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菁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

她缓缓睁开眼,动了动身子就觉得后颈酸疼,急忙抬手护住,皱着眉头爬坐起来。

入目是一间宽敞的大帐,里外两间,布置虽然简单,却却十分华贵大气。

她身下一张大床,舒适柔软,她抬手摸了摸上面明黄绣面的锦缎被子,心里已经了然。

彼时外间的餐桌前正有数名婢女在摆膳,一室饭香。

听闻里面她起身的动静,马上有一个婢女跑过来探身来看。

两个人,四目相对。

那婢女却没说话,直接屈膝对她福了福就转身快步走出去帐子。

秦菁翻身下地穿了鞋子,也不急着动,就坐在床沿上,一边打量这座大帐里面的摆设,一边看着外间的婢女们来来往往的摆膳。

不多时,毡门被人从外面掀开,仪态从容走进一个人来。

“殿下!”一众婢女齐齐跪下去行礼。

“都下去吧!”楚风摆摆手,顺带着抬头往内室瞧了一眼。

“是!”婢女们各自低垂着脑袋,收拾了托盘抱在怀里井然有序的退出帐子。

秦菁也不等他开口,就自觉抖平了袍子起身,拨开内外两室之间悬挂的宝石帘子走过去。

她的神色宁静而泰定,并没有半分深入虎穴时候身不由己的惊讶和恐慌。

楚风心里微微诧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冷然一笑:“一别数月,长公主别来无恙?”

他这一笑森然,反而讽刺的意味颇为浓厚。

“太子殿下客气了!”秦菁寡淡的还他一个微笑,神色之间却带着明显的疏离,慢慢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忙得很,还这般兴师动众的请了本宫前来,难道就是专为叙旧的。”

“你我之间,何来这样的必要?”楚风也不与她兜圈子,一撩袍角挨着桌子坐下,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开口道,“请长公主过来,是想要请您帮个忙。”

“哦!”秦菁淡然颔首,不等他开口就主动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斟酒。

楚风意外的敛了眉,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她,“你就不问本宫请你来是要帮什么忙的?”

“问不问有区别吗?”秦菁反问,从容拿过他手边酒壶,帮他把杯中酒水倒满,“横竖我人在这里,殿下要做的事,是会征求本宫的意见?还是如果我不同意,就还会有商量的余地?”

人在矮檐下的道理,简浅易懂。

但是明知道身陷囹圄,却还能这般从容应对的——

世间男儿都有此胆色的都未曾见得几人,何况眼前这人不过一个女子。

楚风的目光沉了沉,再次细致的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子的眉目来。

她的这张脸,他见过几次,不说惊艳,但也确实让人过目难忘,难忘的便是那种华贵而雅致的仪容气度。

这世间女子,美貌者甚多,但是这样大气的,普天之下却好像唯此一人。

当初叶阳皇后劝他联姻西楚时,赞的就是这女子的气宇风华,和雷厉风行的处事手段。

那个时候,他不以为然,但是经此数月,当真是领教颇多。

先是延庆殿上推出莫如风那个小子给了自己一次沉重的打击,随后瞒天过海,逃婚而走。那一夜之间更是惊雷乍起,传出她以雷霆手段击杀秦氏叛逆于宫闱皇城之间,手握乾坤,将整个秦氏江山握于股掌之中。

因为不是亲见,于是便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看似娇艳柔弱的女子,也会有那般冷清嗜血的一面。

然而她利用他,并且险些将他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却是不争的事实。

“你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楚风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这一战,本宫势在必得,祈宁城必须归我所有。请长公主过来没有别的,就是暂留你在本宫军中坐一坐。秦皇陛下那里,本宫已经让人递送了信函过去,只要他能如本宫所愿,让出祈宁以南五座城池,那么咱们皆大欢喜,来日西楚军队接管祈宁之时,本宫会亲自遣人护送长公主回去。”

“五座城池?”秦菁漠然一笑,眼神讥讽,“你西楚与我大秦对峙数十载,唯这一座祈宁城都尚不可得,殿下这次却异想天开的要拿我秦氏五座城池,您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些?”

