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群仙之宴按理来说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因为碰到了奉玉的事,白秋心不在焉地又待了几天便着实待不下去,急匆匆地回了位于浮玉山的家。玄英年纪已近两百岁,除了那些天庭常常举办的各种形式的仙宴聚会,群仙之宴他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了,本就对此兴趣不大,主要是替父母露面,并且陪陪白秋,故而白秋想回家,他就也跟着回来了。

回家以后,因为白秋看上去感兴趣,又有意无意地打听,玄英便主动跟她说了些关于奉玉神君有关的事。

天生战神、战无不胜这等事自不必再多提,玄英主要讲了几场与奉玉神君相关的重要战役。既有上古天庭未定、诸神割据皆要为天下主时,奉玉为天帝掌兵立下的功绩;亦有后来数千年前自命不凡的凡间妖兽不服天庭管教、拥立妖王,嚷着要自立妖庭,并为此大闹仙界人间时,奉玉率领天庭三十六军平定各方的功绩……除此之外,竟是有数场与凡间王朝气数更迭有关的大战,也是与奉玉有关,甚至就是出自下凡的奉玉之手。

玄英道:“前段时间不是大家都知道奉玉神君下凡历劫后终于回天了?他此番下凡,便是为人间定天数去的,果真又是漂亮的十场大胜,不负战神之名。这本是不可泄露的天机,不过现在凡间已经定了,我们说说也无妨。”

听兄长说起那凡间十战,白秋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不自在的神情,眸子闪了闪。除了这件事之外,饶是白秋先前已有些心理准备,可听玄英说得越多,她仍是忍不住愈发心惊。

她虽然不太懂军事上的事,但关于玄英口中说得大战,她还是知道的。上古时仙神混乱,但凡是个有野心的神仙,只要占据一方土地,便可号称为天帝,短短数千年间,便起码有过数百个天庭,上千个天帝,要将这等天界乱世一统绝非易事,然而如今的天帝不仅一统了天界,且现在天庭成立已有万年,竟是未曾再乱过。

至于仙妖之战……妖不能飞升主要原因不在修为,而在心境,故而妖中修为极高者的确是有可能与天上之仙一战的,虽说不是所有妖都生性为恶,但其中没有是非观、不分善恶者甚众。当年那位妖王可谓气焰滔天,集结上万大妖为祸人间、攻上人间,然而被奉玉平定后,所有妖物元气大伤,哪怕直到如今还是动不动就要跳出个妖号称自己是万妖之王,可自奉玉一战后,再未能有成气候的,安稳已有数千年。

奉玉的名字耳熟、无父无母横空出世、战无不胜、中箭后消失……

白秋如今想来,只觉得奉玉当年的各种痕迹多得让人头皮发麻。愈是知道得多,她就愈发不敢回想她在花园里是如何抱着奉玉亲亲啃啃的。

白秋脸上一红,但旋即又显出些不安之色。

玄英将想说的都说了,见白秋神情低落,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问道:“说起来,你近日怎么突然对将军的事有兴趣?”

白秋身子一僵,哪里敢说自己在凡间以为奉玉是凡人,就高高兴兴地嫁给对方的事。无论是她跑下凡去仙凡恋,还是她嫁的人是奉玉神君,哪一件都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白秋慌张地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只是在群仙之宴上见到,有些好奇罢了。”

说着,白秋就心虚地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她终是忍不住,还是出声问道:“可是哥哥,奉玉至今……为何都不曾有过妻子或是恋人?”

这点白秋很是确定,不止是因为她在群仙之宴那几天听周围的神仙说了不少奉玉之事,也是因为若是他有,哪怕当初是在凡间,他也不会应下她的纠缠。

想到凡间之事,白秋眼眸一垂,神色又有几分黯淡。

玄英一愣,却是笑着答道:“将军万年来都将精力投入于天军和凡间战事,现在天庭虽然并无争端,可平日里仍有许多事需要天兵天将出面,万万不可松懈……你看看将军的眼睛便知,他万年来皆无心于情爱。再说,将军是天庭有名的冷面将神,又是一枚杀星,我在天军营里这么多年,只听说有女仙敢远远地看他俊美,还不曾听说有谁敢真的上去搭话的……若是有……”

玄英摸了摸下巴,却未说下去。

白秋听得后背冷汗直冒,追问:“若是有……会如何?”

