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长袍飘扬,手持赤军剑,身先士卒,冲过了跳板!

“我来助你!”孙策怒吼道。

孙策手持磐龙棍,一路冲来,紧接着抡起长棍,自天至地一扫,桅杆被扫得断裂,惊天动地地横倒下去。周瑜衔着竹哨,一时间颇有点气力不济,运足中气吹响,鲁肃那边接到旗令,鸣金。

战场内的船只绞在一起,蔡瑁的大部队仍陷身江心,一时间过不来,火箭乱射,后阵程普的火箭犹如红云一般,铺天盖地地飞了过来。

最后一刻,长沙军船只猛然退后,被撞裂的荆州军战船沉入水中。周瑜再发号施令,江心已被数船堵住,公安外码头江面狭窄,蔡瑁过也过不来,鸣金四起,江路一堵,全军得以抽身而退,未损一船。

疾风正劲,扯帆远航,万桨齐飞,双方登时拉开了十里有余,眼看蔡瑁再也追不上,黄祖的军队已追上了公安码头,孙策、周瑜、鲁肃并肩站在船头。

孙策朗声大喊道:“黄祖!你我血仇,不共戴天!终有一日,孙伯符将取你项上人头,以祭先父之灵—”

公安码头上,黑压压的军队渐远,消失于地平线上,四十二艘大船载着长沙军四千余人,乘风破浪下长江,归往江南。

五日后,舒县。

最后一场暴雨过去,水位渐渐地退了。长沙军驻兵巢湖西畔,孤山以北,曾经的山中,当年典韦驻扎处被改成了军营,哗啦啦的流水顺着山涧冲来,汇入巢湖,众多人等总算得以喘息。孙坚出殡,吴氏哭得天昏地暗,全军相送,暂时葬在孤山中的坟地内。

多年不曾下山的哑僧手捻佛珠,在山腰上送了孙坚最后一程。孙坚尸体葬于舒县,待得来日再迁回长沙孙家祖坟。

而与此同时,袁术的招抚密信,亦送到了舒县。

孙策双目通红,走在山路上,回头以长子身份,带着孙权又往孤山哑寺回拜。哑僧只是闭门不见,周瑜在茶屋内亲手洗了杯,每人一盏茶,分予诸人。

吴氏已被周瑜母亲接回家中,余下人等朱治、黄盖、程普、陆琨四人,韩当则回营照看军队。一切都已办妥,眼下便到了安排后路的时候了。长沙军千里迢迢而来,驻军此地,长沙太守印节早在孙坚身死时,便被袁术抢先派密使带走。如今的长沙已非孙家地盘,而所余这四千一百一十二人,也成了无主之军。

鲁肃在外头关上门,纸门发出一声闷响,茶室内更显不安与闷热。

“来,各位将军请喝茶。”周瑜洗过杯,亲手一杯一杯递给四员大将,外加不在此地的韩当,周瑜心里清楚得很,这些都是忠将。

否则早在孙坚落败身死之时,将领们便有太多理由可弃孙策而去,一路跟到此处,未来茫茫,实属不易。

“这些天里,”黄盖说,“多亏了你,周公瑾,若不是你在舒县县令处周旋,大伙儿连个栖身之地也找不着。”

整个长沙军除却最后的一点军饷辎重外,如今已全是周瑜养着。周瑜却不敢有丝毫居功之意,忙道:“大家都是为了主公。”

然而他心里也清楚得很,自己奉孙策为主,其余人未必,毕竟孙策太年轻了,面前之人,在他父亲担任太守时便发兵追随举事,俱为长辈。就算愿意继续跟着孙策,孙策多半也驾驭不住。

况且以如今局势,孙策还未从丧父之变中恢复过来,栖身巢湖,只是一时之计,孤山内驻扎了这许多兵马,迟早袁术会找借口前来攻打,舒县县令更不愿担这干系。

回到舒县时,周瑜与县令约了三月之期,言明长沙军只是途经、暂住,时间一到便全军撤走,更不会扰民,这才得以短暂容身。

“眼下大伙儿也清楚得很了。”程普叹了口气,将茶水一饮而尽,说,“客居孤山,总不是个长远之计,须得怎么想个办法,各位将军说呢?”

黄盖年纪最长,在一众武将中威望也最高,孙坚在世时且称呼他为兄,平时言语之中,颇有点不将周瑜、孙策这些小辈放在眼里。然而此刻,却没有急着说话,喝了口茶,问:“公瑾以为如何?”