“本宫是不是异想天开,还要看荣安长公主您够不够这个分量!”楚风轻蔑的一扯唇角,仰头饮了一杯酒,斜睨她道,“殿下觉得您的性命,不值得这五座城池来换?”

“怎么会?”秦菁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不辨真假的又提起壶来给他倒酒,“本宫惜命的很,只不过却是觉得殿下太过拘谨了。本宫承蒙我皇陛下抬爱,任的是监国之职,手掌半壁江山,五座城池换我一条命,殿下,您亏了!”

楚风的脸色变了变,竟是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口气。

秦菁把满满的一杯酒递到他手边,看着他眼中渐起的防备之色,这才终于凛冽了眸光,冷声说道,“做人不可以贪心,有些事,要的不过就是个意思,如果今日换做是本宫,我要的定然也不过你退兵三十里,让出你西楚境内第一座城池罢了。可是殿下,您是当真觉得我皇陛下少不更事,还是觉得本宫一条性命,抵得过万里河山壮阔天下?”

她的语调不高,但是字字铿然,于无形之中竟然有种力拔山河的震慑力。

世人皆言,秦宣帝和荣安长公主姐弟情深,此举虽然卑劣了些,可一旦奏效,那对西楚而言,却是裨益无限。

这个道理,秦菁也懂!

西楚和大秦都是地域广博的泱泱大国,五座城池的范围其实对谁来说都只是个不痛不痒的存在。

只是双方对峙多年,胜负难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一种平衡的态度。

此时若是秦氏让出五座城池,那么在士气之上,整个秦军方面势必大衰,甚至于也极有可能在国民百姓之间引起恐慌。

民心失,则天下不稳!

楚风的这个如意算盘,当真是打的响当当。

他却没有想到,这个道理,秦菁这女子竟然也领会的如此通透。

他张了张嘴,半晌之后忽然释怀一笑,忽而拍案而起,倾身于眼前方桌之上,以泰山压顶之势将秦菁罩在他身体的阴影之下。

“荣安长公主,果然不同凡响,本宫今日当真是见识到了。”他的声音冰冷而不带温度,死死的盯着秦菁稍微朝上仰起的面孔,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之前我还不敢肯定,但是现在,我要一个明白,那日延庆殿上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出自你的手笔?那个姓莫的小子,是受你指派?和你一并串通好了的是吗?”

终于,还是要开始算旧账了!

秦菁眉毛一挑,厌倦的看着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同样是语气森寒的回他,“听本宫一句劝,有些事,你还是不应当知道的太多,想必——叶阳皇后也不会希望你追究下去。”

楚风敏锐的感知到她语气之中极不明显的一线叹息之声,心里防备再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阳皇后明白,将来如果还有机会,你大可以去向她问一个明白。”秦菁道,轻而易举的避开这个话题,“说正事吧,如果今天大秦方面不准备受你的威胁,你下一步又准备怎么办?”

这件事的确非常棘手,秦菁在他手上,大秦方面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若是妥协,也便罢了,如若不然——

要杀秦菁,他也还得思量着来。

毕竟之前楚越的想法也有道理,死一个秦菁,保不准就要激怒了大秦方面,进而鼓舞了他们是士气。

“有你在我手中,总是张王牌不是吗?”楚风扬声一笑,紧跟着又再度敛起神色,忽而抬起一手捏住秦菁下巴仔细打量起她的脸孔来,语气悠然的慢慢道,“本宫听闻,殿下新招的那位驸马爷此时也在秦营之中,如若本宫将你缚了带到两军阵前,却不知道会是何种效果?”

秦菁目光凛冽,毫无惧色,闻言却是轻笑出声。

她没有避讳楚风的手,而是就势慢慢起身,一点一点脱离他的控制,在桌子另一侧,摆出对等的架势与他对望,“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殿下不妨一试!”

