婆子笑道:“你俩个倒有缘法,那时在廉哥院里…哎呦,瞧我这张嘴,怎么说起这个,怪道爷常说,我这性子直没甚心机,说出的话总有些不中听,妹妹莫怪。”

性子直,恐是故意来添堵是真,如今府里三娘关了起来,珍珠玳瑁也都被顾程发落了,这二娘终于熬出了头,算来只自己是她一个心病,当着顾程她还喝斥珍珠不能提的事,这会儿背着顾程她自己倒说了出来,打量这段丑事是自己的心结却错了主意,本就是顾程做下的孽,跟自己什么干系,况,她也不是大姐儿,却当没听见一般,不拾她这个话头。

玉芳暗道,这丫头果然不是等闲之辈,玉芳是拿这话试探她呢,这些日子瞧过来,大姐儿这性子跟之前简直就是两个人,玉芳思想了好些日子,怎么都想不通透,如何好端端的上了回吊就变成这样了,越想越疑,说起来,她都如此,爷一向心重,怎会半点不疑,难不成真是被这丫头迷昏了头。

想着,玉芳不禁暗暗打量徐苒,只见上身穿着一件家常鹅黄的衫子,对襟儿式样,紧扣住领口,越发显的窈窕纤细,下头一条白绫挑线裙儿,裙摆的织金边儿下,满帮花儿紫色遍地金的高底儿鞋,裹住一双巴掌打的金莲,真真小巧。

头上挽了个家常叠鬓髻,鬓发边儿连朵花都没戴,更未贴花钿,只一支赤金福字簪插在上头,却更显青丝如墨,趁的一张小脸儿圆润细白,眉眼楚楚,真真天生一段娇俏尽在眼底眉梢,倒比那芙蓉院的娇杏儿还齐整标致些,怪不得爷如此放不下。

且,玉芳的目光在她头上的福字簪上划过,暗道这样的体面的好东西,自己跟了爷这十多年也未得一件,她倒好,不过一个丫头就这般当个家常物事的戴在头上,可见不知道稀罕,便是当初府里正经的大娘,也没见有个这样的,不过一个抽金丝编的髻儿,几套头面首饰虽也有金的,却无这样好的式样,瞧着跟那日她做生日时戴的寿字簪一样儿,想是一整套的,不定爷私下里给了她多少,倒令人不由气闷。

徐苒见她打量自己,也不应声,只看她要如何,却听玉芳道:“今儿来叨扰妹妹将养,也不为旁事,只如今慧莲在后院吃斋念佛,丢下这满府的事,却该有个人料理,如今咱们府里也没个正经的主子,爷便立时续一个进来,也不是一时半刻可成,爷便暂交与我手上,想我自来蠢笨,连个大字儿都不识,也怕辜负了爷的嘱托,今儿来是想要妹妹协助姐姐料理料理,姐姐知道你如今怀了身子,不得操劳,妹妹放心,旁事也劳动不到妹妹身上,只那账房中进出,姐姐却着实无能,况咱们内府的事儿,若去外头寻先生也不妥当,好在妹妹识文断字,帮着姐姐对对旧账,也不过每日两刻钟时候,妹妹性灵有才干,说不得,日后这些事还要落到妹妹头上,如今帮着姐姐也等于帮着妹妹自己了,妹妹说可是?”

徐苒这时才明白玉芳今儿来的目的,暗里哼了一声,当她傻啊!前头三娘掌了十年事,那进出账目,哪能清楚明白,略闻三娘进府时,家里头都穷的都不行了,如今再瞧周家,虽不至于多富贵,却过的很是从容,不是三娘往娘家倒蹬了银子,哪有如今的日子,这也无可厚非,在其位不谋其利,岂不成了傻子,只三娘都被顾程关到了佛堂里,这二娘还想查她的账,这是想落井下石,且这手还要借自己的,好算计,她定是当自己因参片之事怀恨三娘,故此才想出如此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可惜她算计的差了,自己巴不得肚子里这胎落了呢,哪里会怨三娘,况,这会儿想想,徐苒觉得,顾程对三娘还是有些情份的,毕竟十年不是一朝一夕,以顾程的狠心,三娘要害他断子绝孙,又怎会只送到后院的佛堂,这厮嘴里狠,必定没舍得把三娘如何,玉芳想是怕有朝一日三娘重新得意,她就又坐回冷板凳去,这才算计着要赶尽杀绝。

