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不在,她要晚上才会回来,你是哪位?”听声音是一个中年妇女,叫她悠悠,应该是她母亲吧。

“伯母,您好!我找她有事,能告诉我她上班的地址吗?”

那边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是我们家悠悠的朋友应该知道她上班的地址,所以,我不能告诉你,这年头坏人可不少。”

“我不是坏人,我是…”警察没说

出来,想起昨晚她打给父亲的那通电话,还有那句“父母无时无刻都会为子女担忧”,想想还是晚上再打吧。

“那麻烦您转告诉她一声,我姓楚,晚上会再打过来。”

楚亦江,23岁大学毕业后在公安分局的刑侦大队任侦查员,25岁时侦破一系列命案,磨炼了三年的他在26岁时因为侦破某房地产商的被绑架案而扬名警界,并在同年侦破系列恶性持枪抢劫案,运钞车抢劫案,27岁调至市局刑警支队领导重案大队。年轻,稳重,经验丰富,破案率极高,工作风格堪称雷厉风行的他最厌恶的就是拖拉疲沓,为了尽快破案,搜集线索时从不浪费一分钟的时间,而这次,却极不理智地耽误了一天。

或许是因为那个女孩被刀架在脖子上时却冷静地跟劫匪商量,或许是因为她身无长物却聪明地懂得拦截警车报案,或许是因为她在遭遇到抢劫后还体贴地想到不让父母担心。

或许,他就是愿意为她耽误一天的时间。

骆靖宇见楚亦江陷入沉思中,以为他在思索案情,便由着他去了。

那个聪明,冷静,体贴,手机关机的当事人此时正在餐厅的另一侧大朵快颐,双颊被食物塞得鼓鼓的,手里还端着西柚汁准备往嘴里喂,更高水平的是:“何炜,你什么时候再来书坊?”

水悠惨不忍睹的吃相,让何炜打从心底悲哀起来,诗莲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贪婪、奸诈,吃着嘴里的还要预备下次没吃进嘴里的。

说不去书坊了,诗莲会怎么想?说去书坊吧,又落入那个人精的圈套。“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下次在哪里宰我?”

“不要用宰这个词,好歹我们也算是礼尚往来,我把无所不能的诗莲借给你,你请我吃个饭算是便宜了。”

“砰”一本书砸到水悠头上,险些让她把吃进嘴里的都吐了出来。

“你想贱价卖我,也不问我同不同意。”美女怒了。

“不能贱价卖哦,何炜,我有点伤脑筋耶,A城已经找不到更高档的餐厅了。”

“砰”怕痛的水悠不可避免地又被砸了一下。

“活该!也只有诗莲治得了你。”

水悠被痛打后老实了一点,咽下嘴里所有的食物后,正经地问何炜道:“其实我觉得很奇怪耶,你就那么怕你的秘书吗?”

何炜双眉收紧,目光闪烁几下,又回复平静。“不是怕他,是顾忌我爸。”

“可是程粟不像是会告状的人也。”

“但他是我爸一手提拔起来,行事做风比我爸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是独子,有我必须要担起的责任,尽管我很不愿意。”阳光般耀眼的脸庞被乌云遮拢,何炜一脸黯然。

“那就少偷懒吧,其实你也不用经常来陪我,工作为重。”诗莲拈起餐巾,优雅地抹抹嘴后,通情达理地说道。

她的体谅立刻让何炜脸上乌云散去,阳光重现。“诗莲,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嗯哼…真俗套的台词。”

当然没人理她。

晚饭后天色渐暗,黑幕悬挂于城市上空,商业街灯火霓虹好不热闹,蓝水悠拿着新买的手机随着人潮移动,已近十月,天气还是燥热不堪,这个少雨的季节,让人轻易地忘了水雾漫天的缠绵细腻。

远处的高楼立着新换上的化妆品广告牌,一个性感撩人的外国美女嘟着红唇,旁边竖着一只超大的唇膏。上个星期还是手机的广告,不经意间就被换掉了,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常常令她熟悉又陌生。

