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公公引着澜江来到了蒋皇后的含元殿。含元殿本不是皇后寝宫,但元后去世后,她的寝宫福喜宫就被皇上下令封了。所以新后蒋皇后就住在含元殿。

此时正是众妃嫔来给皇后请安的时间,含元殿中环肥燕瘦,美女如云,莺声燕语,笑声不歇。内舍人一通报,众妃嫔纷纷看向门口。

温公公躬身走在前头,为后面的来人引路。来人身材瘦削高挑,穿着暗红色的龙纹礼服,带着男子式的头冠,一张温婉的瓜子脸,偏生了一双飞斜的剑眉,眼睛明亮,嘴唇朱红。单看脸蛋儿是个清秀佳人,可通身往那儿一站,任谁也得道一声气势非凡。

四十一、后宫女人(上)

澜江见自己一进来,欢声笑语就停住了,面对数十双打量的眼眸,一时有些不安,温公公道:“参见皇后娘娘,陛下口谕令奴才带澜江王爷过来,这几日澜江王爷就住在含元殿偏殿,望皇后娘娘好好招待。”澜江忙行了个蹲礼,她与皇后平级,本可行平礼,但觉得过于不尊敬,所以还是行了蹲礼。

蒋皇后见状,连忙下座将澜江扶起,道:“这个使不得,你可以为国为民的大功臣,我们这等后宫女人可是见不得英雄的,一见英雄啊,就吓的腿软。”此话一出,屋里顿时一片笑声。

她又对温公公道:“本宫知道,请陛下放心,澜江在此定让她舒舒服服的住着,一切用度都已备好了。”温公公这才告退。

蒋皇后拉着澜江坐在上座,又招呼妃嫔们:“妹妹们,还不快拜拜我们这位女中英豪。也让澜江知晓知晓我们这些无用女子的敬佩之意。”

众女子纷纷盈盈下拜:“参加澜江王殿下。”

澜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美人,阵阵香风熏的她这个女子都有些赧然。她连忙起身道:“各位娘娘切勿多礼,快请坐下吧。”

蒋皇后是个银盘脸、丹凤眼的 美人,她讲话既快又响亮,像铜铃铛撞在一起的声音。她见众人落座,又叫来宫女给众人加了茶水,给澜江上了新茶。

“澜江快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只得了一斤,皇上大方赏了二两给我,今日就都便宜各位妹妹了,还好你来的早,不然今天就连茶叶沫子也要叫她们吃了去了。”话一说完,屋里又是一阵笑。

一个穿着鹅黄宫装的圆脸女子笑道:“皇后娘娘又在编排我们,我们何时偷吃你的茶叶沫子了,这么说来以后来含元殿请安,姐妹们还是自带茶水的好,省的皇后娘娘心疼我们吃她的茶了。”

众人笑的合不拢嘴,蒋皇后故作羞恼嗔道:“好你个秋贵人,吃了我的好茶还要来笑我,让我在澜江面前失了面子。”转过头来对澜江道:“瞧见没,这个伶牙俐齿的就是秋林殿的秋贵人,说起来你们还是亲戚呢,她是你家二嫂升平公主的母亲。”澜江一见,确与自家二嫂长相相似,连忙又站起来。

秋贵人见澜江站了,自己也赶紧站了道:“王爷,您千万别站,能和您坐在一块话家常已是我的福分了,璇儿能嫁入赵家也是她的福分,如今她平安诞下麟儿,我这心里啊别提多高兴。所以话就多,您别见怪。”两人又一同坐下了。

澜江二嫂在两月前生下一个儿子,而瑞武帝也依约将澜江父亲的一等伯爵由他继承了。不过澜江回来时孩子正巧有些发烧,李璇就带着孩子在内宅养病,所以没见到。

“澜江王瞧着是个清清秀秀的弱女子,打仗却巾帼不让须眉,我等这辈子都没见过战场长什么样,更别说自己去打仗了,想想腿都软。”一个紫色袍服女子柔 弱的说道,她身形消瘦,脸色苍白,我见犹怜。

蒋皇后介绍道:“这位是孙贵妃,平常身子不好,甚少见人,今日得知你要来,硬是起了床要来拜见。”澜江站起向孙贵妃致意,这孙贵妃是二皇子和大公主的生母,在宫中颇为受宠,没想到居然是个病弱美人。

澜江道:“多谢孙贵妃美意,您千万保重身体,若是因为澜江而病了,澜江可万死难辞其咎了。”