顾程这后院只这两个女人在,就别想消停,却跟自己无涉,她也不想跟顾程长久,管他后院谁死谁活的,她闪一边扇晾扇儿,瞧热闹正好。

想到此,徐苒身子一歪,靠在身侧的靠枕上,有气无力的道:“不是我不出力,是如今真支撑不住,这略动动,都觉浑身发软呢,哪里有旁的精神。”她话音刚落,顾程一脚迈了进来,玉芳唬了一跳,忙起身见礼。

顾程瞥了她一眼,挨着徐苒坐下,道:“你怎来了?”玉芳脸色一晒,心道,这话问的,合着自己都不能来这书房院了不成,只得道:“奴是接了爷抬举的差事,又怕自己才能浅薄料理不清,思量着妹妹识文断字,性子机灵,便来…”她话没说完,顾程便截住她道:“你若不能料理,就交于管家,大姐儿这身子,哪能劳这些神,真有什么闪失,纵是十个你也担待不起。”

被顾程没头没脸的数落一顿,玉芳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难看,扫了眼大姐儿,暗暗咬牙,就她一个是心肝肉儿,自己倒成了臭狗屎一般。

却又听顾程柔着声儿问大姐儿:“可吃了药?这会儿觉得如何了?晌午想吃些什么?那个腌梅子可还有…”絮絮叨叨那个温柔体贴的样儿,玉芳直觉眼前这男人怎如此陌生,竟跟不认识一般。

她直愣愣盯着顾程,半晌儿回不过神来,这还是玉芳头一次瞧见顾程私下对大姐儿的样儿,何曾见过爷如此低声下气温柔体贴,哄着问着,那神情儿恨不得把大姐儿含在嘴里宝贝着,再瞧大姐儿竟是丝毫不为所动,这是习以为常了,自己站在这里,竟生生成了她们之间一个外人。

玉芳忽想起大娘在的时候,也是如此,爷跟大姐风月情浓,自己却立在帐外眼巴巴瞅着,瞧着,便是被爷收用,也是爷兴致未尽时,把她按在榻边上儿,弄一场,丢开,哪曾有过如此温柔遣倦的时候。大娘还罢了,这徐大姐儿算个什么东西,说到底,不过一个通房的丫头罢了。

顾程问了一声,徐苒不搭理他,略推开他一些,目光落在二娘身上,顾程顺着她的目光看见玉芳,不禁皱了皱眉:“你怎还在这里?”

玉芳忙蹲身一福道:“玉芳告退。”转身出屋,下了台阶,不禁回头瞧了瞧那碧纱窗,日影落在窗上,映出两个交颈的人影儿,好不亲密,玉芳咬咬唇,转身出去。

顾程把徐苒搂在怀里亲了一口道:“你莫急,如今有身子该将养着,等赶明儿,把爷的儿子生下来,这府里的事爷都交给你打理,玉芳这句话倒说得对,你性子灵又识字,可不正是爷的好帮手。”

徐苒一把推开他哼了一声:“谁稀罕管这些闲事。”“闲事?”顾程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怎这会儿倒不财迷了,管府里的事儿可有银子拿的。”

徐苒撇撇嘴:“拿这话哄谁呢,管事的都拿银子,你这顾府还剩下什么,不早被拿空了。”

顾程见她小嘴撅着,分外刁钻娇俏,不禁低头咬了她一口道:“就你会算计,爷家底儿厚着呢,拿不空,只你好好跟爷过日子,爷有的还不都是你的。”

徐苒斜着眼瞪他,心道这话儿真假,不想再跟他说这些没用的,便问了一句:“怎这会儿功夫便回来了?”顾程目光闪了闪,刚是尹二来了。

话说这尹二昨儿从这儿去了,想着他哥那儿正满世界的寻木料,这些皇木岂不正对了岔口,他哥懂什么,糊弄着他买了,从中赚上一二百银子还不容易。

想到银子,尹二哪还会耽搁,从顾程府里出来直奔狮子桥那边儿去了,到了地儿正瞧见他哥在哪儿指使着人往里抬砖呢,可见这是要大动土木了,他忙上前搭话,他哥只瞥了他一眼道:“这时候你来作甚?”

