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也是吓坏了,我让丫鬟陪着她留在府里了。”蒋氏道,想了想又怕老爷子在气头上会拿常芷馨撒气,“公公,不管真的假的,横竖事情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想法子解决才是,您——”

“你心虚什么?我都还没有问呢。”常文山冷笑一声,一双浑浊的老眼里面冷光嗖嗖嗖的射过来。

蒋氏干吞了口唾沫,再不敢自作聪明,狠狠的闭上了嘴。

车夫快马加鞭把马车赶回府里,蒋氏叫人扶了常文山下车,常文山二话不说就往常芷馨院子的方向气冲冲的去了。

蒋氏看他这架势,心里不安,急忙要去拦,“公公,您要找芷馨问话,我着人给您叫去厅里就是,哪有让您亲自找过去的道理?”

常文山也不理她,仍是飞快的迈着老迈的双腿往后院走。

蒋氏眼见着拦他不得,只能咬牙跟上。

彼时二更过半,因为白天发生的事,而且蒋氏又不在府中,常芷馨一直没敢睡,冷不丁听着院子里的脚步声,以为是蒋氏回来了,心下一喜就急忙开门迎出去,“母亲——”

开门见到常文山一张扭曲的老脸,她整张脸都跟着白了,仓皇一步退了回来,嗫嚅道,“祖父!”

“孽障!给我跪下!”常文山一声怒喝。

常芷馨眼圈一红,下意识的就屈膝跪了下去。

“公公,公公您这是做什么?”蒋氏一慌,急忙就要上前去劝。

常文山一步跨进门去,颤手一指她屋里两个丫鬟,“都滚到院子里头去。”

两个丫头花容失色,屁滚尿流的逃出去。

“你还不把话给我说明白了?”房门合上,常文山开始厉声喝问。

常芷馨头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整个人都傻了。

蒋氏见势不妙,急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焦急道,“你哥哥的事你知道多少快些都与你祖父说了,好歹研究个法子先把人弄出来啊。”

常芷馨如梦初醒,白着脸把广泰和常海林的事避重就轻的说了,其中自然是把脏水尽数往广泰身上泼去。

“糊涂啊!”常文山听到最后,一声长叹,随即怒不可遏的一个巴掌甩过去。

常芷馨没有防备,被他一掌掴到旁边,额头撞上桌角,瞬间就流了一脸的血。

“芷馨!”蒋氏惊叫一声,扑过去抱着她急忙抬手去捂她的伤口。

常芷馨也是被这血给吓傻了,好半天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抓着蒋氏大喊大叫,“母亲,母亲!”

“别怕!”蒋氏安抚,想要喊人找大夫,常文山正在气头上,一声怒喝,“哭什么哭?全都给我闭嘴。”

母女俩吓了一跳,都知道老爷子这脾气真被激起来是不得了的,两人抱着缩成一团,暗暗饮泣,再不敢哭出声来。

常文山气的在屋子里暴跳如雷的转了转去,“你们这些个混账东西,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你们把我话都当耳旁风了?掺和进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里头去?你嫌命长吗?”

“祖父,哥哥也是被人所惑一时糊涂,现在他生死未卜,您救救他,救救他啊!”常芷馨不敢给自己求情,只能拼命的给常海林求情,做出一副骨肉情深的模样,声泪俱下的爬过去,扯着常文山的袍子哀求。

“救他?你也不问问你母亲方才都干了什么好事,我怎么救?你们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是非要把我气死吗?”常文山脸上肌肉一阵抖动,一脚将她踹开。

常海林的死活他此刻也已经顾不上多少了,只是叶阳皇后那里更加棘手。

“公公,我也只是想去找皇后娘娘求个情——”蒋氏低声道。

“那也要咱们占着理才行,现在是什么?你这分明就是当众给皇家难堪!”常文山对她怒目而视,重重的跌回椅子上。

“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本来也是他们皇家的女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现在出了事,凭什么就可以摘的干净?”蒋氏犹不服气,强打着精神辩解。

