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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大夫围着,萧羽和苏晋阳也都陪侍在侧,等着莫如风仔细查看了白奕的伤口又为他把脉的时候,他素来笑容和煦的脸孔之上已经不知不觉的慢慢笼上一层巨大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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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晴天霹雳

西楚军营,一行十余骑快马从远处飞驰而来。

为首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因为玉冠脱落,墨发披散下来,飘飞在身后的冷风里,他身上披一件红色锦缎的披风十分惹眼,内里的衣物却是粗劣脏乱,显得格格不入。

“是八殿下!快,快让路!”把守营地的士兵远远看见来人,急忙招呼了几个人帮忙搬开摆在门口的路障。

楚临直接没有下马就闯进军营,轻门熟路的绕过无数林立的帐篷,一直到了主帅帐前才跃下马背,随手一甩把手里马鞭连同缰绳一起扔给了随行的侍卫。

帅帐前把手的小将江陵快步迎上来,见他披头散发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的大为惊诧,道:“八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本王没事!”楚临摆摆手,经过这一路的奔波此时他心跳的正是厉害,也无暇回他,只是越过江陵往他身后去望了一眼那顶巨大的帅帐道:“七哥在里面吗?”

江陵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眼,点头道:“七殿下召集了各位将军正在帐中议事,殿下您要是不着急的话不如先回帐中歇息片刻,等这边散了,属下即刻就去请您过来!”

楚临很清楚自己的分量,这些年他虽然一直跟随在楚越左右,但是对于行军打仗的事却是从不参与,不仅不参与,为了避嫌他甚至总是刻意回避的,而今天的事儿若是放在往常他肯定是会听从江陵的建议,先行折回自己的帐篷梳洗更衣泡上一壶茶等着楚越这边忙完来再行拜见,可是从与秦菁交锋回来的这一路上他先是被秦菁那当头一箭给吓得不轻,后来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此时更片刻都等不及的需要马上见到楚越。

“不!”干咽了口唾沫,他还是抬手拒绝:“本王还是进去稍后片刻,等着七哥吧!”

虽然这兄弟里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但众所周知八皇子是七皇子的心腹,而且楚越对他几乎没有忌讳,所以江陵也不阻止,很顺理成章的点头退到一边道:“那殿下您请便吧!”

“嗯!你做你的事情不用管我,本王自己进去!”楚临颔首,说完便是行色匆匆的提着袍角打开毡门走了进去。

楚越这间帅帐的规模比鲁国公的还要稍大一些,但是里面布局两者却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里外两间的格局,公私两用,外间正中的毡墙上挂着一幅此处方圆数十里的地形图,彼时楚越正带着几个副将围在那下面的桌案前部署一份过两日要用的作战图。

楚临蹑手蹑脚的进来,其他人都精神高度集中的听着楚越部署作战计划,并没有察觉他进门的动静,只有正对着门口方向的主帅楚越有所察觉。

相传西楚明帝在年轻时就是个美男子,而天公作美,他所有的儿子几乎都随他,相貌生的俊美不凡,尤其是这个皇七子楚越,更是西楚皇室中远近驰名的神仙美人儿,剑眉入鬓、凤目斜飞,唇薄且带着天生性感含情的弧度,再加上他的肤质细腻皮肤白皙,只不声不响的往人前一站就能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近几年来的皇室宴会上不知道迷煞了多少名门闺秀为他瞩目。

此刻他身上冷硬的银色铠甲掩盖住下面精贵的锦衣玉带看,冷色的光线映射在他白皙如玉的脸颊上,给人一种高贵冷酷的质感,和那种完全不符合他年龄身份的刚毅。

察觉楚临进来,他只是抬眸淡淡的看他一眼,神色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复又低头继续和几位副将讨论战情。

楚临如坐针毡的缩在角落里,几次张嘴,但是每每触及楚越面色清冷的侧脸就又瑟缩着欲言又止。

他对自己的这个七哥太过了解,心太狠手太毒,更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儿,这次发生的事他本来只当是个意外,可回来的路上却越发觉得蹊跷,这次他们遇到的那行人里头居然隐藏了那么多的高手,可见他们的身份绝非一般,就只那两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已经是人中之龙的相貌气度,可就这样的人竟还是要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言听计从——

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太过怪异了,这就直接影响了他对他们身份的判断。

趁着楚越在忙的空当他垂下头去又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在心里默默的串联一遍,最后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出身西楚的皇室,形形色色的人自然见识的不少,舞刀弄枪拳脚功夫了得的名门贵女他那个文武全才的四皇姐永宜公主就算一个,可是气势之强、用心狠厉的——

秦菁却是他所见的第一个人!

