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妙突然想起了另一个总是一身紫衣的英俊少年。

恶紫夺朱,以下乱上,却不知那谢家神秘莫测的嫡出长子,是否也有着谋权篡位的打算?

“姑娘,不好了!”正沉吟着,惊蛰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回来,她道:“姑娘,莫擎从春桃那里得来消息,中书侍郎卫家前来提亲,沈老夫人将卫家的庚帖收下了。”

霜降皱眉问:“这般急匆匆的,卫家提亲的是谁啊?”

“是、是姑娘啊。”惊蛰急的跺脚:“那卫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还不清楚,老夫人怎么能都不过问姑娘的意思便收下了庚帖。老爷和夫人都不知道呢,这分明就是强买强卖。”

惊蛰对沈老夫人自来也是瞧不上眼的,自然知晓沈老夫人做事必然会让沈妙讨不了好。那卫家若真是什么好人家,沈老夫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给沈妙好过。

“姑娘,这可怎么办啊?这下子必须得赶紧给老爷写信才行了。”白露也面露焦急之色。

屋中丫鬟们个个忙的焦头烂额,偏偏沈妙却是沉默不语。片刻后,她在丫鬟们惊讶的目光中轻声笑了,只道:“这也真是奇怪,中书侍郎家虽是四品官员,可胜在卫家家境丰厚,至于卫家嫡子卫谦也是一表人才,这样的好事,祖母落在我头上,倒让我受宠若惊。”

“姑娘?”白露一怔:“姑娘说那卫家不错?”

“岂止不错,”沈妙淡淡道:“怕是父亲回来了,知道了有此门亲事,也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卫谦对于官家小姐来说,的确算是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

“姑娘是怎么知道的?”惊蛰疑惑。沈妙成日都在府上,便是在外,也不过是在广文堂中。至于某个官家家境,嫡子性情,断没有知道的道理,可这般说来,仿佛很熟稔似的,让惊蛰摸不着头脑。

对于闺阁中的沈妙而言,哪家公子哥儿究竟是良人,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可作为沈皇后,哪家官门子弟有才有德,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卫谦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才,性情也算端正。是以卫家来提亲,沈老夫人答应这门亲事,沈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正在此时,便见谷雨从外头小跑进来,面上有些惊疑不定,道:“姑娘,荣景堂的喜儿姑娘来传老夫人的话,叫你赶紧去荣景堂一趟。”

“动作还真是快。”沈妙凝眸,笑了:“那我们便去瞧瞧吧。”

荣景堂中。

沈元柏依偎在沈老夫人边上,这些日子任婉云忙着照料沈清,干脆将沈元柏丢在了荣景堂。沈老夫人本就爱怜这个孙子,自然是宝贝的不得了。连带着对任婉云都和颜悦色了不少。

陈若秋和沈玥倒是不在,自从任婉云在府中照料沈清后,陈若秋暂时接替了掌家之权,自然而然的,代表沈家和各位太太应酬的差事也就落在了她的身上,这样的好机会,陈若秋自然不会放过,每日都带着沈玥出门应酬,也想着让沈玥在各位贵门夫人面前多露露脸,这样日后沈玥的亲事也有利的多。

任婉云站在厅中下侧,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妙被沈老夫人的丫鬟喜儿带到了荣景堂,与沈老夫人道了一声安。

这些日子,她被禁足,每日都要在沈家祠堂抄佛经,跪牌位。沈老夫人大约也是不待见她,也不让她来这里问安。再见沈老夫人,还是在禁足前了。

“五丫头,近来在祠堂抄经,心中可曾宁静了?”沈老夫人问。

乍一听到这老妇文绉绉的讲话,沈妙心中险些失笑。若说沈府为老不尊的,沈老夫人便是首当其冲,偏偏这时候还说些宁静不宁静的话,她微微一笑:“如祖母所愿。”

“那便好,”沈老夫人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福儿连忙递上热茶,她揭开茶盖抿了一口,才看着沈妙道:“前些日子的事,虽不是你的错,却因你而起,况且你性子太过倔强,我才罚你禁足抄经,你可在心里埋怨我?”

