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一直下了小半个月的雨,在元宵节那天居然放晴了,真是个好日子。

李拾光一直在等待人贩子的事,她以为自己等不到人贩子事件结束就要离开老家去京城了,没想到在正月十五那天,这个特大人贩子团伙全部被抓获。

具体的情况李拾光其实并不知道,杨书记也没有和她说,只大致知道,似乎这个元宵节花灯会就是为人贩子准备的网,就等着请君入瓮,像这样热闹的节日,正是人贩子猖獗的时候。

你别以为你是本地人人贩子就会放过你,对于人贩子来说,没有什么本地外地的标签,在他们眼里,任何人他们看到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货’值多少钱?是‘大货’还是‘小货’。

男孩和漂亮女人是大货,女孩和普通女人是小货。

李拾光前世的嫂子——罗春花,在人贩子眼里,就是小货。

公安没有叫李拾光去认人,为了保护李拾光,杨书记直接将罗春花带到了政府办公室,让李拾光去她的办公室里认人。

这个时候的罗春花才十八岁,没有十多年后的满面笑容,只有胆小、怯懦和害怕,她因为逃过一次,被抓回来遭受毒打,浑身是伤,鼻青脸肿,头发枯黄杂乱,消瘦的身上只剩一层皮,塌着肩膀不安地抠着手指,一双眼睛怯怯地望着她们。

李拾光在看着她的时候,目光都是轻柔和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惊着她。

她小声地喊了一句:“罗春花?”

这个时候的罗春花还不会说本地方言,从大山里被卖出来的她连普通话都听不懂,只低着头,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用一双漆黑的眼睛偷偷瞄着他们,仿佛只要他们有任何过激的行为,都能吓坏她。

面对这个无法沟通的女孩,公安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正好杨书记带走,他们也乐得轻松。

李拾光又用前世嫂子教过她的她们那边的方言喊了一句:“罗春花?”

罗春花眼底这才有了波动,好奇而警惕地盯着她。

李拾光就会这么一句嫂子那边的方言,还是前世她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开玩笑,和嫂子学的。

她又用她家乡的语言温柔地喊了她的名字,朝她轻轻地伸出手去:“别怕,跟我回家。”

第95章

罗春花并不能听懂李拾光说的话, 但是她能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善意。

李拾光将罗春花带回家后, 李爸爸李妈妈都惊呆了, 看着这个皮肤黝黑脸上两块高原红,头发凌乱胆小怯懦的女子不知道李拾光怎么会带了这样一个人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李妈妈问李拾光。

她虽然有善心, 却不愿意家里多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前世她收留罗春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家里困难, 李爸爸还在外面打拼挣钱, 她在家里照顾李博光,一家人的担子全部压在李爸爸身上, 李妈妈心疼李爸爸, 想去帮他分担压力,可家里李博光没人照顾, 需要有个人来照顾李博光,即使如此,李妈妈也是在家观察了她一年,见她为人勤劳本份,才将她留在家里, 每次回来还会问李博光她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他之类。

直到过了数年, 罗春花始终几年如一日的照顾李博光,李妈妈问她要不要回家,她摇头说不想回家, 才生出收她为干女儿的念头。

那时候李妈妈已经知道儿子已经不能人事,所以完全没想过害了人家姑娘,收她当儿媳妇, 反而是罗春花在照顾李博光的过程中,几乎是李博光相依为命,李博光感激她这几年对他的照顾,生活中对她很是关怀体贴,半点没有平常病人的暴躁易怒,有的只有忧郁颓废,她心疼他的同时,也喜欢上李博光。

这姑娘一直到年近三十都不嫁人,开头的几年李妈妈有私心,希望她能多照顾儿子几年,重新再找一个人回来,未必有这姑娘照顾的仔细,后来她年纪大了,李妈妈怕耽误了她,而且这几年也处出感情了,问她结婚嫁人的事,没想到这姑娘吓得连连磕头,说愿意一辈子留在李家照顾李博光,李妈妈这才瞧出些端倪。

罗春花被拐卖的那几年,几乎日日遭受毒打QJ,且并不止被转手了一次,早已经留下心理阴影,她是在最后一次被转手的时候,爬到了大姚村的老神树上,待了几天几夜,饿了就吃树下的贡品,一直到他们放松了警惕,才连夜逃出大姚村。