周瑜沉默片刻,听到外面花园里,孙策与小沙弥的交谈声,实际上现在周瑜的身份十分尴尬,说是孙策的谋臣,现在却是他提供给整个长沙军驻军之地,出的力也最多,隐有以主待客的架势,就像舒县的主人一般,黄盖等人是客,周瑜是主。

说是一方大户或城主,周瑜却没有主人的自觉,频繁干涉长沙军的内政—他心知只有在此非常时期,自己的行为才说得通,否则就是个越俎代庖之责。不仅自己脸上难看,孙策也过意不去。

幸而诸人见周瑜千里赶路来寻孙策,纵是落难亦不离不弃,同生共死,终于将这名迟到的谋士视为己方一员。

“说到底,”黄盖悠然道,“如今也不必再将你当作外人,只可惜太守大人辞得早,否则以你才能,在长沙府治下,必可谋一席之地。”

“往事已去。”周瑜无奈道,“多说无益,容我多嘴问一句,各位将军对将来有何打算?”

茶室内无人接口,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纸门一声响,被孙策拉开,孙策脱了木屐进来,周瑜要起身,却被他按住肩膀,坐了回去。

周瑜:“办完了?”

孙策沉默点头,拿起周瑜喝过的杯子,喝光了冷茶。周瑜再给他添上,孙策再喝,显然是渴得紧了,如此往复,直到一壶茶都被孙策灌下去。孙策喉结微动,才渐渐缓了过来,又仿佛是借着喝茶,在掩饰着什么。

“节哀顺变。”黄盖长出了一口气,重重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为将之人近刀兵,便该当有一天料得到,自己葬身何处。你父一世叱咤江东,董卓、吕布,俱无人能挡他雄兵,如今已是死得其所。”

孙策点了点头,周瑜提着壶,去院里接水,看见哑僧正在前廊下写一幅字,小沙弥伺候着磨墨。

第19章 回家

乌云散去,午后的阳光照了下来。

周瑜一边洗手,一边听到茶室内传来对话。

孙策的声音:“昨夜我与公瑾商量了,照现在的情况,此地不宜久留,否则就算舒县不在乎,也并非长久之策。”

周瑜沉默,将水壶放在竹筒下接水,看着花间的蝴蝶飞来飞去。

“你有什么打算?”黄盖问,“周瑜奉你为主,说不得大伙儿如今心里也是这个想法。但你为人贪急冒进,凡事须得三思,叔伯们未与你说,便是提防着这层。”

孙策又静了会儿,继而仿佛下定决心,说:“袁术的信来了,我也想好了,众位将军们,你们拔军启程,回寿春去。”

“你果真想好了?”程普问。

“嗯。”孙策点点头,看着院子里周瑜的背影,水壶里的水已接满了,从壶嘴处慢慢地溢出来,发出声响,周瑜揣着袖子,却仍未回头。

“公瑾说得对。”孙策嗳了口气,说,“袁术忌惮的只有我孙策,各位将军往投,必得厚待,如今我长沙一脉流离失所,未得家门而入,且如今天下,更无安身之地,不如便保有编制,并入袁术军中。”

“待我修书一封。”孙策逐一看过诸人双眼,说,“权当我放手军权,归隐孤山,各位将军到得袁术麾下,切记不可对我多提,只道我心如死灰,报仇无望,当只巢湖畔、孤山下的缩头乌龟,也就是了。”

孙策仍在打趣,却没有人笑,孙策又说:“投奔袁术之事,须得越早越好,接下来如何行动,便交予各位叔伯权宜行事,袁术其人贪婪忘行,心胸狭隘…”

周瑜在院内开口道:“袁术得到了传国玉玺,以其本性,必将择日称帝。”

茶室内无人接话,周瑜提着壶进来,置于炭炉上,认真道:“谁在眼下称帝,便将是天下众矢之的逆贼,袁术气数已尽,只待他自取灭亡,我等便可趁机取下寿春。”

“而各位将军虽是托身袁术,”周瑜说,“想必不与那厮一路货色,道不同者不相为谋,只需韬光养晦,等候孙郎诏令即可。”

“正是。”孙策答道,“韬光养晦,四千人,一封信,尽数带给袁术,留百人予我在舒县即可,各位,此计如何?”

