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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挚走过来,衣服是黑的,伞是黑的,眼睛也是,除了浓黑还有重量,沉沉压向王听云。
他哪怕是欺骗她,也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这般冷峻如山的面孔,她第一回见。她没敢吱声。
黄挚一手把她拉过来,纳入他的黑伞下。
超大的一把伞,完全盖住了二人的身子。
王听云回头,朝男同学说:“我的伞给你。”
“谢谢啊。”在黄挚阴凉的目光里,男同学撑起女式小花伞走了。
王听云一回头,见到黄挚的神色像是一个孤绝艺术家的水墨画,淡而有情绪。
“他干嘛的?”他问的话也很有味道。
她淡淡地回,“同学。”
“走吧。”
“你想去哪儿?”王听云端着姿态,淡然处之。
他看她肩上湿透的衣裳。哼,为了那个男的,把自己淋成这样。“回酒店。”
继续淡。“回酒店做什么?”
他横她一眼,“你淋成这样,披着湿衣服到处陪我走?”
“我回宿舍就行,不去酒店。”她控制得刚刚好,没有情绪。
黄挚猛地拽过她的手。
她这就破功了,又露出恼怒之色,“我不去——”
他冷冷勾起笑,“王听云,你想多了。我不碰你。”
她圆圆的大眼睛直瞪他,斥责:“谁知道你的话是真,还是假。”
“王听云。”
她一惊,回了头。
男同学回来了,“我遇到同学,有伞了,这还给你。”
不知自己和黄挚的争吵,男同学听到多少。她很尴尬,在黄挚和同学面前,她有两幅模样。一个是好学生,一个是受过伤害的小女孩。
黄挚替她接过了那把伞。
男同学挥挥手,钻进了另一个同学的伞下。
王听云抢过小花伞,“我回去了。”
黄挚沉默,一转身,连人带伞向前走。
王听云打开伞,和他走了不同的方向,她往宿舍。
黄挚走几步,一回头。
憋了一肚子气。刚才那个男生,就是和她合照的一个。长得不及他。他一继承了父亲美貌的帅哥,她瞎了一样的看不见。
黄挚咳一声,喊道:“王听云。”
她回过头,不耐烦:“又做什么?”
两人隔了五六米,他说:“去酒店。”
“我不去。”
“那你回宿舍换衣服,再出来陪我逛。”
“雨天有什么好逛的。”王听云掉头就走。
她真的走了?
她头也不回,真的走了。
黄挚暗骂一声,追了过去。
黄挚,王听云
黄挚裤腿溅满了雨水。“王听云。”
王听云直直向前走, 她把他当成了沙包袋, 混合了怨恨, 也有快意。怨恨他的欺骗, 快意自己的宣泄。她高傲,她蔑视。像一只聪明逃脱的小兔子,回视陷阱,露出了鄙夷。
黄挚的眼睛停驻在她双眸的光彩里, 柔声说, “那你回宿舍洗澡, 搭着湿衣服,容易感冒。”
王听云回去宿舍,换了衣服, 磨磨蹭蹭了很久才出来。
黄挚收了伞,站在屋檐下。见到迟缓而来女孩,他没有不耐。
她穿的衣服几乎都是素色, 皮肤苍白。雨雾中, 一双酝酿着不知名情绪的眼睛向他看来。
“走吧。”王听云开伞, 走下台阶。
周末有许多情侣出没, 亲昵于同一伞下。
黄挚和王听云各撑一把伞, 近似无聊地在c大闲逛。黄挚这一把超大的伞,本是二人共用。他一人站在伞下,生生和她拉开了一米距离。说话都不得不提高音量。
雨越下越密, 盖在她的跑鞋上。
黄挚终于见到了了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场所,“王听云, 到前边的咖啡馆坐一坐。”
“噢。”她应得无精打采。从换衣服出来,她就没什么精神。坐下之后,她托腮,垂眸看着桌上的饮品单,愣愣发呆。
黄挚把伞放在门口的收集桶,过来问:“喝什么?”
“热牛奶。”她抬起头,补充道:“谢谢。”
“不客气。”黄挚去服务台下单,再回来。咖啡厅小,桌椅摆得窄。
黄挚坐下小圆凳,屈起的腿碰到了王听云。
她猛地一躲,撞上了木杆。
他只得自己把腿往外挪。就碰一下,至于这么大动作嘛。刚才给那合照男撑伞,咋挨那么近。心中再不满,他面上仍然堆起笑,“你学习怎么样?”
“还好。”她可不告诉他,她厉害着。
“王听云,你以后考研吗?”
她一怔,“大一,想不了那么远。”
他看着她,“你心里想考吗?”
“不知道。”家庭经济一般,她觉得早点工作赚钱更好。这样母亲就没那么辛苦了。
黄挚转眼向窗外。这里正是雕塑馆对面,门外一群奇形怪状的艺术雕刻。细雨下,棱角模糊。“如果你想考研、读博,去就去吧。”他转过头来,“学费我给你负责。”
王听云连忙说:“也不是想考就能考得上的。”
“以你的意愿为主。”
她先是视线游移,然后劝道:“你别惦记这事了,你记着,等于不停提醒我,我也忘不掉。”他们的关系最好就是永不相见。但又因为王母的事情有了牵扯,越来越乱。
“你忘,我记就行了。”
王听云不是辩论选手,没得他法了。但她一软,他就像无赖。只有她生气,他才服软。
秀才遇上兵就是这种感觉。
学习够累了,王听云不想把时间花在回顾过去上。而且,生气和争吵及其耗费体力,和跑步后犯困一样。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平和,淡然。他不重要。
她平和,淡然地送了黄挚上飞机。她想,最好以后别来了——
王听云的辩论赛主持出糗了。彩排练习再好,也抵不住现场紧张。她尴尬了数秒,物理系男同学及时圆场。
这是除了高考外,王听云又一大挫败。
活动结束,物理系男同学安慰她,“我高中第一次上台也紧张,结巴了。还得了小结巴的外号。”
王听云托起眼镜,笑答:“谢谢。”
裙子是租的,妆是同学化的。卸下他人的外衣,她还是弱小的王听云。
晚上洗澡,她站在花洒下,感觉哗哗的水声像是观众席下的嘘声。当然,现场那几秒,她傻了,听不见台下的动静。
她的想象里,老师、同学都在议论她的失败。就像高考前一样。人人惊讶她的退步,几乎见到她,都问一句:“上次为什么考得那么差?”
