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帝破天荒地恩准了四品官员以上的人可携自家嫡女参加,这原本该是一场严肃的宴会却一下子带上了旖旎的颜色,俨然成了一场货真价实的赏花宴,赏得都是那些个美人花了。

宋珩猜想着,庆历帝也是打着旁的主意的,这东极国二皇子的求婚书虽然已经摆在了他的龙案上,可这件事情除了皇室之中的人也都无人知晓,只要孤成鸣在宴会上看上旁的女子,永宁也能够躲过一劫,即便是孤成鸣打定了主意是要在娶永宁的,而这南嘉的凤血歌虽然已经二十有六,但还没有成亲,要是在这赏花宴上,这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场景之中对着某一位佳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庆历帝也是会欢喜地成就一番好的姻缘,然后北雍和南嘉之间的和平也许也会再久一些了。

宋家的马车到了十里桃林的时候,旁的那些个公卿士族早就已经是带着自家的嫡女先到了场,十里桃林连同皇家狩猎园一处,北雍皇室尚算简朴一些,没有在这里修建出大型的皇家别院,什么避暑山庄,行宫一类。

这赏花宴同春猎宴也一处的,所以在这一大片的空地上建立了不少的行军帐篷,今夜就是庆历帝也是要歇在这的。

这才刚刚步入,宋珩便是觉着有阵阵香风袭来,这女眷一个一个装扮的花枝招展,各个都是人比花娇,将“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一句话刻画的比庆历帝还要深刻上几分,在那些个佳人之中,一身碧绿色锦衣的永宁倒是素净多了,那神色也是难看得很,她的身边偎着一个穿着同色衣衫的小不点,那粉嫩嫩的一张小脸朝着宋珩望了过来,肥肥短短的小手还同宋珩招了招,那像是团子一般可爱的人不是九皇子百里明玥又是谁。

宋珩朝着百里明玥笑了笑,这视线还没有移开,便是对上了一道怨恨至深的视线,宋珩几乎不用回头都能够才想到会这般用怨毒的目光深情凝视她的,放眼整个北雍之中大概就是三人,且还是出自同一家的——阮皇后、阮丞相、阮碧兰。

这身后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那阮丞相同阮碧兰,宋珩以为经过昨天那般的事情之后,按照阮碧兰那高傲的性子可能要萎靡一段时间不会出现在人前,因为她是一贯的那么的自负和高傲,昨晚出了那么丢脸的事情,她一定会像是一只蜗牛一样背着壳藏了起来。

她今日居然敢这么高调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宋珩猜想,大约昨晚皇后同阮丞相安抚了阮碧兰,然后大约还承诺了会对她做出一些惩罚措施一类的吧。

厅上女眷站在大臣的身后,宋珩请了安之后也退到了大臣之中,这别院偌大的厅上,只有一个人最是惬意,凤血歌坐在高座上,手上一盏碧螺春香味袭人,他的姿态说不上多端正,整个人斜斜地靠着,那一头的白发也不过是简简单单地用了发束束了起来,如月光一般流泻下来,那姿态倒是有了几分风流倜傥的味道,勾得身后的女眷忍不住私语上了几声。

“今日春光大好,也是难得春日盛宴,卿们可随意!”庆历帝脸上带着笑意,他笑道,“这十里桃林十里桃花,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卿们且珍惜一番。”

庆历帝的话也算是已有意有所指,也不知道是让人珍惜着这一番难得的美景,还是要珍惜着那些个女子。

皇后端坐在庆历帝的旁边,她簪着凤凰簪,带着镶着宝石的指套,唇边的笑容更加的盎然:“各位小姐也无需拘泥,随意逛逛吧,本宫同你们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甚爱这一片桃林,当年本宫也正是这般的时节,在丞相府中的桃花树下遇上了陛下!”

