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田藻家比她家距离学校要远上一些的,和她顺路的另有两个女生。但田藻一来找她,那两个女生就很自觉地结伴先走了,于是她还是会和田藻一起回家……在别人看来,她们的关系也是够“铁”的吧?

她们俩一道走,哪怕是下了晚自习之后,也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除了有那么两次,遇到几个外校的男生欺负本校的男生……说起来怪丢人的,他们学校的优等生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打架却是很不在行的。

乐师父对她的好管闲事很不以为然,总是告诫她不要把训练成果用在跟人打架上,尤其是那些无谓的架,更不准欺负人。

可有时候,人不招惹麻烦,麻烦也要招惹人的。

田藻和应雪涛在某个周末约会时遇到了隔壁学校的一个叫丁奎男生。丁奎曾经追求过田藻,被田藻拒绝了。被丁奎嬉皮笑脸跟田藻说话的态度激怒,应雪涛一时气盛,跟他起了冲突。应雪涛占了人高马大的便宜,把丁奎揍的鼻青脸肿、落荒而逃。那会儿应雪涛和田藻对丁奎说的那句“你给我等着”根本没在意,甚至在向她转述时,都带着轻松调侃的语气。

可她直觉这事儿不会那么轻易过去。

一起在道馆训练的师兄弟里就有在丁奎那个学校就读的,对丁奎这个半是上学、半是混社会的学生混子并不陌生。

她听说了丁奎的劣迹之后,警告田藻和应雪涛小心点儿。她只顾担心他们俩的安全,倒没想到自己会卷进去,最终深受其害。

那天她值日,下晚自习之后留下清扫教室和关门窗,大概比平常晚了二十分钟才出校门。她本想骑自行车抄小道早点回家,突然发现有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男生被一群人围着打,她想都没想,马上停下车,喊了声“什么人,再不住手我报警了”!

那群人看起来也就是一些中学生,她本来以为又是拦路抢劫的,吼一嗓子他们一害怕就散了,不想他们都没理睬她喊话,照样对被逼到墙边的那个男生拳打脚踢……她火上来,扔了自行车,上去就动了手。

那群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等被她连着撂倒两个人,才大惊失色。她还算机灵,知道对方人多势众,硬碰硬绝没有好果子吃。何况她早认出来挨打的是应雪涛,就有几分明白那群人是为何而来的了。她趁他们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仗着路熟,拉上应雪涛就跑。

她建议报警,应雪涛和田藻都反对。他们担心闹大了,事情的起因经过都要一遍遍复述,派出所知道了,家长知道了,学校也很可能就知道了……而应雪涛正在被保送的关口,不能出这样的岔子。

她想那时候她就犯了第一个错误,不该听田藻的话不报警,以为她能处理好这次的事。

打架的事到底被师父知道了,她挨了一顿训斥。

自从学空手道,师父就再三教导,学了空手道不是为了打架的。她犯了第二个错误,那就是师父在教训的时候,她还在想,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算什么……

事情如果是她那么简单倒也好了。

打架那天,她身上的名牌掉了。

其实有没有名牌也并不影响他们找到她,只是那样更便捷一点。

她还记得那天被堵在巷子里时那突然而至的恐惧。那天是个大雾天。从傍晚飘起的海雾,到晚间简直成了小雨。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仿佛被泡在牛奶里……她看清面前至少有七个人时,心就一沉。

多年来训练和比赛练就的沉着在那一瞬间突然动摇了一下。

她从不惧怕任何对手。可她知道那些人并不是点到为止的对手,他们是流氓。

那个年头不像现如今,监控镜头四处都是,又在个退远一点就根本看不清人的天气里,简直叫天不应……她倒也没有后退。

他们当中领头的那个问她是不是欧阳灿。

她说我是,然后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人看着她,跟身边的人说这小嫚儿的胆子比你们几个还大。也太tm大了,我小弟都敢打。动手打女人很不应该,可是我不讲究这个……他说着话冷不丁就出了手。

她下意识挡了一下,手臂中了一记,明白过来那个人是拿了条钢丝绳拧的小鞭子,抽在人身上特别疼。

从他的叫骂中她才知道自己那天把丁奎摔成了肋骨骨折和脑震荡……她明知道自己身处险境,心里竟有种奇怪的快感,像鲨鱼在海水中嗅出血腥味之后,知道自己肯定会找到猎物似的。尽管如此,她也知道自己赤手空拳面对手中有棍棒的一群流氓,简直凶多吉少。

她身上带着手机,在觉察不妙的情况下,已经将电话拨了出去。紧急联络人的号码只要按“1”,是拨给父亲的,哪知道父亲当时在手术室,并没有能够接到电话……她在倒地的时候还记得护住头。

