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量瞬间将她掀翻在地,熟悉的声音传来,还夹杂着酒气。“说话!说话啊!让你开口说话啊!”

她看到记忆中的女童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

“砰!”一个酒瓶又冲她飞过去,撞到墙壁上四分五裂,碎片在她脸上划出一条口子,渗出殷红的鲜血,又立刻止住。

那人嘴里骂骂咧咧,始终不解气的样子。“你跟你妈一样,都是贱货!贱货!这叫有种出种!”

她抹去一脸的泪,跪着爬行,往床底下钻,那人又拖住她的腿将她拉出来,抽出皮带一气将她乱打。皮肤上立刻泛起一条条的红杠子,火辣辣的灼烧。断在屁股里的针头此时尚未被拔出来,似乎是愈打愈往身体里去,直直钻到心脏里,疼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她一噎,终于昏了过去,直挺挺躺在地板上。

那人停下手上的动作,跟着一并跌落在地,嘤嘤哭了起来,醉酒的脸色因此愈发鲜红,简直入了绛紫,抱着她幼小的身躯哭个不停。

撕心裂肺的痛仿佛就在昨天,从不曾远离,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身体像破碎之后被重新黏合,勉力支撑着,摇晃着,夺门而出。

韶华其实并没有睡着。

他还在胡乱想着心事。

嘤嘤呜呜细碎的声音忽远忽近,气若游丝,转瞬即被雷电吞没,是以他就算听见了,也以为那是自己的幻听。等到确定果真是她发出的动静,微弱的声息已经从呜咽升级成了尖叫。

他猛地掀开薄毯想去看她,坐起来又再躺下。几番犹豫,心意不定。

去年这时,他们所作所为皆是无心之举,正大光明,便无畏流言,现在却是每一天都要面对险如临渊的情感激荡,稍走错一步,局面就无法收拾。正如天桥上的那一幕,他知道自己并非时时能掌控所谓的分寸。

但置之不理又着实煎熬,只好用毯子蒙住头,一个人在里面滚来滚去。

脚步声交叠错落而来,踏踏,踏踏,她一把推开他的房门,站在床的对面喘着气。

她要来找他,可见了他又后悔了,露怯了。向着他迈开半个步子,抬腿又放下,是和他一样的踌躇。

夜雨的声音闷闷的,轻轻的,听得人心慌。她颤颤巍巍地开口,“爸爸…”

韶华掀开毯子坐起来,惊讶于她的脸色竟然苍白至此,心防霎那被击溃,举起手来伸向她。“过来吧。”对她,他总是愿意敞开自我世界全心全意的接纳。

离离朝他飞奔过去,半跪在他身边,膝盖瞬间就陷进席梦思。两只手牢牢勾住他的脖子,像找到了救命的绳索。

韶华顺势带着她仰躺,问道。“怎么了?又作恶梦?”

她支支吾吾,“有…有恶鬼追我。”

他替她捋了捋黏在额心的头发,触到湿漉漉的睫毛,没再多说什么,揽着彼此睡觉。

离离浑身冰凉,不住发抖,韶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哄了片刻,又顺了两下脊梁骨,这才感到她的呼吸稍稍平顺一些。然而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大热天是打赤膊睡得,她又是小背心加短裤,所以只要他一伸手摸到就尽是她大片大片的肌肤。

韶公子不淡定了,两只手放到身侧不再抱她,离离正浅眠,顿觉身后温柔的安定没了,靠山没了,立刻就变得像一条灵蛇,扭动着身体,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哪里有温暖,自然是要往哪里去。

韶公子欲哭无泪,只好又抱紧她。

天亮的时候,雨势经已转小,淅淅沥沥的,韶华一夜未曾合眼,终于有些乏了,哑着嗓音道。“起来吧。”

离离闭着眼下巴磕在他肩头,回答简单明了。“不要。”

对于她像一只小蛤蟆死死趴在自己身上,韶公子只好使出杀手锏,恢复玩世不恭的口吻说道。“哎,要压扁咯。”

离离心道,反正被压扁的是你!

谁知韶公子又道,“我被压扁不要紧,好不容易发育的韶小姐被压扁就不好了…”

离离一凛,蹭坐起来,两手交叉于胸,喊道。“你这只猪!”

韶华一只手垫在脑后,悠哉悠哉道。“韶小姐不好再这样随便出门的,被人家看到多难看啊,让密斯顾陪你去买吧!”