“沈妙不敢。”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沈老夫人满意的看了她一眼:“你如此懂事,又是我沈家的姑娘,我自然会疼你。眼看着你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今日中书侍郎卫家前来为卫家嫡子提亲,所求的便是你,你可觉得不错?”

若非现在不是时候,沈妙真的快要笑出声来了。如沈老夫人这样的人,大约一辈子的见识也就是在那风尘之地。哪有一家的长辈如此大喇喇的问孙女“你可还觉得不错”,也不知沈老夫人是怎么想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妙笑道:“孙女的亲事,自然有爹娘操心。”

“你这丫头!”沈老夫人见碰了个软钉子,险些发怒,听到侧边任婉云轻声的咳嗽提醒,缓了缓,才换了一副心平气和的神情,道:“你这丫头,实在是太过任性。原先你爱慕…。便也罢了。如今看你这些日子以来,似乎清醒了不少,想来是知道分寸了。这中书侍郎家,与咱们算是门当户对,那卫家少爷卫谦也是仪表堂堂,文武双全的俊杰。这门亲事,就是你爹在都不会说半个不好,你长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人家前来提亲,若是不好好把握机会,那卫家少爷,转头可就成了别人的夫婿。”

沈老夫人虽然当长辈不佳,这做媒的功夫却是不错。大约是出身歌女,知道少女们大约都爱俏,只把那卫谦说成了众人心中良人。虽然沈妙知道,沈老夫人并未说谎,那卫谦的确是个良人。

尽管如此,沈妙却仍旧不为所动,淡淡道:“卫少爷的确不错,不过实在非我所愿,祖母还是算了。我的亲事,自然有父亲和母亲为我做主。”

“你!”三番两次被顶撞,沈老夫人本就不是什么耐心的脾气,终于怒道:“你这是在嫌我这个祖母插手你的亲事,手伸得太长了吗?”

“孙女可没这么说。”言外之意,便是这是你自己说的。

沈老夫人气的快要发狂,如今桀骜的沈妙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刺儿,动也动不得,让人心中憋气憋得生疼。沈老夫人恨大房,却也忌惮沈信,是以这么多年来,虽然心中恼怒,却也只能端着,不与沈妙亲近,做出一副虽然严肃却公正的祖母做派。她不能打沈妙,因为这样会被沈信发现,最多斥责几句,是以她一直冷眼瞧着任婉云和陈若秋将沈妙往废了养,捧杀这回事,虽说说的多,可真正被人发现,可是很少。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被养废的沈妙突然机灵了起来,不仅机灵,性情还变得油盐不入,她怒道:“你还有没有个尊卑礼法!”

沈妙觉得无趣,沈老夫人这耐心和定力,扔在后宫中,定然活不过两日。她前生见过太多厉害的女人,沈老夫人这般眼皮子浅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她还真不想放在眼里。

“我再问你,”沈老夫人还记得今日的目的,看着沈妙阴沉沉问:“这门亲事你意欲何为?”

“我不同意。”沈妙答。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福儿和喜儿连忙上前抚着沈老夫人的心口免得她一时气晕了过去。沈老夫人怒极反笑:“既然如此,看来你并非真心悔过,从今日起,你便从你的院子搬出去,住到沈家祠堂,日日念经,看将你的桀骜性子磨不磨的下来!”

住到祠堂,每日面对的可都是祖先的灵位,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会因此吓破了胆。况且祠堂地处阴寒,待个些日子,说不定会生了疾病。沈老夫人也是气急之下的话语,说完后目光中闪过一丝得意,看着沈妙,大约是在等待沈妙求饶。

可沈妙眉头都没皱一下,道:“是,孙女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即刻赶过去。”

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把沈老夫人噎的差点背过气。

而沈妙说完这句话,便果真同沈老夫人道了个安,直接离开了。

“这孽女!目无王法!”沈老夫人气急,因着出身低贱又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词,词穷之下竟然骂了一声:“小贱人!不愧留着那个老贱人的血!”