孙贵妃笑道:“澜江王千万别这样说,您得胜归来,我还有份薄礼想送给您呢。”说着招来宫女奉上一个托盘,澜江揭开一看,是一个精巧绝伦的座钟,上面镶嵌着各种珠宝,看上去光彩夺目。

“这样贵重,澜江如何好意思手下。”澜江婉谢道。孙贵妃摆手道:“哪里,这东西看着贵重,其实是从西洋舶来的,大皇子的母舅曹国安正是做西洋生意的,澜江王没听说过吗?”孙贵妃美目一转,颇为动人心魄。

澜江听到曹国安心中一惊,孙贵妃这局话说的饱含深意,似乎在隐隐提示着什么。澜江笑了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贵妃娘娘。”

四十二、后宫女人(下)

蒋皇后一直笑着听她们讲话,此时也招来宫女送上礼品,道:“本想先送的,叫贵妃妹妹抢了先,我送的东西没那么精巧,是套衣服,去年江南送了一批丝绸,有种饮雪缎华丽非常,只得了两匹,我一见那花色就觉得十分适合澜江,所以就为你做了一身宫装,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澜江连忙谢道:“皇后娘娘统率后宫,宫务繁忙,还为澜江做衣服,澜江实在惶恐。”

蒋皇后闻言笑道:“哪里,这缎子是我出的,可这手艺可是绣嫔的,不对,应该是绣妃了,前几日皇上才升了她妃位,只是还没册封。绣妃的女红那绝对是后宫一流的,这件宫装我一见着都差点舍不得放下,澜江穿上,定是美丽惊人。绣妃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所以今日没来,还托我说如果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再找她便是。”

“如此可真是要谢谢皇后娘娘与绣妃娘娘了,澜江心中真是过意不去。”

皇后娘娘送完礼,其他的妃嫔也纷纷送上自己的心意,澜江收礼收到手软,最后还是皇后派了六个内舍人才帮她把礼物搬到偏殿。

陈碧与桃小染已经在偏殿候着了,因为澜江要上朝,所以她们二人直接进了含元殿。

澜江退下其他侍奉的宫女舍人,关门闭窗,将陈碧叫到身前道:“你即刻出宫,去赵府找王小五,让他盯住大皇子的母舅曹国安,看他有何异常之处,其他人问,只说我行礼未带齐,遣你回府拿东西,记住了吗,速去速回。”陈碧立刻去了。

桃小染过来帮澜江脱下礼服,“将军,您的内衫全湿透了,还是沐浴一下吧,不然小心着凉。”桃小染摸摸湿漉漉的礼服内衫道。

澜江点头,她便下去备水。澜江躺倒在美人榻上,浑身疲软的不想动弹,后宫的女人果真不简单啊,不过坐在那短短半个时辰,就让自己如同打了一架一般,心神俱疲。

这蒋皇后与孙贵妃绝对是面和心不合的主,孙贵妃抢在皇后前头送了礼,皇后脸色未变,可袖子都捏变形了。孙贵妃话里有话,还提到了曹国安,以往澜江并不知道曹国安是谁,自从见到那封信和信中的银票后,便一直在猜测,没想到竟然是大皇子的母舅。

大皇子的母舅有三个,最为人所熟知的是国子监祭酒曹国清,其他两个未入官场,也十分低调,没料到居然是给父亲送巨额银票的人。孙贵妃暗示他又是为何呢?难道孙贵妃知道了什么?

还有三皇子李辙的母亲与蒋皇后,居然像是结成了同盟。瑞武帝已明示澜江将会封李辙为皇太子,四皇子年仅十岁,很显然已无法同其他三个哥哥竞争了。蒋皇后此举难道是告诉自己,她已经站在李辙这边了吗?

桃小染指挥者内舍人抬水进来,澜江坐起身,敲敲自己的脑袋,不想了,后宫这群女人把她头都搅昏了。还好自己不是其中一员,以后也不会是。

四十三、你在我眼中

沐浴过后,澜江躺在榻上小憩,门吱呀开了又关上,她只当是桃小染进来了,没有理会,忽然觉察有人坐在她的身侧,便是桃小染也不会如此放肆,澜江睁眼一看,竟然是李辙。澜江一惊,而后又是喜悦,许久没有见过这个童年玩伴了。