她就像生活在笼子里面的小仓鼠,外面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得心惊肉跳,缩在窝里一动不敢动,在李家生活的这几年,是她这一生中过的最安心舒适的日子,不用像在家时从早到晚做不完的活,不用像被拐卖后日日毒打,遭受非人的折磨,只需要将家里打扫干净,洗衣做饭,照顾好李博光,每日将他抱下轮椅带他出来晒晒太阳,每天给他按摩翻身,擦洗身上,不用害怕他会对她做什么。

李家人和善,只要她老实本份,李家人一直对她很好。

她害怕面对外面的世界,害怕与外界的人接触,李家于她来说就像一个安全的堡垒,李爸爸李妈妈在外面扛起了一切风雨,她只需躲在这个堡垒里面照顾好李博光。

罗春花是聪明的,她清楚的知道李爸爸李妈妈需要她做的是什么,所以她全心全意对待李博光,生怕有一天他们不再需要她,将她赶走。

所以在李妈妈说出让她嫁人的那一刻,她吓坏了。

手足无措,瑟瑟发抖。

她不认识字,十八岁之前没有出过那座无边无际的大山,十八岁之后也是被卖到山里,日日被关在屋子里,行动不得自有,除了干苦力活没有别的任何生存技能,她不知道她出去能做什么,嫁出去之后人家会不会再打她。

连她的亲生父母都能从小到大什么吃的用的都给弟弟,对她如草芥,如猪狗,她还能指望别人对她好吗?

她虽不明白这些,却本能的知道,不会。

她被卖的时候妹妹才八岁,在她三十岁那年,她正式和李博光成了夫妻关系,办了婚礼领了证,她就像个漂泊无依的人落了地生了根,终于扎根在地上,今后不用再担忧李家会不会不再需要她,赶她走。

结婚的那天晚上,她趴在李博光身上嚎啕大哭,像是要将这辈子的害怕和委屈全都哭出来,然而那次哭完之后,她的世界仿佛驱尽了阴霾,她的笑容也从过去的小心翼翼,变得开朗灿烂。

然而今生,那些曾叫她痛不欲生的苦难只经历了一个开头就被人救了出来,那些叫她黑夜里无法安睡的苦难已经结束。

李拾光和李妈妈解释说,这是她的一个大学同学老家的人,之前看过她的照片,知道她被拐卖,这次在老家祭祖的时候意外看到她,没想到是被拐卖了。

李妈妈性情虽温和,却也是个精明之人,一听这话,哪有不明白的地方,青着脸将她拽到房间压低声音问:“这次人贩子的事你是不是掺和了?”

李拾光对对手指:“是我给杨书记提供的情报,后面是他们自己调查并部署抓人的。”

李妈妈一巴掌拍在她的胳膊上:“你这丫头怎么胆子这么大!”

她气的眼睛都红了:“那么多人都不管,你怎么就敢管?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坏?要是让人知道你在这里面做的事,我们家就不得安宁你知不知道?你居然还敢把人领家里来,你赶紧给我送回去。”

李拾光有些为难,送回去,只能送回她老家去,那是刚脱离狼口又回了虎窝,她能被卖第一次,就能被卖第二次:“她,她就是被她家里卖出来的,她不会说外边的话,只会她老家的方言,也不知道她家具体在哪里。”

“那关你什么事?”李妈妈骂她:“自然有国家管他们,你好好的操这个心做什么?”

“杨书记说,那些个人手中有不少命案,他们就一个人见过我,那个人肯定要枪毙的。”

“你还让他们看见了!”李妈妈气的又在李拾光胳膊上重重拍了两下,吓得手都在打颤,“你别在家里待了,赶紧回学校去,还有这个人,也不能放在家里,你同学不是在京城吗?一起带过去,让她回家,我出路费。”

李妈妈哭道:“你这傻孩子,你知不知道这些人贩子有多丧心病狂?”她声音极低地说:“八几年的时候,你还小,那时候就有人帮了被拐卖的人吧,最后那一家人全部都被烧死了,大人小孩一个都没留下,这些人贩子,都没人性的。”