“无知妇人,你可知何谓君臣之道?你这样谩骂皇家,当真是想拿咱们整个常家都给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起陪葬吗?”常文山一口气没缓过来,捂着胸口大声的咳嗽。

蒋氏这才惊觉事情的严重性,彻底失了主意呆在那里。

“祖父,事情没有您说的这么严重吧?”常芷馨有些后怕的颤了颤,终于连眼泪都忘了流了。

“怎么不会?”常文山一口火抵在胸口,整个人都像正在喷发的活火山一样,“你们是没见到今天在御书房赵传那个匹夫指着我的鼻子辱骂的样子,听你们这一说我倒突然觉得他们这是有备而来,赵家那个长子不是御林军副指挥使吗?我怎么就忘了这一重关系,八成——他们赵家人是和太子串通一气,想要借机把咱们常家往死里整!”

“这——这怎么会?”常芷馨不可置信道,“太子殿下和咱们常家也无嫌隙,如果只是因为今天公主府里的事——”

“你懂什么?”常文山厉声打断他的话,骤然想到自己和叶阳皇后一起做的那些事,突然心惊肉跳起来,立刻就要起身。

但他毕竟是年纪大了,这一晚上又连气带吓的,全身血液沸腾,这一骤然起身,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到头顶,头痛欲裂之下,身子晃了晃,再晃了晃,砰地一声沿着椅子一边摔了下去。

“公公!”

“祖父!”

蒋氏母女惊慌失措,急忙扑过去,却见老爷子以一个怪异的姿势靠在椅子的一条腿上,死咬着牙关半点动静都没了。

母女俩面面相觑。

半晌,常芷馨才强作镇定,大着胆子探手往他鼻下试了试,紧跟着却是手一抖颓然坐在了地上,带着哭腔道,“母亲,祖父他——祖父他——像是没气了!”

“啊?”蒋氏脸色惨白,似是想要去试又不敢,半天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我去找大夫!”

“母亲!”常芷馨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她,“你疯了,祖父他现在莫名其妙的死在我房里,你这样出去,我怎么办?父亲追究起来,我——”

蒋氏震了震,她更加明白的是常文山这一死对整个常家而言意味着什么。

顶梁柱没了,常海林没救了,整个常家树倒猢狲散?

母女两个面面相觑冷汗直流,半晌,蒋氏颓然瘫在了地上,喃喃道,“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常芷馨也是六神无主,盯着常文山尸身看了好一会儿,眼中恐惧的神色却是不知不觉一点一点慢慢的淡了下来。

突然,她转身,快跑两步到自己的梳妆盒里翻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来,目光映着那善良的刀锋,发出有蓝鬼火一般的光亮。

“芷馨,你——要做什么?”蒋氏不解其意,瞪大了眼睛看她。

常芷馨握着匕首回来,却再没看她一眼,而是目光闪闪如同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死死的盯着常文山倒在那里的尸首。

“芷馨!”蒋氏一把按下她的手腕,开始有些惶惶不安,因为她从女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陌生而可怕的东西。

“母亲,祖父莫名其妙死在我这里,咱们母女俩就撇不清了,而且你也很清楚祖父这一死对我们常家而言意味着什么。”常芷馨的目光一直不离常文山的脸,语气却很平静,“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陛下要追究哥哥的罪责,可是——如果我们常家变成受害者了呢?”

蒋氏震了震,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却像是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

常芷馨却不看她,嘴角突然一弯牵起一个古怪的笑容。

蒋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常芷馨却已经像是着了魔,半点机会都不给她,拉开已经木了的蒋氏抓在她腕间的手,两只手握着匕首,带一丝颤抖却疯狂的用力把那尖锐的幽兰刀锋推进常文山犹且带着一丝热气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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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了宝贝们,今天写的有点哈皮一时没打住,更新晚了

第250章 过来shui

“芷——芷馨——”蒋氏又惊又怕,嘴巴张的好大,可是出口的声音却是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来。