“你怎么来了,皇后这里你也可以随意进出吗?”澜江笑道。

李辙没有讲话,只是死死的盯着澜江,眉头紧锁。

“怎么了,为什么这种表情看着我?”澜江疑惑。

“你为什么看不到我,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为什么看不到。”李辙低声道。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澜江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了。

李辙不再出声,而是用力的抓住澜江肩膀往怀中揽,澜江身形一晃,肩部用力向李辙撞去,李辙吃痛松手,澜江立刻翻身跳到美人榻后面,鞋子也顾不上穿了。

“你在发什么疯,李辙,不要逼我向你动手。”澜江恼怒至极,居然在皇后宫中也敢如此放肆。不对,李辙身为皇子来拜见皇后属于正常,可能跑到侧殿来,那必然是皇后知晓的,难道是皇后默许他来?

李辙捂着胸口坐在榻上,表情痛苦,居然还掉下了眼泪。澜江担心是不是伤到哪里了,连忙走近来查看。

李辙颓然倒在美人榻上,口中喃喃道:“你总是这样,我从来入不了你的眼。以前是萧浅,现在是小军师。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我一直追在你后头,你练武我也练武,你骑马我也骑马。其实那些我都不喜欢,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石头也该捂热了,可是你转身和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军师在一起。我的心就如此 吗,你连看一眼都不愿?”

细长的眼泪顺着李辙的脸上往下滑。澜江从未见他如此哭过,上次见他哭还是在小时候,他因为被澜江和萧浅抛下,而嚎啕大哭了一顿,后来是澜江去把他哄好的。

如今见李辙这样伤心,澜江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她并不是不知道李辙的心思,也不是未曾被感动,但感情这个东西并不是感动就能有的,更何况李辙是瑞武帝的儿子,是皇子。澜江有太多顾虑,她是普通少女,她也幻想过一人一世一双人,可是在皇家,却是绝对的不可能。

澜江蹲 ,轻 摸李辙的头发,就像小时候做的那样。

“李辙,我很抱歉,我从来眼里都有你,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有看到,你的真心我也看到了,只是在我眼中,我看到的不是爱人、而是一个可以同出生、共入死的兄弟。在我眼里,你一直是那个会哭着怪我不带你玩的弟弟。情人可能薄幸,但弟弟永远不会背叛。我这么想很自私对不对?李辙,我不适合这个皇宫,你父亲对你的期待,你应该懂得,我并不是一个可以与别人分享丈夫的女人,也不是可以母仪天下、面面俱到的女人。也许我会谋略、会打仗,但绝对不代表我可以在这深宫中生存。李辙,我不想让你伤心,可是我却总在让你伤心。我很对不起,我一直都记得萧浅走后你是如何逗我开心,陪着我去疯去闹,陪我度过我最难熬的日子。我一直都记得,我眼中也一直有你,真的,你要相信。”

澜江哽咽了,眼泪无法控制的留下。这个一直追在她身后长大的男孩,似乎一直都是她最后的退路,就在去嘉庆关前她甚至都在想,如果真的要找一个接受她的男人,她情愿是李辙。可如今,她反悔了。李辙是要做皇帝的人,而她,却绝对不是可以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文白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在澜江的生命中,他伴随着她一步步踏上权利的巅峰,帮助她,守护她。没有文白也没有她的今天。他甘愿为澜江做一个小男人,并非是他实力不够,而是他愿意为她退让。

这一点,一直都是澜江最感激文白的地方。在一个男权绝对至上的年代,文白为她忍耐退让的,是别的男人绝对不可能做到也不会去做的。文白对她的爱没有杂质,他不贪图她的高位,他甚至不愿意她封王。也许在别人眼里,澜江是澜江王、是西北军将军、是赵光远的女儿。可在文白眼中,自己只是澜江。

李辙满脸眼泪的拥抱住同样流着泪的澜江,“还是我不够好,如果我够好,伤心的就该是你而不是我了,澜江,我从来不曾这样痛苦过,你在战场上我日日到军部去看战报,我怕听到嘉庆关的消息,可是听不到我又害怕。你回来了还带人去见你娘,你从来不曾正式的带着我去见你娘,可是文白你却带了。澜江,我一想到日后身边站的不是你,我便做什么都没有乐趣了。”李辙像小时候一般在澜江耳边诉说的他的伤心与难过。李辙并非不坚强,但他在澜江面前从来不曾隐藏自己,无论是痛苦还是喜悦,他都愿意拿出来与澜江分享。