尹二被他一句话噎住,心道,合着这里他连来都不能来了,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置气的时候,便道:“知道哥正寻木料,倒是有一桩便宜买卖,哥随我去瞧瞧?”

尹大素来忌讳这个弟弟,却也知尹二有些门路,便半信半疑的跟着他去了一趟,待瞧见那些木料问了价钱,不禁道:“真是一桩便宜买卖。”却又低声道:“别是来路不正吧,不然怎这样便宜!”

尹二道:“是咱自家用,我还能害了自己老子不成,这些木料县外的可都盯着呢,哥若不要,明儿就卖与旁人。”

他哥忙道:“这样的便宜怎能给了旁人,这便跟我家去支银子,明儿让人来拉回去,正好花园的卷棚要上梁,我还正愁呢。”

尹二一听不禁喜上眉梢,心道这可不就来了好钱儿,跟着他哥去拿了银子从中吃了一百二十两的好处,第二日一早便拽上冯来时来顾府邀顾程去外头酒楼中吃酒,权当一个谢礼。

顾程见事成,暗暗冷笑,这一档子事便让你家破人亡,哪里会跟他出去吃酒,只说内宅中有些事不方便外出,推脱开去。

尹二跟冯来时只得出来,两人呢正思量去哪儿吃酒,冯来时忽想起一个地儿来,便道:“今儿跟我去城南有个酒肆,酒好小菜清爽,那沽酒的妇人,更是别有风韵,我们去耍子一场。”两人拉着手奔了城南。

到了地儿只见是个街边上搭的酒肆,虽不多体面,却也算干净,尹二瞧了眼那柜台后的酒坛字,见一个坛上贴着陈记,便抬手一指道:“这可是陈家庄村头哪家的造的酒?”

沽酒的妇人却真有几分姿色,虽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说话更是中听,这会儿功夫,便自然熟惯的道:“真真二公子是个识货的,只瞧酒坛子就能瞧出根儿来,可不正是陈家的酒,要说这陈家之前不声不响儿的,不想祖上却传下这般的好手艺,造出的酒凡吃了的都说好,价钱也便宜,如今小妇人这里的回头客,大都是冲着这几坛子酒来的,亏了当初他来询,我家男人贪便宜多要了几坛,才勉强支撑到了如今,不然哪来这些吃酒的客,我这不催着赶着他去下定钱,等秋后的新酒造出来,我们要他几十坛子,怎么也能卖到年根底下了,我家男人忙忙的去了,您猜怎么着,那么个村头搭的破酒窖,生生就挤满了人,都是去下定的,有了这个好营生,陈家真真发了大财,不出几年说不准就成了咱信都县的财主。”

冯来时笑道:“你莫瞧着人家眼热,你当他家有个造酒的法儿就能发财了吗,不说旁人,便是村里那些地保里长的,能不寻他要些好处,若三天两头去寻他要,还没发起来便先破了财,可如今瞧瞧,哪个敢上门去寻事儿的。”

那妇人道:“这倒是,我家男人去的时候,正瞧见咱们县里几个差官也去他哪儿呢,平日凶神恶煞一般,到了陈家那老实头跟前倒分外客气,我家男人还纳闷了半日,家来问我缘故呢,让我好一顿数落,道,你管人家客不客气,买你的酒就是了,今儿冯大爷说起,小妇人倒也疑惑上来,难道那陈大郎还有什么根底儿不成。”

冯来时笑道:“那陈大郎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乡下汉子罢了,却有个得意的亲外甥女儿,这才是他家的福星。”说着似笑非笑的扫了尹二一眼道:“这外甥女想来老板娘也知道,便是你这隔壁寿材铺老徐头的大丫头。”

那妇人道:“自然知道,如今顾老爷跟前最得意的人儿呢,听见说,有了身子,一个丫头竟当成个正经主子般待承着,穿金裹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真真是个有造化的,却原来她是那陈大郎的亲外甥女儿,我竟不知,怪道陈大郎这造酒的买卖一开张就这般红火,原来有这般缘故,只她倒是亲自己舅舅,她爹这里正闹的不可开交呢,也没见她出头。”

尹二忙问:“怎么个不可开交?”