离离恨恨地在他腰上跳了一下,起身离开,走的时候还护着胸,好像韶公子会透视眼似的。

韶华被活活折磨了一夜,刑满释放,立即给顾斯诺打了个电话,拜托她带离离去买文胸。这请求就是再难以启齿也是要说的,他一边吞吞吐吐,一边想跳黄浦江,觉得做人后爹真不容易。

顾斯诺带离离去永安,大小姐光顾,售货员扑心扑命的介绍,格外殷勤。

某个经验老道的上海老阿姨,根本不需要卷尺,一双手就是天然尺子,将离离狠狠往试衣间一拉,直接两手一把抓。

“啊——!”她猝不及防,尴尬的踉跄逃出来。

顾斯诺掩嘴笑,又将她推回去。“第一次都这样,去去,阿姨最懂得。”

当然,事后证明,上海老阿姨的手势的确是很准的,一摸就知道发育中的孩子是什么尺寸,未来几年能发展到什么尺寸,可出来后却见到顾斯诺又看中了另外一套西洋胸衣,粉色丝缎,维多利亚式,嚷嚷着好莱坞的女主角都有这么一件。“喏,这后面是系带子的,大小能自己调,比那种的确凉的材料好的多了。”

离离哭丧着脸小声嘀咕,“那刚才不是被白摸了么…”

顾斯诺捧着华丽的胸衣,沉浸在不知名的喜悦里。“你爸爸一定喜欢…”

离离的脸愈加黑青,“这不是穿给爸爸看得呀。”

无奈最后还是从了。

奇怪的是,韶华整个暑假都没见离离穿过,进进出出还是裹着她那件碎花小背心,好几次看的后爹脸红到耳朵根子。

直到新学期的第一天,他在客厅里等着送她去上学,结果左等右等等不来,就扣了扣房门,喊话。“妖怪精,不要打扮了。”

她没反应,韶华又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唔,唔’的声音,他们平时无拘无束惯了,当下也没有多想,转动门把手就走了进去。

结果看到的是离离一头栽进被子里,两只手反剪着系带子,却怎么够也够不着,咬牙,蹬腿,好一番折腾。

韶华险些拍桌子大笑,强硬忍住走过去,将她拉起来。“你呀,不合适怎么不早说。”

离离拿枕头丢他,“都怪你。”

转过身来,肩头是大片露白。

韶华敛住眼神,正色道。“好了好了,别废话。”说着,站到她身后,含笑替她拨弄带子,整理到一半又听离离‘嘶’一声,说道。“太紧了。”

后爹伸了一根指头到衣裳里,拉宽松一些调整大小,问道。“这样可以吗?”

“嗯。”她撩了撩头发,半转身。

韶华从这个角度看到她胸前像堆了两座小山,高高隆起的,当场捂住眼角,逃了出去。

之后整整一周,后爹每天早上起来都要负责替女儿穿‘内衣’。

不过他们已找到一条捷径,就是韶华将离离的头发全部拨到胸前挡住,他除了背脊什么都看不到,天下太平。

领略到了顾斯诺的不靠谱,一到周末,韶华便亲自带离离到永安去,给了她钞票让她自己去买,他则站在楼道里等着。

当看到她提着一袋子款式大小不一的文胸出现之时,韶公子笑歪了嘴。

第38章 遗嘱

然而顾斯诺的出现其实并非毫无意义,她还给韶华带来一个消息,即韶老爷子如今正重病卧床。

韶华对此置之一笑,冷哼道:“是为了骗我回去,还是真的病?”

顾斯诺十分诧异,“你们的关系竟闹得这么僵?”

她简直无法相信,世界上本该关系最亲密的人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互相猜忌到这种地步。随即又觉得这些事无论如何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来干涉,于是赶忙撇清道。“我不是听我爸说的,是我哥说的。租界现在一天不如一天,眼看名存实亡了,我看韶伯伯日子不好过,真的,你有空还是回家看看吧。”

韶华琢磨着她的样子真诚,言辞恳切,低头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多谢你,我知道了。”

回家的那天正逢重阳,秋高气爽,是一年里上海最好的气候,韶华便随手捎上两瓶菊花酒,引得韶觉年连黄梅戏都顾不上听,嚷嚷着要咪两口。在征得了理查德的同意之后,父子俩你一杯我一杯,就着点心,胡乱说了通有的没的,气氛还算热切,但谁也没提那些不高兴得事儿,免得败了兴致。

出门前,韶华特意揣着离离的入学成绩单在兜里,生怕一旦吵起来,自己好拿来当证明,证明当初他的话没错,离离的确是好姑娘,是可以精雕细琢的璞玉。此时此刻,他理解为老爷子大抵是对离离无谓了,忐忑的心也跟着放下,成绩单由头至尾都没用上。

临走时,含秋送他到大门外,韶华忍不住抱怨。“妈,阿爸生病你怎么也不派人通知我?”