李拾光闻言也很害怕,但她真的无法做到明明知道前世嫂子身在地狱却不去解救。

李妈妈推着李拾光回屋去收拾行李:“去,你明天就去学校。”想了想,又说,“她也不能给你带走,被人看到就麻烦了。”李妈妈咬牙,“小庄山的房子也造好,就差装修了,不行晚上就把她送到那去,让她在那里藏着,等风头过了再让她出来,她要不愿……”李妈妈咬咬牙狠狠心说:“那就把她送回到公安局去,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到我们的安全的。”

晚上李爸爸回来,李妈妈将事情和他一说,李爸爸也吓了一跳,不过李爸爸消息比她灵通,已经从他在公安局的老同学那里得到消息,说:“这次特大人贩子事件,共抓获人贩子157人,捣毁窝点11个,主犯全部抓了起来,只要将她藏好了,不会有人怀疑到飞飞头上,等风头过去了,悄悄把她送走就是。”

李妈妈这才安下心来。

在李妈妈心里,李爸爸就是她的主心骨,外面的事情都有李爸爸担着,她才能放心的操持家里的事情。

李爸爸也说了李拾光:“你妈妈说的对,以后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做,我们对你不求别的,你们的安全最重要,至于当什么英雄,爸爸通通不要,只要你和你哥哥好好的,就什么都不重要。明天你回学校后,这件事就忘了,这事我会处理。”

李拾光也十分惭愧,知道这次是自己任性了,但她知道嫂子在人贩子手中受罪,她真的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其实在将前世嫂子带回来之后,她就知道不合适了,她和哥哥都走了之后,家里就剩爸爸妈妈在家,留下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到底不方便,她就想着能不能将她带到京城去,放在自己店里,哪怕不能做美容化妆师,打扫打扫卫生也好,顺便让前世嫂子去学点字。

但她没有身份证和户口,坐飞机比较困难,让她一个人坐火车去京城也不太现实。

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她真的能做到袖手旁观吗?不论怎样,她和爸爸的意思是一致的,就是自己家人的安全最重要,一切善良的前提,都是不影响自己家人的安全和生活。

“爸,妈,你们先暂时将她安置一下,我那边有个美容院,不行的话把当放到我的美容院去,里面安保严密的很,不会有人认识。”

李爸爸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过几天我将她送到你六叔那里去,他在省城有个砖窑厂,可以先暂时放在那里安置,一会儿我给你六叔打个电话,让你六叔安排一下。”

李爸爸在听到李妈妈说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怎样安排她的去处。

李六叔在省城是开砖窑厂起家,这两年造房子的人特别多,砖窑厂的生意特别红火。今年他又承包了省城高速公路的全部材料,李爸爸投了三百万,占了百分之十的股,时常要去省城,他就想等风声过去,晚上趁着天黑,将她带到省城李六叔的砖窑厂里。

砖窑厂里是有许多女工,其中最累但最挣钱的活,装板砖,一天就能赚十块,一个月就能赚三百块,在这个年代工资算是非常高了,很多闲在家里的妇女都愿意去砖窑厂里装板砖,因为有灰尘,这些女工工作的时候都要戴帽子和口罩,脖子上罩着围巾,每天在里面又不出来,不会有人能认出来。

里面还有一种工作,就是在砖窑地下装卸砖坯。

由于是在地下操作,更是难以见到人,而且地下黑漆漆的,虽有灯光,但不近看还是看不出来。

这个工作不像外面装板砖那么累,工钱也没那么多,一个月只有两百块。

因为语言不通,无法沟通。

李拾光他们说什么,罗春花都听不懂,而且因为她从小吃不好又做活,身材瘦小干巴,生的有些老相,他们也一时看不出她到底多大,只有李拾光知道,她和自己同年,过了年也才十九岁。