老板娘低声道:“说起来也是这老徐头的报应,他前头那个娘子多好,模样儿好又贤惠,生生的被他折磨死了,后面续进来这个,却是个厉害的母夜叉,进门一年又生了小子,虽是痨病鬼,也是老徐家的后,腰杆儿硬起来,老徐头倒越发成了个怕婆娘的,但他婆娘说一句什么,他连声儿都不敢吭,这些年为他那个孽障小子,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把铺子的本钱都折在里头,也没见个好,前些日子去了趟真定府瞧病回来,听说好了些,这两日不知他那婆娘又着了什么疯魔,倒成日的闹起来,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正说着,就听外头声声的骂了起来,这妇人道:“瞧这说着说着可不就来了。”

冯来时跟尹二走去外头棚下的桌子坐了,小妇人晒酒过来,两人边吃边瞧着旁侧不远老徐家的热闹,只见好泼的妇人,扭着老徐头的衣领子,从铺子里生生拽到了街上,一手叉着腰破口大骂起来:“你个囚囊的汉子,猪狗不如的老杀才,你没本事养儿子,娶了老娘家来作甚?白给你当了十年老婆,让你这不知廉耻的老花根儿上了老娘的身,生下个业障的种来,你不养活谁来养活,如今竟连镚子都不见了,你让我娘倆饿死不成,今儿你给我个痛快话儿,若养不活妻儿,我这里自请下堂,再寻个能养活我们娘俩的过活,也省得跟着你白白饿死。”

老徐头再想不到他婆娘从顾府回来,就成了这么个样儿,只呐呐的道:“怎没给你银钱?那些日子不才给了你?”

他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些,那石氏更是恼恨上来,直问到她脸上:“我呸!你还好意思提那银子,不过一两银子,你还指望我们娘俩过一辈子不成,我们娘俩天生命贱,比不得你那闺女命好金贵,成日荣华富贵享着,我们娘俩也得吃饭,你今儿跟我去写了休书还罢,若不写,老娘跟你没完…”

“你…”老徐头被她气得,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身子抖着,伸手指着她半晌儿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眼睛一翻,扑通倒在街上,口吐白沫脸色青紫,倒把石氏唬了一跳,忙去拉拽他。

那酒肆的妇人见了,忙出去扯住她,让边上几个邻居把老徐头抬进屋去,又张罗着唤了郎中来,折腾了一溜够,老徐头终缓了过来,却全身都动不得了。

酒肆的老板娘回来,尹二扯着她问道:“可如何了?”那妇人叹口气道:“真真活活的现世报,老徐头可坏了,郎中说气怒攻心,恐要瘫在炕上了。”

尹二道:“怎他家大姐儿也不家来瞧瞧他爹?”冯来时瞧了他一眼没念声儿,那妇人哼一声道:“当初卖了亲闺女,十年也不理会死活,这会儿听见说过得好了,前些日子倒是巴巴的寻上门去,不想被赶了出来,要我说也是,这样的爹不认倒还好些。”

说了会儿闲话,那边又有客人上门,忙着去招呼了,冯来时这时才低声道:“你莫不是还惦记着她呢听哥一句,那丫头沾不得,你不知,昨个为了她,连我那大姨子都发落到后院佛堂去了,我家的婆娘得了信儿哭了半宿,一早就赶我出来去顾府里说人情,你瞧我可说了一个字不曾,因知道顾程的脾性,说了也白搭,倒不如装个糊涂的好,这都是因徐大姐儿,才弄出这些事来,躲还躲不及呢,你倒好还往上头寻,说到底一个丫头罢了,你若爱,寻人牙子媒婆买几个家去,怎么折腾还不由着你的性儿来,非惦记她做什么?”

劝了半日,见尹二未作声,冯来时也未再劝,两人从酒肆里出来,便各自家去不提,再说这石氏,从顾府家回来就思量着要老徐头个休书,也好跟杜文秀谋个长久夫妻,故此,寻由头便跟老徐头闹一场,谁知这老王八,死活也不应她,却让她好不着急。

今儿才越性的逼了他一场,不想弄巧成拙,这老王八躺在炕上连话儿都说不出了,岂不更坏了事,恨上来上去又掐了他几把,奈何竟跟木头一般,连个疼都不知道了。

石氏在屋里呆坐了半日,左右也无法儿,便去翻箱倒柜,寻出一件鲜亮些的衣裳换了,对着镜子擦胭脂抹粉描眉画鬓的打扮起来,打扮好了,对着镜子照了照,虽赶不上十六七时的样儿,瞧着也颇过的去。