“不要胡说,你以后会做很多大事,也会遇到很多女子,她们都爱慕着你,围着你。你可以爱每一个人,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最爱的是你自己,你才是最重要的,我会守护着你,帮助你。”

两人在日光下静静相拥,这拥抱不带一丝猥亵,不带一丝杂质。

四十四、皇后的心

李辙红着眼走了,澜江光脚踩在地上,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桃小染喘着粗气冲回屋内,“将军,你没事就好,刚刚皇后娘娘的女官令我去霓裳司取衣物,我不疑有他,就去了,结果去了那里说并无此事,就急忙赶回来,到门口又被皇后娘娘的内舍人拦住了,我硬冲进来的。”

澜江心知肚明,皇后娘娘绝对知道李辙前来,也是刻意的为他创造机会。“小染,此事不怪你,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有人来看我,你在不方便罢了。”澜江身上发冷,倒在床上便睡。这宫里,当真如此寒冷。

午饭时,蒋皇后派人来请澜江,澜江推托身体不爽没有去,结果蒋皇后亲自带了太医来看。澜江无奈,只得让太医诊了脉,太医阴阳虚实的说了一通,也没诊出什么病症,只说要好好休息。太医退下去后,蒋皇后退下宫女舍人,在澜江床铺边坐下。

“澜江,我知你心中有气,李辙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品模样都是人中尖子,他来求我,说要见你,我见他实在痴情,便帮了他一把。”蒋皇后面色有些尴尬,解释道。

“皇后娘娘,你说的我都懂,我想我说的你一定也能明白,李辙不会成为我的丈夫,我也不会踏进这个深宫。但是,李辙是同我一块长大的兄弟、亲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他这边,帮助他,守护他。皇后娘娘您明白了吗?”澜江望着蒋皇后的眼睛道。

蒋皇后笑了,拉住澜江的手轻叹:“咱们都是聪明人,自然都懂了。澜江你别怪我,为母则强啊,我自踏进这宫里,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没有哪一天不在算计着过。我儿还那么小,他又是皇子。我不奢求他能有更大出息,只愿他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娶个贤妻,生几个孩子,哪怕我在这宫中孤独到老,我也心甘情愿。我护不了他一世,只能尽力为他铺好路。”

澜江道:“我知道了,您可以放心了。”

“你好好休息,明日大皇子妃办赏花宴,请帖都送到我这儿来了,邀你一定要去,都是些帝都里大家闺秀们,你可以去转一转。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晚上想吃什么,只管安排他们去做。”蒋皇后施施然走了。

澜江则更加的头疼,她想回府里去了,这宫里她住的浑身发寒。

陈碧在屋外敲了两声门,低声道:“将军睡了吗,我回来了。”澜江忙叫她进来。

“将军,话我已经带到了,王小五大人安排了五人一组的小队十二时辰的监视。让你放心住着。文军师还托我给您带了封信。”陈碧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卷纸。

澜江接过展开一看,大如桌面的纸上七扭八歪的写着几个字:小江亲亲:你在宫中要吃好喝好玩好,但千万不要忘了还在家中的我,我会想你的。你的文小白。下面还印了个红嘴唇印。

澜江难以置信,指着 印问陈碧:“这是你亲眼见着文军师写的?”陈碧忍住笑道:“是的呢,文军师还买了胭脂水粉送给您呢,这唇印就是文军师涂了胭脂印上去的,剩下的胭脂我也带来了。”澜江哭笑不得,捂着额头趟倒在床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找到了这样一个活宝啊。

四十五、赏花宴(上)

第二日一早,蒋皇后便派来了梳头嬷嬷,还有一套珠宝头面,澜江无奈,只能由着嬷嬷在她头发上做花样。她自幼便跟着外祖父厮混在御林军里,后来大了为了方便习武骑射也都大多以男子打扮,像今日这般郑重其事的编发化妆,还真是从未有过。

梳头嬷嬷技艺非凡,轻轻巧巧便给澜江梳了个少女髻,戴上蓝色的珠花发簪,又换上皇后娘娘送的粉白相间的宫装,立刻由清秀少女变身为俏丽佳人。陈碧笑言:“若是文军师在这里,又要满地打转了。”澜江一想到文白那个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吃罢早餐,澜江又休息了一会,蒋皇后派了车轿送澜江前往大皇子的住处。因为还没有立太子,所以诸皇子们也没有封王立府,都还住在宫中,不过皇子们都住在皇宫西侧的一个单独的园子里,那里有四座宫殿,四个皇子便一人一座了。大皇子由元后所生,今年已经三十有八了,他为人低调,甚少引起大家注意。他的妃子是当朝大儒钱高进的女儿,在闺中时也是颇有才名。