幸好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要被打死了的时候,有一辆巡逻警车经过,那些人一哄而散。她看到红蓝灯光闪烁着,大喊了一声,警车开过去又倒了回来。她听见脚步声,那会儿起了风,雾散了些,她能看到从警车上下来了好几个警车,尽管身上各处都痛,她还是死撑着又喊了一声。

第七章 一样花开 (十一)

警察终于发现她,她清醒地指了袭击者逃跑的方向。他们把她抬到警车上,她才感觉到自己身上最痛的地方是哪里——她当时就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可没到医院就痛昏过去了。

她倒还记得那个救她的警察背着她冲进急诊室,非常着急地跟医生说快点儿、快点儿赶紧救救这个小姑娘,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伤害……她清醒过来只觉得身上疼痛,腿疼的难以人难受。医生倒是很镇定,看了一眼说身上有多处外伤,可能有骨折,不过衣服完整,应该没有受到侵犯……她觉得警察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他大概以为没有生命危险并且没有受到性侵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她以前也有过伤病,可没有哪一次会那么痛苦。她知道自己必定要付出巨大代价了抒。

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腓骨骨折,伴有内踝撕脱骨折和严重三角韧带损伤。那几乎等于宣告她运动生涯已经提前结束……

赶到医院的父亲听着医生的解释,请医生马上动手术。他在来的路上联系了在那家医院工作的老友,后来上手术台的是医院骨科最好的大夫。他用极其精湛的技术做了最大的努力来修复她的伤腿。只可惜虽然她后来恢复得相当不错,却再也回不到没受伤之前的状态了,如此一来她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最早的一个梦想……这也是后话了。当时她虽然有不好的预感,却仍然抱着自己能恢复的愿望,而最迫切的想法则是帮助警方找到袭击她的那些坏蛋。

在她手术结束后,刚刚清醒过来时,就不顾父母阻拦,坚持向警察叙述了案发时的情形。只可惜当时的境况太差,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神对袭击者观察得更仔细,因此她所能向警方提供的细节并不多。不过她也把自己的猜测跟警方说了,请他们调查跟丁奎相关的人。她考虑再三,暂时没有提应雪涛和田藻的名字。可经过警方调查,丁奎有不在场证据。他否认自己和这事有关,就连他自己的伤,也解释成不小心摔的……警方的调查一时陷入了僵局。

而除了协助警方调查,她还得向学校说明情况。他们那个校规非常严格的学校,对涉嫌与校外闲杂人等斗殴的情况向来绝不容忍,于是她自己反而面临着需要解释和说明的境地带。

她给田藻打了电话,想请她做证明,以便说明情况。

但田藻退缩了,还有应雪涛。

应雪涛是担心自己的保送名额飞了,田藻呢?

后来她有想过,如果是自己,在那个情况下会怎么做?

她想她应该会冒着至少是通报批评的险站出来吧。再说把坏蛋抓住了,自己的安全才更有保障啊……可他们并不是她。

他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那些天在医院里,住最好的病房、有最好的医生和护士照顾、每天吃着王叔特地给她做的营养丰富的病号饭……她的精神却很不好。

父亲和母亲对她出的严重意外非常震惊,可他们并没有责怪她什么。毕竟相对于其他的,宝贝女儿安然无恙才更重要。

还好父亲也是她所在中学的著名校友,好歹跟校长有些交情、也有几位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比如庞乐天。最终学校经过研究,考虑到她一贯是品学兼优,就没有对那场风波做公开的处理,但还是持保留态度,等警方破案之后再做结论。

那似乎是个很不错的结果。可她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

看出她的问题所在,那阵子父亲那么忙,每天下了班都尽量早些到医院探视,和她反复谈心。那个时候她觉得父亲甚至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成年人,在和她平等地对话。父亲连自己怎样和学校沟通的,都没有瞒着她。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父亲总是微笑着告诉她。他说比起我年轻时受到的那些不公平待遇,你这算得了什么呢?再说,总有一天警方会抓到坏蛋。

她的心情渐渐平复。

尤其有一天,在她睡着了之后,听到父母亲悄声谈话,言语间全是对她的担忧,她才完全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快些好起来。

她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其实母亲也有自己的困境。这是她后来想起来觉得无比后悔的。只是当时年纪小,心里仅容得下自己的委屈……

后来出了院,仍然要在家养一段时间伤。

田藻在她养伤期间来家里看过她一次,跟很多同学一起。

看田藻那又内疚又尴尬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苛责她。可从那之后,她和田藻虽然表面上还是朋友,关系却疏远好多。后来,应雪涛的名字到底被列在保送名单里公布出来,田藻不久却和他分了手……她并不觉得奇怪,也并不好奇为什么。