她说的“老贱人”,自然就是沈信的亲娘,沈妙的亲祖母了。

任婉云抬起头,阴测测的看向门外,那里早已没有了沈妙的背影。

“你不是说她一定会同意此事么?”沈老夫人将矛头对准了任婉云:“她那样子,哪里是同意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莫说沈老夫人不解,任婉云心中也很奇怪。卫谦那样的条件,就算是沈清或许都难以不动摇,沈妙居然会一口回绝,连思量都没有思量。她沉吟道:“定是她如今还心系定王,表面装作不在乎,实则并未死心。否则这样的人家,她不会一口就拒绝。”甚至连女儿家听到自己亲事的娇羞也没有。

“那眼下怎么办?”沈老夫人没好气的道:“她这边不松口,如何给沈信写信?”

原本两人的计划中,只要哄好了沈妙,让沈妙给沈信的信中透露出自己有了心上人的意思。之后在沈信回京之前办好亲事,狸猫换太子,两房亲事的新娘换个位置。之后再将所有的失误全都扔在沈妙一人身上,女人一旦嫁了人,脾性就全没了,沈妙心中害怕,便不会胡乱声张。沈信更不会知道沈妙和沈清换了亲事,以为沈妙爱慕的便是黄家少爷。黄德兴好男风,这事除了和黄家走得近的人,没人知道。在外头看来,黄德兴还是一个不错的良人。

可如今沈妙自个儿就显出了对卫家亲事不满,更勿用提给沈信写信了。沈妙自己不同意,后面有许多计划便都玩不成,平白多了许多麻烦。

“既然软的不吃,就硬来。”任婉云恶狠狠道:“娘不是将她关进了祠堂么,那外头的事情随我们怎么说便是。总之要尽快将这亲事订下来,尽快成亲,换了清儿去。”否则,否则即便新婚之夜能哄过去,沈清的肚子也是哄不过去的。趁着现在沈清什么都看不出来,赶紧完事。

沈老夫人看了一眼任婉云,并未说话。虽然她也很想大房倒霉,可若是真的硬来,一旦被沈信发现,牵扯到了她,她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任婉云一看便知沈老夫人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她咬牙道:“娘放心,事后我自有安排。总归不会查到娘的头上。”

话都说到这份上,沈老夫人便也不端着了,她道:“那便找你说的做吧。”

百花楼上,丝竹缭绕,高台凉亭,俊美少年一袭紫衣随意铺泻,仿佛九天之上的淡淡光帛。他睫毛生的极长,而一双桃花眼极美,偏偏看人的时候,却透着若有若无的冷漠和残酷。

“咳”,一声轻咳,打破了亭中的沉寂,华服公子将折扇横于胸前,做了一个讨饶的手势:“对不住,来迟了。”

“你也会迟,真新鲜。”紫衣少年瞥了他一眼。

苏明枫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好友最讨厌的便是不守时,也亏得他与自己交情匪浅,若是别人,只怕谢景行早就拂袖而去,哪里会等上一炷香。

“实在是今日卫谦一反常态,”苏明枫苦笑:“中书侍郎家的少爷,你也是认识的。他也挺可怜,本已有了心仪的姑娘,偏偏家中却为了他提了另一位小姐的亲事,对方连他的庚帖都收了,只怕这亲事也快尘埃落定。卫谦心头不爽利,便拉了我喝酒,不过,”苏明枫指了指自己:“我如今‘重病在身’,喝不得酒,只得劝了半个时辰。”

“无聊。”谢景行冷着脸道。显然,苏明枫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来做这么一件无聊的事,从而迟了许久,令他心中非常不悦。

苏明枫心中无奈,谢景行这个人看上去玩世不恭,总是挂着一抹笑容,实则内心非常记仇,又特别挑剔。这几日也不知道是哪里不顺利,神情也是这么淡淡的。只要谢景行这么平静的看人,苏明枫就觉得浑身发毛。

“其实卫谦也是够倒霉的,家里为他挑的妻子是什么人不好,偏偏是个草包,之前追着定王后头明齐人尽皆知,卫谦娶她,自然是无奈了。”他连忙寻了个话头希望能引起谢景行的兴趣:“你应该知道她是谁了吧?沈信的嫡女沈妙,能嫁给卫谦,应该算是走大运了。”

“你说,”谢景行却是突然开口,缓缓反问:“沈妙?”