玄英满脸敬色:“那我们全天军营敬她是条汉子。”

白秋:“……”

听兄长这么说,白秋终于承受不住心理上的压力,等哥哥一走,她就“嗷”的一声化成了原型。她和玄英原来是一起在她房间里说话,白秋都不用挪位置,往床上一跳又往被子里一钻,滚成一个球,然后死活不肯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秋遗忘状态:

白秋(懵逼脸):奉什么神君?

答:奉玉神君。

白秋:什么玉神君?

答:……奉玉神君。

白秋:奉玉什么君?

答:神君啊!

白秋:好吃嘛?

答:不好吃。

奉玉:……(忽然想打狐狸屁股)

第12章

这个时候,奉玉亦在他的仙宫之内。

奉玉并未在群仙之宴中停留太久,而长渊见奉玉回了,他便也一起跟着回了天军营。不过此时,长渊正站在奉玉神君办公的书房之中,手上拿着不少案卷。

奉玉在群仙之宴上问了白秋的姓名和居住之处,既然知道了仙宫的名字,那么剩下的就好查了许多。长渊得知情况后已是颇为吃惊,惊讶道:“她是白及仙君的女儿?”

奉玉听到白秋报出的仙宫名字时,心中就多少有了底,这会儿神情倒是平静。他略点了一下头,回答道:“白及仙君目前未有弟子在门中,她说自己住处是在旭照宫,想来应是如此。”

长渊闻言,尽管能听明白将军所说之言,可仍是难压意外之色。

白及仙君乃是上仙之中位列第一的仙君,当年本也是上古而生的神君,出了变故落凡重新飞升后,方才成了仙君。他修为极高,当年与天帝大战十年不曾落下风,除此之外的对手无论身份如何、数量多少都敌不过他一剑,而自白及仙君回天之后,至今还不曾有人见过他出第二剑。且同奉玉这般虽说公共场合不大露面、但终究领着仙职还有不少人见过的神君不同,白及仙君是个散仙,又生性清傲不喜俗世,平时都在仙府内清修,遇过他真颜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按理来说这样的神仙不太会有婚约,人人也皆道白及仙君冷情。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冷情之人,一百多年前竟是真应了一桩婚事,娶了玄明神君的女儿云母为妻,后来又诞下孩子。他们的长子玄英因是天军营的一员,长渊和奉玉倒是都见过,只是……倒不曾听说他们还有个小女儿。

长渊不禁问:“将军,你可有见过白及仙君?”

奉玉答:“见过一次,不过已是两千年前的事。”

说到这里,奉玉微微停了停,手指在自己的桌案上叩了叩。

其实老实说,他在得知这件事时也有微有吃惊的,不过要说非常在意,倒也没有。毕竟这小狐狸既然出生在仙界,总要是谁家的女儿,哪怕不是白及仙君,也会是别人。

于是长渊不禁问道:“将军,那接下来……你要如何?”

奉玉敲着桌案的手指一顿,抬起头,却未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定神道:“我有分寸。”

……

长渊不太清楚奉玉口中的“分寸”是什么意思,但几天后,白秋却是化了狐狸,在院子里飞窜着跑来跑去。

自从知道了奉玉神君的事后,她已经这样在家里飞窜了好几天。玄英在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妹妹一圈一圈地跑,想不好要不要上去阻止她,过了好久,玄英怕她把自己跑坏了,才趁她又经过自己的功夫,笑着问道:“妹妹,你这几天怎么这么兴奋?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别累坏了。”

回应他的是妹妹夹杂在风里、哀鸣一般的“嗷呜”一声,狐音刚落,那只白团子就又如旋风般地不见了。

白秋哪里能停得下来。从之前在群仙之宴上打探来的消息,还有这几日从哥哥口中说的话里,她都隐隐猜到自己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就算哥哥说要敬她是条汉子,她也一点都不开心。

白秋心里有些发懵,她不曾想过自己在凡间成婚的对象会是个神君,等脑子渐渐清醒过来,自是万分恐慌,有点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一连几日,她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不晓得日后会不会再见到奉玉神君、若是见到了她该如何与他相处,从那以后,倒是也没再听说什么消息……