“你最好求神拜佛的祈祷他没事,否而——我下一次要的就是你的项上人头!”最后她手持弓箭对他大声威吓的那一句话让他现在想来都觉得后怕,还是有种腿脚发软的感觉。

楚越想着不觉一个机灵,下意识的抬手去摸了把脖子,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神竟然走的如此厉害,居然连这帐子里的其他人是何时散去的都没有察觉。

彼时楚越案上的地图已经被清理干净,他正端了碗茶坐在案后慢条斯理的慢慢品。

楚临急忙收摄心神,上前两步去,僵硬着脸孔唤了声:“七哥!”

楚越面色表情闲事,眼底的神色却是与他儒雅干净的面孔极不相称的一丝轻蔑的冷意,他抿了口茶然后这才抬眸把目光移到不远处的楚临身上道:“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带人冒充山匪在秦人的地界内滋事扰民分散秦军的注意力,这是楚越交代给他的差事,现在办砸了——

楚临心里忐忑,但他却十分清楚自己这个七哥眼里不容沙的个性,并不敢刻意隐瞒,只是咬牙如实交代道:“七哥,今天的这趟差事我走空了。”

“嗯?”楚越一怔,片刻之后却是不可思议的浅笑出声,玩味道:“怎么?跟那老匹夫外出巡视的探子撞上了?”

“不是!”楚临使劲低垂着脑袋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扫他,看到对方脸上并无怒色这才斟酌着继续说道:“我们在离他军营三十里外的商道那里截住了一队从外地经过的旅人,我本来是想照以往的规矩把人剁了,可是没有想到他们随行的护卫里头随便出来一个竟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要不是我们事先准备了弓箭傍身,说不准还不能全身而退。”

他们绕到秦人背后的目的就是杀人越货,秉承的就是杀人销赃不留活口的处事原则,所以为保万全,每次都出动的人马都不会在少数,横竖事后是一个活口不留的,倒也不担心人数太多会惹得什么人怀疑。

百余人的一队精锐之师就这样败在一群路人手上?楚越是到了这会儿才真的提起一丝兴趣来。

他玩味着低头晃了晃杯中茶水,稍稍正色道:“他们的人数大约有多少?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那一队人应该差不多也有上百,从装束上看不像是一般的商旅,更偏近于什么达官贵人回乡省亲时候携带的家眷。光是他们随行装行李的马车就带了十数辆,应该不是何老头那边派出来引蛇出洞的诱饵。”楚临回忆着皱眉想了想,又补充,“而且为首的两个都是少年人,看他们的穿着样貌也不像是在军中历练过的人。哦,对了,他们随行之中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就目测看来那两个少年却都像是以她马首是瞻的样子。”

“他们随行之中还有女眷么?”楚越略微惊讶的沉吟一声,“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要说长的么——清秀别致,是有那么的点意思,可她的箭术着实了得,我和朱将军都始料不及,疏于防备之下朱将军受了伤,而且——”楚临说着声音顿了顿,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楚越脸上神色的变化,最后才是大着胆子试探道:“而且我的行踪也暴露了。”

要知道那朱将军可是在行伍之间历练多年的老将,若说楚临不学无术因为一时疏忽而着了一个女子的道儿这还说的过去,可是如果连朱将军都阴沟里翻船,这就未免说不过去了。

“嗯?”这一点倒是出乎楚越的意料之外,他也终于坐直了身子正色看向楚临道:“你在她面前露了相了?”声音之中带了一丝明显的怒意。

“是!”楚临老实道,看到楚越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厉锋芒,心里就是没来由的一个轻颤。

楚越凝眉忖度片刻,突然似笑非笑的牵了牵嘴角,再次抬头看向面前站着的楚临,他没有说话,亦是没有任何的动作,却有一张无形的巨网带着凛冽的杀气兜头罩了下来。

楚临看着他脸上莫名的神色,心惊胆战之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急切的上前一步道:“七哥,你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了?”