------题外话------

小侯爷:我的女人也敢抢(╰_╯)

第六十九章 囚禁

“沈妙?”

“没错。”苏明枫有些诧异谢景行的态度,忽而想起了什么,促狭笑道:“那不就是你上回在校验场上救美的姑娘么?如此说来,倒有几分胆量,也并不太丑,卫谦这小子,分明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见谢景行陷入沉思,不由得惊道:“喂,你可不会真的看上了那姑娘了?”

谢景行嗤笑一声,凉凉的扫了一眼苏明枫,道:“你很闲?”

“我当然闲,”苏明枫皱了皱眉:“我如今‘重病在身’,又不能上朝,整日在府上招猫逗狗,你近来也不常露面,与那叫高阳的大夫走的很近,你是不是瞒着我些事情?”

若说小时候的友谊匪浅,可是越是长大,谢景行就变得越神秘。在对苏家一事上虽然给予提醒,可对于谢景行,有时候苏明枫都觉得一无所知。

谢景行丢了一个果子给他:“吃你的吧。”

显然是不打算继续这话头了,苏明枫目光闪了闪,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倒也没说什么。

在沈家接了卫家的庚帖不久后,任婉云也让香兰将沈贵请到了彩云苑。

自从因为沈清的事情,沈贵和任婉云之间便生了嫌隙,两人也不怎么说话。这些日子以来更是关系如寒冰般冷漠。

这一次,还是任婉云主动服的软。

香兰和彩菊齐齐向进来的沈贵请了安,任婉云坐在桌前,目光有些忧郁。

“你这又怎么了?”沈贵的语气还很生硬,当初因为沈清,任婉云痛骂他无情无义终究让沈贵心中不悦极了。他虽然欣赏任婉云能将里里外外的事情打点的不错,却不是个心怀宽广之人,更何况被自己的妻子如泼妇般指着鼻子骂。

“老爷来了。”任婉云惫懒的瞧了他一眼,脸色十分憔悴。她自来都是精明而意气风发的,何曾有这般的模样。沈贵见此情景,心肠倒是软了三分。知晓任婉云疼爱沈清,这些日子因为沈清操持了不少心思,到底是发妻,脸面还是要给的。便对着香兰和彩菊呵斥道:“夫人怎么如此憔悴,你们是怎么照料主子的?”

任婉云也听出了沈贵语气中的缓和,心中一喜,便越发的抚着额头服软:“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操心清儿。这些日子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心中难过极了。”

“清儿的事情既然已出,多想无益,你还是早些将自己的身子养好,府中还需要你来掌家。”沈贵看了一眼任婉云。之前是任婉云掌家,他自然有许多便利的地方,中公的银子拿去送礼,账目上任婉云也能做的挑不出错儿来。如今任婉云要照顾沈清,陈若秋暂时代替着掌家之权,自然的,行事不如往日方便。而那些便宜尽数被三房占了去,沈贵心中也不痛快。

任婉云咬了咬牙,沈贵一心只为自己的官途,倒一点儿不关心沈清。她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清儿如今这身子离不开人,我又不放心。”

“所以将她嫁到黄家就好了嘛。”沈贵提起此事,方才缓和的语气又生硬了起来:“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清儿如今这样子,找户好人家嫁了才对。黄家家大业大,清儿过去就是正房,你偏偏不答应。”

任婉云心中冷笑,沈贵作为父亲,可真算是无情无义了。黄德兴那样的人,也偏偏沈贵能说出好人家这样的话。虽然早知道枕边人是个利益为上的凉薄人,如今想想,任婉云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不过此刻却非她想这些的时候,她抹了抹眼睛,道:“老爷说的不错,原先是我想岔了,是我整日在后宅中,见不得这些大事,老爷挑的人家,自然是顶好的。我原先不愿意清儿嫁过去,现在却觉得,这对清儿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沈贵先是一愣,随即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答应了?”任婉云将沈清看的比什么都还重,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答应了这门亲事,要知道黄德兴可是好男风。

