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也不懂啊。

  她只知道技术达不到的话,什么都做不了。索性就没去费那个工夫。

  什么时候钢铁铸造技术够高了,那才有希望。

  结果她被“古人”给吓了一大跳。

  一个从江北逃过来的奴隶,可能家中世代都是世家圈养的工匠,他为了取得更高的评级,造了两只会自己跑的轮子,被江岸边的官府给连人带轮子都送过来了。

  然后,姜姬就见到了两只会自己跑的轮子。

  两只木轮,中间有一个S形的踏板连接两只轮子,人坐在箱子里,用两只脚踩这个S,让它带动轮子转起来,这车就能自己走了。

  当然,实用性不如牛马,人踩的话,支撑不了多久,这个“车”显然也不够大,不能乘很多人,也不能运很多货。

  ——但它确实非常、非常新奇。

  所以江岸的官府就把此人送过来了。

  这个匠人刚到的时候,很担心她也会像他的主人一样不喜欢这个“玩具”,他说这个玩具其实是可以用的,不是那么没用!他已经用这个造了一艘船!

  虽然普通人也可以用浆划船。他这个好像只能给无法用浆的人用。

  他很不自信。

  然后真的被冲下来抓住他的姜姬吓坏了。

  在她抓住他的双手准备用一堆高官厚禄砸死他的时候,他吓得——昏过去了。

  一边发抖一边昏过去了。还满面淌泪。

  姜姬一边喊侍人赶紧来救人,一边担忧地说:“是有病了吗?羊癫疯吗?”

  唉,这些技术人员怎么都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呢?

  不过没关系,她都不介意。

  “来啊,传御医来,以后给他的府里放个御医,随时给他治就行了。”她叹道。

  侍人不知道什么是羊癫疯,他们翻着白眼把姜姬挪开,把这人抬到殿外廊下,怕他紧张,还放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地上也没铺席子,把他往地上一放,侍人们都躲开——怕他们身上衣服太好,再让这人吓着,再找来粗役用水泼醒他。

  这人被水浇头,醒来后张惶四望,见自己已经不在那吓人的大殿里了,在外头,身边也没那些高贵的人了,全是跟他一样的奴隶,顿时就放松了。

  粗役照侍人交待的告诉他,公主要他了,以后他就是公主的人了,吃喝穿都由公主管了,只要好好给公主做事就行。公主最喜欢新奇有趣的玩具了,让他多造一些!

  这人感激涕零的答应了。

  姜姬见此,只好再让侍人传话给粗役,再让粗役打听这人还有没有家人亲朋在外头啊?这人就跟粗役感叹了一番家乡,掉着泪思念了一下亲朋。

  半年后,他就见到了所有跟他沾亲带故的人。由于人数实在太多,好几百个呢,连嫁出去的女儿都连丈夫一家给“带”来了。

  公主又赐了他一座村庄,让他的家人就在凤凰台附近安家落户了。

  家人才知道他现在当官了,要住在官衙,大概不能回家了。但现在亲人就在不远处,想见面也容易得很,也不必再思念了。

  白哥也对姜姬报告了一个好消息,百姓复耕率达到了六成。

  也就是说,外面的百姓,有六成都在种地了!

  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以前凤凰台附近的百姓有两成在种地,都算是勤于农事了。

  跟专门产粮为主的城不同,凤凰台的人……不屑种地。

  其实各城都有类似的问题。种地是贱事,工匠是贱奴,只有读书最高贵。普通人,哪怕不是世家,只要家中有盈余也会尽力送子孙后代去拜名师,以期在名师家中遇上世家子弟,可以做个从人、下人,好谋一个出身。

  操持农事的百姓中有近七成是世家奴隶,另外三成哪怕是自由身,他们种出来的粮食,也是要归世家所有的,以种地为生的农民种出来的粮食不但不能喂饱自己,也不能让家庭变得富足,还会被各方重重盘剥,久而久之,种地的都成穷人了,哪怕他们种得再好,个个都有一肚子不会说不会写的农经,知道怎么看天候,怎么育苗,怎么除虫,怎么施肥……等等,但他们在世人眼中仍然是低贱的。

  她很高兴百姓们不再因为视种地为贱事而不去种地了,哪怕此时是被迫的,但他们种出来的每一分粮食,最后都会变成喂饱他们自己的饭菜。

  她屈指算了算:“再过两年吧,大概就可以自给自足了。”她写给商人的欠条已经算不清了,大概够她封两个候了。

  封了也不怕。反正该杀的时候,不会看在商人头上有个候爵的宝冠就不砍头了。

  她听说的,商人们为了弄到送给她的粮草,几乎快把各世家的仓库给搬空了。他们用尽各种手段,腐蚀了世家的仆人、他们的妻室、儿女、亲信……

  贿赂、暗杀、离间、污蔑,等等。世间一切手段,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她甚至听说霍九弈与商人们里应外合,劫了三十几回粮草。硬是把一支跟霍九弈对战的强军生生饿死在山谷里。