皇后说着,虚掩着口笑了起来,她鼓动着这些个女子,她的目光温柔地望向阮碧兰。阮碧兰怎么不知道,姑姑这是在提醒着她要好好掌握好这一次的机会,把握难得同睿王殿下相处的时光。

阮碧兰微微一笑,看向百里流觞的视线之中带了一些势在必得味道。

凤血歌品了两口茶,那一双琉璃目在那些个女眷的身上扫过,嘴角的笑意更加盎然了一些,他放下了手上的茶,站立了起来,朝着庆历帝行了一个礼便是漫步走了出去,那一身的红衣就像是灼烧的凤凰一样,比这漫山遍野的桃花更加灼目。

他的步子也不算大,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倒像是在引着女子们跟上了前去,大臣们哪里是不晓得庆历帝和皇后的意思,也一下子三三两两地走开了,女眷们瞧着自己的父亲已经远离了,这便也跟着一同出去了,只是那步子极其缓慢,看着那几个尚未成婚的皇子的动向,以便来一场不期而遇的戏码。

在凤血歌带头先离开了之后,永宁上前了几步,欲挽上宋珩的手,前些日宋珩一贯太忙,而她的心情也不算是大好,永宁已经是有好些日子没有叨唠宋珩了,今日在赏花宴会上相见,免不得想要吐吐心中的苦水。

她这还没有触碰到宋珩,一抹身影就已经是横在了她的面前,孤成鸣打量了永宁两眼,在他来北雍之前也是曾经是着人调查过是永宁郡主,这水墨画的画像总是和真人有些差别的,那画像上的永宁郡主着实算是没什么特色,孤成鸣也想过了,自己并非是爱上永宁郡主的样貌这才想着要娶她为妻,而是贪恋着北雍的这边永宁所代表着的权势,寄望这些个权势能够帮着他在登上东极帝王之位上出上一分力气,就算是她不能将自己拱上帝王之位,也能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着后盾的王爷,不管是谁登上帝王位都要给自己几分面子。

但是眼下在北雍瞧见永宁,倒不觉得永宁郡主是个平庸的人,那一张脸虽不能算作绝色,倒也宜喜宜嗔。

“永宁郡主,本皇子初来北雍,这皇家之地自然不若公主你来的熟悉,不知道公主能否为本皇子带个路,一同赏一番桃花?”孤成鸣看着永宁,脸上带着诚意十足的笑容,想着自己若是在东极之中对一个女子这般的殷勤,早就有不少的妙龄女子投怀送抱了。

“不…”永宁那一双灵动的眼睛一瞪,原本想骂这个拦在自己面前的人两句,又顾念着自己同他的身份,这想骂的气势一做停顿之后便是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冲动了。

“四…”永宁一贯在金陵城娇惯惯了,身后总是有着百里绍宇同百里流觞收拾那些个烂摊子,她正想同往常一样叫三哥和四哥来搭一把手的时候,一抬眼却不见了三哥,而四哥却是被阮碧兰那一贯阴险的女子给阻拦着,她再清楚不过了,阮碧兰这是故意不让四哥来帮手的。

“殿下,我同永宁郡主有些话要说,想着这一次不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要说了,”宋珩抬着头看着孤成鸣,她的脸上带着笑,很是真诚的样子,“殿下能让我宋珩一让不,等他日等永宁郡主去了东极,殿下难道还怕没有时间说话么?!”

宋珩这一番话说得孤成鸣分外满意,他点了头,微笑道:“宋大人同永宁郡主一贯交好,眼下肯定是有一些体己话要说,我一会再来寻你们!”

宋珩欠了欠身,一手拉着永宁,一手拉着百里明玥就是朝着十里桃花林而去。

百里流觞原本想去,奈何,这阮碧兰巴住了自己的衣衫,娇滴滴地叫着拐了脚,百里流觞回过了头,冷眼看了阮碧兰一眼,冷声道:“放手!”

阮碧兰被百里流觞眼眸之中的冷意怔了一下,那攥着百里流觞衣角的手却是又攥紧了几分。

“不放!”阮碧兰坚定道。@a

☆、第九十五章 春宴(四)

阮碧兰又怎么是不知道,百里流觞是想做些什么,从宋珩进来的时候,他的一双眸子就是直勾勾地望着宋珩。若是他心中对宋珩是半点意思都没有的,阮碧兰是半点都不相信的。

她好不容易拦住了百里流觞,又见宋珩同永宁走远了,这样的独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白白地就这样地溜掉,阮碧兰紧紧地攥着百里流觞的衣袖,怎么都不肯再放开手。

旁人也渐渐地走开了,眼下这边只剩下阮碧兰同百里流觞两个人,阮碧兰手上一点劲也不肯送,因为她知道,只要现在自己一松手,他必然是会是直接去寻找宋珩,眼下只要是一想到宋珩,阮碧兰就觉得自己心中有着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宋珩宋珩的,难道在殿下你的眼中就只有她一人么?”阮碧兰看着百里流觞,她的声音里头带了一些委屈,“我思慕殿下许久,难道殿下竟是半点也没有感动吗?”