她的双手撑在桌面上,形容冷酷,明明是纤细的一抹剪影,却仿佛于无形之中迸射出凛冽的杀气,渲染着整个大帐之中的空气都跟着冷凝下来。

“你真的不怕!”楚风的心里震了震,眉心不觉叠起一道不明显的褶皱来。

有生以来,他还是头次见到这样强势霸道,不惧生死的女子。

印象里即使果决狠厉一如叶阳皇后者,也曾经失态的哭豪乞求过。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目光刚毅而坚定,他发挥了自己所有的想象力,眼中所见,心中所记,永远都是她脊背笔直的那一种姿态。

这女子,仿佛生来就是注定立于万人之上的征服者。

她的脚下,可以踏着血肉白骨,乃至于万里河山。

成与败,所持的永远都是这一副傲人风骨。

这种俾睨天下的凛然之气,他这一生恍惚只在他那至高无上的父皇身上见到过。

可是那一日延庆殿上,那个他一直以为无坚不摧的铁血帝王终究还是露出软弱的一面。

两个人,正面对峙。

楚风的眼神逐渐纷乱出别样的情绪来,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外面突然一个侍卫跌跌撞撞的闯进来,惊慌道,“殿下!”

这样的对视之下,他自己本来就已经处于下风,再被这个奴才惊慌失措的闯进来——

楚风顿觉士气大败,抬手将手边的酒杯狠狠甩在他脚下,怒声道,“没规矩的东西!”

帐篷搭建在野地之上,为了遮掩泥土散发出来的湿寒之气,楚风的这间帐篷里,整个铺了大片的地毯。

杯子落地,没有碎,却是水酒撒了那侍卫一脚。

“殿下恕罪,是奴才失礼!”那侍卫慌忙跪下请罪。

“什么事?”楚风一甩袖,从桌前和秦菁的对视中不动声色的抽身而退。

“是——”那侍卫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拿眼角的余光瞟了眼立于大帐当中的秦菁。

秦菁无所谓的重新弯身坐下,提了筷子,丝毫未曾觉得不自在的从容用饭。

楚风回头看她一眼,心里一堵,嫌恶转身往门口走去。

那侍卫急忙起身给他打开毡门,楚风便是头也不回的一脚跨出门去。

秦菁一边挑着桌上爱吃的菜用上几口,一边侧耳注意听着帐篷外面的动静。

那侍卫压低了声音与楚风说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楚风似是刻意隐藏了语气不想被她听到,但是因为太过震惊,声音还是有些拔高的透进来。

随即那侍卫又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然后便是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脚步声。

楚风的这座帐子和武烈侯的帅帐毗邻,建在整个西楚军营的中心位置。

他对这里的守卫似乎是很放心,临走也再没有多派人手管制她。

秦菁慢条斯理的坐在桌旁吃饭,楚风去了大约有一刻钟便又匆匆折返。

这一次他回来的动静里混杂了更多的浑厚的脚步声,他像是有些气急败坏,一手抖开毡门闯进来,乍一见到秦菁优雅进食的模样,一张脸顿时黑成了锅底灰。

“这个节骨眼上,殿下真是好兴致。”楚风冷笑,站在门口,背对着外面夜色,目光阴测测的看着她。

秦菁放下筷子,拿帕子拭了拭嘴角,依旧笑的从容不迫,“太子殿下的气色不好,可是外头出什么事了?”

“你知道?”楚风怒然开口,说着却是话锋一转,恢复了闲适的态度,“外头的确是出了点事,不过有长公主在,再大的事也都不算事了,现在麻烦殿下随本宫走一趟吧!”

他说着,便是一抬手。

“殿下!”秦菁在他落手之前,急忙开口打断他的话,“要本宫走一趟又有何难?只是您不是该先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约是长公主太过高估您在秦皇陛下心里的分量了,他竟不顾你的死活,连夜带人袭营。”楚风讽刺一一笑,冷然一挥手道,“走吧,咱们去营前会会他!”

“呵——”几个侍卫正待上前,桌子对面的秦菁却是突然轻笑出声。

因为她这一声笑的太过突然,所有人的动作都跟着略一停滞。

然后就见那饭桌前原本安坐的女子悠然起身,她的眸色乌黑,里面光影闪烁,带着夜色的通透,同时冰冷的笑意蔓延,就有种古井深潭里漪澜轻荡时候的潋滟光彩。

楚风因为她这个古怪的表情,怔了一怔,心里突然一燥,大声道,“还等什么?带她出去!”