站起来,去那屋给儿子喂了药,又等了会儿,估摸街上人少了,才出去,直奔着郑千户府里去了。

远远瞅见郑千户大门外的影壁儿,就不敢往前走了,这可不是顾府,这是正经五品大官的府邸,她这样一个妇人近前,不定被打一顿都是好的。

想着四下瞧了瞧,见侧面不远有个角门,想来是下人婆子们进出的,便去了那边儿,也是她运气好,刚到了角门边上,吱呀一声门从里头开了,走出来个十二三的小子。

一照面,石氏便认出这人正是那日在顾府带她去见杜文秀的小戏子,仿似是杜文秀的徒弟,便忙招呼一声道:“你师傅可在吗?若在能否给我递个信儿进去,就说他家表妹五娘来寻他,有急事相商呢。”

那小子瞧了她半晌儿,才认出是顾府里那个半老不老的婆子,如今这打扮起来,倒真有几分姿色,暗道,怪不得师傅跟她有旧,想这是师傅的相好,便进去帮她递了话。

杜文秀还在炕上躺着呢,前儿被郑千户折腾的那后头生生裂开了,整宿整宿的疼,害的他连饭都不敢吃,亏那绛珠偷遣了个婆子,送了些药来涂上才见好些,这会儿却还下不得炕呢,听见他徒弟来说表妹五娘,便知定是石氏,这会儿如何见她?便道:“你去跟她道,晚上有客要唱整夜的戏,明儿落了晚我自去寻她便了。”

他徒弟出来传了话,石氏也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家去了,到次日,一早起来,横竖也无生意上门,便也不开铺子,只收拾里外的屋子,又去买了酒肉羹果一一收拾妥当,梳洗打扮好了,眼巴巴瞅着日头,待日头落下,便倚在门首哪里朝外头望。

直等到掌灯时分,才瞧见杜文秀一身齐整衣帽的来了,欢喜的手脚都没落处,忙要迎出去,却又觉不妥,只开了半扇门,立在里头冲杜文秀招了招手,待他到了近前,一把拽了进去,关门上了闩,投身扑进他怀里道:“冤家,怎到这般时候才到,却让奴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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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秀慌忙推开她,一双眼往屋里头望了望,石氏嗔道:“真真的老鼠胆儿,怕他怎的?”杜文秀咳嗽一声道:“他在屋里吗?”石氏白了他一眼:“放心,他虽在屋,如今却是个土泥做的胎,说不出,动不得,便是当着他的面儿做什么,他能如何,灶上收拾了齐整酒菜,你我今日好容易重逢,当好生乐上一乐。”说着扯了杜文秀进去。

那老徐头虽身不能动,话不能言,心里却明白,眼也未瞎,昨个眼睁睁瞧着他婆娘收拾的十分妖娆出去,就觉不对,今儿起早更是好一番折腾,心里正疑,忽见他婆娘堆了满脸笑,拉扯进一个男人,老徐头顿时睁大了眼,咬着牙强自挣了几下,奈何连手脚都动不得,这一挣倒挣出一摊子屎尿来,那臭的…

杜文秀先时还有些怵,这会儿却不禁抬起袖儿沿着鼻往后退了几步,石氏见这老徐头晦气,怕搅了杜文秀的兴致,上去掐拧了老徐头几把,暗骂一句:“死没骨气的老猪狗,若我是你,早嚼舌头死了,倒在这炕上拉尿起来讨人嫌,指望谁伺候你不成。”瞄了门边儿上的杜文秀道:“我可弄不动他,你过来帮把手,把他挪到旁侧的柴火棚里去,省得在这儿碍咱们的眼。”

杜文秀只得捂着鼻子过来,两人抬着老徐头到院中柴房中,石氏抽了些稻草好歹铺在地上,便把老徐头扔下,跟杜文秀进屋,重新收拾了,从柜子里寻出两床簇新的被褥,把炕上的都换了丢出去,放了桌子,掌了明烛,把一早备下的酒菜摆上来,与杜文秀挨肩叠股的坐与炕上吃酒取乐。

石氏满斟一盏送到杜文秀唇边道:“你一走这些年,到今儿才转来,且吃一盏重逢的酒,也是奴家的情意。”