楚越不置可否的靠进身后铺着虎皮的宽大座椅里仰头呼出一口气道,“你可有听到他们彼此之间的称呼?”

楚临略一怔愣,仔细回想之后,还是有些不确定:“我好像听那丫头管那年纪稍长的男子叫——叫苏什么来着!”

“呵——”楚越闻言,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似是带了几分感慨的叹息一声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查出你的身份了,朱启他们人在哪里?”

对方不过是看到了他的长相而已,就目前他们暴露出来的线索,那些人最多也就能怀疑他们山匪的身份罢了,怎么可能摸透自己的老底?

楚临明显是不信的,但是对于楚越的判断他又从来都是深信不疑,所以尽管是自己心里将信将疑,他也还是如实回道:“很多人都受了伤,我让他们先行返回寨子里去包扎处理了。”

为了把这个山匪的角色扮演的入木三分,朱启那一行人特意占了几个土匪的山寨作为他们打家劫舍的据点,洞悉秦菁身份的同时楚越虽然还没有把她看的太重,但他马上想到的是鲁国公可能会跟着他们给出的线索指引查到朱启那条线。

楚越眸光一敛,当机立断的吩咐:“马上派人过去,通知他们撤回来。”

“好,我马上安排下去!”楚临并不知道他究竟比自己往前多想了多少步,但也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出去把他的命令传达了,重新再回到帐子里的时候他还是不甚明了,撇撇嘴道:“七哥,那丫头到底是谁啊?怎么让你如此的兴师动众?”

“她可不是什么丫头!”楚越不动,仍是仰头看着白色的棚顶,声音里却带了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味道继续道:“一月之前我们曾经得到线报,说秦氏的长公主由对面军营里那老匹夫的外孙苏晋阳和丞相府的四公子白奕一同护卫着前来祈宁办些私务,现在还还没有得到她已然回京的消息吧?”

“什么?”楚临闻言几乎一个踉跄,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几步奔到楚越面前,两手撑在案上近距离的看向他,满脸震惊道:“七哥你是说今天我们遇到的那行人,实则是秦氏长公主乔装到此的銮驾吗?那——那个丫头她——”

“八成是了!”相对于楚临的语无伦次,楚越实在是要镇定太多了,虽然神情依旧冰冷,他的嘴角却又已然慢慢挂上笑意思索着慢慢说道:“你不是说她的箭术了得吗?”

“是啊!”楚临应道,突然想起来什么,就站直了身子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绢打开,把里头他自己被秦菁射碎的那个玉冠的碎片呈现在楚越面前,“当时正在乱斗之中,隔着足有而是丈开外的距离,只是一箭——”楚临说着,还是唏嘘不已的闭了嘴。

楚越只拿眼角的余光扫了那碎冠一眼,目光不由的沉了沉道:“两个月前在大秦的皇家猎场上这个女子就凭借着一手百步穿杨的精妙箭术名声大噪,本来我还想着其中必定浮夸的成分居多,现在看来却是我小瞧了她,今天你们遇到的也必定是她无疑了。”

楚临瞠目结舌,嘴唇翁动了好半天还是一幅半梦半醒的样子支支吾吾道:“如果她就是秦氏的那位公主,那么今天被我射伤的——就是城乡白穆林家的四公子了吗?”

“你说什么?”楚越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他猛地拍案而起,隔着桌子一把揪住楚临的衣领,暴躁道:“你射伤了白家的四公子?”

楚临自知闯祸,吓得脸色惨白,急忙解释:“我事先并不知情啊,而且当时我原本是想趁乱射杀那个丫头的,谁想到那个小白脸会不要命的扑过去替她挡了箭!”

