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傻小子,自然是刚来的家琪。

家琪走上前来:“谢谢,可是,我要说句对不起。“

梁绍禹敲下疼痛的脑袋:“为什么?“

“你很有一套,我在这里的五年,会偷师到很多东西。“家琪说。

梁绍禹一愣,却又宽和一笑:“随便偷,只要你在这五年内达到合同规定的要求。“

家琪这才发现,自己签了五年合同,竟没看规定。

“啊…”

梁绍禹疲惫地闭上眼睛,待到这组镜头全部大功告成之后,起身,双腿松软,眼前漆黑一片,一头栽倒在家琪的怀里。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梁绍禹疲惫地闭上眼睛,待到这组镜头全部大功告成之后,起身,双腿松软,眼前漆黑一片,一头栽倒在家琪的怀里。

“梁总!”

“梁先生!”

“梁导!”

周围七七八八的呼唤声,像是隔了一座山传来的似的,梁绍禹远远的听着,觉得自己像是乘风归去的李白,飘飘在山的那一边,走着走着,便乘仙鹤飞起来似的。

“你怎么了?”

一声清晰的大嗓门,这是谁?声音越来越近了,他慢慢地又回到了山的这边,他依稀觉得自己被两人扶上了躺椅,人中被狠掐着,想嘱咐那个人给自己服药,想喝口水,眼皮却沉得像被山压住了,嘴无论如何也也张不开。

“快给他喝水!”

梁绍禹听得到自己秘书林美玲焦急的声音。

可是,对不起啊美女,我的嘴唇张不开啊。

“掰开!“大嗓门吼着。

梁绍禹隐隐觉得铁钳子似的大手扳着自己的下巴将自己的唇打开,熟悉的药片味道出现在他的味蕊,水入他喉,可是,他依旧睁不开眼。

“林小姐,请问梁先生平时身体怎么样,这次晕过去。。。。。。“

梁绍禹依稀分辨得出,是记者采访的犀利声音。

“你这不争气的躯壳,给我振作起来。想让你的股票跌惨么!想你病蔫蔫的照片在网上报纸上出现么!让周家知道该有多少人举杯庆祝!让胜男知道,该多难堪!”

梁绍禹在心里暗暗骂着,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量,竟将他振作起来,他勉力睁开双眼,于是听到大票或真心或假意的欢呼:“太好了!梁总醒了!”

家琪依旧掐着梁绍禹的人中。梁绍禹摆摆酸软的手臂,暗示他可以停止,借他的胳膊,使出全力坐起来,一阵又一阵白花花的闪光灯照得他几乎当场再度晕厥。

“我没事了,低血糖而已,本人正当壮年,今天的事还请大家高抬贵手,今天的下午茶我请。”梁绍禹说出这一大串话之后,脊梁后已沁了一层薄汗。他努力让自己不粗喘,微笑,不知自己脸色煞白,白得像是古代最英俊的书生呕血之后一样,清秀,孱弱着。

“都别拍了,不是什么大事,低血糖晕厥而已,梁总比较忙,所以才导致如此,谢谢你们的关心!”梁绍禹的秘书林美玲也一面冲在镜头前面。

“能站起来么?”家琪低头悄声说:“你要能站起来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现眼了。”

梁绍禹动动脚:“扶我一把。“

说着,支撑着家琪的肩膀颤颤悠悠站起来,在大一堆人的拥簇之下,死撑着自己棉花糖似的身体,挪着步子到车前,家琪扶着他的腰迈上面包车,车门关上之时,他全身力气殆尽,倚着座位,像是离开了大海的鱼一般,挣扎扑腾过后,只剩下呼吸的力气。

林美玲喂他喝水,他已没有力气拒绝,水入喉咙,口腔依旧干涩。

“去医院吧,梁总。“秘书林美玲为他轻轻擦拭着额上鼻尖的汗珠。

“记者们会跟踪的。“梁绍禹惨淡一笑,大口粗喘着。

“身体要紧还是股票要紧?你二啊?“家琪忍不住骂道。

“更何况,美丽的小寡妇今晚请我吃饭呢。“梁绍禹吃力地笑说,又是一阵喘息,冒汗。

“要不我给她打电话,让她晚上送去医院请你吃吧。“家琪酸溜溜地摸出手机,他自己亦是吃惊着:怎么自己这么快就被他征服了?

