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奚族的骑兵呼啸而过,不过路线是在林城外二里地的地方,并没有对林城出手的意思。在林城的城墙上举着火把朝远方看,甚至还能看见马蹄奔霄卷起的灰白的烟尘,一大片,漫延数里,直到隐没进夜幕中。

“孙副将,看得出有多少人吗?”

孙副将答道:“回世子,少说有五万。”

不去富庶的洛州,也不来守卫薄弱的林城,这些珩奚族人来关中恐怕不是为了烧杀抢掠,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看他们去的方向是西南,那一片地方我绘了新的地图。”谢梦曦说道。

一行人赶紧去谢梦曦下榻的西厢房,找出地图,一路顺着那个方向查找,如果他们继续按着这个方向前进,只几日,就会进入北淮大营的范围。

谁会好端端的跑到别人重兵把守的地方?除非是两个人早就谈好的,要来一场和平的会面。

难道是二皇子和珩奚族有了勾结?慕远衡和谢梦曦对视一眼,显然两个人都是同样的想法。

86.第 86 章

那些珩奚族人果真是奔着北淮大营去的,五万铁骑,几日便到了大营门口。

二皇子喜出望外,亲自出营迎接,这支珩奚族骑兵由珩奚族王子亲自带队,在二皇子看来,展现了珩奚族足够高的诚意,自然喜不自胜。

珩奚王子脸上带着个青铜面具,见到二皇子也不曾摘下,二皇子本人并不在意,听说珩奚王子自几年前被行刺后就戴起了面具,传闻是因为那次行刺,虽然珩奚王子捡回一条命,却在脸上留下骇人伤疤,性情也是大变,变得显少与人往来。

既然脸上有疤,二皇子也不想看别人的疤痕,不管什么尊重不尊重的,随他去了。

珩奚族的骑兵一个个人壮马肥,二皇子高兴得合不拢嘴,精神抖擞地快步走上前,拍了一把珩奚王子的肩膀:“有君相助,我定能剿灭叛军,重回皇都…”

二皇子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眼神却是不可置信,腹部那一阵疼痛,锥心刺骨,原来被利器没入身体这般疼,疼到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

珩奚王子以极快的速度抽出腰间佩剑,直接贯穿了二皇子的腹部,血和肚里的积水顺着剑柄一直流到珩奚王子的手上。面具遮挡着珩奚王子的脸,看不出他的表情,二皇子只能感觉到珩奚王子反手猛地扭动剑柄,更剧烈的疼痛让他意识也开始模糊。

“你!”

多少不甘涌到嘴边,他都没有办法说出口,他这一生总是如此,每当自以为要攀上高峰,很快又会跌入谷底。大皇子死后,他本是父皇唯一的儿子,紧接着皇后就生出了三皇子,之后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碍事的人越来越多。父皇死后,他以为皇位已入他囊中,又眼睁睁看着江山被人一点点分割。

他这一生什么都没做到,没有当上皇子,更不曾登上皇位。

二皇子突然被刺,北淮大营大乱,一半兵力还被谢谡元牵制在西北,更不是珩奚族骑兵的对手。

一天之内,整个北淮大营的兵将,或俘或死,尽丧异族铁蹄之下。

安排好手下处理散乱在大营内的尸体,珩奚王子独自走进主帅大营,坐在原本属于二皇子的椅子上,食指与中指轻轻在面具中间一夹便将面具摘下。

那是张清俊文雅的脸,全然没有传闻中骇人的伤疤,他喜欢带着面具,只是因为他不喜欢看这张脸罢了。

擒贼先擒王,如此一来,二皇子一派失去主心骨,必将很快退败,关中的战乱也要结束了吧?