白秋越想越乱,一时不知所措,这么心不在焉地想着,她脚下的步伐亦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不久就消失在玄英的视野中。玄英看着妹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重新坐回去看书,忽然,只见一只仙鸟从仙宫的围墙外飞了进来,见到玄英,就清脆地鸣啼了一声,拍着翅膀下落。

玄英一愣,抬起右手,好叫这只仙鸟能落在他手指上。玄英生得好看,气质又温和,想来颇得生灵喜爱,且这仙鸟又不认生,落下后便冲他乖巧地叫了下,也不管玄英原型是它的天敌狐狸,仍然蹭了蹭他,这才将腿上绑着的东西丢给玄英,然后转身飞走了。

玄英笑着送走仙鸟后,目送它远去后,才将送来的信打开看。信中的话言辞真诚,行文礼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然而玄英看完后,确实愣了一下,继而不得不将正在到处乱跑的妹妹拦住。

玄英道:“秋儿,别跑了,有事要做了。”

白秋跑得正急,突然被拦住很是茫然,疑惑地看向兄长。

玄英一把将妹妹捞起来揣到怀里,让她看信上的字。等看清楚内容,白秋身体一僵,险些从兄长怀里滚出去。

其实玄英对对信中的内容也感到惊讶,因而并不意外白秋的反应,只当她是高兴坏了。

只听玄英笑着说:“你最近不是一直很好奇奉玉神君?这下有机会了。准备准备吧,将军说他有点事,想来择个日子我们仙宫拜访。”

……

奉玉神君抵达旭照宫所在的仙人顶,是在三日之后。

这日天气甚好,晴空万里,风也恰好适合驾云。奉玉是按照约好的时辰准点到的,故而他到时,玄英已经早早地等在门口,远远地见奉玉神君腾云飞来,他便向前一步笑着打招呼道:“将军!”

奉玉今日未穿军中的铠甲,而是一身青色的便服,除了身材挺拔一些,就与一般神仙无异。他亦朝玄英礼貌地回了礼,便随他入了仙宫。

玄英对奉玉神君的到来其实的确是觉得意料之外的,毕竟他虽然同其他天兵一样颇为敬慕奉玉将军,但并没有多少交集。他进入天军营还没有太久,而奉玉五年前就下了凡,比起奉玉,他其实还是与长渊副将更熟悉些。

玄英带着奉玉在旭照宫里逛了一圈,大致说明了一番后,便带他在庭院里风景好的地方坐下,方才好奇地询问道:“将军在信中说是有事而来,不知今日造访,是为何事?”

奉玉本来已经想好了说辞,但现在话到嘴边,忽然有些难以启齿。他停顿了片刻,方才问道:“今日仙宫之中,只有你一人?”

玄英一顿,便以为奉玉神君是要来找他父母,故而道:“家父家母去年就云游在外,还未定下归期。将军若是想找他们,可能要等些时日……”

奉玉摇了摇头,答:“我确实是来寻人,不过并非是他们。”

他沉声一瞬,又问:“再没有别人了?”

玄英笑着回答:“本来除我之外还该有个傻妹妹,但今天她起了个大早到山里的狐仙庙里值班去了。那只小笨狐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往日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她这么勤快,今天拦都拦不住。”

说着,玄英纳闷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奉玉闻言,却是不经意地唇角一弯,哪里会不知道那小狐狸躲出去是因为自己,多半是怂了。不过笑归笑,奉玉脸上倒并不表现得太夸张,他想了想,问道:“你妹妹是这里的山神?”

“不算吧。”

玄英一笑。

“不过是父母外出游历时,怕秋儿一个人待在家里太无聊,给她立了个庙打发时间的,顺便积累功德。这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烟,也没有灵兽灵植,且秋儿她到底年纪小,修为不是很高,凡人太复杂的愿望实现不了,故而大多数时候都在那里空坐。一开始她是很高兴,但时间久了挫败感太强,就去得少了。”

奉玉听了,便明白了状况,略微颔首,过了一会儿,他索性直接问玄英道:“玄英,那座狐仙庙在何处?请问可否带我过去?”

奉玉话音刚落,就见到玄英露出惊讶之色。不过奉玉并未慌张,他晓得白秋肯定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因此借口早就想好,此时便笑着解释道:“我前阵子下凡时,似与令妹有了些交集。可以算作是她帮过我,我找了一段时间才找到她,所以我此番而来,是想当面与她道谢……若是不冒昧,请问可否请你引路?”

