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夕养了几日,也是能下床走动了,爹爹整日脚前脚后的跟着他,自从他醒过来也没去看他,总觉得尴尬不已,一个在冷宫中与爹爹一处养伤,一个在凤殿中埋头喝药,几日来也没见着一次。

他心口的伤差点要了性命,整日喝着灵药养伤,才得以下床,父王来看过他,如贵君成日在面前讨好自己,可是他却十分的茫然,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一切真相。

她这般对他,他不相信她对他半分情意都无,可现在却生生扯出了血缘之亲,不管是躺在床上,还是走动之时,都觉得自己犹如行尸走肉,那些得不到的不甘,抓不住的情意,虚无得飘渺难以捉摸,心中泛起的,是微微的酸,和丝丝的苦,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眼泪却总是悄然落下。

这一天,仍旧如往常一样躺在小榻上面看着窗外的大树发呆,常贵端了药来,他接过来却是放到了一边,厌倦,说不出的疲惫。

“殿下,趁热喝药性发挥得才最好,这可是主子亲手熬的呢!”

他僵硬地点头,然后重新端起碗来,缓缓吞咽,苦涩的味道就像是流到心里,也不知怎么竟是没压制得住,一张口竟是吐了出来,这一动牵扯到了伤口,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怎么吐了?”如尘飞快地冲到了床边:“要不我再去熬一碗吧!”

“不用了,”扶夕捂着胸口伤处,缓缓躺下:“一会儿再说罢,我不想喝。”

如尘凤目一眯,瞥向常贵,常贵装作没看见,叫了人来收拾床褥。

“常贵…”如尘清声道:“怎么回事?”

常贵汗颜,这些天贵君断了那安神的汤药,因是找到了自己的儿子,神智越发的清醒了,再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他躬身道:“奴才也不知道啊,殿下喝得好好地,说吐就吐了。”

“是我喝不下,”扶夕忙道:“胸口疼得厉害。”

他一说疼,顿时转移了如尘的注意:“哪里疼?胸口疼啊?那怎么办?”

“没事没事,”扶夕不想多费唇舌,他敷衍道:“躺一会就好了。”

宫人过来收拾妥当,常贵带着都下去了,如尘就在榻边坐着,他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怎么看也看不够。

见过这个孩子,而且不只一次,他都记得,这几天总觉得脑中好使了,许多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就说的嘛,那次看你男扮女装就很像我年轻的时候,非常非常的像,就三儿看不出来!”如尘陷入了回忆,想起了那次在马车上面见到扶夕的场景,联想起他从前的作为以及自杀那一日的言语,突然话锋一转,皱眉问道:“夕儿你喜欢三儿?”

扶夕微窘,知道也瞒不住,便轻轻嗯了一声。

“是不是嫁给她你就能好了?”如尘猛然站起身来,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非常的振奋。

扶夕忙道:“不是…贵君,嗯…爹爹,她是不会娶我的,更何况现在我已是她的哥哥…”

“什么哥哥妹妹的!”如尘道:“你是我生的,我就知道同母不可婚娶,这有什么干系!”

“那…也不行的,”扶夕心中苦涩,喃喃道:“她若是想娶我,早就娶了,现在连城走了,说不定多恼我呢!若不是我…若不是我…”他说不下去了,恨不得自己当时真的死才省心!

“一切有爹爹呢!”如尘按着他躺好大声道:“你就等好消息吧!我是她爹,她都得听我的!”说完竟是大步而去!

“诶!”扶夕下意识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却是抓了个空。若到了扶苏那里,以为是自己求着的,这么卑微的事情,怎么能让他一而再的发生?