“是。”任婉云面上浮起哀戚之色:“清儿这模样,日后还有哪个好人家肯要她,我思来想去,唯觉得黄家不错,至少嫁过去,清儿不会缺衣少食,如果她过的实在不好,那也是她的命…。”说罢扯着袖子颜面低声哭泣起来。

看到任婉云这样,沈贵一颗心倒是放了下来,有些相信任婉云的说辞了。如今沈清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而黄家不过是需要一个贵门的嫡女来坐上黄少夫人这个位置以蒙蔽世人的眼睛。沈清嫁给黄德兴,一生衣食无忧,也算是最好的结局。虽然身为女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得到情之一事上的圆满,可是出了那种事,谁还会要她呢。

思及此,沈贵叹了口气,走到任婉云身边,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你想通了便好,清儿总归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害他的。黄大人与我有些交情,我会让他照顾着清儿,清儿嫁过去,断不至于受委屈。”

任婉云心中为沈贵冠冕堂皇的说辞而鄙夷,面上却露出一抹依赖的神情:“那就烦请老爷与黄大人提上一句,让黄家遣人来交换庚帖。”

“这么快?”沈贵有些吃惊。

“清儿如今这幅模样,哪里还拖得。”任婉云叹息一声:“拖得越久,怕是会被人发现端倪,毕竟清儿许久都未曾外出过。嫁到黄家,至少还能遮掩几分。况且,”任婉云抚了抚胸口:“夜长梦多,自从清儿出事后,我总是很怕。”

瞧见她这副心悸的模样,沈贵沉吟一下,便道:“你说的也有理,清儿的事情不能拖,如此,我今日便给黄大人写信提起此事,若是交换了庚帖,商量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一切都仰仗老爷了。”任婉云温顺的道。

沈贵又说了几句话,这才满意的离去。今日任婉云低眉顺眼,又是认错又是照他说的做,让他心中舒畅了不少,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步子似乎都有些春风得意。

待沈贵离开彩云苑,香兰将外头的门掩上,这才惶然道:“夫人,这件事瞒着老爷,真的好么?”

任婉云让沈贵以为,沈清真的愿意嫁给黄德兴,却没有告诉她让沈清和沈妙姐妹易嫁的打算。如此一来,沈清嫁的便是真正的良人卫谦,而沈妙嫁的,便是那荒淫无度的断袖黄德兴。

这件事自然不能被沈贵知道,无论结局是什么,沈贵这样的人,但凡可能牵扯到他的一点仕途,他都不会铤而走险。而任婉云却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迈入火坑。

“自然要瞒着他,他这般没良心,想拿我的清儿换前程,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任婉云冷笑一声,丈夫的冷漠,女儿的出事,已经让她这段时间生出老态,似乎一夜间皱纹都添了几根,而原先慈眉善目的面上,只剩下阴毒的神情:“这事要万无一失。就算日后他发现也来不及了。”

“可这样会不会对二小姐不利?”彩菊问道:“就算易嫁成了,可知道真相的黄家和卫家如何甘心?”

“放心,”任婉云捏着手里的镇纸:“黄家要的不过是一个名头,哪一个都一样。至于卫家,他们若是敢出声,我便告他们卫家奸污清白民女,总归有法子让他们说不出话的。况且,”她的面目瞬间变得狰狞:“我的清儿哪里不好,难不成还比不过是沈妙那个小贱人!换了我的清儿,是他们卫家的福气!”

一说到沈妙,任婉云就恨得全身发抖,香兰和彩菊顿时沉默的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任婉云的声音响起:“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让两门亲事赶紧成了才行。要赶在大哥大嫂回京之前。”

“大老爷得年关才回京,还有几个月呢。”香兰上前一步,提醒道:“反而是那五小姐,性子太过不逊,若是被她知道私自订了亲,只怕要大闹几场,说不准还会趁着夜里逃出沈府,那时可怎么办?”

“逃?”任婉云恶狠狠道:“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如今她不是被关在祠堂禁足么?从今日起,就将那祠堂,给我锁上!”