百里流觞看着自己眼前女子,那一双眸子带了一些氤氲的水汽,她那样委委屈屈地望着自己,那神情在阮碧兰的身上是很少见的,她一贯是那般的高傲,好像谁都不能入了她的眼一般,曾几何时会到这样像是一个孩子一般用拽着人的衣袖那般委屈的神色望着人。

“若是女子皆是思慕我,我都要感动的话,着实有些感动不过来。”百里流觞面对着阮碧兰的纠缠心中略是有些不耐,但是又着实在狠下不了手将阮碧兰推开到了一边,他虽然是不喜欢阮碧兰,可真的要把她推到一边这种事他还真的做不出来。

阮碧兰往后退了一步,一脸震撼地看着百里流觞,手却是没有松开,也亏得百里流觞的袖子本就是宽大的,这么一扯之后也没有扯裂,只是将那衣袖袍子扯的越发的皱乱而已,阮碧兰是一贯知道百里流觞这人清冷无比,虽然一贯视女子为无物,但是却也从来未曾说过那么薄凉无情的话。

是呀,金陵城之中思慕睿王的女子不知几多,他对于旁人可以无动于衷,但是为什么对于她也还是那么的无动于衷?

他果真对自己是这般的无情?!

阮碧兰轻轻地笑了起来,像是在做最后的挽留一般,“殿下,我的父亲是当今丞相,我的姑姑是当今的皇后,殿下你若是娶了我,你应该会知道…殿下,一个女人难道比皇位更加吸引你不成?”

阮碧兰不相信,不相信一个女子居然能够比皇位更加吸引人,只有身为皇者有着无上的权力这才是一个男人一个皇子所渴望着的。睿王是众皇子之中最出色的皇子,他天生合该就是登上九龙帝座成为万民敬仰的存在,放眼整个金陵城之中也唯有她最是能够配得上睿王,而她唯一看得上的皇子也就只有睿王殿下。

只要娶了她,就能够离登上皇座之路近上那么一大步,阮碧兰不懂,为什么睿王会完全无动于衷,难道他就真的不想成为储君么?!

百里流觞冷冷地看了阮碧兰一眼,他终究还是伸出了手,拂开了阮碧兰攥着自己衣袖不放的手。

“许在旁人的眼中,皇位是很重要的吧,可在我的眼中,并非如你们所想的那么重要。”百里流觞的声音冷然,比刚刚还要冷冽上几分,他看着阮碧兰,眼神之中没有一丁点的温度,他的眼眸像是潭水一眼的深幽,那里面没有贪恋,就像是他说的那些个话一眼,他对于至高无上的皇权没有半点的贪恋。

百里流觞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继承皇位,不管最后是谁登上帝王之位,他都希望会是一个明君,北雍能够在他们的治理下更加繁荣昌盛,他想要只是国泰民安,能够瞧见自己喜欢的在意的人每天都能够开开心心地生活着就好。

百里流觞想,这些大约阮碧兰都是不会懂得的。

“殿下——”阮碧兰凄厉地叫着,她从未想到他竟然是如此地不在意的,“你以为宋珩会是真的喜欢你吗?她所贪恋的也不过就是权势罢了,你可晓得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心肠歹毒,对人狠手得厉害,你可知她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好的下场!她眼下同你交好也不过是因为你是皇子殿下,她能够从你的身上得到利益而已…”

“只有我,只有我是真心喜爱你的,愿意为了你付出自己的所有,你为什么就不肯好好地看看我?”阮碧兰看着他,她和宋珩不同,满心满眼的都是只有他一个人,只要他喜欢,她可以为了他学剑,也可以学武,只要他喜欢就成,没有什么是她阮碧兰所做不到的。她家权势滔天,那个人不羡慕不想娶她,可她现在却是低声下气地问着他,因为从开始到现在,她只要他。

阮碧兰觉得眼下的自己实在是没有半点骨气,但是骨气这种东西并不能让她成为眼前这个自己已经思慕许久的男人的妻子,那么,那些个骨气她要它何用,倒不如全部散去罢了。她是他最是好的合作伙伴,阮碧兰从不介意,只要是睿王肯娶了自己,就算是因为自己的家世那又如何,因为是他,她便愿意。宋珩能给他什么,她什么都给予不了吧!

可她这般掏心套肺的话,却是半点惹不了眼前这个人的怜惜,他的眸色依旧冷然,她叙说了这么多,到头来却只是落得他三个字的反应。

百里流觞微微低下了头,淡淡地道:“哦?是吗?”