身为珩奚族的王子,他却为关中操碎了心。

原本珩奚王子和三皇子通信过此事,三皇子那边每一个人信他说的话,很简单,连事成之后要的好处都没写,怎么看都像诈骗。

“他这么骗人,傻子才信,把自己当雷锋了。”当时钱珞瑾这么吐槽过。

等到二皇子的人头送到西曜大营,所有人都被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此人一定有病!”钱珞瑾断言。这人要么暗恋三皇子妃要么暗恋三皇子,不然没法解释他的行为。

但是不管怎样,锦盒里装的确确实实是二皇子的项上人头。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下谁才是叛军可真就说不好了。

三皇子将二皇子的头颅悬挂在左护旗之上,举兵北上,一路都是吹拉枯朽之势。

二皇子已死,他的残兵不足也再无忠心可言,不过是知道自己怎么都是死路一条,在做垂死挣扎而已。

西北的谢谡元得到夷族大军相助,也势如破竹,一路向都中挺近,与西曜军从两个方向包抄都中。

南屏府尹也是委屈,本来他投了三皇子一票,三皇子被二皇子打退到西曜后,他又机智地倒向二皇子,突然间二皇子又死了!南屏府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八字克主,跟谁谁倒霉。但他心态非常好,不管前途多渺茫,都不能放过一线生机。

于是南屏府尹跑去劫持留守西南的花逸文,企图要挟嘉裕长公主帮他求情。

南屏府尹真的委屈,他知道花逸文不会带兵,抓他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可当南屏府尹挟持花逸文后打算在出山口附近暂避风头,南鸦族给了他一个暴击。

南鸦女王当场就怒了,那么漂亮的男人,怎么能被个丑八怪劫持!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老天没有审美观,就由她替美男子主持公道。颜控的巅峰大抵如此。

南屏府尹就因为颜值输在起跑线上,没当成劫匪,反而成了阶下囚。

花逸文想向南鸦女王道谢,却见南鸦女王挑起他的下巴:“空口白话的道谢吾不喜欢,不如你再陪吾一晚。”

这一日,花逸文有种自己是红颜祸水的感觉。

丽贵妃还守在都中的皇宫里。

三皇子离开都中时,支持他的人也跟着迁走,如今,就连支持二皇子的人也四处逃散。

都中成了一座鬼城,再无往昔光辉的模样。

丽贵妃坐在梳妆镜前,今天也不知哪个宫女会逃走,索性也懒得叫人了,一个人描绘妆容,眼见着额头有一根白发垂下,丽贵妃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狠狠扯下。

怎么会有白发呢?她一向以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自傲。

窦二爷来找她,他还是穿着锦衣玉服,脸上却已不复往昔的容光,连衣服上的刺绣都像蒙着一层灰尘。

“怎么样?送出去了么?”丽贵妃问道,她指的是窦琳芝,威国公府所有的作为,只有窦琳芝没有参与过,心里想着能多保留一个威国公府的血脉也好,丽贵妃想将她托付给远在天边的琮岭知州,琮岭知州曾受威国公府恩惠,又没有直接卷进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夺嫡,是窦琳芝唯一的希望。

“他说…”窦二爷吞吞吐吐,很难说出口。

“你说啊!”

“他说只能把琳芝收为不入名籍的妾侍。”

丽贵妃脑海中轰然有一道霹雳闪过,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在她人生中已是经历了第二遍。

上一世,也是这样,永仁太子被陷害谋反,整个威国公府陪葬,那个时候,她也想将窦林芝托付给琮岭知州,得到的是一模一样的答案。

可笑,当真可笑,她起死回生,机关算尽,到底有什么用处?她再活一次到底有何用处!丽贵妃笑了,哈哈大笑,捶得桌子都在晃动,她觉得自己像个疯子,或者,她就是个疯子。

窦二爷吓坏了,忙安抚道:“妹妹你别急!二哥再想办法!你等着啊!别急!”说罢匆匆跑了出去。

独留着丽贵妃一个人还坐在那张富贵木雕的椅子上,双目呆呆地看着窦二爷离开的方向。

他刚才叫了妹妹。

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她醒来后马上筹划嫁给先皇,自那个男人登基,她一举封为贵妃,再没人敢叫她“妹妹”。若不是窦二爷被她吓坏了,也不会失口再叫一声妹妹。

可这一声妹妹,硬生生在她心里挖出一块肉。

最初,只想威国公府能逃过那一劫。但当双手触碰到权力,看着旁人阿谀谄媚的模样,那味道比酒还要醇香,醉人,忍不住想要更大的荣耀,更多的权力。

兄弟也好,侄子也罢,甚至父母,都成为她手中操纵的傀儡,帮她清除异己,组建党羽,走上权力的巅峰。

丽贵妃不再笑了,眼眶里湿热的温度是久违的感觉。她常哭,在先皇帝面前假哭,那时流出的眼泪是冷的,现在流出来的却是温热的液体。

她不是个好妹妹,不是个好女儿,也不是个好母亲。

“皇儿…皇儿…”

