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叫着他的名字,
习惯每天早上宿舍楼下大树底，打着哈欠等待自己的身影，
习惯了在每个午后替她遮去投在脸上的阳光…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每天是什么样子的了…
小可, 你在哪里…
路可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混沌中度过了多久。
在疼痛中醒来, 又在疼痛中昏睡。
她的世界似乎只剩下头顶那盏老旧的灯，和永无边际的死寂。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抽离，一点点地蚕食自己的意识。
“咯吱——”
细微的开门声在这沉寂中被放大,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一双黑色的鞋停留在桌子前。
那个叫阿杰的男生出奇的安静，每天都会来，却不理会她任何的话，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书，到了时间又离开。
路可挣扎地翻了一个身，脸蛋贴在比她体温还要低的地面上朝他看去。
男生很瘦，是那种不正常的病态的瘦，脸上没有多余的肉，两颊下凹，衬得颧骨凸出，两条腿像插在裤管里的竹竿，走路空荡荡的。
“喂…”
沙哑的女声在空气中响起，男生没有理会的意思。
“你的女朋友叫婷婷，对吧？”
话音刚落，那只翻书的手微微停顿，路可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我见过她，在公交车上。她和她的朋友一起来A大看你。她们两一路有说有笑，你知道吗？她提起你时眼睛里亮晶晶的，笑的很灿烂，语调会不自觉地上扬，我在她的手机上看到了你们的合照。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真的很羡慕呀。”
“羡慕你们活着，有跳动的心脏和体温，羡慕她有亲密的朋友可以分享喜乐，更羡慕…更羡慕…”
声音消失，男生下意识地望去。伏在地上的那只魂魄形态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每用力说一句话，路可都感觉自己的胸口要裂开一样。
她缓了缓继续说到。“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名字也是瞎编的，我想像个人一样，我偷偷藏在A大里，藏在那些朝气蓬勃的人堆里，她们笑我也跟着笑，那样就可以假装自己不孤独…”
“直到有一天我在图书馆里碰到了一个人，我偷偷藏了他的校园卡，后来我发现他竟然可以看到自己。或许是孤独的太久，太需要一个可以听到自己说话的人，我千方百计地缠着他和我做朋友，再后来…我们真的成了朋友，可我却渐渐地开始奢望的更多，更多…”
“咳咳，说那么多干嘛…抱歉啊，吵到你的耳朵了，我就是太想找个说话的对象了…”
“咯吱——”
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路可还想再说些什么，就看见一道阴影朝她聚来，紧跟着身上的禁锢蓦地一松。
“你…”
她有些恍惚，眯着眼看向上方握着一摞绳子的男生，耳边传来他冷漠的声音。
“你走吧。”
“可是那个老人他…”
他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那是我的事，再不走，就不要走了。”
路可连忙挣扎从地上爬了起来，感激地看向他。
“谢谢。”
男生转过身，坐回了原位。
她一刻都不敢逗留，生怕他突然改变主意，直到飘出那栋建筑，仍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将眼角的眼泪擦去，路可忍不住捂着嘴巴偷笑出声。
这演技，是不是可以给她颁个奥斯卡小金人了。
久违的阳光十分刺眼，路可仰起脸感受着光亲吻脸颊的热烈，她伸出手放在眼前，眯起的眼睛倏地睁大。
为、为什么…她的手…
路可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变成了透明的！
“你身上缚着的是困魂绳，不要浪费心思去挣扎，那样只会捆的越紧，它会慢慢吸收你身上的生气，等到最后一缕生气被吸收，你也就…”
那个老人说的话回响在脑海中，她突然明白了他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等到最后一缕生气被吸收，她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还庆幸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原来只是人家在可怜她。
他的眼神早已说明了一切。
教室里大三学期最后一节课，老师让同学自由复习，便低着头坐在讲台旁。
黄帆正在电脑上刷微博，右下角忽然跳出来一个新闻提醒框，本来打算叉掉的，结果不小心点了进去。
#鸿瑞集团千金纪言欢与环亚集团总经理徐笠钦今日举行订婚仪式。
配图: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养眼
他咂咂嘴，强强联手，不得了，不过钱不是他的，人也不是。
他顺手划到下一个标题。
#洲际集团实盘炒股大赛落下帷幕，冠军花落选手‘目标两百万’。
“两百万呀…”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什么两百万？”一旁的刘靖阳探了脑袋过来。
“就是咱们前段时间关注的那个炒股大赛结果出来了，200万奖金被这个叫‘目标两百万’的拿走了，我当初还觉得他选的股不靠谱呢！早知道就听程哥的买华康制药，这下赔惨了。”