进了园子,没多远就是大皇子的听雪阁。大皇子与大皇子妃已站在门口等候了。一下车,大皇子夫妇便迎了过来。澜江要行礼,被大皇子妃拦住了道:“澜江王殿下切莫如此,我们相见即是缘分,可不要被这些虚礼生疏了。”

三人进了阁中的花园,因为是赏花会,所以花园中花团锦簇,百花齐放。小湖边的亭子里已坐了七八人,都是女子。见大皇子他们来了,纷纷起身。

大皇子是个身材瘦高,面白无须的儒雅文人模样,他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他道:“诸位,这位是父王新近册封的澜江王,也是我大魏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将军。”众人一听,连忙行礼。澜江不敢托大,也忙回了礼。

众人落座后,大皇子告辞去另一处了,那里邀请的是男宾客。

大皇子妃为澜江介绍道:“这几位都是我帝都里的几位大家闺秀,这位是礼部尚书孙大人的孙女孙云蕾,这位是兵部周泉大人的小女儿周星,这位是刘御史家的二小姐刘照清、这位是宋大学士家的小小姐宋颖。这两位呢可与澜江王家有亲戚关系了,这对双胞胎是您家二嫂的亲妹子,我们的升云公主与升月公主。”

大皇子妃介绍了一圈,澜江一一受了礼。有不少澜江熟识的,像刘照清就住在她家隔壁,以前时常会见面。还有两位小公主,澜江也见过一次。众人寒暄一番,话题又转到澜江身上。

升云公主叽叽喳喳的道:“澜江姐姐,你的裙子好漂亮啊,我也有这种花色的,可穿起来不如你好看。”

澜江听到她的童言童语,不由得想起了南苑的那个小太子。澜江笑道:“只是你还没长大,长大了就漂亮了。”

宋颖接嘴道:“赵将军,我还以为您今天会穿军服来花会呢,您那日进城,我表妹去见了,说英武威风的不得了,我也想看看呢。没想到您今天穿的女装。”宋颖一脸稚气未脱,说的话也十分可爱。

“进城那日我穿的是常服,不过是男子式样的,军服铠甲很重,如果穿那种衣服,我可能还没到城门就累趴下了。”澜江解释道。

“我觉得女子就该做女子的打扮,穿男子显的不男不女的,难看。”澜江话音未落,一个尖利的女声抢声道。是周泉的女儿周星。周泉那日被澜江赶回帝都后便受到瑞武帝的斥责,被罚了两年年俸。周星难道是要为父出气吗?

澜江未理周星的挑衅,低头逗了逗坐在身侧的升云小公主,小公主胖嘟嘟的,六七岁的模样,已看得出以后的美丽模样,“升云公主,你姐姐刚刚为你添了一个小外甥,你想见见吗。”

升云公主不知道外甥是什么,疑惑道:“好吃吗?好吃我就要去。”她姐姐升月公主气道:“云云就知道吃,外甥才不是吃的,是玩的。”两个孩子的话逗笑了满桌的人,大家刻意的无视了周星的话。周星不服气又要开口,大皇子妃望了她一眼,周星瑟缩了一下,还是忍下了口头的话。

四十六、赏花宴(下)

另一边的孙云蕾开口了,她是孙贵妃的侄女,二皇子的表妹,地位不低。她柔 弱的道:“战场上死人无数,多可怕,死在赵将军手中的人这么多,赵将军晚上睡觉不怕吗?”

这话已是真真无礼了,孙尚书的女婿在澜江斩杀逃兵的时候因挑动士兵逃跑,拒不上战场被澜江下令杀了。澜江心知此仇一结,定不能善了,没料到居然是他的孙女先行发难了。

澜江冷笑道:“为何要怕,死在我手下的辽人不计其数,他们犯我边境,扰我河山,我杀他们是正义之道。就是到阎王处告我,我也不怕,就算是他们心有怨气,来扰我安宁,为家为国,我个人一点儿牺牲又算的了什么。”

大皇子妃连忙打圆场,可还未及她说话,孙云蕾又道:“只怕心有怨气的不止是辽人,我大魏不少将士也屈死在你手中,你也不怕他们化作冤魂来索你性命。”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大皇子妃怒道:“孙小姐,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我的府上,容不得你造次。”