他的自尊也不容于此,赶紧穿鞋下地…

作者有话要说:下雨夹雪了,好冷的天气啊!一如既往的沙发给嘴嘴,霸王妖撞墙再撞墙…

内心的剖白

第五十三章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凉,扶苏披着斗篷坐在凤殿外面晒太阳,她有身子的消息,现在还只有她母女三人知道,其他人只道她是受了伤在静养,小鱼儿本来就是粗线条,见她没什么大事,便撇开了担忧,成日的在宫中混闹。

她在心中暗暗悱恻,也许是因为这个身体的年纪小的些,所以孩子才这么难养,在东晋,女子二十岁以前也是很少生育的,原来她也一直在喝避子汤,可是在西晋那时也没顾忌此事,不想偏就有了。

边疆兵马变动了,连城日夜兼程,恐怕也是快到了,她多想追上去,就像是谁说的,夫唱妇随,管他什么人伦颠倒,管他什么女尊男卑,两个人,简简单单的,就是在一块儿,连城想的没有错,夫妻就应该腻歪在一起,不用想念,不要分别,十指交缠,一直…

阳光照在身上十分温暖,扶苏躺在摇椅上面昏昏欲睡,这个孩子的到来没有改变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很容易疲倦困乏,御医再三叮嘱,胎儿不稳,只能静养。

拽紧了斗篷,刚要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耳尖的听见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爹如尘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三儿!”

吓了她一跳,她下意识的抚上小腹,睁开眼睛便瞧见亲爹站在椅边,不满的看着她。

“爹爹呀,”扶苏坐直了身子,便要起身:“想起你的女儿来了?”

“你个丫头,听不听爹爹的话?”如尘眉峰高挑:“快说!”

“怎么了?”她十分警惕,这个爹爹通常都不这么说话,他脑子清醒的时候却不好糊弄。

“你就说听不听爹爹的话吧?想不想叫爹爹高兴?”他为她迟迟不答感到愤怒,声音已是高扬了几个调。

“你是我爹爹,我当然听你的话,想让你高兴了。”扶苏赶忙安抚,站起身子,想让爹爹坐下。

如尘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扬起下巴,理所当然道:“那你把扶夕给爹爹娶了!爹爹就舒心了!”

扶苏先是怔住,继而反应过来,她站起来的身子一下又坐了下去。

“爹爹又糊涂了,”她叹息道:“我怎么能娶他?他现在是你的儿子我的哥哥,妹妹怎么能娶哥哥?”

“我不管!”如尘瞪着她急道:“别以为你爹脑子不好使就糊弄我,骗我,自古以来,同母不可婚娶,前朝庐阳公主的正夫,那还是她的哥哥呢!他俩不也是一个爹的么!骗谁呀!”

“这不一样,”扶苏揉着额角,十分头疼:“那庐阳公主是先娶的哥哥,后知道的血缘,爹爹只知道他二人也算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美满姻缘,可是就因为当朝君后对其压制,心疼儿子,庐阳公主终身未娶别个,接连几子都是残缺夭折,最后在晨曦公主名下过继了一女才得以安度晚年,这些爹爹还记得么?”

他记得,但是一根筋的自动忽略:“我不管,反正你得娶了他!他喜欢你呢!”

扶苏张口欲言,忽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她懒得多费口舌,装作听话的摸样顺眉道:“好吧,我听爹爹的,可婚姻大事,爹爹还是去问问母皇的好,她正为我张罗娶夫的事呢!”

“我去问问!”如尘满意地笑了,歪头向里面看了两眼,却是不敢确定应不应该进去。

“去吧,母皇在里面呢!”扶苏好笑道:“早朝回来就念叨着要去看你呢!”

他一听登时笑了,再不管她挤眉弄眼的取笑,三步两步就急冲冲地进了凤殿。

扭头看着他进去了,扶苏松了一口气,这会扰了清静又不想躺着了,远远站在一边的宫人瞧她有起身的意思,连忙过来侍候着。

“别跟着我,”她想走走。

那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违背,只好远远的跟着。

刚走了几步,便对上了一双凤目,也不知他在转角处站了多久,扶苏站定了身形,两个人呢四目相对,却是相对无言。

还是她打破了僵局,走前几步,见他竟是退了一步,轻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正眼瞧你穿男装呢!”

他去了哪些繁复的束辫,只是简单扎成一绺,并无半点饰物,身上穿着的再不是高领罗裙,一身的白衫,只腰间扎着玉带,下垂一块鱼形玉佩,仔细想着,也是以前送给他的东西,苍白的脸上,更多是淡漠,淡雅的身姿越发的觉着是天人之姿。

扶夕抬眸,他眼中并无波澜,看着眼前扶苏,只觉得她连对着他笑都是那么牵强,第一次正眼看他穿男装么,真的是第一次么?从前他盛装打扮,如今他连个发冠都没冠,无力辩解,张了几次口,这才发出点声音。

“你…怎么了?受伤了?”