家琪的电话还未拨通,梁绍禹的电话却急匆匆响起,林美玲从他衣袋里摸出,接起来递到他耳畔,是游戏公司的刘长青:“梁总,实在对不起,我们决定用另一家广告公司。”

梁绍禹只觉得头脑的血液聚集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密集,吃力地接过来:“哦,为什么?”

“不是您的广告不好,我是百分之二百赞赏你们的广告创意,可我只是个做游戏的,你们周家我实在惹不起,违约费我会双倍付给你们,一份是你弟弟支付的,另一份是我自己的,另外,梁总,咱们也相识一场,我忠告一句,您既然有那么大的后台,有句老话:大树底下好乘凉,希望梁总接受我的忠告。”刘长青继续说。

“呵呵,这是我的家事,不过,还是谢谢刘总的忠告。”梁绍禹亦是惊讶,自己在这种精神状态下,居然说话还没出错。

可是,放下电话时候,视力越来越模糊,听觉也越来越模糊,直到他接到第二个退单,理由,亦是如此。不敢得罪周家——在位的周二少爷。

梁绍禹面不改色,放下第二个电话,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给胜男:“喂,下午去找区律师了么?”

梁绍禹听到胜男的答案却是:“区律师下午出门了。“

梁绍禹眩晕得满世界地震了。

胜男说:“对了,现在网上到处是说你弟弟的事…说他在银河小区杀了人,然后取保候审了…现在网上各种网友的灌水像雪片似的…”

“知道了。“

梁绍禹苦笑,觉得自己真该为这个家大哭一场。

手指有些发直,越来越不听指挥,手腕也僵硬起来,像是被什么控制住的似的,梁绍禹不得不对胜男道歉:“对不起,我身体不太舒服,今晚怕是去不了了。”

“没事,你好好休息。你在家还是在医院,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胜男说,说完之后,自己脸上刷地泛起一阵红晕。

“妈妈梁叔叔病了?”延延在电话旁边问着,一面伸出小胳膊要去抢电话。

胜男只得把电话递给他,只听延延说:“叔叔不要总生病啊,你要有力气把妈妈压倒,妈妈力气太大…”

梁绍禹忍俊不禁地一笑,电话已经被胜男抢了过来“喂,你在哪?“

梁绍禹疲惫地说:“一会儿让家琪告诉你,我和他在一起…我先睡会。“说话间,他自己亦觉得,自己口齿不清晰起来。

可是,刚挂掉电话,又收到一个违约电话,理由,和第一第二个如出一辙:“对不起,梁总。。。。。。“

梁绍禹的电话从手中滑下,跌落在地上,大脑里的血液像是火山喷发前一般热热的,岩浆先是温热,再是滚烫,沸腾,之后,汩汩冒着气泡喷涌而出,涌得他脑袋要爆炸了,火山呼啦啦喷发,一霎间,梁绍禹完全失去了知觉。

“快送医院!”家琪大叫。

与此同时,电话被挂掉,又拨入一个电话,秘书林美玲一看显示,居然是城中的名流,周世舫。

林美玲犹豫了一下,接起来:“喂您好。“

“你好,我找绍禹。“周老爷子的语气不容拒绝。

“他…他不在。“林美玲不知两人的关系,只得含糊着。

“你是谁?怎么有我儿子的手机?”周老爷子问。

林美玲吓得花容失色…儿子…怎么没听梁总说过…

“周先生,梁总刚才晕过去了,我们正要送他去医院…”林美玲支支吾吾地道。

“什么!晕过去了!他身体不好你们不知道么!”林美玲听到一声严厉的斥责:”先就近抢救,送到医院之后马上通知我!我随后赶到!“

“是。好的。“林美玲急忙答应。

紧接着,周老爷子的声音却缓和下来:“你是哪位,谢谢你。“

林美玲心惶惶的。

就近送到一家医院之后,紧张而漫长的抢救工作便开始了,期间,空降来了一位老爷子,打车来了一个漂亮的少寡妇抱着几岁的孩子,家琪见胜男在,也一直陪着,梁绍禹的秘书也一直在,呼呼啦啦一帮人围着。