重案组办公室里,探员们还在忙忙碌碌,有人拿着车钥匙准备出任务,有人在电脑前翻查资料,有人在四处打电话,也有人聚集在一起讨论案情。

“队长,昨晚抢劫案当事人的手机接通了。”一个头发浅浅,皮肤黝黑的探员冲楚亦江喊道。

亦江走到电话前,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一阵哼哼叽叽的吟唱,不禁一笑,这种彩铃的确符合她的性格。

“喂,你好!”清脆婉转的嗓音还伴着周遭的喧嚣。

“你好,这里是重案组,关于昨晚的抢劫案,有些事情需要跟你了解一下。”

水悠从街道上转到一个僻静处,对方低沉醇厚的声音让她心生好感,有些认真地应对。

“这样啊,那你需要了解些什么?我会尽量配合你的。”

“你现在方便来一下局里吗?”

“现在呀?太晚回家比较危险哦。”

刚刚还说会尽量配合呢,不过也可能是经过了昨晚的事学乖了。“你现在在家吗?”

“我在外面。”

“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在XX路XX站台!”

站台,一趟趟公交停下,载了乘客又开走,空出来的地方很快被等待下一班车的人填满,水悠靠边到公交站牌下面,远离摩肩擦踵的人群。

入夜后,商业街鱼龙混杂,光鲜亮丽的白领,大腹便便的老板,衣衫褛褴的乞丐,手牵手谈恋爱的高中生,水悠形单影只地混在各色人中,不突兀也不抢眼。

二十分钟过去了,她开始焦躁,公安局到商业街车程不过十分钟而已,到现在竟然连警车的影子都没见着。

一个乞丐走过来,端着破碗在她面前抖啊抖,嘴里碎碎念:“行行好啊,小姐,您大富大贵…”

水悠瞪着他:“我已经给过你五次钱了!”

乞丐装作没听见,继续念:“行行好啊,小姐,您大…”

一辆黑色福特车排开众人在站台外停下,右侧车门被打开。“上车!”楚亦江弓身水悠说道。

车内昏暗,离水悠又有一段距离,坐在车里的人模模糊糊得像是影子,她只当是叫错人的,决定不理。

“蓝水悠小姐,上车!”楚亦江重复。

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水悠才走近。“是你?”意料之外的人。

“先上车再叙旧,要不你就先给人家钱,然后我们再聊天也可以!”楚亦江指指跟着水悠的乞丐,毫不在意她微愠的脸色。

“我还要等人!”先不讲她已经跟人有约,就算是没约也不会上他的车。

“你等的人就是我!”见她露出并不信任的表情,他只好出示警察证。“我是重案大队的楚亦江,昨天的抢劫案由我负责!”

这么巧?昨天说让他早点破案不过是随意讽刺他,没想到真的是由他负责!蓝水悠,你还真是一路“幸运”到底啊!

不情愿归不情愿,水悠嘴里咕哝咕哝几句,最后还是老实地上车了。

车子汇入长长的车流,交通最拥堵的时候,走走停停,亦江左肘支在车窗沿,右手随意地搁在方向盘上,黑眸幽深平静,没有丝毫不耐。

“找我做什么?”水悠打破车内的沉默。

“被抢的手机发票或包装盒还在么?”

“发票早不见了,但包装盒还在,我放家里了!”

亦江点点头。“方便现在拿给我吗?”

“好吧!”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人,但是为了破案,她还是决定积极配合。

水悠所住的小区门口,她把一个黑色的手机盒子递给亦江。“你们要手机盒子干嘛?”