阮碧兰听着那清冷的一句问话,她知道自己输了,且是输得很彻底。

“我不在意。”百里流觞的声音浅淡,“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又如何?”

百里流觞毫不留恋地转过了身去,往着那十里夭夭桃林而去,那白色的锦服就像是一团云,慢慢地飘远了。他原本就不在意这些东西,宋珩也从未表现过喜欢自己的模样出来,她也从来不曾表现出自己是一个心善的人,他瞧她也并不是想着贪恋权势的,当初如果不是自己让她当这三军教头,她也不会想要卷入朝堂之中吧!说起来,还是他逼得她。

阮碧兰看着那渐渐走远的身影,直到那个身影隐在桃花之中,她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像是癫狂了一般,笑着笑着,阮碧兰伸手楷去了自己眼眶之中溢出的眼泪,那凄苦的笑容带上了一些残酷之色,既然她的情谊,他是半点也不感动的,那么她还徒留这些情谊干啥,或许在睿王的眼中自己还是一个笑话吧。

既然他是那般的不珍惜自己,那么自己也就无需再估计些什么,她是非要嫁给睿王不可,他可以不爱她,但是睿王正妃的位子注定是要成为她的,除了她没有人能够生下睿王的嫡子。

宋珩这个人,非除去不可!她已经半点都留不下她了。

宋珩牵着百里明玥,今天他穿了一身碧绿色的衫子,越发显得整个人像是团子一般的可人,攥着宋珩的手慢慢地走着,那一张像是团子一样嫩嫩的脸可爱的让人想掐上一把。

“宋珩,你说有什么法子不让我嫁去东极国?”

永宁紧紧地攥住宋珩的手,咬着牙问着,今日她本就不想来这赏花宴,但是又怕那东极的孤成鸣会突然之间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出一些不能叫她后悔万分的事情,永宁一方面是不想瞧见孤成鸣,一方面又很想瞧瞧那传言之中的凤血歌,在瞧见了凤血歌之后,永宁觉得自己是哪里都不愿意嫁出去了。

那凤血歌竟然是生得那般的容貌,那一头白发是那般的亮眼,叫人整个都移不开视线,只能生生地被那那一张脸勾走了全部的视线。

她觉得凤血歌是那般的引人,不管做什么样的动作都是那样的好看。

“宋珩,我不愿意嫁给那孤成鸣!”永宁看着宋珩,认认真真地说着,她加重了语气,“若是要我嫁给她,我宁愿找个庵子落发当姑子去!”

“不许,永宁姐姐不能当姑子!”百里明玥急急地道,“永宁姐姐当了姑子就不能陪着我玩儿了!”

“那就…那就…”

百里明玥涨红了一张小脸,原本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是越是紧张,却越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宋珩看着那百里明玥涨红的一张小脸,这模样越发的可人了,宋珩蹲下了身,看着百里明玥:“我听说九殿下昨日因为没有完成太傅交代的功课,被罚不许参加宫宴…”

百里明玥听到宋珩这般说,脸色微红,“太傅说我太愚笨了一些…我也不想的。”

百里明玥踟蹰了一下,越发脸红了起来,觉得有些丢脸,他挣脱开了宋珩的手,一个人往着前头跑了几步,叫着要给永宁和宋珩摘一枝开再好看不过的桃花枝。宋珩见百里明玥跑远了,这才站起了身,看着那憋屈着一张脸的永宁,她的神色委屈大发了。

“别愁,今日这赏花宴上美人云集,虽说郡主你是其最是北雍有着皇权于一身的女子,但是其中不是也有一个人同你差不离的么?”宋珩轻笑着道,“只是因为瞧中过了凤国师,所以你是越发的不想嫁去东极了是吧?”

永宁面色之中带上了一些羞涩,这些事情原本是女儿家的心事,虽然宋珩同她是一贯的亲近,但是这样直白地被说出了口,永宁总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转念一想宋珩的话,她也觉察出了一些宋珩话里头的意思:“你是说阮碧兰?”

永宁在说出阮碧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觉得有些意外的,阮碧兰的身份在北雍之中的确算不上太差,唯一可惜的就不是皇室女子,不然哪里还能轮到她在这边担忧个什么劲!

“小声些!”宋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边还是有些人多眼杂,又不是你的府邸,小心隔墙有耳!”