常芷馨咬着牙,一声不吭狠狠把那匕首戳进常文山的胸前,目光痴狂而执念。

但她到底也是头次做这样的事,脸上汗水涟涟,事后就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蒋氏原来想说什么,到了这会儿也再无从说起,抖着手爬过去,盯着常文山的尸首干吞了口唾沫,做贼心虚的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母亲你听我的。”常芷馨咬咬牙,手扶着桌子站起来,声音里略带了一丝颤抖道,“祖父刚才不是说他在宫中和齐国公起了冲突吗?这样正好!横竖看赵家人这个架势,三哥哥的事他们是准备往大里闹了,他们占着理,在陛下面前根本就不会给咱们说话的机会。可是现在,如果有人指使刺客闯进咱们府上杀了祖父,母亲您说,这会是谁做的?”

“你是说——”蒋氏惊了一惊,不可置信的一骨碌爬起来,“可这万一要是被查出来——”

“母亲,你别自己吓自己了。”常芷馨不悦的打断她的话,“与其坐以待毙,等着被赵家压死,不如借这个机会反戈一击。谁能想到祖父的死另有蹊跷?这世上再傻的人也不会蠢到拿自己的命去陷害别人的。”

“可是——可是——”蒋氏虽然泼辣蛮横,但到底一个手无寸铁的内宅妇人,闻言还是犹豫不决。

“母亲,你别再婆婆妈妈的了,三哥哥的命你还想要不想要了?”常芷馨烦躁的一跺脚,厉色道,“我告诉你,齐国公就那么两个嫡子,尤其是那赵拓,国公夫人可是拿他当宝贝一样的护着,现在三哥落在他们赵家人手上,指不定这会儿正在牢里受什么折磨,就算你不为我,不为你自己,难道也不管三哥哥的死活了吗?你还当真以为就这么等着他就能全身而退吗?”

常海林到底是蒋氏的亲生儿子,想到下午他被人带走时的惨状,蒋氏心里就跟着一疼。

“那好!”蒋氏一咬牙,终于胡乱的点点头。

常芷馨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冷笑的弧度,转身两步跑到后窗前面将窗子打开,一边回头一边道,“那好,现在咱们必须口风一致,是刚才有个黑衣刺客翻窗进来刺伤了祖父,我过去阻挡的时候他又推了我在桌子上碰伤了。”她说着,已经回到另一边墙壁底下抄起一个装饰用的大花瓶举在手里,对蒋氏道,“母亲你怕多说多错的话,现在就喊一声,然后装晕就行,后面的事,我来做。”

她也是看出来了蒋氏魂不守舍的犹豫劲儿,所以说完也不等蒋氏应承下来,手里花瓶利落一砸狠狠摔在蒋氏脚下。

“啊——”蒋氏始料未及,一声尖叫冲破云霄同时一蹦三尺高。

常芷馨也顾不上她,翻身一扑,整个人用力往屋子正中的圆桌上一撞。

桌子倾翻,上面茶具摆设摔了一地。

“夫人?夫人?”与此同时院外的丫鬟们听见里面的动静,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但是因为常文山在这里,并不敢贸然闯屋子里,只在门口不断的拍着门板,焦急道,“夫人您怎么了?您还好吧?”

“母亲!”常芷馨倒在满地的碎瓷片中,霍的回头,沉声喝了蒋氏一声。

蒋氏一个机灵回过神来,一咬牙就扑过去拽着常文山干瘪的身子凄声叫嚷起来,“公公?公公?您怎么了?来人,快来人们那!”

两个丫头听了,终于敢推门进来,可是进门一见屋里这一幕,都又呆若木鸡的杵在了门口。

片刻之后,常府后院骤然炸开了锅,无数的尖叫声,哭喊声铺天盖地而来。

当天夜里,常文山的长子常栋就去京兆府衙门报了案。

当朝阁臣大学士被杀,非同小可,邱大人立刻从被窝里爬出来,火急火燎的赶过去勘察现场。

次日早朝,常栋又上殿对楚明帝当面陈情,声泪俱下的要求楚明帝降旨彻查,还以公道,言辞之间虽不言明,但满朝文武都不是瞎子,只从他看齐国公父子的眼神里就能分辨一二。

这样的案件,在京中也算首屈一指的大案,按照西楚的规矩,楚明帝应当指派一位皇子亲自督办协理。

因为常栋明指暗讽的把矛头正对齐国公,楚奕便以赵岩是自己的部属需要避嫌为由给推了;楚越却在事发一大早被连夜突发恶疾的卢妃叫进宫里来侍疾,早起顶着两个乌眼圈,楚明帝就也没舍得找他;四皇子楚华更绝,干脆就以纪良妃涉嫌盗取军报的嫌疑未曾洗清为借口,跟楚明帝上书罪己,关在府里闭门思过。