罗春花一直处于惊恐状态中,除了李拾光谁都无法接近她,尤其是李爸爸。

李妈妈打了水让她脱衣服洗澡,罗春花发出惊恐的叫声,死都不脱。

还是李拾光过来哄了罗春花好久,她才慢慢地将衣服脱了,身上遍是伤痕,几乎没一块好肉。

李拾光差点哭出来。

第96章

她给罗春花洗了澡换了她十四五岁时穿的干净衣服给她换上, 又给她洗了头。

李妈妈怕她头上有虱子, 不愿让她睡在儿子床上, 正好李爷爷李奶奶已经回了乡下,让她睡在了李爷爷李奶奶房间。

李拾光原定十六号走, 结果延迟了一天,十六号晚上, 任秘书过来开车将李爸爸、李拾光、徐清泓、罗春花一行人送到省城, 李妈妈还特意打包了一些李妈妈和李拾光不穿的衣服给罗春花带上。

现在是冬季,头上戴个帽子, 拿条围巾将脸一裹, 就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

省城那边李六叔早已安排好,李六叔的砖窑厂大多数的女工都是附近村庄里的农村妇女, 她们一般在闲暇时选择去砖窑厂做临时工。

因为是李爸爸带过来的人,加上她人实在瘦小的很,李六叔没有让罗春花做卸砖坯的活,而是将她安排在厨房专门烧火。

将罗春花安排好后,任秘书再将李拾光和徐清泓送到沪市机场。

李拾光回到京城, 心头最迫切的感觉就是, 一定要把武术学好,这样女孩子在遭受危机的时候,在没有别人能救你时, 至少可以自救。

李博光走后,苏家人还来闹过几次,他们现在不说要讨钱的事了, 就咬死了苏利琴现在是李家人,要定亲。

苏利琴还想来李家修车店里帮忙做工,被李爸爸送回去。

李爸李妈多次不给面子,苏家人总算知道李家是铁了心不要她女儿了,又过来闹,闹着讨钱,李爸爸直接给他在公安局的老同学打了电话。

苏家人这才吓到,没敢再来闹事。

从开春之后,南方的雨水就一直没有听过,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河里的水位一涨再涨。

联系到李拾光说的,如果发大水的可能,小舅舅和李爸爸他们商量,在一些堤坝上加防护网,一些低矮的堤坝要加固加高。

李爸爸怕人手不够,就叫了附近的村民来做临时工。

春季又是阴雨季节,很多农村劳动力都现在家里没事做,现在有事做有钱拿,只要不是懒汉,都愿意出来做工。

待到三四月份,早稻播种的季节,雨水不仅没有停下的迹象,反而下的越发缠绵。

农民将水稻种子用麻袋装好放到池塘里发酵生芽,几天后稻种拿出来时还冒着热气,再将发了芽的稻种撒在田里播种。

他们忧愁的看着一直晴不了的天,每天都要带上水车,将田里的水放空。

四月下旬,水位越发升高,一些田地里的水已经将秧苗淹的只剩秧尖那一点,但人们依然不敢不下田插秧,养了蚕的人家还要每天冒雨去山上采桑叶。

蚕食桑叶一定要吃新鲜的,所以一定要每天早上清晨去采桑叶,和种稻子一样,每年两季。

他们已经预想到,今年可能要受灾,却没有其它一点办法,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雨能快点停了,这样秧苗还能救活,不会被水泡烂了根。

别的人家的农民都愁天不好,唯独苏家小叔叔幸灾乐祸地看着天:“下!再下大一点,把李家那个竹子湖淹了才好!”

竹子湖的占地面积非常大,不仅是在华县,就是隔壁的临县那边也有。

苏家叔叔每天看着降雨量越来越大,喜得嘿嘿直笑。

苏家几个女人坐在一起采桑叶喂蚕,苏家大伯母:“该!真是老天有眼,他们家就该遭报应!”

苏利琴沉默不语。

这并不是她要的结果,她是真的喜欢李博光,想要嫁到李家去的,尤其是李家还有个摩托车店,还承包了这么大的竹子湖,嫁到李家,就是进了福窝窝。

更别说李博光是她从前想都没有想到过的,那么英俊挺拔,身材高大,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孩子都要俊朗帅气。

见到过李博光,她又怎么会甘心去看别的男子。

原本她离他那么近,他已经接受她了。

她去深市看他,他那么高兴,给她安排吃安排住,她说想买衣服,他就给她买衣服,买护肤品。

她现在用的香脂都还是李博光给她买的,身上的好几套衣服也是李博光买的。

他对给她花钱从不吝啬,就是她爸爸妈妈也没有对她这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