杜文秀就着灯影儿端详石氏,见打扮的甚为齐整,白布衫儿下系了条轻薄罗裙儿,裙下一双红鞋儿好不小巧,想是热了,衫儿襟口敞了开些,露出里头的大红肚兜,绣着一对戏水鸳鸯,酥胸半露,粉颈纤长,比十年前更多了几分妖娆风情,不免勾起淫,心,凑过去搂着砸她的嘴儿。

那老徐头上了年纪,又经年操劳,过的不随心顺意,哪还有心思弄这些床榻之事,便有也是草草了事,石氏正逢虎狼之年,怎会如意,且老徐头那物事短小,浓浆鼻涕一般,不能尽兴,倒让石氏越发记起杜文秀的风月本事来,这会儿见杜文秀兴起,早也把持不住,与他唇舌交缠,啧啧有声,手也伸去杜文秀腰下,待摸到那尺来长铁一般硬的物事,连身子都软了半截儿。

手指搓揉着那物儿,嘴里浪,笑道:“怎比十年前又大了许多,可见不知弄的多少妇人,才得如此…”说着,便抽了他腰间的汗巾子,褪了里头的裤儿,撩下摆去瞧,只见粗黑紫胀,好不精神,越发爱上来,又着意想讨好勾住他,便俯下头去,微张红唇,轻吐香舌,与他弄那萧管之乐…

这杜文秀本就是个戏子玩物,平常任那些达官贵人折腾,便是跟妇人行云雨之事,也多是些富贵寡妇,妹妹需他小意儿伺候着,哪有石氏这般的做小伏低的,倒越发勾起兴来,想起那郑千户折腾自己的手段,抓住石氏的头发,往自己□按了下去,腰身挺起,那尺来长得钝物,险些刺穿了石氏的喉咙…

石氏虽不受,却极力忍着,待他放开,石氏两片红唇早已红肿不堪,石氏缓了缓嗔道:“冤家,怎这样狠,倒似要捅穿了奴家一般。”

杜文秀哪里管她这些,还未兴尽,伸手扯落石氏的衫儿裙儿,一翻身把她按在炕上,撑开腿儿就干将起来…

石氏哼哼唧唧yin叫的着,一声儿比一声高,想那柴棚子就在屋侧,老徐头哪有个听不见的,这会儿却才明白,他婆娘不是个良家妇人,这□不定从多早就勾连上了,如今跟这奸夫要来害自己的性命,这会儿若自己能动,真恨不得这会儿手里有把刀,进去斩杀了这奸夫淫,妇,奈何浑身动不得,嘴里呜呜几声,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再说石氏,先头还叫的畅快,不大会儿功夫,却发现不妙,杜文秀的手段使唤出来,折腾的她要死要活也还罢了,这会儿把她翻过去趴在炕边上,伸手掌了了桌上烛台过来,石氏忙叫了一声:“你要作甚?”

杜文秀低声道:“五娘,待文秀使一个手段出来,管保你叫的更欢…”说着把烛台放于石氏腰背之下,下头用力一顶,啊…石氏不由惨叫一声,那蜡油顺着滴落在她两股上,顺势落下,真真又烫又疼…

石氏哪想杜文秀如此折腾她,忙低声求饶:“杜郎,且饶了奴家吧!奴家着实吃不住这疼。”

杜文秀嘿嘿一笑道:“这算什么,还有厉害的呢。”石氏听了就是一惊,刚要再求饶,忽觉

后头被什么东西硬杵了进来,石氏惨叫一声,生生的晕了过去。

杜文秀这才醒觉,折腾的狠了些,忙又掐人中,又灌酒的,不大会儿石氏缓过来,瞧见他,不禁道:“冤家,竟是要折腾死五娘不成,哪里学的这些坑人的手段,五娘着实受不得。”

杜文秀见她回缓过来,怕她恼,便打叠起精神哄了她几句,兴致也落了,套了衣裳要走,五娘哪里肯放,一把扯住他道:“好个狠心的汉子,奴被你入的如此,这便要走不成。”

杜文秀回头道:“今儿是趁着千户大人外出吃酒,才出来与你一会,这会儿时辰不早,若再不回转,恐要被大人知晓。”

石氏道:“你不过在他府上唱戏罢了,便是他官儿再大,难道还管的你这些不成。”

杜文秀皱了皱眉:“你个妇人家懂些什么,莫胡缠。”