过了两天,校内论坛记录了辩论赛的过程。
评论里,王听云见到了此事的讨论。
她的忘词,她的尴尬。还有人把她那时的截图发了出来。有人说:“这就是应试教育下的产物啊,好傻啊。下面有一群“哈哈哈”。
本以为活动结束,可以松弛神经,谁知更加缩紧。王听云又落下一重阴影。
那一个周末,黄挚寄了一部平台电脑过来。
王听云收到快递,立即打电话给他。“黄挚,这怎么回事?”
他说:“公司抽奖中的,不花钱。”至于真还是假,只有他才知道了。
“你自己不要吗?”
“我用不上,屏幕太大了。”黄挚解释:“打游戏喜欢小屏,双手握持,拇指方便。”
“你转手卖掉也行,给我做什么?”不知不觉,她又凶他。
“你学习用得上。网课什么的,别用手机看了,屏幕小,眼睛坏了怎么办?而且这玩意儿配笔,做电子笔记,最适合学生用了。”
“黄挚,你犯不着这样。”
“这么说吧,我现在只想你好好学习。”黄挚慢悠悠地说:“一个考90分的,因为意外得了60分。回到90分不是不可能。你努力,争取以后考上名校的研究生。我就开心了。”
她忍不住反驳:“万一我考不上呢?”
“哦,那也就考不上了。”他又不是在意成绩的人。
“…”
黄挚说:“我希望你考上,因为你值得更好的学校。我爸从小教育我,人的定位很重要。譬如我家没一个读书的料,但你的特长就是读书。如果你有更好的人生目标,也是你的选择。但这东西,我给了就给了,收着吧。”
他说特长,也就是说,她除了读书考试,别的都不太行。“只会读书有什么用。”
黄挚察觉不妥,“怎么了?”
“你逃课,经常挨骂吧?”她希望他回答是。
哪知,他轻飘飘地说:“我爸不管我。我二姐逃课比我多去了,她还一声不响就离家出走。”
“那老师、同学呢?”
“他们关我屁事。”他追问:“你遇上什么事了?”
她沉默。
“王听云?”
“我的活动主持失败了,在师生面前出了大糗。”她坦白自己的沮丧。“他们在网上说…我站在台上像傻瓜,说了很多。”网络是宣泄的场所,但她没料到,校内论坛也如此。
“你啊。”黄挚心疼,“就是脸皮太薄了。跟你说,从我爸那个年代开始,嘴碎我们家的,就没停过。我爸鸟都不鸟他们。”
“你爸挺好的。”王听云见过黄父一面,已经留下了深刻印象。
黄挚赶紧加一句:“我爸的儿子也很好。”
“你就差远了。”
“…”黄挚哄她,“谁没出过糗,乖,不难过。你这回失败了,下回就有经验了。傻姑娘,你就是你,不用活在别人的舌头上。”
“好了,我上课了。”
心理学是王听云高考后的抉择,人生很长,这才起点。起点之后的路要如何走?
她想帮助更多和王母一样的可怜人,也想帮助像她自己一样脆弱的孩子。同时,她也知道,现在的她仍有许多不足。
黄挚说的道理她都懂,但她不够强大。
不过,和他倾诉完,她的心情有所好转。想到他也是挨骂过来的,她有了平衡。
沙包、树洞。
这是王听云给黄挚的定义——
考试月,王听云忙着复习。
黄挚发十条微信,她回一条。
他挺不是滋味,想再去看她。遇上公司新游戏开发周期,抽不出时间。
黄挚的追求姿态很明显了。
王听云跟木头一样,说话没有情绪,“嗯”、“哦”这些字是标配。
他翻和她的聊天记录,活脱脱一个备胎,一个女神。
黄挚有想,这是不是得不到的在骚动,所以自己对她越发惦记。惦记了,心里没个着落。
去年好骗的女孩子,现在非常谨慎。
有一天,黄挚忽然问王听云,她是如何得知赌局的。
她呵呵冷笑,“多谢你的好朋友。”
他终于猜出怎么回事了。
王听云把黄挚当出气筒,黄挚将气传给了大虾和一条缝。
大虾腿上差点又多出一道疤。
忙碌过后,到了暑假。黄挚问:“王听云,暑假在哪儿过?”他正准备请大假陪她。
“打暑期工。”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黄挚头湿,头冷。没关系,只要还在地球,都有机会。他又问:“哪个城市?”
“学校附近。”
得,见面又要坐飞机。
黄挚周末飞了过去。
除了学费,王听云没再向母亲要生活费。她在学校旁边的餐馆当洗碗工,月薪一千五。
下班很晚,从餐馆走出,她见到黄挚倚着电线杆玩手机。
她和他之间,说不清道不明。
他现在对她很好,嘘寒问暖,每天督促她认真学习,似乎真的要送她上名校。
他送的那部平板电脑,是最新款。键盘和笔,加起来要一万多。
同学知道她申请了勤工助学,见她突然用上了新款产品,难免多问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