竟是要活生生的将沈妙关起来!

香兰和彩菊一惊,双双低下头去。过去的沈府中虽然打压沈妙,那都是做的面上一点儿也瞧不出来,细水长流的。这还是第一次对沈妙用了这等雷霆手段,几乎是毫无顾忌的撕破脸了。

“那小贱人花样多得很,只有锁起来,介时到了时间,一杯酒送上轿子,叫天不灵叫地不应,黄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好好调教几日,看她,也就乖了。”任婉云的话中恶毒之意不加掩饰:“实在不行,还有个亲王殿下呢。”她得意的笑道。

冬日越来越冷了,西北大漠频频传来捷报,沈信带领的军队退敌有功,作战勇猛,战场上领敌人闻风丧胆。定京城中自然又是猜测待年底回京,沈信必然又得功勋赏赐无数。

沈家的荣耀着实令人妒忌,但却都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打拼下来的,如今匈奴未退,周围有邻国虎视眈眈,明齐皇室自然是要重用沈家,不过来日,倒也说不清楚。狡兔死走狗烹,历来就是皇室们爱做的事情,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是眼下明齐皇室的九个皇子,私下里的暗流涌动,也让人不敢小觑。

若说定京城中有近来有什么热闹事,便是沈家有意要结亲了。不过这事儿不知为何也传的神神秘秘的,只知道有两户人家上门提亲,一户便是中书侍郎卫家,一户是少府监黄家。这两家俱是高门大户,两个少爷也算是青年才俊,和沈家称得上是门当户对。沈玥每日还是照常上广文堂,于是众人也都猜测的出来,想必要结亲的,定是沈家大房嫡女沈妙和二房嫡女沈清了。

关于沈清便罢了,沈妙的身份却是有些微妙。当今武官中,唯临安候方可与之相提并论。不过临安候似乎是个聪明人,除了皇命挂帅外,一般都固守京城。沈信则是一年到头都驻守边关。

有沈信这样手握重权的父亲,沈妙嫁给谁,意味着夫家便能得到一门助力。明齐皇室的眼睛都在看着,好在如今来提亲的这二人,都是文臣路子,和武将打不动一竿子去。并且卫家和黄家都属于名头上好听,却行的是中庸之道,暂且没有搅到夺嫡的浑水里,所以这一门亲事,相比较其他而言,尤其是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沈妙钟情于定王,实在是显得顺利多了。

广文堂中,易佩兰问沈玥:“你那姐姐妹妹,果真是要嫁人了么?竟连广文堂也不来了。”

自从卧龙寺后,沈妙和沈清都未曾出过府门,更勿用提来广文堂。沈妙是被禁足,沈清则是要好好养身子。

沈玥笑了笑:“我也不知,母亲做的神神秘秘的,大约是吧。”

“不过说起来,你的姐姐妹妹倒还走运,”江晓萱想了想:“尤其是沈妙,这卫公子和黄公子,哪一位都称得上是不错。怎么就没落到你头上呢?”

沈玥佯怒:“我可还想多在府中待几年,嫁人的事儿我可没想。”心中却也是有个疙瘩。的确,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定然会开始关心起自己的亲事来的。可是在沈府中,沈妙年纪都比她要小上两岁,如今也订了亲,反倒留下了她。沈清便也罢了,左右都是被坏了身子的人,可知道连沈妙或许都能寻到一门好归宿的时候,沈玥心中说不出的妒忌。

大约是见不得沈妙好,尤其是从前样样都不如她的沈妙,如今却有卫家那样的人家主动来提亲,这就意味着承认了沈妙本身还是不错的。若非陈若秋劝她,只怕沈玥还会继续钻着这个牛角尖不肯出来。

“你呀你,”白薇点着她的额头:“如今年华正好,自然要为自己打算,那不,”她往另一边点了下下巴:“你觉得他如何?”