飞羽去了又回,长沙军拔军启程那天,程普等人都红了眼眶。虽说周瑜之计看似天衣无缝,然而世间万物千变万化,谁也不知等待在前方的是什么。一众人辞了孙策,率领长沙军主力部队撤出了孤山。

周瑜则与孙策慢慢地沿着山路走回去,秋高气爽,山风飒飒。孙策近日里话极少,少得近乎哑巴,有时候周瑜甚至怀疑孙策要留在孤山,六根清净,跟着哑僧修禅去了。然而到他下定决心后,整个人终于像是冬雪里的一片叶子,渐渐地活了过来。

“孙郎。”周瑜说。

“叫我‘喂’。”孙策头也不回地在前头走,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这么生分做什么?旁的人唤我孙郎,你也跟着叫孙郎。”

周瑜笑了起来,孙策回头,看了周瑜一眼,说:“放风筝吗?”

“好。”周瑜点点头,一扬眉,孙策便在湖畔集市上买了风筝。两人依旧像小时候那般,孙策扯着线在前面走,周瑜放开手,风筝便一路飞扬,直上蓝天去。

“我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周瑜说。

“说!”孙策扯着线,专心致志地看着风筝在天上飞。

周瑜说:“你爹部将跟个江湖帮派似的,长此以往,终有不妥。”

“老头子就没想过自己会死。”孙策转头,看了周瑜一眼,说,“懂吗?”

听到孙策这么说的时候,周瑜终于知道,孙策已经走出来了。

他的伤痛平复比自己更快,当初父亲死时,周瑜足足花了三年时间来改变自己,方走出了困境,而孙策,此刻已经能笑了。

“臣不臣,主不主。”孙策说,“从他举兵报效朝廷开始,就是这般,犹如帮派大哥一样,对属下称兄道弟,搞得一个个谁也不服谁,只有他自己镇得住。他在的时候还好,现在他不在了,留下个烂摊子给我收拾,弊端就都出来了。”

“你打算怎样做?”周瑜问。

孙策又仰头看了一眼,风筝已经飞高了,孙策便将线交给周瑜,说:“你这么问,可见你心里早有打算。”

“你的臣属,”周瑜说,“不仅仅只有他们,如果计划顺利,你得明白,你是长沙少主,不能再重蹈你爹的覆辙。”

孙策点点头,周瑜说:“主上是主上,臣属是臣属,既然明白了,就先从我这里开始吧。”

周瑜带着笑意,本拟孙策会那么一愣,孰料孙策却阳光满面地说:“不。”

周瑜:“…”

“只有这件事,”孙策说,“不能妥协。”

周瑜对孙策简直无可奈何,孙策又回头说:“不过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办。”

孙策既然这么说了,周瑜也就只好相信他,毕竟他也并不希望孙策完全对自己言听计从,至少有点事儿想着,心情就会逐渐好起来,就像当初周瑜父亲过世,孙策每天什么也没说,只是陪在他的身边一样。

他知道孙策有时候只是嘴上说说,真要在舒县终老一生,他也不可能乐意,没过几天,心结渐渐纾解了,便又像只大猴子一般,爱玩爱闹起来。又是一年秋至,寿春已派人送来密信,程普等人往投,袁术大喜,当即给他们安排了职位,并且送来钱粮,安抚孙策,且修书一封,劝说他重新出山当武官。孙策自知这是诱敌之计,去了袁术府上当差,哪里还有命回来?于是与周瑜商量一番,周瑜口述,孙策执笔,洋洋洒洒回了上千字,大意是为父守孝三年,不可擅离,平生征战,少年白头,如今伤痕累累,心疲不堪,唯独留在舒县,方能真正的舒心片刻。

周瑜仍不太满意,但也不得不为他送信,孙策折好信,笑着说:“我当真是这么想的。”

“怎么想的?”周瑜答道,并且将墨盒收了起来。

孙策若有所思道:“在外征战,在洛阳、长沙时,我便常常想着你家,所以你跟我说,让我娘和你娘住一起时,我便满口应承。”

“人间再大,”孙策收起信,笑着说,“便唯独这里是家,旁的不过都是借宿的地方,便唯独巢湖碧波,孤山胜景,方能让我心中舒缓。”

周瑜说:“山清水秀,前朝亦有人常说,此地乃是秦时避乱沃土。不过咱们可得打好商量,温柔乡便是英雄冢,过得来年,便不可常待了。”

“谁的温柔乡?”孙策笑呵呵道。

周瑜一个木杯飞过去,孙策敏捷闪身,抄住杯子,被泼了一头水,笑着出门去,将信交予信使去了。吴氏与周母似乎完全不关心周瑜与孙策之事,孙策本想留下的这段时日里协助周瑜打理生意,找了账本来,却发现桑田丝铺,几乎全卖空变现了,剩下数十亩祖田与存银不到一千两。

孙策问:“你把祖上传下来的产业都卖了?”