她的高二下学期的下半段就在养伤中过去了。枯燥苦闷的日子里,她可没想到会在失去一些重要东西的同时也收获另一些东西——她失去了成为职业运动员并取得更好成绩的可能性,收获了一个名叫雷智信的家伙的友谊

雷智信是个她至今想起来都会觉得很温暖很甜蜜的人。

虽然同班近两年,她跟他没有说过几句话。原因不外乎她那个子只能坐在教室里的前三排而他得坐在最后一排才不至于挡着同学们的视线。就在她养伤的那段时间,他出国比赛获得金奖回来,确定被P大数学系录取。他是新闻报道铺天盖地的天才少年,她也只是和同学们闲聊说起他……那家伙在学校里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

在家养伤百无聊赖,她总是挂着扣扣。那天突然弹出一个临时对话框来,竟然是雷智信主动找她聊天,问她在家里无聊不,要不要做功课?

当然要啊……

于是就那么开始了。

生病期间她的功课没落下什么,雷智信每天都会给她发邮件、或在扣扣上给她传上课的音频资料。

偶尔雷智信会上门来,给她解答一些问题……

回学校上课后,她的功课反而比养伤前扎实了,老师都觉得惊讶,问她是不是家里请了家教。

家教是有的,就是那个家教谁也想不到吧。

这个小秘密让她心情很好。

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在走廊上遇到雷智信和几个男生一起,他看起来像是跟她没什么交集似的只是看别人问候她,等他们走开了,她回头时恰好看他回头,冲她微微一笑……

她放学就请她的小家教去吃了顿好吃的。

所谓吃了顿好吃的也不过就是去吃披萨喝可乐……虽然是很简单的食物,他们两个吃的却很开心。

雷智信问她有什么打算,比如将来会考哪里的大学。她想了想,说也许可以考去北京啊。那样就可以和你经常一起玩啦……她本来是随口说说的,雷智信就开心地笑起来。

不过那天发生了个意外,就是吃完饭他们一起逛书店时遇到了同班同学。田藻还有和她玩得很好的几个女生。

女生们一下子惊讶地合不拢嘴,倒是她和雷智信泰然自若地和他们打招呼之后才走。

她跟雷智信是很好的朋友。这个好朋友是不会瞒着父母亲交往的、可以在家留饭的。

除了朋友之外还会是什么?他们当时谁都没有多想。

他们没多想,不代表别人不会多想。

她和雷智信在谈恋爱的传言很快就蔓延开了。

雷智信在学校里是名人,她也小有名气,虽然不尽是好名……相较男生的起哄,女生沉默而异样的眼光更令人难堪。幸好已经是学期末,在把班主任惊动之前,放暑假了。马上就升高三,那个暑假格外短。可对她来说,那是第一个不必出去参加比赛的假期,特别难熬。

她把所有的道具都一股脑收起来扔掉了,打算从此不再碰空手道,转而用功学习。她也没想到那么难过的时候,能给她带来慰藉的是雷智信。

但更没想到的是,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她的母亲卷入了一个经济案件。

母亲的单位是家非常有名的guo企,事件又非常敏感,一时间谣言四起。她的母亲是个正直而倔强的人,在案件调查过程中却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精神一度崩溃。父亲不得不完全放下了自己的工作,陪伴母亲。

而在学校里她的日子也没有好过。她总觉得周围同学在躲避她、并且看她的眼神也是不太对劲儿。起初她以为自己多心,直到她无意中听到几个同学聚在一起议论她,说她母亲是贪污犯,还“疯了”,其中就有田藻。

第七章 一样花开 (十二)

她站在那里,怒不可遏。

就在她险些要爆发的时候,雷智信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硬是把她给拽走了。

她正气得浑身发抖,看清是雷智信的时候照着他劈头盖脸就来了一通……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可就是停不下来。

等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跟着他走到了学校小卖部门口,而上课铃也响了。

雷智信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就进了小卖部。

她站在门口的树荫下,听着风吹过时杨树叶子发出的沙沙声响。校园在上课铃声过后变得非常安静,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带。

她心里却憋闷异常。

两盒冰激凌出现在她面前,雷智信问她要什么口味的,巧克力还是草莓。

她选了草莓。

两个人坐在小卖部旁边的铁架子上吃起来。

冰激凌里的草莓竟然很酸,酸的她脸都皱起来了,鼻尖眼眶都酸的厉害……她听着雷智信慢条斯理地说你跟那些傻姑娘置什么气啊,她们懂什么?她们那心小的也只能容得下谁谁谁喜欢谁谁。稍微大点儿的事,她们的脑容量根本就不够装的,晓得吧?