含秋无奈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如果不是你自己回来,他是打死都不会让我告诉你的。”

韶华叹了口气,将律师公会的电话留给含秋,嘱咐道:“妈,白天有什么事,你尽管给我挂电话,晚上就打去华康里好了。”

含秋点头收好,“嗳,晓得了。”

之后他每天专注于哈同花园的案子,对着许多古董,字画,要一一清点,再验明真伪。然而每个当事人又都请一个律师,他还要负责一个个去接洽,调停,忙得焦头烂额,回到家里和离离吃过完饭,再趁夜赶去看韶觉年。往往到的时候,老爷子已经睡下。有时韶觉年也会特别等着他,两人玩一盘棋,尽兴了他才走。是以个把月下来,不管是单位,还是家里,韶华都没有接到过含秋的电话,直到快入冬的某天夜里,电话铃突然乍响,将他从被窝里惊了起来。

打电话的是张妈,含秋一直寸步不离得陪在韶觉年身边,老管家急得语无伦次,洋泾浜愈发重了几分。“老爷病危,少爷你快点回来呀。”

韶华挂了电话,披上一件衣服就跑,离离穿着睡衣追出来给他送一条围巾,韶华摸了摸她脑袋,催促她赶紧回屋。“快进去,当心着凉了。”

离离点头,替他系好围巾。“那你早些回来。”

“嗯。”

他这样答应,却一夜未归。

没有人会料到事态已严重到了如此地步,当他赶到的时候,这位昔日的跛脚大亨已病入膏肓,脸上罩着氧气面具,眼睛半开半阖,只看到上下嘴唇颤动,连声音都发不出。

韶华将理查德拉到门外了解病情,之前老爷子还不过是伤风感冒,谁知后头竟越来越重,咳嗽不止,像是气管炎发作了,久治不愈。而现在理查德告诉他,上了年纪的人,一些小毛小病都会引起致命的并发症,其中韶觉年早期受伤的那条腿感染尤为严重。

韶华问道,“感染?Richard,你还记得去年曾经给我们家那个孩子打过盘尼西林吗?那个方法现在还可行吗?”

洋大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韶先生,我也是正要和你商量这件事,如果你确定,明天就可以用药。”

韶华点点头,“先消炎再说吧。”

这当口,含秋打开门,女性在这种时刻往往会迸发出惊人的耐受力,她冷静地对韶华说:“你阿爸让你进来。”

韶华回到屋内,见到韶觉年正费力的张着嘴要说什么,他坐到老爷子身边,将氧气面罩轻轻拎高几寸,听到一把苍老又嘶哑的声音。“遗嘱…遗嘱。”

韶华苦笑着劝慰,“阿爸,我和理查德说过,明天给你打消炎针,过不了几天您的病就会好了。”

韶觉年抬手摇摆了几下,被韶华一把握住。“阿爸,真的,不需要立遗嘱,马上就会好得。”

含秋站在一旁,“听你阿爸的。”

韶华回头喝止,“妈!”

韶觉年用手指紧紧夹住韶华的手,夹的发疼,费尽全力说道。“明天,遗嘱。”

撂下简单的四个字,就陷入无意识的昏睡。

天一亮,理查德就立刻给韶老爷子推入针剂,换来了老人短暂的精神抖擞,虽然脸上那一抹疲态是怎么藏也藏不住。韶华将离离从华康里接来,所有人聚集到老爷子的床前。至此,他才发现原来父亲竟已这么老了,像是一夜之间垮了,彻底垮了…

蔡天龙大律师是韶家这一次遗嘱的执行人,他和韶华其实已不是第一次碰面,双方在哈同花园的案子里一直保持密切的合作,只是此番场景,任谁都是没有料到。

蔡天龙是上海的一则奇葩,家族经营轮船公司,因本身有权有势,所以不需要依附任何势力,帮派,或政治团体,无论谁到了他手里都是一碗水端平,韶觉年出动此人,为的就是借助他身上的威慑力,公信力,和不受摆布的立场。

在交待完家族事务之后,房里只留下蔡大律师,韶华和韶老爷子三人。

韶觉年在蔡天龙递过去的遗嘱上不单签了字,还按了手印,之后示意转交到韶华手上,这才说道。“这份遗嘱是只对你的。从现在开始,和那个女孩子分开。”

“什么?”韶华一愣。

“还是那句老话,和那个女孩子分开。只要你答应,我名下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动产,不动产,洋行,金铺,绸缎庄…通通你说了算。除此之外,我还会给那丫头一笔钱,一大笔钱。你担心的不就是这个吗?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只要你签字,我保证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韶华仔细地迅速浏览文书上的条款,发现和老爷子的口述无一偏差。