“查线索需要。”亦江言简意赅。

“用手机盒子能查到什么线索?你们准备怎么查?”水悠好奇地问他。

亦江就着昏暗的路灯检视完手机盒子,随意答道:“查线索是警察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他没想到自己随意的回答会激怒水悠。

“不需要知道的话就把手机盒子还来,本小姐不打算配合了。”说着水悠便伸手去夺。

楚亦江看看手表,没时间再跟她纠缠了,拿着盒子弯腰钻进车内,发动车子飞驰而去。从倒后镜里看到那个气得跳脚的女孩,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抢夺别人的合法财物,不觉好笑。

尾灯在夜色中越来越暗,直至消失,水悠才怒气冲冲地转身上楼。

偌大蓝家的客厅,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蓝仲云坐在单人沙发上,听另一侧沙发上的母女吵吵闹闹。

“妈,我才24岁,不用相亲也能嫁出去,你不要老学韩剧里的那些老土情节!”

嗯,女儿说得对,好好的中国人看什么韩剧,害得我都不能看新闻。

“24岁年纪不小了,看对眼了交往一年,25岁结婚正好合适。”

老婆的话也有道理,早点嫁出去我好清静清静。

“爸,你现在一定是在想我早点嫁出去,好让你清静清静是不是?”

水悠一脚跨到蓝仲云坐的沙发上,缠住他的手臂,撅起小嘴撒娇。“别想否认,你每次都装作看新闻,然后偷听我跟妈讲话。”

自己的女儿果然是冰雪聪明的,蓝仲云心里暗暗得意,面上还是一脸严肃。“坐你妈那边去,别来打扰我看新闻。”

“是啊,坐过来,别去妨碍你爸。”邹郁华眼见相亲的话题中断,着急地把水悠扯回她旁边。

“反正明天我不去。”

“不听妈妈的话是吗?那也行,以后的家务全由你来做,中午也要从书坊回来做饭给你爸吃。”

水悠立刻屈服。“我去!”算了,人要懂得识时务,况且只是相个亲而已,也许对方真的是个青年才俊也不一定。

 2

正午时分,阳光遍洒,高楼大厦的玻璃墙折射出许多光影,蓝水悠踩着那些碎了一地的光影进入约定好的西餐厅。

西餐厅是新开业的,穿过玻璃门廊,步上同是玻璃结构的环形阶梯,二楼大厅高贵典雅设计让水悠犹似身处异域,优雅的西方音乐,奢华的古典欧式沙发,褐色的实木长桌,墙上的油画、摆设的饰物也尽是欧式风情,窗户是整个西餐厅的最佳视角,将公园的黛青翠绿尽收眼底。

靠窗的6号台位置空着,应该是她来早了,等待中,水悠拿起贴着台号的仿古沙漏在手中反转,十分钟后,约定的人还没到,她离开座位,去书架找书打发时间。

从开放式的书架上找到一本漫画,水悠走回座位,远远地见到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看窗外,深蓝色的衬衫,四颗白色的扣子依次缀在领口下面,结实匀称的身材,线条刚毅的侧脸轮廓,坐姿气势不凡,果然是个青年才俊,水悠顿时像一瓶刚被开启的香槟,心底乐得冒泡。

“你好,我是蓝水悠!”

那人转过脸…

泡泡立即化作凉酒细细地渗透她的心脏、血管,她霎时四肢冰凉,头昏脑涨…

竟然是那张昨晚被她诅咒了N次的脸…

青年才俊…

怎么会是他?!

当水悠在心底哀号的时候,亦江也在疑惑,难道要见的人是她?

这个猜测他几乎是立刻否决。

“蓝小姐,这么巧你也来这里用餐?”

不是巧,而是你阴魂不散好不好?水悠坐下,对准他的心脏射出一记眼刀。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对象是你,我宁可天天做家务!”

她的话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让亦江推断出她坐错了位子。

“蓝小姐,我想你坐错位子了,我约的人还没到,麻烦请你先离开一下!”

坐错位子?难道说她搞错对象了?

可是,就算她搞错对象,坐错位子的人可是他。

“这个位是我朋友早订下来的,该离开的人恐怕是你!”她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后,右手往外摊开,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也约了人,您请便,楚大探长!”

亦江以为她在故意刁难,心里一急,指责的话脱口而出。 “蓝小姐,纵使你对楚某有再大的意见,可否容后再谈,这个位子是我昨天即订下的,请你不要再胡搅蛮缠!”