丽贵妃呜呜咽咽地唤着,但这空荡荡的中宫里,并没有人回应她。

皇帝用的玉玺和皇后用的凤印并排摆在桌子上,冰凉寒异,更让丽贵妃觉得自己可笑可悲,这两样东西,她追求了一辈子,拿到手里却是没用的冰疙瘩。

自从得知二皇子的死讯,丽贵妃常常半夜哭着醒来,直到那时,她才发现,她哭得不是二皇子死后皇位没了指望,她只是单纯地在哭她的孩子,再无关任何权谋的争斗,她心里想的只是她永远失去了她的孩子。

丽贵妃又搬回了当贵妃时所住的宫殿,没有宫人帮她,她就自己动手把有二皇子痕迹的东西一样样翻出来,摆得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是。从他刚会走路的时的摇铃到出宫大婚前的衣服,每找出一样,丽贵妃总能想起些久远的回忆。

她想起还在王府的时候,才刚开蒙的二皇子说:“当皇帝有什么好,等大皇兄当了皇帝,我就当个逍遥王爷,自由自在。”

那时她已下决心要除掉大皇子母子,让自己的孩子登上皇位,于是狠狠打在年幼的二皇子脸上。

丽贵妃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这些东西。

她是个傀儡大师,操纵了那么多人的人生,却从没问过,这些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

丽贵妃正想着,外面一阵骚乱,宫里没几个人了,会闹出这么大动静,肯定有大事。

最后一个留在丽贵妃身边忠心服侍她的宫女匆忙跑进来,仍是对她行了叩拜的礼:“娘娘!外面有公公递来消息,三皇子的军队把都中城都围上了!”

87.第 87 章

西北军和西曜军齐汇都中城,在雄伟壮观的城墙背后,全是破败的颜色,不到一年的时间,曾经繁华的天子脚下已成为空旷寥落的鬼城。

三皇子亲自带着人去皇宫,与此同时,慕从锦和钱珞瑾夫妇则带人去往大牢,牢里多有三皇子的部下或仗义执言不服丽贵妃淫威者,三皇子要把他们放在心尖上,以示自己爱才之心。

牢里关着的也有钱珞瑾认识的人,比如孟太医一家子,也不知小小的太医怎么就被丽贵妃盯上关了进去,好在先皇顾念着孟二娘曾医治四皇子的功劳免了死刑。

“三娘呢?三娘!”孟二娘一张嘴最关心的就是她妹妹。

钱珞瑾一进都中就被三皇子派来干这差事,连自己家都没回过,自然也不知道孟三娘的下落:“孟二姐姐你别着急,孟三姐姐也许还在自己家里,不会有事,我陪你去找!”

孟三娘的夫君是丽贵妃手底下的人,现在应该还没有大碍,不过她还是亲自去一趟鲁参领府比较好,如今是三皇子进城,鲁府不免被作为党羽看待,不过只要钱珞瑾开口替他们说话,他们自然可以安然无恙。

钱珞瑾非常看不上那个烂泥巴似的鲁公子,要不是孟三娘三从四德非认定了他,她才不管鲁家的闲事,只怕那鲁公子跟孟三娘借了多大的光,他自己心里还没数呢。

现在城里全都是三皇子麾下士兵,也就是钱珞瑾身上带着西曜大营的腰牌才能通行无阻。鲁参领府上正被三皇子委派的官员查抄,那官员当然知道钱珞瑾和三皇子的关系,这样就好说话多了。

“严大人,这里交给我吧,你放心,我会亲自跟三殿下说。”

有钱珞瑾的话,那官员也没什么可顾忌的,老老实实地行礼退了出去,丽贵妃党羽众多,他还要赶去抄下一家。

鲁参领府上的人都被侍卫用刀架着跪在院子里,本来被严大人抄家以为自己死定了,又见六皇子妃来替换了严大人,鲁府和六皇子妃曾有往来,算得上是个故人,六皇子妃还亲自驾临他们府上呢,瞬间觉得又看见了生活的希望。

钱珞瑾根本没听他们激动的问话,把鲁府的人一个个看过去,却不见孟三娘。

“孟三姐姐呢?”