宋珩脸上只是带着浅浅的笑,她上前了一步拍了拍永宁的手。

永宁听见宋珩这么说,晓得她肯定是有什么旁的法子来帮自己,可想了一想之后,永宁又急切地拉住了宋珩的手:“不行的,丞相和皇后不会放过你的,宋珩,我不要你为我以身犯险!”

她是很不想嫁给孤成鸣没错,却也不想宋珩下场难堪。永宁是真的很喜欢宋珩的,虽然宋珩有时候感觉性子冷了一些,这个年长她不过三个月的女子却是极其可靠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永宁舍不得她。

“宋珩,你比我有用处,北雍还是需要你的,太后同我说过,这是皇室女子逃不开的命运,皇伯伯有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东北塞外的可汗…”永宁说着,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宋珩,“你不该为了我做些什么的,宋珩,你不同于我这样什么都不会的女子…”

永宁从心底里头是很钦慕宋珩那样的女子的,可偏偏,她是成不了她这样的女子的。

宋珩看着永宁,她抬手扶了扶永宁发上的发钗,那样鲜明的色泽就像是周边开的正艳的桃花一般,“别怕!”

永宁看着那样的宋珩,突然地就镇定了下来,是呀,她是宋珩,那般近乎无所不能的宋珩。

宋珩同永宁慢慢地走着,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候,她都没有听见人声和脚步声,就连跑出去摘桃花的九皇子百里明玥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周围都寂静无比。

宋珩晓得这情况不对劲极了,永宁也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四周围全部都是桃树,近乎是长得一摸一样的桃树,开的也几乎是一抹一样的桃花。

“宋珩,你说这是不是鬼打墙?”永宁的声音里头带着颤,她没有遇上过这种情况,“还是他们都走的太远了,咱们才会半点都听不见别人的声音?”

“不!”宋珩攥着永宁的手,这哪里是什么鬼打墙或者是走的太远了,就算是真的她们两个人所处的位子寂静一些,但是却不至于真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的,习武之人的耳目原本就是比旁人清楚上一些,怎么可能半点声音都听不到。

“这里的空间,大约是和别的空间重叠了。”宋珩看着自己身边的那些个桃树,她微微一笑,“你忘记了,南嘉国的国师可是在春宴上。”

宋珩对于这种事情是半点也不着急,大约是那凤血歌在桃林之中动了什么手脚,让这里的空间同旁的重叠了,而她和永宁大约是误打误撞,进了这一个空间之中,所以才会半点都听不到旁的声音。

“你闭上眼睛!”宋珩叮嘱着永宁,自己则是牵着她的手,见永宁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之后,宋珩这才领着永宁往前走。

其实这种空间重叠之术是阵法里面颇为深沉的一种术法,目的能够将一些人控制在一个空间里面,如果施展这个术法的人高深的话,甚至能够将人困死在这个空间之内。

宋珩不知道凤血歌为什么会在桃花林之中使用这种术法,他打算困住谁?

宋珩走了几步之后又是带着永宁拐过了两棵桃树,再走过四棵桃树,宋珩咬破自己的手指沾着那淋漓的鲜血在桃树上抒写上一些扭曲的字符。

眼前的桃树林开始不停地旋转了起来,飞旋的桃树,那不停绽放的桃花瞬间开始凋零,面前的画面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有马蹄踏碎枯叶一般的声音,宋珩知道那是空间开始剥落的缘故。

有清浅的笛音慢慢地响起来,宋珩看着自己眼前原本已经开始呈现破裂的空间渐渐地开始恢复成原样,轻烟一般的薄雾也不知道从哪里升起来了,宋珩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背后像是被谁推了一把,牵着永宁的手也一下子被拉开了,面前正在凋零的桃花像是一处漩涡一样,一下子将宋珩牵引进去。

逆反之境?!

宋珩看着自己跌落的地方,那还是一大片的桃花林,同刚刚的时候没有半点的不同,大片大片的桃花林,四周围像是镜子一样,印射出一处一处的场景,那些场景是这个空间外头的那一个空间,有正抱在桃树粗重枝干上像是一只小猴子一样的百里明玥,有一脸错愕的永宁,还有那些个盛装的女子,有人从宋珩的身前而过,在即将触碰到宋珩的时候,变成了一抹轻烟,然后又变成了实体走入了另外的一面镜子之中,脸上没有半点诧异的神色,好像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原本她同永宁是在一处被隔离开的空间之中,但是现在却是她一个人处在这空间之中了。

“别坏了我的阵,外面吵的慌!”