她胡搅蛮缠?也不知道是谁死霸着位子不肯离开!

好吧,再退一步,就算是她坐错了位子,他那样冷冷地赶人是不是太过份了一些?

“就算我胡搅蛮缠,也请你懂点道理,6号台是我朋友订下的,不管你是走错了地方,还是被人晃点,或是头脑不清醒,请你!立刻离开!”

亦江没有听话地离开。

而是拿起仿古的沙漏放到水悠面前。“蓝小姐,请你看清楚,这是9号台!”

“你在讽刺我6和9不分吗?”水悠拿起沙漏。“…咦,怎么变成9了?”

她把沙漏反转几次后,才挥手招来服务生。

一个穿着粉色围裙的小女孩走过来,笑容可掬地问道:“小姐,请问现在是要点单吗?”

“这里到底是6号台还是9号台?”水悠把沙漏塞到服务生手里,手拖下巴,等着听她解释。

服务生的笑容凝滞,换了一副恭敬的面孔:“对不起,小姐,这是9号台,这个疏漏我们会及时更正!”

9号台?老天都跟她过不去!

不用看,她就能想像得到对面那个家伙洋洋得意的嘴脸。

她可不想灰溜溜地走开…

“都坐这么久了,怎么没见你们来询问过?而且,进到店里也没有人引导”水悠紧揪着西餐厅的错误不放,为了不让楚亦江得意,她不惜刁难无辜的服务生。

“对不起,店是新开张的,目前人手不够…”服务生嗫嗫嚅嚅地答道。

西餐厅匆匆忙忙地开张,造成管理混乱,给客人造成了不少的麻烦,她都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客人训斥了?

“蓝小姐,你们可不可以到其他地方去讨论,不要占住这个位置。”

时间耽搁得越久,亦江就越着急,今天要拿到的证据非常重要,如果由她闹下去,线人即使来了,见到还有其他人也会立刻离开。

可是他没想到,对面的人可是执拗得很,你越是想她离开,她就偏不让你如愿。

水悠猝然起身。“楚大探长,请问前晚的抢劫案破了吗?”不等亦江开口,她开始了滔滔不绝地指控:“身为人民警察,食着国民上缴的税款,不去破案,反而来跟受害人争位子,你让我们这些纳税人如何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血汗钱交出来,供你们…”

水悠细数罪状,条条指控都有根有据,只是亦江现在没功夫受理,他把眼光转向旁边的服务生,示意解决!

“小姐,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服务生硬着头皮拽了拽水悠的衣袖,终于让那张嘴暂时合上。

“西餐厅给您造成的麻烦,我们深感抱歉,既然这位先生订的是9号桌,不如给他行个方便,我给您换个位子,好吗?”

服务生的低声下气让水悠的怒火平息了不少,刚刚也指控够了,她拎起手袋,决定妥协:“带我去6号桌吧!”

狠狠地剜了亦江一眼后,水悠随服务生离开了。

亦江目送她的背影,今天的她很漂亮,素净合身的连衣裙,及肩的发柔顺的披散着,精致小巧的手袋挽在手臂上,还有…高跟鞋,见过她三次,前两次都是穿着牛仔裤,T恤,头发随意地扎起,清爽利落。

打扮成淑女八成是为了约会吧,只可惜被他和这间新开的店搅得乱七八糟。

端庄秀丽的背影已经步出他的视线,亦江收回视线,为什么他觉得…

她清爽利落的样子更顺眼!

一个穿着灰色衬衫,脸庞清秀的男人坐在6号台,瘦长的身形,若不看那双时有精光闪过的浅黑色眸子,一定会认为他赢弱可欺,事实上,于定棋的职业是金融分析师,精明又善于算计,属高薪阶层,相亲也是迫于父母压力。

“我有洁癖!”对面打扮得像尊洋娃娃的女孩让他心无半点好感,预演好的台词脱口而出。

“我饭前饭后都不洗手!晚上刷牙后还会吃东西,最喜欢的食物是手抓饭。”

“我很安静,讨厌吵吵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