周瑜抱着孙权,一边教他写字,一边抬头看了孙策一眼,答道:“祖田不是都在的吗?”

孙策说:“钱花哪儿去了?”

“买船,练兵,招兵买马。”周瑜说,“都交给鲁子敬了。”

孙策拿着账本,站着半天不作声,继而转身去找木架子上鲁肃每月一份的治军报,看了一会儿,又看周瑜,又看军报。

“看什么?”周瑜莫名其妙,“我脸上有东西?”

“鲁子敬是个人才。”孙策笑笑,低头再看军报时,眼里仿佛有什么滴在书本上,继而收起书,走到院子里去坐着,呆呆看着深秋的晴空。

周瑜温声细语地教孙权做文章,比起性格急躁的孙策,孙权显然更喜欢周瑜,没事便搂着他的脖子撒娇,有时候还爱开他玩笑。

“过了春怎么打算?”孙策在廊前,背对周瑜与在他怀里腻歪的孙权,头也不回地问。

“没有什么打算。”周瑜随口道,“就住着呗,能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过江找我舅父去。”孙策说。

“哦。”周瑜嘴角带着得逞而狡猾的笑,轻描淡写地说,“终于坐不住了?”

“我能去吗?”孙权马上又问。

周瑜朝孙权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打断。

“我也打算过江找我舅父去。”周瑜随口说,“你找你舅父,我找我舅父。”

孙策莫名其妙,说:“你别蒙我,你舅父在哪儿?”

“从父。”周瑜笑了起来,说,“我堂伯。”

“找他做什么?”孙策说。

周瑜没吭声了,孙策问:“能带我去不?”

“唔。”周瑜眼里带着笑,说,“我考虑一下吧。”

孙策说:“我听说有人拿一座城当嫁妆的…”

周瑜一本正经道:“你再这么油嘴滑舌,我便不带你去了。”

孙策忙自告饶,起身说:“你从父是丹阳太守周尚,是不是?”

周瑜微微点头。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刚进腊月便大雪封门。巢湖畔的战船晾在岸边,鲁肃不再练兵。周瑜与孙策特地去看过,三人在周瑜家中拜过周母与孙母,喝了点小酒,吃了四色菜品,及至过年时,一时间又竟是回暖,院内姹紫嫣红开满繁花,一片欣欣向荣。

过完年,正月初二,周家、孙家各自祭了祖,孙策与周瑜也拜祭了双方亡父,两人便收拾行当。恰逢倒春寒至,漫山遍野的尽是冰冷,两人便裹了厚厚的毛裘皮袄,与家母道别,预备上路。

周瑜带上不足百金,预备与孙策先是拜访在丹阳的周尚,继而是在吴郡的吴景,毕竟都是自家族人,且天下之势未定,多少设法谋点照应。

孙策自打年前来了舒县,足有半年未出孤山,昔时意气风发,征战沙场,如今孑然一身,幸而有周瑜相陪。两人白日间游山玩水,夜里便共眠一榻,亲密无间。偶有大雪漫天,寒流南下之时,便也索性不忙于赶路,两人宿在驿站中,说说话,喝喝酒,烤烤火,所聊无非是风流之事。

及至那一天渡江,这段江面从不封冻,站在飘飞如絮的大雪中,渡船北上。周瑜不知道为什么,耳内听着调子,便想起了那个嚣张跋扈的甘兴霸来。

“想什么呢!”孙策揣着衣袖,呵出的俱是白雾,周瑜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作声。

“待会儿见了我从父,”周瑜又道,“你不可油嘴滑舌。”

孙策背着个行囊,跳下船来,说:“嗯。”

周瑜又教道:“千万不要在他面前与我抬杠,旁的人也就算了,你我已惯了抬杠,我从父最是稳重,稍有几句打趣,便觉怠慢了他去。”

孙策说:“我什么时候与你抬杠了?你说不过我,便老无理取闹…”

“你这就是抬杠!”周瑜额头青筋暴突,怒道。

孙策哈哈笑,周瑜说:“见了他,要顺着他的话说,你便当给我这面子,但不可吹捧得太过…”

“怎么跟见岳父似的。”孙策说,“你是我媳妇吗?他不会嫌弃你郎君我穷,乱棍将我打出去吧?”