周世舫起初并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见胜男抱着一个漂亮的大眼镜男孩,忍不住微笑着走上前:“胜男,这个孩子就是延延么?“

胜男点头,一边教导延延:“叫爷爷。“

延延乖乖地叫着:“爷爷。“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周老爷子,见他满头黑发,皮肤生光,延延说:“爷爷好年轻。”

周世舫花心怒放:“延延,你有四岁了吧。“回头对胜男说:“这孩子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不过,今天白天的事非常抱歉,孽子闯下大祸,我会让区律师给你介绍好的律师,官司,一定要赢。”

胜男点头,与此同时,周世舫抱过这个大眼睛的男孩子,一面用自己剃得十分光滑的下巴蹭着延延的小脸,心下开始琢磨:“这个孩子再可爱,也是别人的血脉,倘若因这个孩子,他们两人不给自己填下一代,可如何是好?

周老爷子一面琢磨着,手术依然没有结束。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时间超过一小时的时候,周老爷子的鼻尖开始冒汗。

周老爷子从他笔挺的黑西装里掏出白得一尘不染的手帕,擦一把,从凳子上站起,冲着压根看不到的急救室内张望着,看一眼自己镶钻的江诗丹顿表,强压着自己的火,不做声,一分钟之后,却还是忍不住拨出一个号码:“方医生,半小时之内,请到XX医院。”说完之后,便在过道上走来走去,崭新的皮鞋声一阵阵,一阵比一阵不悦耳,刺得胜男耳朵发涩。

胜男搂着延延,先是盯着那扇生命之门发呆,紧接着,将延延的头发柔软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延延先是顺从地搂着胜男,之后,亦是盯一阵来回走动的周老爷子,再瞅瞅那扇大门,大眼睛闪烁着,小嘴也噘着:“妈妈,梁叔叔会不会有事?”

胜男摸着他的脑袋,听到“有事”的时候,手指苏地一颤。

时间像墙上的挂表,一秒一秒滴滴警醒着等待手术结束的人,秒秒走针,一针针扎着期待者的心脏,扎得胜男心生疼。

“他那么年轻,不会有事的。”家琪拍拍胜男的肩膀,咬咬唇。

胜男读书的时候学医,自然知道高血压的威力。若是脑出血,重则性命难保,轻的话短时间内话说不清楚,人亦是要半身不遂。。。。。。

胜男想着想着,脸色像加了消毒水的粉帕子,迅速发了白。

延延见胜男一脸白墙色,眼巴巴地望着胜男:“妈妈,延延是个好孩子,不会没有爸爸的。“

胜男用自己微凉的手捏捏延延粉嫩的小脸,勉强一笑,抬眼望着那扇门,门的颜色是白的,白得冰凉,凉得那扇铁门似是被内外的暖气温度烤出了汗珠,可是,里面的情形,究竟是怎样的!

周老爷子似乎比胜男还惊慌。

不见他昔日的风度翩翩,他来回走着,时不时拨一个电话给私人医生,时不时看一眼手表,正来回走着,却见自己的二儿子周绍勋一脸夸张的悲悯,哭丧着脸急匆匆而来。

“爸爸,爸我哥怎么样了!”周绍勋抓着周老爷子的西装衣袖,一双不大的眼睛泪汪汪的。

周老爷子微微一笑:“还在急救中,不过,不如你愿,死不了。”

周绍勋嘴角一抖,眉眼间依旧满是夸张的哀痛:“爸,瞧您说的,他是我哥啊!我们是同一父亲所生!”