作者有话要说:

Q:秋秋,你夫君亲自来找你了,感动吗?

白秋:不敢动不敢动……

第13章

奉玉神君和玄英说明了来意的时候,白秋还不知道她正在努力躲避的那位神君正准备朝她的方向高速移动。她一大早就拖着尾巴逃到狐仙庙里好好待着,虽说是到了狐仙庙里,但白秋却仍有些静不下来,她原型端端正正地坐在神台上,她身边是一座栩栩如生的狐仙像,像上刻着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子,怀中抱着一只狐狸,身边还站在一只狐狸。白秋就坐在狐仙像没有狐狸空着的那一边,九条尾巴扇形整整齐齐地排在身后,大约是因她此时心不在焉,九条尾巴也跟着她躁动不安的思路一晃一晃的。

因为晓得奉玉今日要来旭照宫,白秋昨晚就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满脑子当初在凡间的场景,一会儿是凡间的奉玉,一会儿又是在群仙之宴上见到的遥远而冷漠的上古将神奉玉神君。她一阵子心慌,一阵子又觉得害羞,脸上一会儿烫一会儿又不烫,纠结得要命,结果最后还是不敢老实待在仙宫里等奉玉,就怕他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于是天蒙蒙亮就跑到了狐仙庙里,干坐到现在。

所以听到脚步声时,白秋的精神还处在游离的状态中,她下意识地顺着望过去,看到和玄英一起走进来的奉玉的脸,白秋瞬间心口一紧,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回过神来窜到了狐仙像后面,只留了一小节尾巴在外面,又等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响动,她这次慢慢地、慢慢地将耳朵伸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朝外望。

奉玉远远地就瞧见在那里发呆晃尾巴的小白狐了,又看她这般谨小慎微的反应,着实觉得可爱。奉玉心头一软,唇角有了几分笑意,但还是未动声色,只听一旁的玄英笑着问道:“秋儿,是我们,你躲起来做什么?”

“……哥哥。”

白秋轻轻叫了声哥哥,犹豫了一下,将前爪迈出来半步,踌躇片刻,终于慢吞吞地跑了出来。她又壮着胆子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奉玉,心脏突突地跳,过了一会儿,才唤道:“……奉玉神君。”

奉玉朝她略一颔首,两人就算互相打了招呼。

白秋面对奉玉终究还有几分别扭,不敢看他,她动了动,还没想好怎么办,就听玄英道:“秋儿,将军说他在凡间见过你,因你帮过他的忙,所以他今日是特地过来向你道谢的。他说他有话想单独和你说,我许是不便在场,因此就先回仙宫了。你和将军在这里聊,天黑前他应当会送你回来,若是有什么意外,你便用法术唤我。”

“诶?”

白秋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哥哥话中的意思。然而此时,奉玉已经朝玄英礼貌地拱手行了简单一礼,道谢道:“有劳。”

“无妨的。”

玄英笑了笑,但一低头又看到妹妹有些惊慌的神情,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你不要担心,将军不过是看着严肃,既然又是你帮他,他定然不会为难你的。”

“我——”

白秋听了这话,简直有苦难言,她哪里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帮的奉玉。她看了眼奉玉,又看了眼兄长,她虽然有点怕奉玉,但想想兄长在又的确更不好说话,这才勉强点了一下头。

玄英于是又笑着摸了摸她,这才离去。他的脚步声消失之后,狐仙庙里又只剩下奉玉和白秋两人。

一旦空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白秋顿时觉得奉玉本身的存在感比原来又强了许多,简直无法忽略。她小心地侧头看了眼奉玉,尽管他的外貌和在凡间时与她拜堂成亲的夫君没什么不同,但他周身那股近乎强横的仙气却明摆着诉说着这个人绝非凡人。在晓得奉玉神君的身份又听过他的种种经历之后,白秋看着他,便有种难以言喻的遥远感,紧张得心脏一直跳个不停。她想了想,还是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尽量离奉玉远远的。

因为两人都没有说话,狐仙庙里一时十分安静,就连挪动一下步子的声音也能听得极为清楚。

奉玉眼角的余光瞥到小狐狸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动来动去,有点想笑,但又明白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其实玄英看着走得挺快,但因他是个爱担心妹妹的哥哥,先前在旭照宫中时,颇费了奉玉一番口舌。好在他在天军营中约莫还有些信誉,这才能劝服玄英。此时,他看着白秋,停顿片刻,问道:“你平时就一直待在这里?”