她说的方向正对着蔡霖,沈玥顺着白薇的目光看去,蔡霖察觉到沈玥的目光,转过头,愣了一下,竟是不自在的躲了开去。

沈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紧紧咬着下唇。

从前对自己倾心不已的少年如今避如蛇蝎,如沈玥这样高傲的人,自然感觉受到了莫大的耻辱。

蔡霖躲开沈玥控诉的目光,心中有些犯愁。自从校验场上被沈妙教训了后,再看到沈妙,他都会有一种不知道为何而来的恐惧。仿佛是天生的对危险的畏惧让他想躲开沈妙,况且当日谢景行还似乎为沈妙解了围。蔡霖在定京算个大霸王,可也横不过谢景行,自然是不会主动与谢景行作对。不管当日谢景行解围是有意还是无意,蔡霖都不会再主动招惹沈妙。

而那一日沈玥自始至终都没瞧他一眼,也让这少年一颗炽热的心完全的冷却了下来。

见沈玥尴尬,易佩兰撇撇嘴,岔开了话头,笑道:“不过,是否再过半月便是你们家老夫人的寿辰,想来我也应当去挑些礼才是。”

沈老夫人每年的寿辰,都办的是风光无比。这样的排场甚至都顶的上皇室中人了,沈老夫人眼皮子浅,觉得就是寿辰办得越宏大脸上越有光。每年都会请很多官家人来,沈贵和沈万自然乐见其成,这样一来,也能让他们与各位同僚更加交好。

这样的寿辰,礼自然也是要收的。想来下月半寿宴时,易佩兰她们都要在,毕竟每年这个时候,明齐的稍好一点的官家可都被沈家请遍了。

“对呀,”白薇似乎才记起:“我差点将这事儿给忘记了,多亏佩兰提醒我,玥儿,你给沈老夫人准备了什么礼啊?”

沈玥作为京中的才女,自然每年的寿辰宴上都能给沈老夫人长脸。如果说沈清拿出来的是价值昂贵的东西,沈玥拿出来的便是独一无二的精巧。只有沈妙,每每送的东西都是让人笑掉大牙。

“不过是绣了一副画像而已。”沈玥谦虚的道。

“你们这么一说我却开始好奇了,”江晓萱恶劣的道:“那你那位五妹妹又会送什么?不会是忙着绣嫁衣而将老夫人的寿礼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一边的趴在桌上的冯安宁闻言,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了桌子。

易佩兰众人的话也落到了台上正在收拾下学东西的裴琅耳中。这些日子,他自然也听到了沈妙要定亲的消息,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那少女的眸子如兽一般,这么早就让她潜伏在后宅之中,她会吗?

与此同时,众人谈论的对象沈妙,却在祠堂中将面前的棋子一字儿排开。

祠堂里的风都带着阴冷的寒气,地上都是青灰色的石板,跪下去能凉到膝盖骨头缝儿里。惊蛰和谷雨带来了一些软软的垫子,然而那些垫子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还是沈妙吩咐她们熬了一些草药,用那些草药放在屋子中的角落上,熏一熏,便能驱寒不让身子落下病根。

惊蛰和谷雨起先不相信,后来见那草药汤果真好使,还问沈妙是从何知道这般秘方。沈妙只说是听闻别人说的,自个儿却清楚,那都是在秦国当人质的几年学会的东西。天太冷,银钱也不够,只得寻了最便宜的偏方取暖祛除身子里的湿气,如今祠堂的这点东西,还真的算不了什么。

“姑娘还顾着下棋呢。”惊蛰跺了跺脚。

沈妙将面前的棋子一字排开,棋盘上,本是错落有致的棋子被她排的黑是黑,白是白的,看不出来什么章法。

“春桃都托莫擎带话过来了。”惊蛰见沈妙不言,继续道:“二夫人想将你和大小姐的亲事换一门,那黄家少爷可是个断袖啊,这可怎么办啊,姑娘您怎么还有心情在此下棋呢?”