“没事儿。”刘靖阳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口大白牙。“哥全部买了这支股票。”
“刘靖阳，你给老子一边儿待着去！”
“程儿，你这次也赚了不少吧？”黄帆扭过头看向另一边靠窗的人。
男生靠在椅背上，视线不知道落在窗外的某处，他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黄帆戳了戳身边的刘靖阳。
“怎么了？”
“喂，你看，他这几天怎么回事？”
刘靖阳放下手机跟着看了过去，发现邱程的确在神游天外。
这太不正常了。
黄帆的目光落在他桌前的书本上，摊开的书页上凌乱地写满了整整一页的字。
他不动声色地凑了过去，书本上反反复复地写着两个字。
路可
“谁呀？咱们院儿有叫路可的吗？”
“不清楚呀。”
路可，路可，怎么看都是一个女生的名字。
两个人交流了个眼神。
难道说，他们家程儿铁树开花，喜欢上一个妹子了！
黄帆都做好了成全他的女神和邱程的准备，结果前几天敏璇连声招呼不打就直接出国了，他还伤心难过了一晚上。
感情程哥他压根儿喜欢的就不是敏璇，而是别人！
这个路可到底是何方神圣？
下课铃声响起，两人忙着收拾东西，黄帆口中的何方神圣正飘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被他拿过来的那本写满字的书。
还没察觉前，有什么已经从眼眶滑落，视线一片模糊，路可迟钝地看向那个刻在心上的轮廓。
她可不可认为…
他也是有一丝喜欢自己的。
“邱程…”
像是察觉到什么，发呆的人忽地回过神朝她在的方向看来。
路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他眼里的光变得暗淡，缓缓垂下了眼眸。
邱程突然的举动把两人吓得一懵。
“程哥，你还好吧？”
他怎么感觉他跟中邪了一样，不太对劲儿？
“嗯。”
刘靖阳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程儿，快收拾一起吃饭去。”
“我不饿，你们去吧。”
黄帆还想再说着什么，被刘靖阳使个眼色拽了起来。“那我们先走了，给你带饭。”
出了教室，黄帆扯出自己的袖子。“你干嘛呢？”
“我感觉程儿这样子特别像…”
“像什么？”
“失恋。”
“噗！”黄帆差点自己口水噎住。“他？失恋？你在开国际玩笑吧。”
刘靖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木头，那是你不懂。”
“说的好像你懂似的？”
他被怼的语塞，别扭地撇过头。
“走吧，让他静静。”
他当然懂。
情伤，适合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舔舐。
chapter25
饭点时间，没一会儿教室里就只剩下最后一排靠窗的邱程。
他蹙着眉, 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却没有看进去任何东西。
路可伸手想要触碰邱程的肩膀，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邱程？邱程？”
“我是路可, 你听的到吗？”
无论她怎么尝试，面前的人都无动于衷, 正不知所措时她不经意一瞥，看到桌子上放的笔。
路可端起笔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终于吸引了他的目光。
邱程紧紧地盯着那只漂浮在空中的笔, 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 生怕一眨眼发现这只是一场错觉。
“是你吗…”
黑色的笔颤了颤, 紧跟着移动到桌面的那张不知被谁落下的白纸上。
墨水沾染到上面，写下了“我是路可”几个清秀的小字。
熟悉的笔迹, 熟悉的名字。
那一刻, 似乎有什么压抑在心里很久的东西要破土而出。
她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 那只笔又开始动起来, 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
“邱程, 我要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走？为什么要走？她要去哪儿？
铺天盖地的慌乱让他乱了阵脚，邱程蓦地站了起来，对着空气急切地问到。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吗？还有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认识他以来, 路可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张皇失措的模样。
可惜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她能感觉到身体像破了一个洞，有什么正一点点从里面漏出。
大概就是那个老人说的生气吧。
见笔迟迟没有动静，邱程着了急。“你还在, 对吗？回答我！”
“小可…”
偌大的阶梯教室回荡着男生焦急的声音。
他叫她…小可…
眼眶蓦地酸涩，视线已经悄然模糊，路可透过层层水雾望向面前的他，缓缓伸出了颤抖的手。
有些话，有些心思已不需要去表达，就足够让彼此明白。
真好，原来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如果…她是人多好。
“邱程。”
指尖距离毫米停下，她细细地描绘着他的轮廓，想把他的眉眼、鼻梁、唇一一刻在脑海里，记在心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