扶苏避重就轻,只笑笑:“没事,你伤害未好,怎么出来了?”

他能说是担心如尘爹爹胡说八道么,两个人的话都听个正着,本也没有期待,所以也没觉得失望遗憾,只是心中荒凉,有时候想哭,有时候想笑…“天气不错,走动走动。”

“一起…走走?”扶苏伸臂,邀请道:“绕着御花园走一圈?许多花树都落了,看最后一眼。”

“好啊!”他想笑笑给她看,却终是只扯了扯唇。

这一路上,两个人走得极慢,扶夕陪着她,觉得路很长,觉得自己很圆满,他听着扶苏絮絮叨叨说着话,狂跳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说:“其实我小的时候很羡慕你,也很自卑,母皇总是夸奖你,让我不断的学习,使了性子就会有人替我受罚,就是觉得这个皇宫是一座牢笼,整日想着逃出去…”

她说:“喜欢你的时候不敢看你的眼睛,以为自己入了魔障,后来小虾米死了,小鱼儿也几次遇害,这才清醒过来,这个世界,我也有要保护的人,对于女子来说,责任很重很重…”

她说:“等我知道很多事都是你在里面捣乱的时候,真的也想过回头寻你,那些年少的憧憬,懵懂的爱恋,总觉得遗憾,所以我从北大营跑了回来,背着连城也见了你,甚至也想过齐人之美,可是连城是那么骄傲的人,他容不下你,也不能容我一心二意,他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却发现我不能没有他,他再强势,感情上面也是真真的一片空白,除了我再无其他。”

她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舍他就你,或许是你来的太早或许是太晚,他却刚刚好,在坚强的背后全是真心的脆弱,在强势的背后全是未知的恐慌,在多疑的背后全是对我的满满情意,他不完美,一点也不像个正常的男子,可偏就是读懂了他,偏就动了心,甚至想将他藏起来,甜甜美美的,然后过一辈子。”

她说:“爱一个人的时候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告诉他你的心,不要藏着掖着等着错过,爱也分很多很多种,美满姻缘却是很难得,很多东西都能随性而为,只有责任不能任性,我始终记得连城说的那句话,他说他是我的人了,他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多苍白,他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有多紧张,我记住了,不管什么原因我娶了他,本应该好好待他。”

她说:“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想这人骄傲得很,也霸道得很,他努力想得到我的承认,空白了许多年的情感一股脑的倾泻而出,这样的他总是很别扭,却也想要我的心。

她说:“不知不觉的就给了,若不是母皇故意挑拨,触到了他最怕的心事,他也不会这么决然的签下和离书,上面的字迹是那么的用力,可想而知,当时他的愤恨,我不想他有任何的误会,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她说:“等到放手了,就会知道,其实没那么痛苦,你值得更好的,值得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对待,而这个人,不会是我。”

她还说了很多很多,到了最后,转了一圈,从御花园走了回来,她说:“你明白了么?我的哥哥?”

他当然明白了,明明白白的了,认真地看着身旁的她,仔仔细细的打量,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意,是从何处迸发的,原来她连抬眼看他都觉得是负担,现在她轻轻松松的讲在口中,想必是真的不在意那些曾经了,而他呢?

就像是小时候,两个人玩捉迷藏,表妹总是寻找的那一个,他仗着大她几岁,总是捉弄她故意深深藏起,结果呢,他百般无聊睡着了,她却独自走远了…

回到凤殿门口的时候,正遇见如尘垂头丧气地走出来,他闷闷不乐的摸样一眼就能看出是在女皇那吃了瘪。

扶苏知道,母皇是不会答应让她去娶扶夕的,不过在爹爹的面前,却不能表露一分,只好装作不知的摸样问道:“爹爹这是怎么了?”

如尘一眼瞧见自己的宝贝儿子杵在一边,狠狠地剜了扶苏一眼,拽起扶夕就走:“三儿她就长得好看点也没什么好!赶明儿爹爹给你找个更好看的!咱们走!”