周老爷子撵苍蝇般挥手,冷峻的双眼一瞪,是用手指点着二儿子的胸口小声说:“刚闹出大案子来,你还是不老实是不是?给我滚回家好好呆着!再闹出什么乱子来,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周绍勋无奈地晃晃脑袋:“知道了。我明明是来看我哥。。。。。。”

“闭嘴。”周老爷子眼睛之后的眼睛犀利着,如世间最锋利的刀刃。

正在这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胜男抱着延延冲上前去,周老爷子早已揪着医生的袖子不放手:“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脸的悲悯式冷静:“病人血压过高导致脑出血,抢救之后暂时脱离危险了,不过真正脱离危险,差不多还要两周之后。”

周绍勋满脸掩饰不住的惋惜。

“两周,那么久!”周老爷子整张脸绷紧着。

“最近病人会出现行动语言障碍,等他醒来之后一个月之后,可以让他进行康复练习,你们不必担心。”医生摘下口罩和白帽,宽慰着病人家属,转身时,只见他背后湿了大片。

“行动语言障碍?会好么!”周老爷子有些激动地晃着医生的身子:“能搬动病人么?我要送他去美国,我要转院!”

医生有些习惯却又无奈地望着周老爷子:“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病人暂时不宜搬动。”

周老爷子太阳穴处的青筋凸起:“什么时候可以?”

“等情况稳定下吧。”医生说。

“医生,那病人的行动障碍,是指......瘫痪吧?”周绍勋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狂喜。

医生点头:“会导致半身瘫痪,不过他还年轻,日后经过康复训练,会重新站起来的。“

“妈妈,什么是瘫痪?”延延好奇地问。

周老爷子不语,胜男一脸尴尬。

“就是......病了。”胜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是不能动弹了。”周绍勋轻描淡写地回答。

周老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暂时的。不会太久。”

“病了我们照顾他,让他好起来。叔叔会好的。”延延说。

胜男一听,虽是内心所向,却终究双颊通红。

“延延你。。。。。。你该睡觉了。“

周老爷子略一思忖,点头:“有胜男的话,我就放心了,咱们先看看绍禹,一会儿胜男你带着孩子跟我走,送你回去拿日用品,一会儿再送你回来。”

胜男便点头,抱着延延跟着周老爷子,想不到,那周老爷子居然带他们来到一架在夜灯中依然闪烁着红光的直升机面前。

“红色的飞机,妈妈。”延延盯着那架直升机,满脸的好奇。

“这个。。。。。。”胜男抱紧延延,有些结巴地道:“周先生,我们自己可以打车回去。。。。。。。“

周老爷子笑着拍拍胜男的后背:“都是一家人,你客气什么。“

胜男依旧站在那架贝尔206面前,走一步,却迈不动下一步。长这么大,除了在革命根据地见到过战斗机,这是她头一次见到直升机。

周老爷子微笑:“不用怕,上来吧,等坐四人,我们才三人。”

胜男想起梁绍禹身上五花大绑的管子,一咬牙,登机,周老爷子叼着烟斗亲自驾驶飞机升起的时候,胜男一阵头晕。

“不经常坐飞机升降时头晕是正常的,”周老爷子吐一个烟圈。

延延好奇地盯着越来越小的医院楼,越来越小的人和车,对胜男说:“妈妈,人变成蚂蚁了。“

周老爷子摸摸延延的小脑袋:“你们母子的感情真好。”

胜男不知这话是赞赏还是另有他意,只得淡淡敷衍着,回到家中,让文文哄了延延睡了,自己打车回到医院,换了消毒的衣服,带了消毒帽出现在ICU室,面对满眼的监护仪、中心监护仪、多功能呼吸治疗机、麻醉机、心电图机、除颤仪、起搏器、输液泵、微量注射器、脑电图机、血尿常规分析仪、血液生化分析仪等,看得她眼珠子都被被这些机器拔得冷冰冰的。

梁绍禹双目紧闭,氧气罩下的唇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连着一堆仪器,要不是心脏仪尚且在滴滴发出声响,像是被夺走了全部生命似的,

不是不知道他身体不好,可是,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胜男伸出手,想去抓他那艺术家般的大手,他的手腕却点滴着,想摸摸那张英俊的脸,那张脸却大半掩盖在呼吸罩中,她的手停在空中,抽不回也放不下。

为了方便病人呼吸,梁绍禹的病床床头被上抬了15度,她与他的脸便没有那么远,她听得到他微弱的呼吸声,像游丝,像蛛线,胜男一阵心疼,看一下时间,刚要扶着他的肩膀翻身,手上湿漉漉的,抽手,却是满手的艳红。

“啊!消化掉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