白秋骤一听奉玉与她说话,因为紧张,隐约感到了几分不自在,但她定了定神,还是摇摇头,小声地道:“大部分时候都不在的,只是偶尔来。但我在香炉上设了术法,如果有人来上香的话,哪怕我不在这里,也会知道的。”

说着,她又看了眼站在身旁的奉玉一眼,担心地问道:“你要坐吗?我可以给你弄个垫子。”

奉玉回头看白秋,白秋与他视线一对,马上就惊慌地移开了视线,尾巴在身后摆来摆去。

奉玉一笑,答道:“不必。”

话完,他似是不经意地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狐仙庙。

这并不是一座十分华丽的仙庙,又坐落于深山之中,相比较于人间许多香火鼎盛的庙宇,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简陋。里面只有一座狐仙像,像前的一个供信徒祭祀的蒲团,几根照明用的蜡烛,一个香炉,还有在香炉边摆着的几支香。不过,虽然陈设简单,但狐仙庙内却相当干净,没有灰尘也没有蛛网,由于庙中有真正的仙子坐镇,周围还萦绕着淡淡的仙气。

玄英说白秋平日到这个狐仙庙来得不多,但奉玉如此匆匆一扫,便觉得好像并非全然如此。如果白秋对此地完全不在意,这里不该这么干净。

到底许久未见,两人之间氛围有些尴尬。但白秋又不敢让他一个人干站着,就有点没话找话说,她道:“这边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人来。我修为不是很高,大多只能做些杂事,一般会帮遇到恶妖的人驱些不太难对付的小妖,偶尔降一点仙气辟祸,有时也管姻缘。”

奉玉听到这里,微微扬眉,重复道:“姻缘?”

白秋一愣,白毛底下的脸颊微微有些红了,耳朵不自觉地往下垂,总觉得奉玉不重复别的地方,偏偏重复这两个字似有什么言外之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有之前那些往事,白秋总能感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中萦绕古怪的暧昧,偏她又不知奉玉是怎么想的、不知该如何与奉玉相处,但与他共处一室就心神不宁。白秋不禁微微蜷了蜷尾巴,露出些许不安的样子。

奉玉看着她的模样一笑,晓得这狐狸容易发窘,也不再多提会令她尴尬的事,想与她亲近,但又知不可操之过急。他又抬头望了望,四处端详这个狐仙庙。

奉玉对白秋会管姻缘并不是十分意外,毕竟若是在人烟鼎盛的繁荣地区,祭祀狐仙的也是女子为多,九尾狐本为祥瑞之兆,凡人大多会向他们求姻缘亦或是求子。奉玉到处看了看,果不其然就看到这座狐仙庙的四周墙顶都挂了粗壮的红绳,绳上系着铃铛与穗子,这样的装饰在青丘多见,本身也是有利于姻缘的。

他上前摸了摸从红绳上垂下来的穗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白秋,唤道:“秋儿。”

白秋本就精神紧绷,一听他这般亲热地叫自己名字,顿时就有点慌张,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回应道:“什、什么?”

“我记得你在凡间的时候,有练过剑。”

奉玉凤眼望她,柔和地道。

听到奉玉谈起凡间的事,白秋不觉怔了怔,但奉玉又恰好没有说得太细,点到为止,关于他们亲密的关系只字未提,只说了剑。故而白秋目光微闪一瞬,就定神想了想,她的确是有练剑,但是……

白秋面颊又是一烫,好在有白毛挡着,任她怎么红奉玉都看不出来。在凡间时仗着奉玉是凡人,她还好意思承认自己“会一点”,可现在当着一位仙职是将神的神君的面,她哪里好意思班门弄斧,只能道:“我是学过,但是练得不好。”

说着,白秋眼眸微微垂了垂。

奉玉倒是不太介意她这么说,他本来就在想该如何让两人重新熟悉起来,故而一顿,便道:“你若是有兴趣,不如——”

奉玉说了一半,忽然就停了口,因为恰在此时,狐仙庙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奉玉冲她一笑,道:“下回再说吧,有人来了。”

……这个时候?!