她没出声。

雷智信真刻薄……她还没听他批评过谁,更别说用这样形容了。她知道他是想安慰她……她大口吃着冰激凌,好骗自己那个时候不用说什么,因为嘴巴被冻住了。

向来话少的雷智信倒还在继续说,他说我相信赵阿姨是清白的,像她那么和气善良的人是不会做坏事的。所以你不要生气了,也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不是有我呢嘛……不开心了我给你买冰激凌。我的奖金还够买些冰激凌的。

她还没出声,他补了一句,仅限于这个牌子的。你要哈根达斯,那就当我没说刚刚那话。

她就笑了。

气还是气的。

又生气又难过,还失望,尤其对田藻。

当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因为某种原因组成了另外一个团体,而自己恰恰不在其中的时候,那种被孤立的无助感是相当令人难受的……她除了面对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整个高三,一整年她都过得非常煎熬。

从前她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会和父母商量。可母亲的病情反反复复,一点点外界的刺激就会导致病情恶化,在对她的调查结束、嫌疑洗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病情都没有改善,需要继续住院治疗。她也是在那个时候,模模糊糊知道了母亲几乎是靠着一己之力在与一股非常强大的势力搏斗着。当时她的年纪和见识并不足以也不可能会理解全部,要到她工作之后,才有机会得知更多内情。对母亲来说,对方太强大,如果不是她的父亲还有些能力和影响力,恐怕母亲的结局会非常惨。当时,她不忍心父亲在照顾母亲的同时还要额外担心她,在家里、在医院探视母亲的时候,她对自己的遭遇只字不提。

她放弃了跟那些认为她是“贪污犯”、“疯子”的女儿的同学改善关系的念头,转而将精力放在如何提高成绩上。她变得独来独往,沉默而坚强。幸好有个偏爱她的化学老师,公正忠厚的班主任还有那个看着是个书呆子其实心里特别有数的雷智信,让她总能从枯燥的学习中得到一些温暖和乐趣。她就在他们的关心和帮助下,一步步往前走,成绩越来越好。

可惜她的高中前两年并不怎么用功,训练还占用了她不少精力,会考成绩不怎么样。班主任曾经很痛心疾首地说,如果她早点儿知道用功,保送名单里肯定会有她的。

其实她知道那是班主任在鼓励她。保送名单里怎么会有她呢?她的“历史问题”是到了高考前夕才算尘埃落定呢……不过在那之前差不多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她经常和承办案件的警察大叔通电话。从开始的聊案情进展,到后来聊人生理想,还会探讨一些法律问题,这对她最终确定想要报考什么样的专业、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影响很大。

她在母亲的病房里跟父母亲郑重地说自己要报法医学专业时让他们吃了一惊。他们很显然并不怎么赞成她的选择,可最终还是尊重了。

于是十五岁那年,她考上了理想的大学,理想的专业。

她很高兴。

更重要的是,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提起她的父亲和母亲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评价却毁誉参半的城市,离开那些对她并不友好的人,开始全新的生活。

在一个全新的、没有人认得她的大学里,她花了没多久就恢复了开朗和自信。

新同学很友好,因为她年纪小很照顾她,也因为她功课好而尊重她……她极力想要证明自己,并且做到了。而这些年,她也极力想要摆脱的就是那些“阴影”。

唯一有些遗憾之处,就是雷智信在大学一年级的下学期选择了出国读书。那时候她的功课正紧,他的离去只让她觉得突然和不舍,可也很快适应了。他们还时常联系,只是有了时差。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她看着商场冷饮柜里他从前经常买给她吃的冰激凌,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没良心”的一个人……

欧阳灿微微笑着。

雷智信啊,雷智信……她去留学第一站不是去自己的学校报到,而是去探望他。年纪轻轻就是终身教授的物理学家雷智信,还是那么看上去是个书呆子可心里极有数,值得信任。

他开着车子送她去报到,一起混了几天喝酒吃肉谈天说地,还像一对少年。

再见他,她知道他们一生都会是也只会是朋友……

毕业后她选择回到这个城市工作,是因为父母年纪渐长,需要她陪在身边。母亲的身体恢复的不错,精神状态基本稳定,也许是出于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许多与对她造成严重伤害的人和事相关的记忆碎片,都被她丢弃了……如今看着母亲能快乐生活,她想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幸事。

这几年她踏实工作,低调生活,原本是很好的。即便有些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也是可以克服的,比如……

欧阳灿紧紧抿了下唇。

好一会儿,才放松。

可田藻携阴影而来……那些她坚决不去参加的同学会,几乎完全屏蔽掉的关系,大概也会紧随其后的。

欧阳灿想,这大概就叫做该来的,怎么也躲不掉。

还好她已经不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对任何事都有能力应对。

她伸开手臂,搭在沙发上。

这酒真好,既让她放松,又让她快乐……即便是回忆起那么多非常不快乐的往事来。

她听见噗突噗突的脚步声,摸摸胖胖的背毛,举起瓶子来,问:“要不要来一点?”

