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见空立即合掌一拍:“许医生正好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怎么给忘了呢。”

阿豹:“……”

二爷,您这戏演得真不走心。

许轻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你可以描述得详细点吗?”

梁见空右手抚在胃上,回忆道:“夜里总是感觉烧得厉害,白天又还好。”

“多长时间了,有没有恶心的感觉,胃口怎么样?”一进入医生的角色,许轻言立刻变得专注,连带说话的字数都变多了。

“就最近。”

“以前有病史吗?”

“没有。”

许轻言从包里翻出一个小本子,她喜欢随身带着笔和本子,里面不全是医学上的笔记,还有她日常喜闻乐见。

她低头,认真地在纸上写着什么,细软的刘海轻轻在额前晃动,耳边的头发时不时滑落,她很随意地将它们重新别至耳后,耳廓小巧清秀,未打耳洞。她低头继续书写。

梁见空看了一会,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许轻言抬起头,放下笔:“伸舌头让我看看。”

梁见空乖乖照做,露出舌头,还大着舌头问:“看得见吗?”

许轻言仔细观察了会,黑眼珠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明亮。此时,他们俩因为这一个动作身体不由靠近许多,梁见空一垂眼就能看清她鼻尖上的美人痣。许轻言看得专心,片刻后微微隆起眉头。

“你的胃以往都没有什么问题吗?”

梁见空收回舌头,回道:“我感觉都很好。”

许轻言歪过头似是有些不解,过了会才说:“但以我看起来,你的胃长久保养不当,应该多加注意。方便的话还是到医院看一下……”说到这她突然打住了。

梁见空是什么身份,轻易能去医院?

许轻言从本子上撕下那页纸,递给梁见空:“西药治标,如果有病理性的问题最好做个胃镜,或者看看中医调理下。”

梁见空接过,许轻言爱用钢笔,写出来的字没有想象中的秀丽,反倒落笔有力,回笔有锋,若说字如其人,那么许轻言的内心并不似外表这般素淡平静。

纸上写着诊断以及配药,每种配药后还写明了用量和用法,非常细致。

梁见空盯着这张纸看了许久,许轻言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以为自己写错了什么。

“多谢许医生提醒。”梁见空将纸叠好,放入裤袋。

突然,阿豹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梁见空听后没什么表情,只不过,他马上回过头对许轻言说:“你走吧。”

许轻言愣了下,然后如同刑满释放的犯人,几乎是不带停顿的扭头就走,她没说再见,私心里觉得不说再见,就好像永远都不会再遇见这个人。

阿豹等了会,直到完全看不见许轻言的背影:“二爷。”

“姓程的就在附近?”

“没错。果然如你所料,他们联手了。尼泊尔那边,雇佣兵的头已经落马,要不要……”

“不急,大鱼还没出现,小虾还不够塞牙缝。”梁见空总是胸有成竹。

还没等阿豹接着说,那头有个人爽朗地呼唤起梁见空:“老梁。”

阿豹瞬间进入红色报警状态,一边护在梁见空左前方,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梁见空闻声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与对方的爽朗相呼应,也是笑得和煦:“我当是谁,程少啊。”

第8章

程然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已经走到梁见空面前:“难得遇上,不如喝杯酒?”

“谢了,我不想喝酒。”说着,梁见空悠悠地咬了口鱿鱼串,随手把空酒瓶再次抛进垃圾箱。

阿豹带着其他几个人都不由上前几步,眼里带着凶狠,这帮兔崽子整天暗里藏刀,尤其这条程狗,成天乱吠,早想逮住他们狠揍一顿了,只可惜这里是大马路,不能真刀真枪,不然……

程然迎上来,笑得非常自然:“跟我这么见外,听说你这回又死里逃生,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伤到哪里了?”

梁见空不理会程然显而易见的挑衅:“你这消息从哪里得来的,听错了吧。”

“没有吗?我还听说你逃命时,还报废了一辆迈巴赫?”

“早就送人了,怎么你打算送我一辆?”

“没问题啊。”程然大方地摊手。

“先谢谢了。”梁见空答得不咸不淡。

“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个女人在这里,转眼就不见了,女朋友?”程然话锋一转,说完还故意朝周围张望起来。

“这么黑,你都看得见?”

“哈哈,这不是好奇么,我们的万年大佛身边也开始有女人了。”

梁见空不动声色地笑道:“我哪有你有女人缘。”

程然满脸不赞成:“别这样说,谁叫你每次组局都不来,不然……”

他还没说完,手机响了,背过身接了个电话,不多时转过来说:“老爷子叫我回去了,下次约吧,记得叫上美女,今天我们就各自散了吧。”

程然先行一步,梁见空站在原地,手里的手机转啊转,阿豹半晌不敢跟他说话,梁见空虽然表面无异,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不妙了。

很快,阿豹接到电话,看到来电显示,他便知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挂了电话后,他立即跟梁见空汇报:“果真如二爷所料,那家餐厅起火了。”

“人呢。”

“当然不在那里,在安全的地方等我们。”

“东西呢。”

“安排好了。”

“尼泊尔的事不像是他干的,到底是谁雇了那帮雇佣兵设下埋伏呢?”