  江南各城最后龟缩不出,其中有霍九弈的功劳,也有商人们的功劳。

  商人们鼓动所有能鼓动的人,劝他们与其打,不如和;与其贡献这么多钱,不如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她甚至觉得她只是外因,真正让世家倒下的,是他们已经被蚀空的内里。

  该管一管了。

  姜姬把给商人封爵的事放在心上,只等大事既定,就召商人把家业移到凤凰台来。这样更方便些。

  当然不会只封一个,封上三个,叫他们自己斗……

  她心里转着七八条计,转头对白哥说:“复耕的百姓要好好安顿。他们过得越好,就会有更多的百姓愿意到我们这里来。”

  大梁已经乱了将近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整个大梁的人口减少了一半还多,世家凋零。

  她需要更多的人口,才能让以凤凰台为中心的她的地盘发展得更好。

  白哥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点头称是。

  他本来想告诉公主,江北与江南的人口减少太多了,战乱过后,江北发生战争的城市继续崩溃,别说像河谷这样复耕了,他们那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从世家到普通百姓,都是惶惶不如终日,每天不是从这个城逃到那个城,就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只好困在一地乱斗。

  但看起来公主并不关心,至少不是放在她心上最重要的一件事。

  天气渐渐暖和之后,更多的流民从江北逃到江南。

  有的人是渡河而来,有的则是绕了个远路,从固卫而来。其中还有许多人迷失了方向,逃到了鲁国、郑国等地。

  诸侯国中已经得知大梁发生大战,鲁国姜将军挥军而上,纵横江北与江南。

  赵王、魏王、晋王等皆不安,纷纷派使者前往鲁国,询问鲁王前因后果。

  鲁王姜扬却无法回答。

  国中早被权臣把持。

  莲花台。

  姜扬沙哑的对姜礼说:“叔叔,你去见芳菲子时,一定要问他,此时孤到底该如何回答诸国的问题!”

  姜礼坐在他下首,不动。

  姜扬哀伤道:“现在连叔叔也不向着我了……”

  姜礼:“你做错了。这个问题,你不要问。诸国来使自有丞相去操心,你不该管。”

  姜扬愤怒道:“我是大王!”

  姜礼沉默的看着他,看着这个他亲心养大的孩子。

  他能明白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但他不能让他继续走下去,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过了很久,姜礼才从殿内退出来。

  他刚出来就看到姜良站在殿外,满面愁苦之色。

  姜礼摇摇头,“别放在心上。”

  姜良落了泪,“我们该怎么办?”姜礼平静地说:“就把他关在这里吧。我们已经劝不动他了,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保住他的性命。这样,也不枉废我们养他一场。”

  姜礼与姜良商量过后,就命侍人关闭宫门。不再让姜扬见外面的士子,对外宣称姜扬重病。

  姜扬已迎娶国中淑女为王后,龚王后也已经生下太子。

  王后听说之后,只是让人把宫门关起来,自己只顾照料小太子。

  她是合陵龚氏之女,早在入宫为王后前就知道,她应该听谁的。

  河谷。

  姜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激动的问徐公:“姐姐真的愿意让我去见她了吗?”

  徐公笑道:“自然是这样,公子随我一同走吧。”

  蟠儿坐在一旁,微笑道:“这河谷上下,都交给我了,公请放心。”徐公大笑道:“有蟠郎在,还有何不放心的呢?”

  他终于能回凤凰台了!

第773章 诸侯王至

  姜姬难得的做了一个关于过去的梦。

  她在梦里也非常清醒的知道这是做梦, 因为这窄小的屋子,坐在旧沙发上的父母和弟弟都已经离开她的人生很远了。

  其实从小时候起,她的父母就不太喜欢她。长辈们都不太喜欢她。

  她想, 可能是因为她外露的精明吧?