本以为是桩好亲事,可沈妙当日在荣景堂拒绝了沈老夫人的提议,便被关进了祠堂。可即便是这样,春桃还是打听了出来,沈家已经背着沈妙应下了这门亲事,只是西院的人不知,也就是说,除了沈妙,大家都知道沈妙要嫁人了。

若是嫁给卫谦便也罢了,至少还能称得上是德行正派,可那黄德兴是个断袖,那沈妙嫁过去不是守活寡吗?几个丫头一听到此话都差点疯了,莫擎也言,若是沈妙愿意,他可以带着沈妙逃跑。

莫擎从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道逃跑容易,一旦逃跑,就意味着身后的事情可以随意被人捏造,真相是怎样的便无人知道了。况且沈妙一开始就没有打逃跑的主意,便一口回绝了此话。

“若是不行,至少让莫擎替姑娘给老爷带话啊,这事儿也是瞒着老爷的,他们就想趁着老爷未曾回京的时候让姑娘成亲,这样一来,生米煮成熟饭,什么都改不了了。”谷雨也劝道。她知道如今沈妙是个有主意的,可她什么都不说,他们几个丫鬟便只能为沈妙干着急。

“传什么话。”沈妙淡淡道:“西院如今外头都守得是任婉云的人,便是个苍蝇都飞不出去,我若是逃跑了,院子里那些剩下的人怎么办?虽说我不是什么仁慈的人,可其中有些人也是爹娘特意留给我的。你信不信,我一走,任婉云立刻就会将满院子的人杀人灭口。”

惊蛰和谷雨一怔。

“况且你以为传个话是那么简单,这里一天到晚都有人守着,他们的意思本就是想将我关起来,你以为会给我留能钻的空子么?那你们也太小看我这位二婶了。”

任婉云的头脑在沈妙看来不足为惧,可是世界上,为母则强,任婉云为了沈清的幸福,自然会拼命地完成此事。这件事上,任婉云押上的赌注也不小,毕竟换亲这事儿,想来也是没有跟沈贵商量过,是她自己的主意。若是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只怕任婉云在二房中,只会再无立锥之地。

“可是姑娘,咱们就这么算了?”惊蛰急道:“奴婢拼了命也不会让姑娘嫁给那断袖的!”

“你们可看的出这出棋局?”沈妙并不言语,只是指着桌上的棋盘。

棋盘上,白子黑子排列成两排,泾渭分明,有些奇怪。

“奴婢,奴婢不懂棋,可也瞧不懂这是什么下法。”半晌,谷雨小心翼翼的回答。

“你看到了什么?”沈妙问。

惊蛰大着胆子回答:“白的和黑的,列在一起,很分明。”

“是了。”沈妙眸中闪过一丝亮光:“这出棋,本就是将筹码全摆上来,你知道我的棋子,我也知道你的棋子,最后赢家,各凭本事。”

惊蛰和谷雨面面相觑,不太明白沈妙的意思。

“任婉云以为知道了我所有的棋子,其实并非如此,”她从身后再拿出一颗黑子,放在了白子边上:“我还有最后一步棋。”

“老夫人的寿辰,下月便到了吧。”她突然问。

“正是。”惊蛰答:“听闻春桃打听出来的,二夫人的意思是,在老夫人的寿辰宴上宣布姑娘的亲事。”

“都是要赶在父亲回京之前啊。”沈妙微微一笑。

“是啊,离年关还有几月,只怕来不及了。”谷雨忧心忡忡。

“是么?”

沈信班师回朝,的确应当是年关的。可惜,明齐六十八年,因为沈信在西北大退敌军,敌军落荒而逃,提前给了降书。沈家军便带着降书,早几月回了定京。

说来也巧,亦或是沈信为了表达孝心,沈老夫人生辰,每一次沈信都不在京城中。次数多了,就有人说沈信是不孝。于是明齐六十八年的沈老夫人七十大寿,沈信提前回京了。

那一日,沈信突然回府,沈老夫人正在府上宴宾客,而沈妙并未出席,为什么呢,自然是因为她躲在定王府上。沈信本想回来享受天伦之乐,却知道自己女儿如此不顾礼仪,掉头去往定王府要人,而她却因为傅修宜虚伪的温情,对沈信的话置若罔闻,甚至以死相逼嫁给定王。

如今想想,总归是一场冤孽。沈信风尘仆仆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不孝的女儿,从而将沈家拖入深渊,再无回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