澜江笑了,拍拍大皇子妃的肩膀道:“没事,不要动怒,对这等没有主见、无视正义不分青红皂白信口开合的无知小人,犯得着发怒吗。”面对澜江毫不客气的话,孙云蕾怒不可遏,挥手拿起茶杯砸向澜江。澜江微微一斜,杯子砸在了地上。满座都被孙云蕾大胆的举动惊呆了。

澜江平静道:“你认为我说错了?屈死的大魏将士,呵呵,你是在说你的姑父余箭吧。大敌当头,我一女子都上了城楼杀敌,他身为将领,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躲在营床下不敢出来,还妖言惑众说嘉庆关绝对不保,要士兵们速速逃命,此等无胆鼠辈,当了逃兵还不算,还挑动士兵逃跑,杀了都嫌轻了。你不辩忠奸,不顾国家大义,不顾场合信口开河。如此不明理无家教的女子,你家也敢轻易让你出来。真是佩服你家家风。”

孙云蕾的眼泪都被骂出来了,哭着嚷嚷道:“你胡说,我姑父才不是那样的人,别人都告诉我我姑父是冤枉的,是你残暴狠毒。”

澜江又笑了,这么弱的对手,真是不值得一战啊。

“好,你说你姑父不是那样的人,证据在哪里,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如何知晓这些千里之外的事情,难道是你家中有人教唆你这么说的吗,那我倒要面见圣上,把这番话讲与他听听,数百将士证言,都是假的吗,此事已经上报军部,也由皇上批示,那么多国之重臣,甚至陛下都未看见你姑父的冤屈,偏你孙家看见了。那你告诉我,为何皇上不罚我,杀了我为你姑父偿命,反而封我为王呢,难道我皇还不如你家一个小女子分的清是非吗?我领无数大魏将士浴血奋战,保你们在后方安稳度日,你们看不见,你们只看见了我冤屈了一个逃兵,还用鬼魂之说侮辱我,侮辱一个超品大员,侮辱一个王爷,我倒要问问你孙云蕾有多大胆子,陈碧,给我掌嘴,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残暴狠毒。”

四十七、代为管教

陈碧奉命上前,大皇子妃想拦又顾及澜江,连忙过来劝说澜江:“澜江王,这孙小姐年纪尚小,您千万勿和她计较。”澜江笑而不答。陈碧伸手敏捷,很快便揪住了孙云蕾的衣襟,狠狠掌了几记耳光。孙云蕾嚎啕大哭,花厅里顿时乱作一团。

“别打了,快停手。”大皇子慌忙跑过来,那边的男宾客也跟着过来了,几个皇子都在其中,文白、王小五也在。见这边混乱,王小五连忙过来护在澜江身前道:“将军没事吧?”

澜江见了文白心情不错,笑道:“谁能让我有事,有事的在那边哭呢,陈碧,算了,咱么不和她计较。”

二皇子过来对澜江行了礼,道:“澜江王,您大人大量勿与她计较,我会送她回我外祖家,要他们严厉处罚她。”

澜江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了,冷冷道:“二皇子,这孙小姐是你表妹,今日我代为管教,还请您千万包涵。”

二皇子惭愧道:“岂敢岂敢,刚刚在隔壁,对我表妹所言已听的清清楚楚,今日之事,我必给您一个交代。”然后招来女官安排他们送孙云蕾回府。

文白笑嘻嘻的凑过来,道:“小江江,几日不见,你美貌大增啊,有没有想我啊。”澜江见他毫不顾忌场合,瞪了他一眼,没有讲话。

文白又道:“我可是很想你的,你还是快点回来吧,奔雷几日不见你都瘦了,我也瘦了。”澜江打量他的肚腩,见又比在嘉庆关时大了一圈,道:“你瘦了,是你傻了吧,这样都瘦啊。”

一旁李辙见澜江与文白旁若无人的谈笑,心中更加苦涩,他走近澜江道:“澜江我先走了,我母妃说想见见你,你若有空去她那里坐坐。”

澜江忙道:“别慌,我要给你们介绍一下。”

李辙苦笑道:“不用介绍了,我们已经认识过了。”

“不,不一样的。”澜江拉过李辙,对文白道:“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亲弟弟。”

又指着文白对李辙道:“这是文白,是我很重要的人,同你一样的重要。”

李辙释然的笑了,道:“我懂了澜江,谢谢你。”然后毫不犹豫的走了。

文白疑惑道:“你在干啥啊,他怎么想上刑场一样走了啊。”澜江敲了下他的脑袋,道:“这是宫里,他是皇子,你千万别乱说。”

“可我怎么感觉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同一般啊。”文白苦着脸抱怨着。

澜江没有再搭理他,而是走到还在低声交谈的大皇子夫妇身边,抱歉道:“大皇子、大皇子妃,真是对不住,毁了你们精心安排的赏花宴。”

大皇子坦然道:“确实有点儿可惜,这花我都种了很久,可惜没人欣赏了。不过孰是孰非我还是知道的,你也不必介怀。听说澜江河上有一座非常宏伟的石桥,是吗?”