夏至安听到这句话时,一只脚刚刚落在二楼的地板上。

欧阳灿回过头来,下巴搁在沙发背上,冲他晃了晃酒瓶。

“你成心的呀?明知道我喝不了酒。”他说。

欧阳灿笑道:“客气一下而已,毕竟是你送的酒。”

夏至安站了站,走过来,问:“喝闷酒吧?”

欧阳灿瞅了他一眼,发现他抱着笔记本和资料,瞥见资料上印着的字,问:“你这是要写东西啊?不老老实实在你窝里呆着,抱着这些死沉的东西乱蹿?”

夏至安走过来,把东西一放,坐在她对面。

欧阳灿看了眼他的那些资料,放在最上头的那份资料,题目结构复杂,念起来都拗口,看着都让人头疼……“论文写得不顺?”她倒了酒喝一口,问。

“你怎么知道?”

“看你一副便秘样。”

“喂!”夏至安叫起来。

欧阳灿笑出声,挥挥手说:“快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孵蛋吧。真是够矫情的……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跟在哪儿写有什么关系?”

夏至安看她说完了,又倒一杯酒。这一瓶已经下去一半,就说:“来来来,反正这会儿我也写不出来,不如当会儿垃圾桶。”

欧阳灿看了看他,说:“我这可没垃圾。”

“你有。”夏至安说。

欧阳灿晃着酒杯,看了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的雾进了屋,夏至安的脸看起来像是精修过的照片……她撇了下嘴,说:“那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夏至安点了点头,又有点迟疑,问:“不是恐怖故事吧?比如你参与的什么血腥案件?”

“不是……你想听我就讲这样的?”欧阳灿问。

夏至安还没回答,欧阳灿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在房间里响起来了。

她哀嚎一声,爬去接电话。

果不其然,有紧急任务。

第七章 一样花开 (十三)

欧阳灿深吸了口气。

电话是陶处长亲自打来的,不用说一定是大事。

果然陶处长说是市郊高速路上的一个超大事故,死伤惨重,现在能出现场的法医必须立即集结。

她扔下手机赶紧换了套衣服就忙忙地往外走,出来见夏至安还在那里坐着,挥了下手指着楼上,说:“我得出现场,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哦。别趁我不在就入侵我地盘儿。”

她说完就噔噔噔跑下楼去带。

她瞥一眼见父母亲房门关着,边换鞋边给父亲通过微信发了个语音信息报备。父亲的车匙放在门边,她顺手拿起来。

她穿好鞋出来,听到夏至安喊她,回头见他加了件连帽开衫跟着出来,愣了下——夏至安手上也拎着车匙抒。

“你要开车去?”夏至安问。

“对啊。”欧阳灿点头。

夏至安看她一眼,说:“你喝酒了。”

“没超出标准。”欧阳灿说着,身体四肢活动了一下。“也就相当于喝了点果啤,完全不影响判断力和反应能力。”

“那也不行。喝酒不开车,这是常识。”夏至安一眼瞥到她手里拿的车匙,手指一勾就抽了过来,车匙在他指间转着圈儿,钥匙扣是个水晶熊,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欧阳灿手上动作比他还快,说了句“你干嘛”,就把车匙抢了回来,说:“我赶时间,没空跟你这儿闹着玩儿——耍杂技呢?”

她说完就走。可夏至安的脚步声又紧跟上来,她不由得心头火起。她走得越快,他的脚步声就越密,在这个心急火燎的时候,简直让人恼怒……她猛的刹住脚步,转脸刚要开口,就听夏至安说:“我出去兜兜风,顺便送你。”

手心一空,车匙再次被他夺走。

他温热的手蹭到了她的手指,她愣了下。这会儿工夫,夏至安已经拉开小铁门,先出去了。

“不是赶时间吗?”他在外面喊道。

小二和三三应声叫起来,她急忙一摆手,赶紧钻出小铁门。她锁门的工夫,夏至安已经走出去挺远了,车子嘟嘟一响,灯全亮了。

她看他上了车,很快开出巷口,停下来推开她这一侧的车门等着,她也没再犹豫,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