两名侍卫急忙奔过去,一左一右向秦菁包抄过去。

秦菁不动,却是身子往前一倾,仍然双掌撑在桌上远远的看着门口静立的楚风,惋惜的摇了摇头:“对不住,本宫不能跟你走这一趟!”

她的语气淡淡,却有种不容人拒绝的威慑力。

楚风心下一沉,虽然明知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她孤身一人,不可能翻出什么大浪来,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秦菁话音未落,那两个侍卫已经近得她身,却在探手去抓她臂膀的同时——

“嗤”的一声,帆布碎裂,完好的帐篷从顶部裂开两道巨大的缝隙,两道人影迅若闪电奔雷出击。

灯火下银光一闪,两名侍卫完全不及反应,天灵盖已经被长剑刺穿。

第227章

两人抽剑的瞬间血光飞溅,前一刻还踌躇满志的两个侍卫应声而倒,死不瞑目。

楚风的脸色巨变,在初时一刻的惊诧过后,他已近迅速反应过来——

这两个从天而降的刺客,穿的都是他军中近身侍卫的服饰!

大秦方面的人混进来了?

或者说只是秦菁身边的人混进来了?

这里守卫森严,位于四十万大军围拢的核心位置。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

分明就是!

他的思维也是极为敏捷,在骤然看到天降刺客的同时已经恍悟——

既然对方可以用她的侍卫作伪装杀出来两个,那么就绝不可能只来两个人。

“来——”他目光一动,身形疾闪,却没有往门口他的侍卫群里退,而是侧身向里往帐内右侧一个死角移动过去。

因为只是要拿秦菁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这一趟过来并没有防备,只带了十八名护卫。

而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力也是相当精准的,只在他闪身退开的那一瞬,他身后跟着他同进帐子的十八名侍卫已经于无声之中倒下去一半,而他自己,一句“来人”还不及喊出口,之前空降在秦菁身边的刺客之一已经身法迅捷的飘身过来,横剑一扫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生生将他未出口的后半个字截断!

他带进来的十八名侍卫,竟然混了一半的生面孔,于千钧一发之际临阵倒戈,把他真正的侍卫尽数无声斩于剑下。

楚风突然觉得好笑,一抹阴冷的笑意漫上嘴角的同时他的目光却是直逼秦菁。

秦菁依旧站在桌子右面,双掌压在桌面上,让她原本略显单薄的身影凭空添了一种更强大的气势。

她的目光微冷,唇角却是噙着笑,在楚风愤怒的注视之下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慢慢说道:“之前的计划不变,咱们是得要去会一会深夜袭营的秦军战士,不过——”

她说着,故意顿了一顿,别具深意的再开口:“现在要换做太子殿下你——随本宫走一趟了!”

她说的轻巧,从容甩袖将桌子往前推了寸许,自那桌后走出来。

灯光掩映之下,女子的一双眼眸闪闪发亮,如这破碎的帐篷顶上透进来的夜空一般璀璨清明而又透彻。

楚风看着这个在无形之中以泰山压顶之势款步走向自己的女子,突然觉得,这些年来他心中沉淀的那种身在高位者俯仰天地的气度在被什么东西慢慢的磨损,隐隐的消散。

“这里是西楚军营最核心的位置,你走不出去!”他开口,用刻意冷漠的语气来压抑心里狂躁的不安,和面对颈边冷剑时候那种本能的恐惧。

这个男人,面对生死大局倒也还算镇定!