  小孩子毕竟还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她的“精明”劲很不招大人喜欢。

  精明和聪明还不一样。前者会让大人不喜欢小孩子, 后者会让大人喜欢。

  她也不太喜欢父母和亲戚。她觉得他们和弟弟一样, 从头到脚都带着一股又蠢又笨的精明。他们的算计直白到能被人看出来, 他们也并不在意,如果他们盘算的事没成功, 也并不会感到羞耻。

  他们盘算的东西也很普通,对老人, 他们既想要老人的钱, 又不想照顾老人;对亲戚, 他们既想要亲戚帮忙,又不想帮亲戚的忙;对邻居,他们希望邻居事少钱多大方。

  就连对孩子,他们也希望孩子不要花太多钱, 不需要上什么补习班——每次弟弟吵着要跟朋友一样去学足球或跆拳道时,父母都会抱怨, 如果是学校老师暗示的, 他们更会在家里不停的嘀咕。

  不会提要求要自行车新电脑平板手机游戏机, 但要学习好、长得好、脾气好、性格好, 能让他们骄傲。

  她从很小就知道怎么对待父母了, 说让他们高兴的话, 很少找他们要东西或帮忙。

  弟弟在她的记忆中则是一个从小就会逃学, 捧着手机不停玩游戏的顽皮孩子。

  父母却连管教管教他都懒得去做。

  然后弟弟就长成了一个懒散的人,生活一塌糊涂。

  所以,她很清楚,哪怕在父母心目中,她和弟弟能分出个等级来,但其实这两个孩子,他们哪一个都不是特别爱。

  就像人需要结婚,结婚后就需要孩子一样。她和弟弟都是顺应潮流的产物。

  所以,后来父母指责她怨恨他们“重男轻女”时,她再三解释都没用。他们认定她的“怨恨”是源自于此,认定她的冷血也是源自于此。

  她冷血吗?

  她知道自己跟普通人相比是不太一样的。她找过心理医生,自己自学,做过许多套心理题……但并没有一个确定的结论可以给她自己一个解释。

  某一个心理医生——他是一个英俊的奥地利帅哥,二十几岁就秃了头。

  他说:“丽莎,你没有不正常。我是说,你确实跟普通人不一样,但你并没有犯罪。”

  这个评判标准让她记住了这个医生。

  她问:“没有犯罪就可以了吗?”

  医生耸耸肩,带着一种大型犬式的轻松和幽默,“这就足够了。没有法律能够裁判你,我想这就意味着你是有底限的。你也没有在我面前大谈要把妻子切成二十几块或带着□□去公司,我觉得你比大多数到我这里来的人都好得多。”

  “诚然,你确实造成了许多痛苦。你是一个破坏者,一个暴君,一个带着千万铁骑征战四方的不知疲倦的将军。”他真诚的看着她,“但人间的法律无法审判你,让我们把这一切交给上帝去做决定吧。你可以先放过自己,不要再批判可怜的丽莎了。”

  她笑了一下。

  他往前探了下身,温柔地说:“我觉得,你对自己的批判源自于你的家庭。你在父母身边受到的伤害比你愿意去记忆的更多。既然你的父母指责你没有亲情——我可以说那是一个失败的家庭吗?”她点点头。

  他漂亮的棕色眼睛温柔地望着她:“那就去创造你自己的家庭吧。让他们来告诉你,你是不是一个没有亲情的人。”

  醒来时,眼睛睁开也只看到漆黑的帐顶,沉闷的空气,沉重又响亮的呼噜声在耳边回荡。

  她已经让工匠将高床做出来了。结果姜武担心她从床上掉下去会摔坏,自从换床起,他就死死抱着她,哪怕他已经睡着了都不撒手。

  现在天应该已经亮了。

  她总是在这个时间醒。她推了推抱住她的胳膊,让他放开她,不然她起不来。

  他更收紧手臂。

  又过了一刻钟,他才含糊不清地说:“要起了?”然后抱住她,在她的发颈间狠狠地吸了好几口气,搞得她脖子根那里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他放开她,摊开四肢躺在这张巨大的床上。

  一柱擎天。

  她装成没看到要下床,被他伸长手臂捞住腰,他在她背后喘着粗气,显然真的醒了。

  他把她拖过来,用她的屁股按上去,发出明显的暗示。

  可她并不想每天早上都要来这一次。

  ——打仗的男人,真是太有精力了。

  困在这四方天里,他的精力无处发泄,只好全冲她来了。

  “我不要。”她扭头说,“你早上太快了。”她还在半天高呢,他就完了。

  他耍赖的不回答,准备直接上。

  她提条件:“我不说停,你不能停。”

  这傻子已经入了巷,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刻后,侍人等候在殿门外,听到里面公主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句:“你敢?!不许停!”

  洗漱时就看到姜将军耳朵上有一处鲜红的咬痕。几个侍人笑嘻嘻,问他要不要上药。

  姜武摸了下耳朵,刺疼刺疼的,他嘶了一声,摆摆手:“不用了,一点小口子。”

  在他背后给他搓背的侍人说:“肉都翻出来了。”

  “快咬掉了。”

  “咬穿了。”

  姜武仍是不在意,闭着眼睛享受大早上搓澡的乐趣,舒畅道:“她有颗虎牙,尖得很,从小咬人就疼,背她时还会扯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