澜江道:“确实有一座,叫长望桥,是辽国大师彼得陈花了数十年的时间雕制的,壮观非常。”

大皇子遗憾的说:“可惜啊,可惜我不能亲自去看看。”

“不会的,现在辽源已归属我大魏,您如果想去,可以随时过去瞧瞧,我们目前在辽源城北建设了新城,您也可以去看看。我的军师文白擅做模型,改日让他做一个长望桥和辽源新城的模型给您送过来。”澜江道。

“那可太好了,真是要谢谢你了澜江王。”大皇子十分开心。

四十八、绣妃

澜江回到含元殿,蒋皇后已等在殿中,她已知晓在大皇子府邸发生的事情,心中十分痛快,见澜江回来了,忙笑着迎上去道:“今日花会还好吧。”

澜江知她在幸灾乐祸孙贵妃倒霉,也不说破,只说出了点小冲突。蒋皇后道:“不知怎地,孙贵妃的掌事嬷嬷送来了大批的礼物,说是赔礼了。”

“是吗?”澜江不欲与她多言,“那我回去瞧瞧。”借口回了偏殿。

今日之事可真是计划巧妙,请来一个绣花枕头的孙小姐,借着自己的手,落了二皇子及孙家的面子。也不知是哪个主意呢,一个个推波助澜,巴不得自己与二皇子交恶。

不过也无所谓了,澜江的立场自一开始就清楚的不能再清楚。这一番作为,不过是让孙家在圣上眼中失了分,对二皇子的影响还是很小的。在宫中待了短短几日,澜江已经厌倦了这种日日算计的日子,她渴望能快些出宫。但圣上一直未下旨,她又不得不拘束在这里。澜江烦躁极了。

中午时,绣妃的掌事嬷嬷来了,说绣妃请澜江吃饭。想着之前李辙说过的绣妃想见见自己,澜江便随着掌事嬷嬷一同去了。

绣妃住在内宫南侧的南岳宫,她号绣,是因为她是绣女出身,以前是霓裳司的司绣女官,无意间被瑞武帝相中,便成了一个小答应,后来生了儿子,才被封作绣嫔。

在这深宫大院里,每年不明不白死掉的胎儿、幼儿不知有多少,而她一个小小绣女出身的妃嫔居然能顺利生下儿子并亲自抚养长大,实在是太不简单。因为嫔位是正六品,不是上三品的一宫主位,是没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的,她不仅能平安生下,还顺利养大,这其中花费的心血,令人惊服。

澜江以往只过一次绣妃,还是在十年前随母亲过年时来宫中朝拜时远远看见的,印象并不深刻。而这次,掌事嬷嬷将澜江引进门内,澜江才见识到了什么叫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水为神玉为骨。是这样惊心动魄的美貌,才打动了瑞武帝,将她收入自己的后宫,并恩宠她,让她生下了自己的儿子。

绣妃见澜江进来了,忙行了最隆重的跪礼。在澜江意识中,李辙是自己的弟弟,那他的母亲也是自己的长辈,长辈一跪,是万万受不得的,所以澜江忙要拉绣妃起身,绣妃虽 ,却很坚持,她道:“澜江王,这一跪臣妾是一定要跪的,您也务必要收下。”

澜江无法,只得半侧着身子受了。绣妃身体非常虚弱,脸色惨白,站着都有些颤颤的。澜江扶着她坐下了。绣妃指着餐桌上的菜道:“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澜江吃了几口,大为夸赞。

绣妃笑道:“辙儿每次来也是的,还没吃都嚷嚷好吃。还记得辙儿刚生下来一点点儿大,哭声也没有力气,稳婆私下都悄悄说养不活。我不相信,求了陛下自己养,没想到辙儿也争气,一直到一岁多都没有生过一次病。看着他现在这样健康,做母亲的心里真的很开心。”澜江静静的吃着,没有打断这个母亲的回忆。