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这一片桃林之中响起,宋珩循着身望去,一身红衣的凤血歌正躺在一处躺椅上,那银色长发撒了下来,躺椅的身旁都是桃树,有微风袭来,垂落了不少桃花瓣下来,就像是一场花雨一样。

宋珩算是见识到了为什么凤血歌会被成为阵法上的天才,在她即将解开他原本所设定的困境,却是在破坏的一瞬间,凤血歌居然使用了这逆反之境,将之前的空间弃置以逆反的姿态将原本不是困境的地方成为一个禁置空间。

这说明凤血歌设置阵法的速度很是快捷,能够在那一瞬间就将原本不利于自己的境地转换成有利于自己的地方。

凤血歌就那般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提醒着宋珩。他是特地设定下了这个阵法,不想叫旁人来打扰了自己的清净,的确这个阵法也有一种好处,哪怕外头已经天摇地动或者是战争四起,只要不破坏这个阵法,在里面的人就完全可以不受半点的伤害,像是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

“你过来一下!”凤血歌伸出手,对着宋珩招了招,但见宋珩并无想要过去的意思,凤血歌从躺上坐起了身,眸色之中有些不大耐烦,那一抓一扣,宋珩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一股子吸力吸住一般,在她还来不及抵抗的情况下,这人就已经朝着凤血歌扑了过去。

凤血歌的内力果然要比她想象之中深厚上太多了,隔空取物这一招用的是那般的纯属。

修长的手指微微有些冷,凤血歌一手抓着宋珩那还在汨汨流血的食指,半响之后他才道了一声:“我不喜欢血腥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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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重感冒,浑身发热出冷汗,但是又烧得人睡不着,昨晚忘记提前更新了,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更新一些。

希望明天温度能下去,下不去,我就得去医院挨一针了,那太痛苦了…@a

☆、第九十六章 春宴(五)

凤血歌一直不喜欢那些血腥味儿,可偏偏他的人生之中总是同杀戮联系着,半点都少不得,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很是痛恨那咸腥的味道,偏偏只要有一点点的味道,他都能够闻到。

他看着自己手上攥着的那秀气的手指,圆润而有可爱,同其他的女子一般带了一点点的指甲,不算太过尖锐,呈现淡淡的粉色,被他攥得紧了,微微有些泛白,那原本都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又沁出了血珠顺着手指往下流。

凤血歌那空着的左手从袖子里头掏出了一块白帕子,细细地缠绕上宋珩那手指,一圈又一圈的,缠得极其认真。

宋珩看着这个低头给自己缠着破了手指的男人,她其实应该抽出手来的,可她就这样看着他垂着头缠着帕子,将那食指缠绕的比是别的手指硬是粗大了上了两倍。

宋珩看着自己那一根手指,果真诚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很讨厌血腥味,其实刚刚宋珩还以为凤血歌会想要杀了她来着,却不想他居然会给她包扎伤口。

“用血术来破解我的阵法,恩?”凤血歌包扎完,细细地看了一眼那已经被缠得半点也瞧不见原本模样的食指觉得有些满意,他也闻不到那淡淡的血腥味,这样,他越发觉得满意了些。

凤血歌抬着头看向宋珩,嘴角之中带了一点点的笑意,“不疼?”

宋珩看着凤血歌,原本她还是有些怕他,刚刚他那一手隔空将她逼到他的身边,刚刚如果他心狠一点,攥着的就不是自己的手指,而是她的脖子了。

宋珩看了一眼裹得和香肠一个厚度的食指,怎么可能不疼,要自己一口咬破手指,还十指连心的怎么可能半点都不疼,想了想之后,宋珩一本正经地道:“这个方法最快捷!”

想要破坏阵法有一个方法,就是破坏了阵脚,还有一种在不能确定阵脚的时候,以自身的心血在阵法最薄弱的环节上破坏掉,不过这个方式着实是有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用了太过于耗费她的心神,如果不是在没办法的时候,宋珩也是在不想用这种方式来破坏结界。

天知道凤血歌设置的阵脚在哪里,宋珩没有办法,这桃花林哪一处都是相近的桃花,如果只是用肉眼去分辨的话,宋珩只觉得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堪堪地分辨出最薄弱的地方,最后还没有等到她走出困境,倒是他先察觉了,还瞬间用了逆反之境,将原本没有被隔离开的空间成了隔离的。

眼下,她同他处在这空间之中,周围就像是镜子一样,将在桃花林之中的人的模样都能够看的很清晰,那些个人嘴巴张张合合的,是在说话,却是半点声音都没有的。

凤血歌听到宋珩这么说,嘴角微微弯起,他靠在了躺椅上,又闭上了眼睛,他叮嘱道:“别坏了我的阵,不然我就杀了你!”