纵观满朝,最不成气候的八皇子楚临本来正事不关己的耷拉着脑袋开小差,冷不防一抬头,却发现他虽未上前一步,但自家青年才俊的哥哥们却已经不知何时达成默契,集体退避三尺之后。

于是一枝独秀的情况下,这个一夜之间就在京中闻名遐迩的大案又光荣而艰巨的落在了八皇子殿下的肩上。

刑部,大理寺,京兆府,都得了明帝吩咐,以楚临马首是瞻。

光杆王爷的八皇子摇身一变,一夜之间已经迅猛蹿升至整个帝京掌握典狱生死大权的第一人。

楚临得此殊荣,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恍若乌云盖顶,好好的一张小白脸扭曲成了长了褶子的苦瓜。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又被陛下训斥了?”出了宫门,一早驾车等在那里接他的亲随唐觅就贼头贼脑的探头赔小心。

楚临为人闲散,和气惯了,近身的侍从们倒是都也不惧他。

“乌鸦嘴,能说点好听的不能?”楚临怒目一瞪,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气冲冲的钻进车里,“回府!”

“回府?”唐觅一脸的为难,“您不去刑部提审犯人吗?”

“今天六哥大喜,去什么晦气的刑部?审什么倒霉催的犯人?回府睡觉!”楚临上车,往软榻上一靠,当真就不再理事。

“小唐,这——现在怎么办?”另一个随从也犯了难。

陛下难得给自家主子吩咐了一趟差事,这要是第一天就挂个偷闲摆谱的名声出去可就糟了。

唐觅眼珠子转了转,一咬牙道,“走,去刑部,反正王爷他就是要睡觉,在哪儿睡不是一样。”

把马车往刑部院子里一赶,管他王爷是在车上打盹还是问案,但好歹看上去像那么回事不是?

两个小子定了主意,立刻喜笑颜开,拐着自家王爷往那晦气刑部方向一溜烟的去了。

这一天,西楚的太子殿下娶亲,整个帝京张灯结彩,所有的主街道都装点一新,一片的喜气洋洋,丝毫没有被接踵而至的两件大案影响到。

喜宴设在宫中举行,午后宫里派了轿子前来驿馆接秦菁母女进宫。

秦菁的娘家不在这里,为表隆重,楚明帝自然不能让她从驿馆出门,于是索性就把人接进宫,由荣妃和成渝公主帮着打点,等到晚上大婚仪式和晚宴过后同楚奕一起回他的府邸。

荣妃请了最好的嬷嬷过来替秦菁梳妆,前后来回倒腾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打点妥当。

秦菁一身嫁衣如火坐于镜前,连楚融都换了一身同样鲜亮的红色衣裳被成渝公主牵着小手从旁边的偏殿领进来。

进门的时候小丫头还是自发自觉的就要去爬门槛,惹得一众宫女忍俊不禁。

旋舞怕她要脏了衣服,急忙过去帮了一把将人抱进来,于是小丫头就有些不乐意了,嘟囔着小嘴瞥她一眼,嫌弃的从她怀里滑下来,歪头看着秦菁那一身红的亮眼的嫁衣,像是不很适应的模样,一时倒也没往她身边蹭。

成渝公主笑着走过去,把她领到秦菁面前,指了指秦菁道,“安阳看看,你娘亲今天漂亮吗?”