鲁家人都支支吾吾,没一个敢说话的,好不容易鲁老夫人接了话茬,还说得磕巴:“三娘…病故了…”

孟二娘跌跄了一步,靠在钱珞瑾身上,钱珞瑾扶住孟二娘,看着她,还指望她拆穿那老太太的谎言,孟二娘却好像早就知道孟三娘会死的样子:“三娘她,还是没逃过去。”

“什么意思?她还年轻啊!怎么会死呢!”

“自我入狱前给她把脉,她就忧思成疾,再加上她怀着身孕,没想到真的…”

孟三娘一直身体健康,都中生活条件又好,怎么会忧思成疾?孟二娘不想再明说,她心中塞满了悲切,只侧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鲁公子。

是了,钱珞瑾还没有忘,孟三娘因为鲁公子变成了什么样子,想想年少相处时,孟三娘是怎样的活泼开朗,如大姐姐般照顾着她们,好端端的姑娘,就被他用冷暴力逼走,鲁公子竟然还有脸跪在地上求她救鲁府。

“去把严大人喊回来,鲁府的事儿我不管了,让他公事公办吧。”

鲁公子傻眼了,刚燃起的希望怎么说破就破了?鲁府上下百口人一起给钱珞瑾磕着头,鲁公子更是把头都磕出了血,求钱珞瑾看在孟三娘的面子上帮鲁府一把。

“孟三姐姐人都死了,我和你们鲁家好像没什么联系吧?何必帮你们?”

鲁公子哑口无言,答不上来,孟三娘和六皇子妃是儿时的手帕交,除此之外,鲁家还真就跟六皇子妃半点话都说不上。

孟三娘怀着身孕抑郁而终,一尸两命,他不曾惋惜过,因为她不是他真爱的女子,是父母硬塞给他的东西,要不是鲁老夫人说只要他肯乖乖娶了孟家的三小姐就让他把老相好正大光明领进府,他是怎么都不肯委屈自己的娶个不爱女人。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其实我一直最欣赏你这种‘真性情’的人,我也讨厌你,既然你这么希望由我来管,我保证,你会比落在严大人手里还惨上数倍。”

钱珞瑾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可怕极了,她本想安静地做个傻白甜,可当她想起孟三娘活着的时候,想到那一年孟三娘在护城河里放下“愿与夫君相濡以沫”的花灯,她没有办法不憎恶鲁公子,甚至憎恶那明知自己儿子是个火坑还花言巧语去求亲的鲁公子的父母。

说完,钱珞瑾带着下人们头也不回地走出鲁参领府。心头的阴云却消散不了,时隔数月,再回都中已是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只留下一笔又一笔的仇怨等着清算。

孟二娘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心里保留的秘密告诉钱珞瑾,从钱珞瑾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鲁府,看得出,她对自家妹妹确实真情,就是看在孟三娘的面子上,她再藏着掖着也是对不起孟三娘。

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导致孟家全家入狱,要不是当年孟二娘以身试药积下了阴德,只怕孟家早就因此成了徘徊的冤魂。

当年谢老太爷只是偶感风寒,被太医院两个太医日夜看护,病情还越来越重,撑了不到一个月就驾鹤西去,身为医者,孟二娘怎么都觉得蹊跷。

最初,谢老太爷刚染病的时候,来太医院请的是孟二娘,太医院主簿却额外安排孟氏父女照看得了痢疾的贤太妃,额外又派了别的太医去镇国公府。

太医院出诊全凭主簿调度,本也无可厚非,那两位太医都是太医院的老人儿,比孟二娘资历高得多,给镇国公出诊也说得通。要不是她生性多疑,也不会偷偷去翻查谢老太爷的病录和药渣。

那时,孟二娘没有立刻告诉镇国公府,因为顾念着鲁府和威国公府的牵扯。如今,这份顾虑倒是多此一举,有些人并不配她叫一声“妹夫”。

有时候,钱珞瑾深爱着穿越来的生活,有时候,钱珞瑾又恨透了这里。权力、礼教、战乱,都是吃人的东西,那么多她所喜爱着的人消失在她眼前,逝者往已,只留给生者无期的思念和仇恨。

脑袋里很清楚不能被仇恨冲昏了大脑,可她做不到啊!那是她的家人,就算没有真的血缘关系,也是她心灵上永远眷恋的亲人。

慕从锦把牢里剩余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来找钱珞瑾,刚打了照面就知道钱珞瑾心情不好,走过去牵起钱珞瑾的手:“怎么了?”