“但倘若你不同意…”韶觉年边说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你要是不同意,从此就再不是我韶家的人,我和你妈也权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自然,她一分钱也拿不到!你们两个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阿爸,”韶华痛苦的唤道,他不明白为何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父亲居然还要忌惮一个丫头!“阿爸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韶觉年怔怔地重复着这个问题,眼睛有一瞬间的涣散,静坐了约半分钟,才幽幽说道。“韶华啊,你还年轻,不懂得看人。深陷泥沼的人会不顾一切的将身边的人拉进地狱,她总有一天会害了你…害死你,我不会看错的。”

蔡天龙见他们父子间的气氛陡然十分不睦,轻轻拍了拍韶华的肩膀,示意他别激动,一边从旁劝导。“韶老爷子,要不要叫韶雪进来,她也有权利知道并作选择。”

韶觉年点点头,离离立刻被带进来。

她走到老爷子跟前,韶华发现,他的父亲竟然对离离笑了,笑得十分和蔼,带几分顽劣得胜的意味开口说道。“我给你一笔钱,你和这傻小子分开吧。从此不要再见面了…”

韶华注意到,尽管离离此刻是背对着他,但很显然她在颤抖。

韶觉年是依靠药物挺到现在的,说完这话像是再没什么气力了,身体逐渐从枕头上滑下去,一双眼无神的直愣愣盯着天花板,仿佛听到了死神的召唤,旁若无人的开始喃喃自语。“我赌钱从来都是赢得,可在你身上竟然输了一次又一次,呵呵,本来以为没希望翻本了,可谁知道,谁知道,老天竟然要来拿我的命,哈哈哈——”他说着,咳了一口血。“总算赢了一回,赢了一回…”

离离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肩头弱弱的耷拉着,无所依傍的样子。这背影迷惑了多少人,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那个瞬间对韶觉年轻轻张了张口,没有声音从她口中发出,也没有人知道她在说话,惟有韶觉年看到了!他看到了!

同一时刻,站在不远处的韶华发现他的父亲突然瞪大双眼,跟疯了一般朝离离扑过去,一双手死死扣住她的头颈,掐着她的咽喉。

“唔…唔…”离离被勒的透不过去,连叫救命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从鼻孔里发出两声短促又痛苦的呻/吟。

韶华一把冲过去,试图掰开韶觉年对离离的钳制。“阿爸,阿爸。你放手,放手!”

无奈老爷子发狠往死里掐,用性命作孤注一掷的赌博。

“阿爸你这是干什么,你放开呀,你放开呀,我答应你还不行吗?你放开她!”

韶觉年还是不放,老人的手指绷得直而僵硬,一身力气全集中在这一点要置她于死地,然而最终却是以五指呈不自然的利爪模样,硬邦邦的倒在病床上,宣告了他自己的死亡。

离离滑倒在地,在韶华怀里大口喘着气。

第39章 分手

明明已经捡回一条命,本该轻松,可心头却像被大山牢牢压住,压得透不过气。

两人蜷抱在墙角,这一时刻,对死亡的恐惧远远低于对分别的恐惧。

良久,她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惨然一笑。“我可以搬到学校宿舍去住。”

他不吱声,不理她,以为这样就能打消她的念头。

离离摇摇晃晃站起来,“我们非亲非故…”

“谁说我们非亲非故!”他陡地高声打断。

“爸爸…”她的声音听起来虚弱哀婉。“我没那么重要。”

韶华捉住她双臂,柔声劝慰:“不就是钱么,你不用替我担心。”

离离伸出两指放在他唇上,温柔的看他。“可这是你应得的,是你应得的东西。”

“我不在乎!”他不顾一起搂着她。

“你不在乎?”离离反问,“你不在乎那含秋妈妈怎么办?张妈怎么办?韶家那么多叔叔婶婶怎么办?一个家族的生意关系到所有人的饭碗,他们都要怎么办?”

“……我…”韶华一时哑口无言。

离离握住他的手,“爸爸,人活在这世上有很多他不愿意做的事,却必须要做。你我都清楚…”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钱吗?我们之前不也这样挺过来了。”

离离突然冷下脸来,“我们在一起什么都得不到,你不是一直知道我小气又贪财的嘛,就当我是为了钱吧!”她说完就要走,却被韶华一把拉住,他哀求道。“离离啊——!”

“就这么决定了。”甩开了他的手,她独自出门找蔡天龙在遗嘱上签了字,即日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