凤血歌的声音低低的,有一点点微微的沙哑,就像是困极的时候那般,话是这么说的,却是半点也没有威胁的意思。

宋珩大约也知道了凤血歌是真的怕吵,所以也就在桃林里面设置了一个阵,见这个阵也没有害了旁的人,宋珩也不焦急想要出去,她细细地打量着是四周围像是无声电视一般的画面在自己的面前上演,宋珩头一回觉得这样被困在阵法之中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旁人看不到自己,自己却是能够清楚地看到别人所做的事情,这一个空间里面倒不是完全静谧的可怕,还是有风微微地吹来带下一些桃花花瓣,阳光正好,照得人整个懒洋洋的。

宋珩在一处桃树下坐了下来,她瞧见永宁现在同百里流觞在一起,她便也就没有什么可值得担忧的了,宋珩环顾了一下四周,她看到了阮碧兰。

阮碧兰现在正和皇后同阮丞相在一起,她的眼眶微红,在说话的时候又是落下了眼泪来,惹得皇后怜爱地上前擦拭着阮碧兰的眼泪。

宋珩听不到阮碧兰到底是说了些什么,但是刚刚她瞧见阮碧兰攥着百里流觞,想来应该也是同百里流觞有关的,一个女子会同自己亲近的人哭诉,多半都是受了委屈使然的。阮碧兰对百里流觞的心意整个金陵城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下这样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想来应该是刚刚同睿王殿下示爱被拒绝了吧!

宋珩这么想着,觉得自己也有些恶意的味道,其实也不能算是她太过恶意,而是她觉得如果睿王殿下是真的有意要娶了阮碧兰的话,早就已经向阮丞相提出了,阮碧兰今年十六,早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阮丞相迟迟没有给自己的女儿定下一个婚事,还不是本着奇货可居,等着相中的那一条大鱼上钩呢!奈何那条大鱼怎么都是没有上钩,也难怪阮碧兰要黯然神伤了。

宋珩看着那阮家三人,阮皇后说了些什么,那容颜之中带了十成十的狠戾,她伸手拍了拍阮碧兰的手,站在一旁的阮明道上前了一步,怜爱地抚摸了一下阮碧兰的头,阮家三人靠得极其的近,那画面倒是极其如同一家三口一般的赏心悦目,漂亮的母亲,同母亲有着六七分相似的女儿,还有一个父亲,阮家…宋珩轻嗤了一声,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宋珩看了一眼凤血歌,他的呼吸绵长,像是睡着了一般,宋珩想了想之后,也靠着自己身后那一棵桃树闭上了眼养神去了,在她闭上了眼的那一瞬间,凤血歌像是有所察觉一眼,睁开了眼,朝着宋珩那一处看了一眼,他也没有想到这丫头会是这么的听话,也不忙着破解了他的阵法,而是心安理得地在一旁靠了下来休息着。

凤血歌看了四周围一眼,瞧着那阮丞相一家,只见阮丞相嘴巴开开合合的,通过那口型,那分明说的是——“我已经准备好了对付宋珩的法子,定是叫她不死也要去上半条命的。”

凤血歌将自己的手臂枕到脑后,看了那即将不死也要去上半条命的小姑娘一眼,闭上了眼假寐了起来,也不知道那阮丞相同这个小丫头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非要拼出一个你死我活不可来,她的性子是略微有些乖张了一些,但是小惩大诫即可,何至于下那么大的狠手呢!

“宋家的小丫头,你这阵法同哪里学来的?”凤血歌漫不经心地问着。

宋珩张开了眼,看了那躺椅上侧过身子朝着她这处望过来的凤血歌,想了想之后又反问道:“我晓得南嘉皇室才晓得阵法一类的,不知凤国师这一身阵法的本事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凤血歌没有想到宋珩会这般反问于他,他微微笑了一笑:“这件事情,我不打算说给自己妻子以外的人晓得的。”

宋珩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可巧了,我也不打算将这件事情讲给自己相公以外的人晓得的,凤国师也不要为难于宋珩了。”

“…”