楚融啃着自己的一根指头,一双眼睛亮亮的,璀璨耀眼的宝石般定定的落在秦菁脸上看了又看,那举止看上去极幼稚,但表情却极认真。

“安阳怎么了?认不出来了吗?怎么不说话?”成渝公主见她久不说话,忍不住的诱导。

“融丫头,皇姑姑和你说话怎么不理?”秦菁也觉得这孩子今天的反应似乎有些奇怪,就探手过去把她抱在膝头。

晴云和苏雨两个怕楚融把她的衣服弄皱,急忙先过去帮着扯平襟摆。

成渝公主以为是母女俩有话要说,就笑着挥退左右道,“你们母女俩说说悄悄话,我去前头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

“好,有劳皇姐了。”秦菁颔首,感激一笑。

“这就是一家人了,不许这么生分!”成渝公主嗔她一眼,转身带着宫人们走了。

“晴云,你也带她们去前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秦菁抬眸对晴云使了个眼色。

“是,公主!”晴云会意,和灵歌几个也都自觉退了下去。

秦菁抬手摸了摸楚融额前细软的刘海,声音温和的轻轻问道,“融融今天怎么了?不高兴吗?”

楚融闻言,终于有了动静,扬起小脸看她。

秦菁一身红妆,夺目而绚烂,那一张眼角眉梢都含笑的脸庞映在这样浓烈的色彩里,那样子瑰美华丽,像是一个华美无边的梦境一般。

楚融觉得,在她的印象里,从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这般明亮耀眼的一瞬笑容,她的母亲,娴静端庄高贵,有时候会对她笑的软绵绵的,温和而柔软,但是这般明艳,这般璀璨,却是她记忆里所没有的。

孩子的脑海中有迷迷蒙蒙的梦境在起伏,隐约似乎是突然想起谁曾说过的一句话。

她的目光突然闪了闪,蹬着小腿儿甩了鞋子,小心的按着秦菁的膝盖爬起来站在她腿上。

秦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就张手臂小心翼翼的在她背后护着,看着她一点一点颤巍巍的站起来,然后突然用力一扑,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软糯清甜的童音如风拂过耳畔,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而甜美:“娘今天笑的最好看!”

秦菁怔了怔,一时间没太明白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转念一想,一个孩子的话实在犯不着费心去琢磨,于是也就眼眸弯起,跟着笑了笑,“我的融融今天也好看!”

一片炫目的红艳色彩当中,母女两人相拥而坐,等待这一夜不同寻常的时刻到来。

虽然同是皇家喜事,但娶媳妇和嫁女儿的规矩还是大有不同的,夜幕初降,宫中就奏起礼乐正式忙碌起来。

暂时把楚融交给成渝公主带着,秦菁一路被有经验的姑姑们扶着走了无数过场,等到最后当着楚明帝和叶阳皇后的面行完大礼,已经初更过半。

叶阳皇后保持着矜持的笑容,按照规矩给她传了几句话,就将太子妃的印鉴递给楚奕,由楚奕亲自交到秦菁手上。

秦菁伸手去接。

一步之遥,终于尘埃落定!

楚奕就势轻轻捏了些她袖子底下的手指,那一下微微用力,带了丝微疼痛的感觉。

秦菁垂下眼去,两人携手于万众瞩目之下一路从大殿走了出去。

一会儿的晚宴楚奕要出席,秦菁暂时还是去荣妃那里休息等他。

楚奕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到殿外,临出门前,秦菁终于还是忍不住微微侧目扫了眼灯影辉煌里坐在楚明帝身边的那端庄女子。

楚奕敏锐的察觉到,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不必介怀,对我和我母亲而言,那个位置上到底坐的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边站着的,是你!”

秦菁相信他这一句话是真的,因为她记得,在数年以前,莫如风也曾当着景帝的面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我不需要证明她是谁,至于陛下口中的阿敏到底是谁也和我没有关系,我的母亲就是那个人,仅此而已!”