扶苏哭笑不得,扶夕随着如尘的动作转过了身子,她看见他单臂在身后挥了挥,对她示意再见,她忽然就欣慰的笑出声来。

在斗篷内抚着小腹,暗暗说道:“小家伙,咱们该给你爹爹写信去了。”

“笑什么呢!”女皇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她连忙转身:“母皇…”

“进来看看案上的画像,有没有入眼的小公子…”

“额…这个,不看成么?”

作者有话要说:接近尾声了,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喜欢女尊的朋友去新坑捧捧场吧,文案上有地址…

偶遇丫偶遇

第五十四章

“敢问母皇以后有什么打算,是在这皇宫之中与爹爹长相厮守呢,还是要隐于市井游山玩水度过晚年呢?”

扶苏进了凤殿,将那些小公子的画像一一卷起,她与扶意已是分辩了许久,可显然人是不吃她这套。

说起以后,扶意笑得十分惠心:“母皇年轻时候就曾答应过你爹爹,以后带着他两个人去浪迹天涯。”

“母皇也不愿留在这皇宫中是吧,”扶苏感叹道:“试问母皇都觉得沉闷的皇宫,为何非要女儿留在这里呢?母皇以为最好的东西都想给女儿,可是女儿却觉得世间最贵不过情爱,也是懒散惯了,现在就想去找孩子他爹,然后不问世事。”

“不问世事?”扶意皱眉:“连城如今犹如叛国,你若要他便要舍去这一片江山,你可知道?”

“我知道,”扶苏双膝齐跪:“江山本来就不是女儿想要的,若与他放在一处,宁要连城。母皇对女儿严加管教,却偏对二姐放纵得很,可不知她从小都想让您看着她,哪怕是夸赞一句,她手段超常,这些年她护着我是个好姐姐,就算是长幼有序,太女之位也应该给她不是?”

“她说的?”扶意挑眉:“你先起来,地上凉,对孩子不好。”

“恳求母皇听女儿一言,不然愿长跪不起!”

“你这孩子…”她揉着额角,叹息道:“起来说吧,母皇听听。”

扶苏心中一喜,缓缓站起了身,走到凤榻前面一屁股坐在扶意身边,她比谁都担忧这个孩子的安全。

“二姐比女儿更适合那个位置,这是有目共睹的,恳求母皇三思,如今路家已去,兵权已缴,连城去留已不关国事,母皇既是最疼女儿,不如让女儿过自在日子…”

“母皇也才敢想自在日子呢,”扶意好笑地打断她:“你倒是敢说!”

“扶苏知道母皇最疼女儿,”她连忙趁热打火:“女儿想出使大辽!”

“非他不可了?”扶意看着她,良久才道:“即使他轻易离去你而去?”

“我要去问问他,”扶苏点头:“若是真能这么轻易舍我,我也绝不纠缠!”

母女二人坐在一处,只有微微的叹息,扶意觉得有些许的遗憾,这一生最爱的男子受了伤,疯癫至今,这一生最像她最爱的小女儿,不要江山要夫君,甚至要挺着肚子去追自己放走的连城,自己稀里糊涂生下的老二,自小调皮捣蛋,天生就会隐忍,倒是谋权的好性子,却使她心生不喜,结果呢?

扶苏也没等到母皇让她出宫的旨意,她自顾自地回了公主府,也是无人拦着,经过这些天的修复,公主府已经有了些摸样,她等着,等着母皇想通,本是在公主府静养,却是先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东晋出兵,惊得吴国也不敢再放肆,辽国内乱也已平,作乱太女已然下狱,女皇重整朝纲,也就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援兵退回东晋国界,而连城,却留在了大辽。

不是不想,他不敢去想,连城知道,东晋女皇有意除去他,自己的小妻主,却是心心念念着那个扶夕,情爱这东西果然累人,爹爹说得没有错…

大辽政事逐渐进入了正轨,对于他的到来,女皇十分欣慰,她是爹爹的嫡亲妹妹,对于当年的事都是心中有数,两个人密谈了一晚,才知道,当年所谓的献城叛国,果然是爹爹为了救辽而使的美人计,为了等待救兵,为了保住更多的城池。