凤血歌被宋珩逗趣了,他低声笑了两声,也倒不再追问下去。

宋珩见凤血歌不再追问,她便是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理会凤血歌,这种事情她同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就算是她说了,这个世界上想来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她所说的话,大约只会把自己当做一个疯子说的疯言疯语来看待吧!既然是没有人相信的事情,宋珩觉得自己为什么还要对人坦诚,倒不如留下一些让人猜疑的空间算了。

凤血歌解除那逆反之境的时候,是在中午时分。宋珩在听到那一声声如同冬日里头的湖面冰裂开的声音时就立马地睁开了眼睛来,她还以为凤血歌要在这禁局之中呆上一天的,却不想这才两个时辰不到,凤血歌便是已经从那躺椅上起了身,解开了逆反之境,他的阵脚就设定在自己躺椅下,竖着几根桃花枝,而那躺椅,其实那也不是躺椅,只是一块大石头罢了。

湖面冰裂一般的声音越来越近,宋珩看到那这个空间终于是同原本的空间连接在了一起,那几乎就是在一瞬间的事情,宋珩看着凤血歌,略微有些疑惑。

凤血歌看到了宋珩眼中的迟疑,他拂去了自己肩头上的桃花花瓣,嘴角微微上翘:“眼下,也刚好到了午膳的时间。”

宋珩这才领悟到了,现在的确是午膳的时候,隐约的还能够听见有寻人的声音,也难怪凤血歌会在这个时候解开阵法,原来是他饿了。宋珩看着那一抹鲜红如血一般的人缓缓地步出是桃林,想着,果真即便是看起来或者是实际上都再厉害无比的人,到点的时候也还是需要用膳的。

宋珩饶了几个路,离着凤血歌越发的远了之后,她才回到用膳的地方,这方才赏花的人也全都已经是入了酒席之上,两人一桌地坐好了,今日这赏花春宴上着实是热闹无比,就连一直久居深宫的太后居然也是来了,正同穆贵妃一处说着话,百里明玥被太后抱着,半点小性子也不敢使,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宴席上的众人。

宋珩打量了一眼穆贵妃,穆贵妃也朝着她微微颔首,穆贵妃的气色看起来很是不错,比之前宋珩瞧见的时候要好上许多了,诚如睿王所说的那样,已经是好了。

永宁见了宋珩,急忙地朝着她招了招手,让她同自己一同坐一处,宋珩也不推诿,同永宁坐到了一处。

“坐在永宁身边的,便是咱们北雍国独一无二名叫宋珩的小丫头吧?”太后那沉稳的声音在宴会上响起了起来,一双精明的眼睛隔着一段距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宋珩一番,宋珩急忙站了起了身,朝着太后行了一个宫礼。

如果要说北雍之中宋珩最钦佩的女性,大约就是当今的太后萧氏了。宋珩觉得,这萧太后比起窦太后同武皇后也是差不离的。先帝体弱,早年的一些奏章都是由太后所批,一直到当今的庆历帝成长到成年这才将大政交还,而太子监国之初,藩王作乱,也是仰仗了太后的雷霆手段,而庆历帝的第一位皇后也是萧氏女,正是当今太后的侄女,可惜命薄如纸,萧氏一门两位皇后,这荣光也是无可比拟的,至今萧家也是朝堂之中可同阮家抗衡的大族。

萧太后的眼神很锐利,宋珩只觉得这个经历了两朝的老太太像是什么都能够看透一般。

“莫要紧张,哀家不过就是想要瞧瞧这传言之中的宋珩是长得什么模样罢了。”萧太后笑了笑,摆了摆手叫宋珩坐下,“这一瞧之后倒是觉得委实娇小了一些,想着那一句英雄出少年的话,倒是半点也不假的,宋卿倒是教养出了一个好女儿呀!”

宋成听闻萧太后那话,脸上急忙是带上了讨好的笑,连声称是。

“倒是比哀家这教养的…”萧太后张口欲言,只见那百里绍宇哀声求饶。

“皇祖母,我就知道你眼下肯定又是要拿我做了比较来的,皇祖母,你便饶恕孙儿吧,莫要在众人的面前拉下了孙儿的颜面!”百里绍宇苦笑道,一片讨饶的神色,惹得萧太后一下子笑了起来。

“你这小滑头倒是也有些自知之明的,好吧,当着众位卿家的面,哀家也就不说你了,且坐下吧!”太后摆了摆手,正待百里绍宇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萧太后又补上了一句,“待春宴之后,你自己来同哀家说说,这些个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一个好端端的皇子便是每日都不务正业的,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