对于叶阳敏,楚奕和莫如风都带着一样的心,无关乎楚明帝身边坐着的是什么人,他们心中认定的母亲都是那个人,她就在那里,无从更改。

只是即使楚奕不说,秦菁还是为他而在心里生出一点淡淡的遗憾来。

那女子的一生短暂,如昙花过往,虽然乍一看去美好瑰丽让无数人艳羡不已,但说到底一生走下来所有的不过都是遗憾罢了。

她肆意的活着,却终究无缘和自己爱着的人白头偕老。

她教会她的儿子们学会如何去爱,却也未能亲手养育他们长大成人,看着他们娶妻生子。

“我知道!”秦菁回握他的手,回他同样一个坦白的笑容,“你进去吧,别喝太多。”

“知道了。”楚奕眨眨眼,笑意之中突然飞快的闪过三分狡黠,“我有经验,不会耽误晚上的正事。”

秦菁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飞快的垂下眼睛掩饰,“我先过去荣妃那里了。”

楚奕站在原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会心一笑,然后敛了眸光转身重新拾阶而上往灯火通明的大殿里走去。

夜二更,宫中喜宴酒过三巡,楚奕得百官亲送出宫,心满意足的携带自己的妻女回府。

他的府邸建在皇城东南方向,说是从他刚回西楚不久就选中了那块地方,一直在修建打点。

他在帝京这三年也没住楚风以前的太子宫,而是由楚明帝在外宫给他安排的一处偏殿暂居。

这边的府邸到年前婚事定下来之后才算是做完最后一道工序,正式落成,他人倒还没搬进去住过,这便算是和秦菁母女一起正式落户了。

红毯从宫门一路铺展到太子府邸的大门外,花轿落地,又是一大堆的繁文缛节,跨火盆,过马鞍,几步路倒腾了小半天的功夫。

不过好在大礼已经在宫里行完了,门口的这套仪式一完,楚奕就打发了众人下去领赏,连楚融也打了眼神让灵歌想办法抱走了。

门口的轿子抬开,孤零零的就只剩下穿着大红喜服的夫妻两个。

“你在这宅子里头藏了什么?”秦菁偏过头去看了楚奕一眼,也不急着往里走。

“能藏什么?我只是想把你藏进去而已。”楚奕一笑,见着周围人都散了个干净,也就不再耽搁,一把牵起他的手绕过眼前汉白玉的照壁闪身跑了进去。

秦菁猝不及防被他拽了个踉跄,低呼一声,急忙一手抓了裙子快步跟上。

一片宽大的照壁后面别有洞天,现出精致玲珑的院落山水,一草一木极其陌生又极为熟悉——

奇草异树,假山怪石,东南角一处水榭蜿蜒,水面上遍植睡莲,此时正是开放的季节,碧绿粉红的一片铺洒在波光旖旎的水面上,月色之下清新而纯美。

楚奕快活的仿佛还是那些年里那个神采奕奕的少年,牵着秦菁的手在乱花山石间轻门熟路的穿梭,走过四季的院落,将春夏秋冬曾经错失的那些景致一一踩在脚底——

重温。回味。

最后,两人气喘吁吁的停在了睡莲池上,额头抵着额头,默然微笑。

恍惚还是当年,他们也曾置身于同样的山水景致当中以同样的姿势依偎着,这般耳鬓厮磨,软语呢喃。

“喜欢吗?”楚奕轻声的问,语气里却再无一丝半点当年那般的试探和紧张,“那天你说的话,我现在兑现给你,这座记在账上的大宅子,喜欢吗?”

一样的格局,雷同的景致,将漪澜小筑扩建数倍搬来西楚的帝京。

他从回来的那一日就开始筹谋,为的就是有朝这一日,再把他们彼此之间错失的那一段光阴续上。

“如果我说不喜欢,你是不是就要拆了再给我重新建一座新的?”秦菁闭着眼并不去看他,眼角眉梢都揉着一层满足的笑意轻轻荡开。

“是!”楚奕答的肯定,半点也不含糊,“只要你喜欢,我就找最好的工匠,照你心里的意思再重新给你打造一座你真正想要的。”

“不怕那些御史弹劾你?”

“由他们去说,不过我会等到父皇百年之后,拆了那座占地百倾富丽堂皇的皇宫大殿,然后和你一直住在你喜欢的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