“当时知道君老将军收他做徒弟,我是又担心又高兴,既怕他吃苦,又高兴他有出息。他去君老将军家回来的第一天,他兴奋的不得了,告诉我说母妃,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玩的小姐姐,像个男孩子一样打架可厉害了。后来的每一天都是小姐姐如何如何,后来也不喊小姐姐了,直接说澜江如何,在辙儿心中,你就是他学武的最大动力。昨天辙儿来看我,自打他生下来,我重来未见他那样伤心过,像是魂被抽了一般,不吃也不喝,他虽然没告诉我,但我知道肯定是与你有关的。所以我想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吗。”绣妃没有任何指责之意的叙述着这些话,可澜江觉得心中十分愧疚,这是个慈爱的母亲,可是自己却让她的儿子伤心了。

“那日李辙来找我,我们有了一点儿小争执。他希望我能和他在一起,但是我不愿,很抱歉让他伤心了。”澜江道。

“原来是这件事,这并不怪你,澜江,他必须要学会长大,学会接受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情,你只是不能接受他的爱,并不是抛弃他,这种痛苦如果都不能接受,那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他,他又该如何?澜江,我今日请你过来,实在是有件事情要麻烦你。我知道一定会给你带来困扰,但是我还是自私的想请求你帮忙。”绣妃语调语气很平和,像是在与至交好友聊天,而不是在请求帮助。

“您请讲,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帮。”

“我寿命不久矣,如果我死了,请你一定在辙儿危险时帮他一把,在他走错路的时候劝他一劝。”绣妃平静的像是在讨论另一个无关人的生死而不是自己。

澜江惊讶道:“绣妃娘娘,您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李辙还未成亲,你还没见到他的孩子,怎么能轻言生死?”

“澜江,我也不怕讲与你听,皇后能与我结盟,正是因为我向她保证了绝不会与她争太后之位,所以她才会站在辙儿这一边。其实她的想法我也能理解,皇上四个儿子,她的儿子太小,难以竞争,而她又与大皇子有旧怨,当年元后之死同她脱不了干系。而孙贵妃,更不是好相与的,只有我,偏安一隅,不抢不争。她愿意帮辙儿,辙儿就多一份安稳。我不怕你笑我痴心妄想,但我知道,自古成王败寇,生在皇家,本就没有兄弟情谊可讲,如果辙儿不能登上皇位,那么他必死无疑。我要我的儿子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所以我必须在他登上皇位前死去,我死了,他的路才通了。这就是我为何要请你帮我照顾他的原因,因为我注定是看不到他的以后的。”

四十九、托孤

澜江恍惚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觉得这宫里的人都是疯子,她现在满脑海都是绣妃平静又冷静的面容。李辙也许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为自己的生命规划好了终点,也规划好了他以后要走的路。不知道李辙知道后,会是如何感想。

晚上时,温公公来了,说皇上召澜江一同吃饭。不知道大家是约好了还是怎么的,都开始请澜江吃饭了。澜江跟着温公公居然又走到了南书房。难道皇上在南书房吃饭?

进门一瞧,确实如此,大书案前摆了长餐桌,摆放着各种菜品。瑞武帝坐在长桌一头,正拿着杯小酒慢慢的喝,见澜江进来了招呼道:“别跪了,坐吧。”

澜江在长桌一侧坐了。女官上前为澜江布菜,澜江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瑞武帝挥手退下了屋里侍奉的女官、舍人,连温公公都退出去了。澜江心知瑞武帝必然有话要同自己说,所以也停下筷子,静静等着。

“听说今天在老大那出了点儿小乱子,”瑞武帝喝着鸡汤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孙尚书的孙女出言不逊,被我教训了。”澜江实话实说。

“这种人,该教训的时候不要手软,打就要打的疼,打得不疼,他下次还要犯。”瑞武帝话里有话,澜江忙做受教状低着头。

瑞武帝又道:“绣妃请你吃饭了?她手艺倒还不错,就是人傻了点儿。”澜江心中暗惊,难道瑞武帝知道蒋皇后和绣妃的图谋?也是了,自己都看出这个同盟了,瑞武帝更加不用说。

“是的,绣妃请我吃了午饭,还亲手烧了几个菜。”澜江斟酌着回了。

瑞武帝似乎胃口不好,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放下了,澜江更是早便停了筷,一大桌御宴竟没动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