三十年前因为两国邦交的相关事宜白穆林曾经担任使臣前往西楚觐见西楚国君,和时年还是太子的楚明帝有过很深的交情,即便是现在大秦、西楚两国不睦,楚明帝都还常常在自己的儿子臣子面前夸赞白穆林的才学和人品。

楚临伤了白奕,这件事若是传到楚明帝的耳朵里,却不知道他会是怎样的态度,若是最终不得善了麻烦就大了。

楚越脸上肌肉痉挛,让那张原本赏心悦目的俊美脸孔都有了几分扭曲的狰狞迹象,就在这时外面江陵的声音传来:“殿下,探子有线报回禀!”

楚越手下动作一滞,和楚临对望一眼之后终于还是松了手甩袖往旁边挪开两步沉声道:“进来!”

“是!”江陵应着已经打开毡门走了进来,一进门他就敏锐的察觉到里头两个人的脸色不太对劲,于是赶紧垂下头去一眼也不多看的径自走到楚越面前把一个小纸卷递到他手上,趁他打开的功夫一边已经开始解释:“探子回报,说是半个时辰以前有一队平民打扮的人马匆匆进了对面大秦人的军营,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好像是鲁国公紧急召集了他营中所有的大夫到主帐去了,像是要为什么要紧病人诊治的样子!”

江陵话到此处楚临脸上的血色早已经褪得干干净净,他腿脚发虚,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跌坐在椅子里,神色恍惚。

江陵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紧蹙着眉头等着楚越的命令。

楚越打开那纸密报又亲自看了一遍,然后手掌收紧把那张纸条死死的攥在掌心里,脸上神色微妙的连着变了几变之后却见他目光一冷,扭头看向江陵道:“去找苗大夫,让他马上想办法配制出十里香的解药来。”

江陵没有想到他会突然下了这样的命令,一时之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困惑道:“殿下您说要配置十里香的解药吗?”

楚越见他磨蹭,不由的大为恼怒,横眉叱道:“事不宜迟,你还等什么?”

“可是——”江陵想说十里香的提炼之初就从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还会需要调制解药,但是看到楚越一脸的阴沉之气他便没有多言,识趣的闭了嘴,快速退了出去。

楚临坐在椅子上浑浑噩噩的抬头去看楚越:“七哥,这真的能奏效吗?万一来不及呢?”

楚越不耐烦的横他一眼,冷笑道:“来不及也得硬来,难不成还要我绑了你去到父皇面前求他的处置吗?”

想到楚明帝朝堂之上六亲不认的冷酷脸孔,楚临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不敢多言一句。

这边鲁国公的帅营里莫如风已经为白奕查看了好久的伤势,不等下针施药,他自己的额上已经慢慢爬上一层细汗。

因为来的匆忙,他的医童并未带在身边,灵歌实在看不下去就走上前去拿了帕子给他擦拭,莫如风也无暇顾及,仍是专心致志的小心查看白奕伤口周边的情况,眉头却是月皱越紧。

秦菁忍了很久,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勉强压下心尖上的一丝颤抖一步一步挪上前去,望着床上的白奕艰难的开口:“这箭——真如他们所说,拔出来要冒很大的风险么?”

莫如风并未及时作答,继而又翻开白奕的眼皮看了看,等到重新细细把脉之后才搁下他的手腕,面上已经是一片难掩的凝重之色,缓缓的抬眸看向秦菁道:“现在并不仅仅是拔箭的问题,他之所以会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就陷入昏迷,其实——”莫如风说着停顿片刻,回头看着床上白奕紧闭的双眼,终于还是实话实说——

“是这箭尖上是啐了毒的。”

第112章 暗动杀心

“中毒?”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觑,短暂的沉寂过后还是一位老大夫气急败坏的站出来大声道:“老朽从医多年,方才他的伤口和脉象我都是仔细辨别过的,根本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年轻人,你可不要因为一时误断就信口开河。”

“老先生不必动怒,晚辈并没有班门弄斧的意思。”莫如风并没有因为他的倚老卖老而不悦,“只是这箭尖上涂抹的这味药药性比较特殊,主要是以五味子、洋金花、蟾酥这些具有麻痹作用的药物经过特殊的提炼融合,说它是毒药其实是有些过了。”