可是连旭不光是中了计,还一心为了夫君两国修好做了一番好事,结果便是爹爹留在了东晋,然后事情败露了,娘亲受了牵连,而姑姑怕爹爹在东晋的日子不好过,更是不敢为其平反,一直到他成功脱离了东晋,这才提起二十多年前的那次献城,献城,献城,他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这一冬的雪来的特别早,十一月刚过,大辽便迎来了第一场初雪,连城将爹爹的骨灰安置进了皇陵,史书也进行了修改,这一切都十分顺利,他也住在了当年的郡王府,竟然也没有杂草横生,女皇的默许,显然是有心人守着。

女皇曾经问过他,封赐什么的,他那时怔了很久,想起了扶苏软软的声调,调侃的话语:我的将军大人…便是留下了这个称号,于是便有了大辽的倾城将军,连城,这个姓氏,也是他甘愿留下的。

早前,也曾关注过,有消息说东晋的三公主扶苏与诚义殿下一起在宫中静养,他嗤笑不已,她养的什么伤?还不是陪着那人?从此不闻不问…

许是时日久了些,这几个月一路走来,他心中的疼早已麻木,整日忙碌或者发呆,都刻意压制着,想念,或者怀念,或者是不甘以及懊恼。

夜已黑,外面洋洋洒洒飘着雪花,连城站在院中,伸手接着带着丝丝凉气的雪,茫然无措,皇姑姑已然张榜告示天下,爹爹归根的心事已了,他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是继续留在其实本不熟悉的大辽?还是四处流浪漂泊江湖?亦或,累的时候偷偷回去看看她,只看一眼?

“我去哪呢?”他攥紧手心,里面却是虚无,自然也无人答他。

雪越下越大,也不知站了多久,白茫茫的一片,只听见院外一阵噪杂之声,崔管家急急来找他,三皇女耶律筱雅来了。

说起这三皇女,却也是大辽的一朵奇葩,她原本是痴傻儿,到了十三岁那年却是一夕之间正常了,非但如此,传闻此人好女风,至今是年过二十却无一房夫郎,长皇女通敌卖国逼宫的时候,也恰恰是她奋力抵抗,联手二皇女耶律筱凝,最终为辽国争得了时机。

废太女,女皇立筱凝为储,她仍旧像往常一般逛馆子(女倌横行的馆子),仿佛从未在乎,她本也属是他的表妹,见了几次十分看不惯,因着这人天生的自来熟,也生了几分熟稔,不过这个时辰来,怎么今个就登门了呢!

连城出门迎接,只见一女子容貌艳丽,手捧小暖炉,刚是从一辆马车里钻出来,原谅他只能想出艳丽来形容这个表妹的摸样,此女有一好,就是描眉化妆,出个门,真比男儿还要注重脸面,偏就除了脸,她的头发永远都是懒得盘上,总是随意扎成一束甩在身后。至于衣衫,却又是精挑细选,全出自于她自家的衣坊,可称得上是奇装怪服,偏又好看的紧。

“不知殿下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他上前敷衍。

“呦,表哥,”耶律筱雅跳下马车:“干嘛这么生疏啊,今个我来是有个事想要告诉你!”

两个人并肩而入,连城随口说道:“有什么事遣个人来说声不就行了,雪天路滑,跑了来也不怕冻着呢!”

“唉,其实是母皇逼着我去见柳家小公子啊!”她挤眉弄眼道:“这不是躲清静来着么!”

“见个小公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他撇嘴道:“还说你不好女风,谁信呢?”

连城的声音不大,她也听个清楚,可是却不以为意,认真答道:“不是我看不上眼,其实是感觉不对,若是我喜欢的男人,只看一眼就知道。”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他轻笑着站定。

“就像是你这样的,”耶律筱雅半真半假笑道:“表哥现在也是自由身,要不咱们凑合凑合?”

“可本将军呀,”他扬起了下巴:“不喜欢你这样的。”

“呦,那表哥喜欢什么样的?”她笑眯眯的,等着他回答。

连城透过她的笑颜,仿佛看见一个女子,甚至可以称作是女孩儿,巧笑若兮,站在远处看着他,他不禁喃喃道:“她比你小…还比你好看…”

想不出别的词,只是脑中蹦出这么两句,这时对她的想念就像是堆积到了极点,只在这陌生的星空下面,忽然生出了荒凉意味…

“哈哈表哥你说的是小表嫂么?”耶律筱雅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引起他的注意,这才赶紧澄清:“筱雅刚才说笑的啦,表哥的确是人中飞龙,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可是吓得不轻,欣赏而已欣赏而已!”