白秋原本在认真地听奉玉讲话,听说此时有人来,也愕然了一瞬。不过她来不及多想,下一刻那脚步声就已到了门前,待看清进来的人,白秋便收了心,连忙从狐狸化为人形,唯有九条尾巴依然齐整地摆在身后。她挺直了腰背,坐得挺直,然后看向了门口。

第14章

奉玉原本对着一只狐狸说话,骤然见到她变人形,便不禁愣了一下。他已有几日不曾见白秋的人形,如此一见,便只觉得眼前甚是清丽,一时有些晃不过神来。不过白秋倒是并未注意到他,只紧张地直直看着狐仙庙之前,乌黑的长发齐整地垂在身后,一双眼眸璨若含星,奉玉淡笑了下,便也随她望去。

从狐仙庙外走进来的,是一个凡人男子,大约是住在这附近的山民,年约中年,生得精瘦,气色也不大好,眼下有青黑,脸颊又凹陷着。他穿着简陋的粗衣,背后背着竹筐,许是路过此地,见到有庙就进来歇歇脚。白秋因为不大见来参拜的人,难得见到便有些忐忑,绷紧了精神看着对方。

那山民自是看不到白秋和奉玉两尊立在这里的神仙,只道进来后肃静。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见狐仙庙中有香,就随意上了一支,也没说话,继而就坐在一边唉声叹气地休息。

奉玉问道:“他可有许愿?”

白秋原本听得专心,奉玉声音一响,才想起来他还在,一回头见到奉玉似是含笑望她,登时就觉得不太自在,连忙收回了视线,低着头道:“许了。不过无非便是希望家人健康平安,来年风调雨顺之类的,另外……似是家里近日遭了不少变故。我看他的样子……”

说着,白秋又朝那男子望去,看着他眼底不自然的黑紫色,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

“有妖物缠身。”

奉玉替她说出了未言完的结论。

白秋颔首,但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这世间的妖有多种,大多不曾做过坏事,可若是那种有意藏身在凡人家里、夺取他人生机来涨自己修为的,定是恶妖无疑。眼前的男子看模样就是被吞了生机,又说家里频出变故,想来已是被行了恶的妖缠上,虽说纠缠这等普通山民的妖物修为应当不是很高,一般道士许是就能对付,但……

白秋想了想,便站了起来。这男子许愿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家许是被妖物纠缠,想来也未必会知道该去请道士,再说浮玉山本来的山神几百年来都半睡半醒的,若是她不管可能就无人管了。眼看着对方休息够了又想背着筐子上路,白秋赶紧从神台上跳下,飞快地跟了上去。

然而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边有脚步声。白秋回头一看,便见是奉玉跟了上来,她下意识地就是一怔,问:“你也要来?”

奉玉答道:“散落在人间的恶妖本就是天兵在凡间巡逻时要注意的目标,属于天军营的职责范围,既然碰到了,我自是要来看看的。再说我答应了你兄长谈完事情就将你安全地送回仙宫,我又记得你在凡间被妖花吞过,如何好叫你一个人去?哪怕看上去只是一般的小妖缠了凡人,也难保没有意外。”

白秋听他讲了前一个理由已觉得自己犯傻,又听他提起凡间的事,当即愣了一下,脸上烧得通红。只是奉玉答得正经,绝非是有意戏弄她,白秋更不好说别的,安安静静地闭了嘴,只埋头跟着那山人往前走。她与奉玉差不多是并排走着,一低头眼角的余光就可看见对方随着步伐摆动的肩膀。

在凡间是奉玉是人,而她是仙,因此那时她在他面前蹦来跳去,做些出格撒娇的事,心里其实是有底气的。但如今却是不同,白秋感到他身上的仙气,就有点不敢多说话。

两人沉默地一起走了一会儿,周围只有凡人的脚踏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如同住在山里其他不富裕的人家一般,这山人也住得颇远,他边走边时不时拾些柴,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家中。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个不太规整的茅草屋,靠近附近的镇子,但又离别的人家远。

白秋刚一靠近这个茅屋,就感觉到了些妖气,并不是很强,至少绝无可能和当年吞了她的千年妖花比,但还是要比想象中要来得厉害,而且有好几股,都聚在这么小小的屋中。白秋微愣了一瞬,犹豫了一下,将她的琴取了出来,抱在怀中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