三个大夫互相对望一眼,仍然是年纪最长的那位走到床前又给白奕仔细的诊断了一番。

那些具有麻痹作用的药物并不是毒素,正因为白奕身体里流出来的血都是鲜红色的,所以方才他们就都只顾着他的箭伤,反而没有注意这些隐藏的细节,此时重新诊断之后才不得不信了莫如风的话。

老大夫给白奕搭了半晌的脉,仍旧困惑:“这些药物都又麻醉作用,平素老朽在为将士们处理伤口的时候也偶会用到,那药性都是会随着时间过去自行消退的,可是我看他这模样却没有半分想要苏醒的迹象。”

莫如风转身从搁在旁边的药箱里取出一个颜色素净的小瓷瓶,从里面倒了一粒近乎透明的青色药丸俯身塞到白奕的嘴巴里,他坐回床边扶了白奕坐起来,灵歌是相当有眼力劲的,已经去桌上倒了杯温水送过来,好在白奕虽然昏迷却不影喉间吞咽的动作,顺利的把那粒药丸给咽了下去。

秦菁眉头深锁的上前一步,狐疑道:“你刚给他吃了什么?”

“那只是一种我自己配置的醒脑提神的药物,却不知道能有多大做用,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清醒片刻。”莫如风一筹莫展的缓缓吐出一口,低头看一眼怀里的白奕道,“他身体里扩散的那些药物虽然不至于致人死命,但却能在短时间内扩散使人的血液麻痹,也正是如此才会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失去意识陷入昏迷。而且这里面用了特殊的药引牵制,将药效加强数倍,轻易不容易清除,如果二十四个时辰之内不能处理干净的话,这些药物就会在他的体内沉淀下来,渐渐随着血液循环作用于心脏,便是很危险的了。”

一旦这些药物作用于心脏,致使人的心脏麻痹,那么就算不死,只怕白奕这一生也只能这样毫无知觉活死人似的躺在床上度过了。

有那么一瞬秦菁的心是从天上坠入了谷底,这个白奕——

她着实想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信念才会驱使他做出这样骇然的举动,以血肉之躯来为自己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挡下致命的一箭。

其实在那个时候他也大可以像苏晋阳一样果断的放手,给她一个机会自行避开,可他偏偏却要用这样一个极端的方式,将她万无一失的遮挡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才能安心。

这样的决绝和勇气,她如今为了秦宣或许可以做到,可若是换做当初,在她自认为是对苏晋阳死心塌地的时候都未必见得可以这样的不顾一切,何况这个白奕——

他们彼此之间从来就没说过一句喜欢!

这样看来他真是个傻子呵!秦菁觉得滑稽,但是笑意涌上喉头却只成了沙哑的颤抖。

她径自走过去,自莫如风怀里接过白奕的身体,让他在自己的肩上靠着,却是抬头去问莫如风道:“这毒你有把握化解吗?”

“这里头用以牵引药力的药引到底是什么并不特别容易分辨,所以我也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而为了。”莫如风的目光肃然深深的看着白奕沉睡中的脸孔,停顿片刻便是一抿唇转身去药箱里取了些小刀药水之类的工具过来。

秦菁一看这阵仗就已经明白了他接下来的意图,可是白奕身上的这支箭刺入太深,要剜出来也是风险极大的。

莫如风触见她的目光,也不避讳,只是神色凝重道:“时间紧迫,现在最棘手的还是必须马上把这箭拔出来,我好想办法为他把体内毒素清理掉。”

秦菁的目光没有焦点的四下里飘逸一圈,手下却是扶着白奕的肩膀迟迟不肯把他交给莫如风。

这个女子,从来都是冷漠霸道的,这样魂不守舍的神情却是萧羽第一次看到,他的目光沉了沉,再看向她怀里沉睡的白奕时眼中神色就成了若有所思。

莫如风看着秦菁脸上近乎惶然的神色,便是上前一步,俯身蹲在她面前抬手隔着衣袖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劝道:“放心吧,我会尽量小心保他平安的。”

秦菁抬头看他,他便冲她用力的点点头,唇畔一点和煦如风的笑容绽放在眼前,确是让人莫名的安心。

秦菁死死的咬着下唇,沉默半晌之后,眼中眸色却突然分明起来,莫如风离她最近,就清晰的看到她眼底乍现的那一丝掩不住的凛冽的之气,而下一刻她却是突然扭头从人群中寻到旋舞的身影,凌厉道:“旋舞,拿你的匕首给我!”