钱珞瑾说不出口,那么多事情,沉甸甸地压在她喉咙里,只能摇摇头,反问:“你那边怎么样?”

“刚得到信儿,丽贵妃把自己关在东宫里,三皇子已经派人围了东宫,现在让我也过去。”

“我和你一起去。”

丽贵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了东宫,从宫女来报三皇子入城的那个瞬间,她已经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只是怎么个死法,是她唯一能猜测的事情。

这个皇宫真大啊,到东宫的路也很长,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人影,想来人早就跑光了,除了她这个无处可逃的人。

仔细想想,上一世死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寒冷干燥的时节,因为她还记得,那时她死的时候,玉兰花都没有开。

丽贵妃坐在秋千上,晃啊晃啊晃啊,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前方。她没有看任何东西,目光都是散的,思绪早已飘回了遥远的时候,似曾相识的场景,总能让她想起上一世,在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

东宫门外早已聚集了三皇子的人马,把东宫围得水泄不通,三皇子也等在门外,就在队伍的正前方,没有立刻派人冲进去。先帝未曾废弃贵妃,而且他也不想真的破门而入,闹得跟逼宫似的。

钱珞瑾和慕从锦赶来时,丽贵妃仍在里面,她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她就坐在里面等着,谁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也许她谁也没等,因为她很清楚,今日,谁都不可能来救她。

钱珞瑾甚至连丽贵妃的模样也想不起来了,却能记得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她所害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对谢二爷丧礼的种种刁难,还是直接动手脚害死谢老太爷,钱珞瑾全部都记得,更不会忘她有多少次想杀了自己。

死亡是罪孽深重之人最好的解脱,钱珞瑾应该高兴,丽贵妃没有在听到噩耗的时候一刀捅死自己,现在,这一刀要由钱珞瑾来砍。

“把威国公府的人全都带过来。”钱珞瑾吩咐道。

88.第 88 章

威国公府上下三百口,齐齐跪在东宫红漆门外,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那一世轮回的时候。丽贵妃把自己关在东宫之内,虽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却能听见隐隐传来的哭声,细细碎碎,能分辨出很多熟悉的音色,大嫂的、二嫂的、侄女…

声声入耳,声声入心,仿若当年,不差分毫。

丽贵妃坐在秋千上,荡着,荡着,身体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只聆听风中带来的哀嚎。那是她威国公府全府人丁的声音,曾经他们都高高在上,在都中城里横行。

“威国公府,狼子野心,谋害忠良,结党成羽,假传圣旨,意欲篡位,其心天地可诛,斩于东宫,以慰父皇在天之灵!”

传旨太监大声传召三皇子的旨意,丽贵妃听得清清楚楚,连圣旨她也听过,在很久很久之前。

“永仁太子,狼子野心,谋害忠良,结党成羽,假传圣旨,意欲篡位,其心天地可诛,承皇上旨意,东宫,斩!威国公府,斩!”

有鲜红鲜红的血水像小溪一样从东宫大门底部的缝隙蜿蜒流进来,涓涓不停,三百人的血液足以把东宫院子里的泥土都染成红色。

“娘娘!娘娘!”窦大夫人还在东宫门外大喊,还期望她这权倾一时的小姑子能救她一把。

丽贵妃顺着声音走过去,一小步,一小步,像是腿脚不灵活的行尸走肉,隔着大门跪在地上,由着膝下的血水染满了她华丽的裙子。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丽贵妃!你害得我们好苦!”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也有下人咒骂的声音,威国公府荣光的时候,他们削尖了头往里钻,在外面也曾作威作福,但到了生死的关头,就只剩下满心的怨恨。

只隔着一扇门,丽贵妃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