五娘见他真要去,忙道:“既来了,怎也不见咱们的孩儿。”杜文秀原先还道她用孩儿哄骗自己,这会儿见她提起,暗道,真有不成。

石氏挣扎着起身下炕,脚一站地,只觉后头钻心一般疼,也不知刚他拿的什么物事杵进来,踉跄一下险些摔在地上,忙扶着炕沿边儿立住,却白了杜文秀一眼道:“也不知跟谁学的这些腌趱手段,险些儿折腾死人。”

缓了会儿拉着杜文秀去了西屋,杜文秀瞧见炕上躺着的大宝,真真唬了一跳,小脸儿白的几乎没什么人色,颧骨高高拱起,整个人就剩下了个骨头架子,连人模样儿都没了,一双无神呆滞的大眼,瞧着自己,有些慎得慌,杜文秀指着他道:“这,这就是你说的孩儿?”

石氏坐在炕边上对儿子道:“大宝,这是你爹,亲爹,快叫一声来。”那孩子眼珠子略动了动,刚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咳嗽,直到咳出了血来,石氏忙给他擦了,喂他喝了些水下去,才勉强压住,却仍喘息不止。

石氏道:“生下来没多少日子便落下这个病,请医问药不知折腾了多少年,也未见好转。”说着又恨恨的道:“都是那没用的老杀才,不舍得使唤银子,却耽搁了孩儿的病,如今既你这个亲爹来了,便有救了。”

杜文秀瞧着炕上的病孩子,不禁暗里琢磨,这妇人是个烟花水性儿,既跟自己这般,也难保跟旁人不干净,不定那个野汉子的种,这会儿寻不到主,却当自己成了冤大头,哪有这般便宜之事,只如今若说出来,恐这妇人要与自己辩驳,这里左邻右舍的,真闹起来恐落不得好去,传到千户大人耳里,还不知怎样,倒不如先哄她安了心,待回去再想法儿摆脱开她就是了。

想到此,从袖袋中取出几钱银子,交在她手里道:“匆忙中也未带多,这些你先拿去与他瞧病,待我回去使徒弟再送些来,这会儿却真要走的。”

五娘见他说的情真意切,以为他念着旧情呢,便应了,依依不舍的送他出了门,回转来,才想起老徐头还在柴房里头呢,横竖自己挪不动他,便也不再理会,径自收拾了,上炕睡了。

不想半夜却下起了大雨,这立秋的一场大雨倾盆而落,直下了半宿,想那柴棚里没遮没挡,便是个有个棚子也坏了一大半,雨水浇下来,积了有半尺深,石氏一早起来,开了门才想起老徐头,忙去柴棚里瞧,只见老徐头直挺挺躺在泥水里,两眼瞪着,一脸青紫,竟活活溺死了,那模样狰狞无比,好不怕人。

石氏急忙出来,刚想要喊人,忽想起,若被外人瞧见,告诉了顾府里的大姐儿可不坏了,别瞧大姐儿不认老徐头这个爹,毕竟是亲生骨肉,如今大姐儿正得意,那顾员外岂是好惹的,若追究起来,打自己一个谋害亲夫,哪还有个好。

想到此,忍着心中惧意,进去拖拽老徐头,吃奶的力气都使唤上来,才勉强把老徐头拖进屋去,洗净了头脸的泥水,把衣裳换了,又收拾了柴棚院子,这才去门上嚎哭的嚷嚷起来。

她一嚷嚷,旁边酒肆的妇人先听着,忙招呼了邻舍过来,进了屋,一见老徐头在炕上躺着,身子都僵了,脸色青白紫胀,便知死了一会儿了,不禁暗惊,这儿昨个还是个大活人,怎这一夜的功夫就没了。

再去瞧石氏,坐在炕沿边上指天骂地的哭喊:“你个没良心的汉子,昨个我不过数落了几句,也是为着大宝,不想你就撒手走了,可让我们孤儿寡母今后靠谁去,你个没良心的汉子,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睁眼,今后可让我们娘俩怎样过活…”说着扑到老徐头尸身上大哭大闹。

邻居瞧着着实不像话,忙拉拽着劝起来,酒肆的妇人道:“既人都没了,你便哭死也没用,自当好好料理了丧事,如今天热,这死人可放不住。”

石氏听了抽搭几声道:“如今我哪有什么主意,却还要邻居们多帮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