所有人俱是一愣,不明白她这是想要做什么。

旋舞也是柳眉微蹙,不过手下的反应却是毫不迟疑的解下系在腰间的匕首,双手捧着刀鞘呈送到秦菁面前,道,“公主!”

秦菁并没有去接,而是就着她的手直接拔了匕首出鞘,所有人还不及反应便见她手腕向后一翻,嗖的一道寒芒划过她溅了血污的袖口,那支钉入白奕后心的羽箭就被她贴着他的衣物生生削断。

半截箭羽落在地上,旋舞的凝光刃是寒铁打造的利器,锋利无比,划裂区区一支木箭易如切纸,白奕倒是没有觉出额外的痛楚来。

方才还是只是担心拔箭时那箭头上倒钩会加重白奕的伤势,可此时羽箭被贴着皮肤削断,便连拔箭都无从下手了,长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一屋子的人都面面相觑,神色怪异的盯着秦菁。

秦菁却谁都没理,直接扭头看向站在人群之后的苏晋阳,咬牙道:“苏晋阳,你来!”

苏晋阳目光微动,还是若有所思的走到床边站定,微微颔首道:“长公主。”

秦菁不再多做迟疑,站起身来的同时把白奕摇摇欲坠的身子直接交到苏晋阳手里,苏晋阳无奈,只能伸手扶住他,抬头递给秦菁一个询问的眼神。

秦菁走到一旁,眼中带着一丝强烈的决绝之气又看了白奕一眼,这才抬眸对苏晋阳道:“我把他交给你,你用掌力把断箭给他从后面推出去!”

方才大夫都说了,他这一箭离着心脏的位置极近,若是逆向拔出,那么箭头上所设的倒钩必定重新划破血肉,很难保证不会伤及心脉,而如果顺着他中箭的方向直接他推出去就大不一样了。

只不过整支箭贯穿了身体,断箭推出去的力道必须要把握,万一出现什么偏差也是会加剧病人的痛苦的。

灵歌跟旋舞两个虽然都身怀绝技,但秦菁对她们的底细毕竟还是不甚了解,所以众人之中她选中了知根知底的苏晋阳,并不是她有多看重他,只是现在她唯一信得过的就是他的身手。

“现在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旁边萧羽沉吟着深吸一口气,回头对灵歌吩咐道:“我带了一支千年人参过来以防万一,你去跟李简取了赶紧煮一碗参汤送过来。”

“是,公子!”灵歌匆匆应下,转身跑出了帐子。

莫如风也暗自权衡了一下,赞成道:“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说着便是转向苏晋阳,恳切道:“苏公子,如此就全要仰仗你了,不仅仅是施力的方向,你动手的时候也千万注意手下力道,他现在身体受了重创,最后不要再留下什么内伤。”

面对这些人的一厢情愿,苏晋阳的心里忍不住的一阵压抑。

他并不去看秦菁的脸色,只是垂眸看着白奕展现在他面前的大半张侧脸,那张脸孔苍白且虚弱,再没有了往日里的意气风发,因为持续的冷汗嘴唇已经干裂,不知道是不是疼痛剧烈的缘故,其实从在马车上开始苏晋阳就已经注意到那两片唇瓣轻微翁合的细弱动作,但是因为没有声音传出来,所有秦菁才并没有在意,而苏晋阳却看的十分分明,他口中念念不忘叨念的那两个字——

其实是:秦菁!

在那一念之间,苏晋阳一直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情,是讽刺?落寞?抑或是幸灾乐祸?

他甚至总以为面对这些人的生死他可以永远保持一个旁边者的立场冷眼看着,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秦菁这样不遗余力的袒护和救主,他心脏里的温度开始莫名变得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再面对沉睡中的白奕时就已经凝结成凛冽的一丝杀机。

灵歌很快端着熬好的参汤回来,服侍白奕喝下,莫如风又在剩下的半支人参上头切了一小薄片给他压在舌尖底下含着,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这才又把目光已给苏晋阳道:“可以了,有这一口千年人参吊着,拔箭时候的剧痛应该也不至于让他背过气去!”