周瑜手指节捏得噼啪作响,孙策忙一本正经道:“绝不乱说半句话。”

“你…”周瑜揪着孙策衣领道,“待会儿如果吊儿郎当,你就要挨两顿打。”

“明白。”孙策马上会意点头,说,“一顿挨你打,一顿挨你从父打。”

“明白就好。”周瑜如沐春风地微笑道。

周瑜到得丹阳府上,递了名帖,登时惊动了整府人。孙策还在左看右看,跟在周瑜身后像个跟班,周尚正在开府议政,院内一群文人,暂时无暇顾及周瑜,周瑜便轻车熟路,去吩咐厨房备了些小吃,亲自端来给孙策,两人在门房里吃了。

虽已开春,今年却依旧酷寒,两人的脸都冻得发红,孙策问:“你本来可以不去寿春来丹阳,你堂伯府上也不缺什么,怎的跑到寿春去了?”

周瑜嘴角微抽,说:“不知道哪个忘性大的约我在寿春见,否则我巴巴地跑去做甚?”

孙策想起来了,周瑜特地去给袁术做牛做马,可不正是为的自己。于是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说点什么。周瑜却仍旧十分紧张,又朝孙策说:“我从父向来瞧不起人,你看在我分上,若是被刺个一句两句的,千万莫要与他计较。”

孙策看着周瑜,哭笑不得。

周瑜还在担心,说:“听到了没有?”

孙策拍了拍周瑜的手背,安抚道:“你放心就是,我有这么易怒吗?冲着你,刺我个一车我也接了,伏低做小还不容易?”

周瑜说:“倒也不用伏低做小,也被他小看了。”

“那你要我怎么样?”孙策无奈道,“不说话总成了吧,待会儿他又要怪你带来一截木头。”

周瑜也觉自己太过穷紧张,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片刻后想了想,说:“罢了罢了,让它随风去吧,爱说什么说什么,不差在这几句话里。”

第20章 丹阳

正说话时,周尚派人来请,周瑜便一整衣冠起身,走到院子里,忽然想起,又转身给孙策理衣领。孙策比周瑜还要高了些许,一路上衣衫满是雪,化了以后搭在火炉旁烤干,这时候匆忙穿上,便来不及收拾。周瑜走到孙策身后,一脸凝重地将他的貂皮内衬翻出来,又单膝跪地,给他理好袍角,孙策忙道:“不用管了,待会儿教你堂伯见着又要被说…”

“老头子还没来呢,”周瑜说,“莫要穷紧张,他那人…”

“周瑜!”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廊下说。

周瑜登时一个寒战,孙策没料到连周瑜居然也有怕的人,当即尴尬站着,半晌想不出一句话来问候。只见廊前站着个膀大腰圆的文官,眼睛不怒自威。

周瑜忙起身作揖,说:“堂伯。”

那人正是周尚,孙策便不卑不亢,微微一笑,拱手道:“周太守。”

“唔。”周尚已知孙策身份,周瑜的拜帖上写清楚了的,便上下打量二人,末了说,“进来吧。”

孙策入内就座,周瑜走到孙策身后,跪坐到孙策左侧稍后一点,接过侍婢递上的杯,给孙策泡茶。周尚多年未见周瑜这个堂侄儿,四年前还是周异出殡时,匆匆见得一面,那日孙策也在场,如今周瑜竟已成了孙策的部下,当即大觉意外。

就连孙策自己也有点诧异,回头看时,周瑜却一个眼神,令他稍稍心安。

“前些日子,听闻你父近况。”周尚开门见山便问孙坚之事,又道,“舒县也送了信来,年前你舅途经丹阳,小聚一番,谈到你韬光养晦之事,都说不容易。”

“周大人过誉了。”孙策一扬眉,诚恳道,“父亲身故,万念俱灰,只想为父守满三年的孝。”

周尚冷笑一声,说:“周瑜这般迂腐,你也迂腐?我若是哪天归西了去,自是不必让我儿守满三年的。”

孙策不好意思地笑笑,周尚又道:“周瑜,你娘身体如何了?”

“托福安好。”

周瑜见到堂伯时,整个人的气质便沉静下来,眉眼间带着年少气息,说话动作,却极有分寸,只有端杯给孙策时,多少还有点紧张,又答道:“娘和孙夫人在一处住着,平时有个伴,说说话也可解乏。”

一名文官躬身,朝周尚递过一个木匣子,双手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封信,周尚取出那封信,放在一旁,又朝孙策说:“孙伯符,你父乃是江东之虎,号破虏将军,虽马革裹尸,葬身岘山,但如今部下背离,尽归寿春,你就没什么打算?”

“是小侄令他们走的。”孙策解释道,“与其栖身舒县,不如早谋出路。”

周尚又冷哼一声,说:“那么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