虽然不是真龙,但是这些年在波谲云诡的皇室整争斗之下也隐约磨练出了身在高位之人的气韵风度。

“有太子殿下相陪,生,或者死,总会有条路走!”秦菁会心一笑,在他面前负手而立。

她带进来的那几个人都是训练有数,说话间已经迅速把门口横七竖八倒着的几具尸体搬进来,在内室最不起眼的位置藏好,然后卷了染血的地毯,又换了新的铺上。

一切打点妥当,灵歌已经换了把短匕首,拉长了袖子遮掩住利刃的寒光,把刀锋从后面抵在了楚风的腰眼上。

彼时秦菁已经反客为主,完全没了身陷敌营的自觉性,率先一步,以东道主的姿态往帐子门口走去。

楚风的目光阴冷,带着说不出的森寒之意,狠狠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秦菁像是突然感觉到他极不友善的目光,走到门口忽而止步,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殿下,请吧!”

楚风怔了怔,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恼恨的情绪。

因为踌躇满志,他便没有刻意在这座帐子附近多一层保护网,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方才秦菁的人出手又是奇快,并且场面控制的相当专业,几乎完全没有异动传出,远处的人发觉不了。可如果方才秦菁会在得意之余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在最前面走出去,那么守在外围的人也一定会察觉出来。

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的心思竟会精细至此!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又觉得被一个女人挟持控制于鼓掌很没面子,迟疑着便没有动。

“殿下,请您配合一点!”灵歌手下匕首轻轻往前一送。

感觉腰后尖锐一疼,楚风额上就先出了一层细汗。

两军阵前,谁都不会和谁开玩笑,正如他这次掳劫秦菁过来一样,自始至终都没准备留半分余地。

他知道,秦菁没有想和他开玩笑,虽然不甘,终究也是一咬牙抬脚往门口走去。

“请太子殿下先行带路!”秦菁与他颔首致意,

“荣幸之至!”楚风冷笑一声。

秦菁等在原地,等他先一步跨出门去,才举步跟上。

楚风带进来十八名侍卫,其中八名他的自己人已经尽数损失,加上提前埋伏在屋顶伺机而动杀进来的灵歌和苏沐,出来的人只有十二名。

楚风的心里本来还存了一丝侥幸,但只一走出帐门他便知道自己又一次低估了秦菁的心思的缜密程度——

只在他们一行人走出大帐的同时,帐子两侧的暗影里已经身影疾闪,不动声色的又混进来六个人。

整支队伍的配置还是按照方才楚风来时的模样,楚风当先一步走在最前面,紧贴着他身后跟着苏沐和灵歌,那两人离他极近,虽然有点不合常理,但一眼看去,更像是近身保护的模样,倒也不觉有异。

楚风的侧后方与他凑开半个身位,是一脸神色不悦的秦菁,被四名侍卫困在中间,像是极不情愿的跟着楚风的速度亦步亦趋。

其他人又按照精确的方位布局,构成一个二重保护网,把两人护在当中。

乍一看去像是困住秦菁,实际上,每个人拉低的帽檐下,都密切的注意着楚风的一举一动。

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方才楚风也在“无意间”看到了,他们每人除了身上佩刀佩剑之外,掌心里都有别的小型精密武器在握,全是针对他。

一行人在夜色中匆匆行过,经过帐子外围的岗哨时,侍卫们纷纷行礼,“太子殿下!”

楚风的脸色苍白中隐隐透着暗青,即使是在夜色中也分外明显。

只奈何所有人都没想到状况会出在太子大帐,所有人都低垂了脑袋只顾行礼,谁也没有看到他们太子极不寻常的脸色。

楚风的脚步略微一滞,紧跟着又在灵歌手下匕首无形前送的动作中,沉着脸应了一声:“嗯!”

然后,便是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夜里穿行于军营当中巡逻的人手不断,尤其是这一夜,营前有事,为了防备敌人趁乱于后方偷袭,巡逻的卫队又增加不少。

不过也正是因营前有事,所以巡逻士兵都行色匆匆,着重注意着粮草仓库方向的动静,见了楚风过来,只就象征性的行礼,然后匆匆错开。

连着遇到几拨巡逻士兵未果,楚风心知秦菁是不会给他留下破绽的,索性也就放弃。

定了这样的心思,他反而安心。

“荣安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楚风主动开口道,“说句实话,你今天当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了。”

他的声音刻意的维持着冷静和风度,但是听在耳朵里,难免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想来是谁被人拿刀抵在腰眼上,也不能和颜悦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