苏晋阳沉默着与他对视一眼,他的目光依旧清冷淡泊,并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情绪流露,然后他便用左手单掌支撑住白奕的肩膀,空下来的右手则是暗中提力缓缓抬了起来在白奕后背比划了一番伤口的准确位置。

白奕的伤口接近心脏,只要他这一掌下去暗提几分力道,就可以轻易将他内脏震碎,虽然这样的行径有欠着光明磊落,而且他甚至不能给自己找出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但是之前心头聚起的那一线杀机已如燎原之火蔓延开来,让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想望,着了魔一般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

苏晋阳的右手缓缓举起,在确准了白奕背后的伤口所在之后,凝神屏息刚要拍下,秦菁却突然出手,冷不防一把死死压住了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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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苏晋阳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她的脸,虽然表情控制的很好,他的心跳却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如果秦菁洞悉了他的意图——

那么,他该当如何解释?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前一刻是做了怎样一个荒唐的决定,且不说秦菁此时对白奕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一旦白奕伤在他手里,这事情就算是闹大了,就算他能以协助大夫治伤为借口,白家人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就连鲁国公想要置身事外都不可能,而与百家为敌,这对鲁国公府而言绝对不是件好事。

一种后怕的情绪袭上心头,苏晋阳的背心隐隐有些汗湿,手下不由撤了力道,递给秦菁一个询问的眼神道:“怎么?”

好在秦菁脸上没有什么过分的情绪,虽然隔着衣料,苏晋阳却能明显的感觉到她握在他腕上的那只手分明是在微弱的颤抖着,带着一种源自于骨骼的战栗——

其实她很紧张。

秦菁与他对望片刻,最后只是神色凝重的重新叮嘱一遍:“力道千万别偏,你知道轻重!”

她这话不过单纯是从白奕的伤势出发,但也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苏晋阳听着心里还是咯噔一沉。

随后他略一失神便又马上恢复过来,对秦菁慎重的点了点头。

秦菁并不走远,就在这旁边站着,苏晋阳重新又确认了下白奕的身上疮口的位置和中箭的方向,然后将内里控于掌心,对准了他背后的疮口一掌推了出去。

他的功夫底子深厚,只要是有心,在力道上控制得当不在话下,只见他重掌一经击出白奕胸前寒芒乍现,紧跟着就是一道血线喷射出,即便是在昏迷当中白奕也还是身子痉挛着闷哼一声,然后便是叮咚一声,那半截从他身体里被打出来的箭头就钉在了正前方的床柱上。

他胸前伤口突然抽空,顿时血流如注,秦菁离他最近就是防着这一点,见势不妙赶紧上前用事先准备好的帕子按住他的伤口,大声道:“快给我金疮药!”

灵歌递了金疮药过去,彼时苏晋阳功成身退,莫如风已经取代了他的位置,用帕子捂住了白奕身后的伤口。

两个人一前一后动作麻利的给他的伤口上药,好在莫如风带来的药物都属上乘,不多时血流之势就慢慢止住,接下来莫如风便要扒了白奕的衣服为他进一步的处理伤口,秦菁也不等她多言就径自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帐子外头走去。

秦菁出得帐篷,等在门口听候吩咐的小林本来正欲迎上来打招呼,才走了一步却被她脸上的沉郁之气惊到,再就忘了移动。

秦菁脚下步子匆忙的从他面头走过去,目不斜视道:“练靶场在哪里?”

“啊?”小林这才如梦初醒,也顾不得分析眼前这个皇家公主的作为是否符合皇家仪态,只快步的跟上去道:“在那边的空地上,末将带您过去。”

秦菁一语不发,脚下片刻不停健步如飞,着是小林这样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人也是要集中精力的快走才能跟上她的节奏。

两人在众多将士们间或狐疑的目光中一前一后,到了营地东南的练靶场,小林把秦菁引到摆放弓箭的架子前面道:“殿下,就是这里了!”