他二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战场上面,连城浑身是血,杀敌出现,耶律筱雅脸色苍白,受了重伤,只是勉强支撑,见了援军便晕了过去。

连城淡淡瞥着她急忙表白的摸样,心中对她小女子摸样却是鄙视不已,又想起了扶苏,不由得比较起来,若是她见了,会不会也觉得他就是杀人狂煞?

两个人进了书房,耶律筱雅让一干人等都下去等着,这才说明了来意,的确是有关连城的事,东晋的三公主扶苏出使辽国,因是连城对女皇说自己已与东晋的公主和离,女皇十分担心这个侄子会尴尬,所以先让小女儿来知会他一声,到时候迎接使者,若是难堪就躲了去。

这便是原意,连城却早已呆在原地,扶苏来了大辽 ,她为什么来?因为他?他的心狂跳不已,难免又生出一丝希翼。

两个人已是四个多月未见,向来冲动的脚,怕是又忍不住,怎么能避而不见?

自此连城再无心其他,他只等着,等着扶苏到京,他每日都穿得美美的,在京城的大街上闲逛,不去迎接,只远远的看着,总行的吧,若是心有灵犀,即便这样,也能相遇。

如果这样偶遇的话,就不算是贴上门去的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节有重要人物出场…妖会加快更新,争取在月底之前加上番外全部完结。

正文已完结

第五十五章

这一日天气晴好,京城街上的雪清理得差不多了,道路通顺,一大早上,就来了快报,说东晋的三公主到了驿站了,稍作休息便进宫面圣,连城也顾不上吃饭,急忙冲到镜前整理妆容,他将发丝抿得一丝不苟,换了新衣衫,撇下小厮,独自上了街。

耶律筱凝已然带了侍卫队在两旁列队等候,他站在人群中翘首以待,不多一会,只见东晋的仪仗队到了,前面两排公主府的侍卫开路,后面几辆马车徐徐而行。

因是离得远了些,他听不见筱凝说什么,也未曾注意身边的百姓都嚷着什么,他的目光,随着前面那辆马车的停下而炙热,他的心就要提到嗓子眼了,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车帘一挑,只见一只手伸了出来,然后是筱凝上前,也不知怎么,她竟是未露面,太女殿下指挥侍卫队引路,便也上了马行在前面。

失望不已,她这是怎么了?有了什么意外?怎么连面都没露?

原本不想随之进宫的,可心里忐忑,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吊着,连城最终还是跟在了车队的后面。

宫中守卫都识得这个倾城将军,是以也无人敢拦,他一路顺利进宫,绕开众人,先行进了个偏殿处呆着。

不多一会儿,便有去打探消息的宫人跑了来,对他说是这位东晋的三公主身体不适,叫了御医去,人有孕在身,下雪挨了两日冷风,便撑不住病倒了…

他本是坐在桌边木着脸喝茶,装作不在意的摸样,放下茶碗便按在了上面,只听宫人说了有孕在身,再禁不住力,竟是生生将那茶碗按倒,刚倒的茶水还未喝上一口,全都洒了出来,烫在手上,却丝毫为觉疼痛,听见那宫人低叫一声,这才怏怏的收回手,随意在衣衫上面抹了把,抬身就走。

“将军大人?”那宫人急道:“奴才给您看看啊,您这是要去哪?”

“看什么看,本将军要回府了!”他走得飞快,脑中反复都是那句话,有孕了,有孕了,扶夕手脚可够快的了,真是个趁虚而入的小人!

自己和扶苏那点牵绊,真是可笑的可以!他低头走得极快,差点撞上前来寻他的筱雅,幸好人躲得极快,这才错开身子。

“喝!表哥走这么快干什么!心急了要去见小表嫂啊!”耶律筱雅失笑道:“这算心有灵犀么!”

他脑中都是纷杂的吵嚷声,只听见她说的犀字音了,心烦道:“夕什么夕!”

“哟,表哥好大的火气啊,”见他抬脚欲走,筱雅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不想被他不耐烦的轻松拂去:“你去哪啊!表嫂在那边!她让你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