这里是一片空旷的野地,视野十分开阔,这边一溜的架子上摆放着弓箭和刀枪剑戟等别的武器,显然平时也不就是单做靶场来用,可能也间歇充当将领们的练武场。

秦菁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把在手里颠了颠,然后极目远眺,扫了一眼那些分散摆放在野地里的离此处远近不等的箭靶子,头也不回的对小林吩咐道:“去给我牵匹马过来!”

小林不明所以,但是碍着彼此身份也不好细问,赶紧点头称是转身去了。

马棚离着练靶场不远,他去了很快便牵着一匹身姿矫健的白马回来,走到秦菁面前道:“殿下,您要的马末将给您牵来了。”

秦菁并不急着去接他递过来的缰绳,而是先转身往身后的架子旁边连着提起来三个塞满备用箭的箭筒,一股脑全部都系在马背上,小林正在困惑,她已经提着那把弓跨上马背,轻叱一声绝尘而去。

小林对她的骑射之术不了解,自然也不放心,试想她这样尊贵的身份若是会在这军营重地出现什么损伤,宫里的皇上皇后追究下来也不好交代。

“殿下——”小林惊呼一声,冷汗一股脑的全冒了出来,双腿几乎都在打颤。

他先是下意识的徒步往前追了两步发现根本追不上,犹豫着要不要也去牵匹马过来跟着,但又怕这一走让秦菁离了他的视线会有什么意外,正在踟蹰间他却突然发现秦菁似乎并没有走远的打算,她的马跑出去十几丈的距离之后就开始绕着靶场绕圈子,随着白马奔跑的节奏,她手下已经有数支箭破空而出,从不同的方向往靶子上钉去。

所谓骑射之术,骑与射原就可以合为一体,有时候军中的将领们也会带着手下精锐骑兵做此项练习这并不奇怪,但小林却未想到秦菁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能有这等本领,震惊之余早已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再也忘了去牵马的事儿了。

秦菁放箭的速度极快,那根本就不像是在练靶,反而更像是发泄一般,连瞄准的动作都很含糊,小林目力所到之处唯一见到的就是一支接着一支的利箭穿透空气里面薄凉的冷风嗖嗖嗖的撞击着箭靶。

她马背上的三个箭筒都装的很满,每一个里头都有三四十支箭的样子,等到这上百支箭射完,场中那八个靶子上无一例外都是密密麻麻的箭尾,小林粗略的数了数,脱靶的竟然只有两三支的样子,这让他震惊之余不由的啧啧称奇。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秦菁已经放缓了速度打马过来,她坐在马背上,神情冷肃,发丝随风飘洒起来,居然给人一种异常狂放的感觉,让人不敢长时间的逼视。

秦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吩咐:“再给我取箭来!”

小林心头一跳,急忙垂下头,转身去旁边的架子那里又抱了两个满的箭筒回来,刚要往她马背上递,冷不防面前一只男人的手横出来挡下他的动作,小林一阵诧异,循着那修长的手指一点点的回头看去,正好对上苏晋阳容色冷酷的一张脸。

“表少爷?”小林一愣,苏晋阳却未看他,就在方才秦菁伸手要来接这两个箭筒的时候他已经敏锐的注意到她指尖上的一抹残红,想必是方才射箭的动作太过频繁猛烈,弓弦在她手指上头划裂的痕迹——

这个女子此时的举动简直近乎自虐!

苏晋阳一时无话,只是眉头深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秦菁见到他来就知道他是刻意找来的,经过方才的一番发泄,她心里压抑的情绪已经释放了不少,这会儿稍稍冷静下来也就不再强求,径自从马背上翻身下来,随手把缰绳扔给小林道:“你先下去吧,本宫有话要和苏统领说!”

小林的目光狐疑的在两人身上略微扫视一圈,也不多言,顺从的牵着马离开。

秦菁与苏晋阳对面而立,一直到小林的身影走远,这才不冷不热的开口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那态度极尽疏离,还有很多漫不经心的味道。

苏晋阳瞳色幽深的静默望她,半晌却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径自上前裹住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