“日本人,但跟他也脱不了关系。”

程然只不过是借刀杀人。

“二爷,程然,会不会对许医生出手?”

阿豹问出这话后就立刻后悔了,这话显然是越矩了。

片刻后,梁见空才发话:“看着点吧。”

梁见空不再说话,阿豹也不敢再问,只是他越来越看不懂老板对许医生的意思。

程然,这个名字紧跟着梁见空,几乎捆绑式销售,虽还不至于令人闻风丧胆,但足以令人敬他三分。程老爷子年事已高,有些力不从心,而这个圈子是很现实的,你走下神坛,就有人踩着你的骸骨上位。十年前,程然还很年轻,就开始帮忙打理家业,这两年算是真正子承父业,他人聪明,也够狠,刚继位的时候,一帮老家伙跳得老高,嚷嚷着要拔了他的黄毛,可不出半年,归西的归西,痴呆的痴呆,剩下的都乖乖在家养老。

程然说,都是现代社会了,别搞老一派的打打杀杀,玩点高明的,好吗。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杀得最狠的是谁,大家都知道。

相较于程然的狂妄,梁见空看起来温和得多,大多数人第一次见面都讶异于他的英俊和文雅,尤其是这些年梁见空有意低调。但那只是看起来,要问如果在程然和梁见空之间选一个做对手,大多数人会果断选前者。开玩笑,跟一只会叫的狼犬斗还能搏一把,和梁见空对上,什么时候被扭断脖子都不知道。

程然上位后出手很快,本身程家最强的便是毒,生物制药公司是他们最好的遮羞布,然而程然的野心不止于此,他把触角伸向了军火。而这便触及了李家的敏感的神经。不仅如此,这几年,程然单方面仇杀梁见空,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血雨腥风就没停过,梁见空有一次在美国,程然对其毒杀,险些命丧黄泉,好在他命不该绝。而这次足以让李家这边杀气冲天,不轻易发话的李家老大李桐深夜召集全员紧急密会,出离愤怒的他敲碎了一张玉石桌案,下令三天之内连端了程家在金三角的几个核心制毒窝点,更狠的是发出追杀令,这简直是明杀程然唯一胞弟,还偏偏不让他死全,至今他弟弟还躺在病房里做着植物人,程老爷子气得心脏病突发,险些闭气。胆敢冲李家拔刀,还将刀锋刺向梁见空,不把你碾死就不叫李桐!

可梁见空和程然的梁子并不是这几年结下的,据说真正的□□是八年前震惊道上的“青山焚”事件,这件事许多人至今都没搞明白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各种流言不绝于耳,但可以肯定的是,两家的仇结得万分结实,两个人一见面,兄弟你好兄弟我好,私下里来来回回捅了对方几刀都不知道。今年以来,程然更是将这些事摆到了明面上,我就是干掉了你的心腹,我就是要截你的军火,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干掉我的心腹,我就灭了你的亲人,你要截我的军火,我就让你没毒可卖!

简直是生死相随,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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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Z城后,许轻言立即接到了曹劲的饭局邀请,这位大侠定是破了大案,全身倍儿爽。

想想无事,她便决定赴这个约。

约见的地点是一家日料店,安排在这么高大上的地方,想必曹警官的心情就是解放区的天晴朗的天啊。

许轻言到的时候,曹劲已经到了,还点了一桌子的菜。

曹劲见到她,赶忙招呼她:“赶紧的,你再不来,我忍不住要开动了。”

许轻言笑着摇头:“曹大头,你也太能吃了吧。”

曹劲把菜单推给她:“这点算什么,你再看看,爱吃什么,点!”

许轻言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每次见到这人,脸上难免带伤,这回脸上不算,左手也挂彩了。

“你的手怎么了?”

曹劲吸了吸鼻子,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一阵痛快后,说:“没事,小意思,过两天就好了。”

“饮酒伤身,你还受着伤呢。”

“知道了,许大医生,赶紧吃吧!”

曹劲把寿喜锅的火调大,底汤不一会滚起泡泡。许轻言也不跟他客气,敞开肚子吃起来。

曹劲又给自己倒了杯清酒,给许轻言满上茶水,说:“过两天,新闻就要出来了。”

“什么?”

“嘿嘿。”

曹警官这是乐傻了吧。

“我们抓到了这个。”曹劲压低了声音,朝许轻言竖起了中指。

许轻言:“……”

曹劲立即意识到不对:“我呸,不是那个意思,是指老三,三把手!哈哈,这还不奶奶的断了他们一只胳膊,让他们猖狂,让他们贩毒。”

曹劲的工作有很多机密,他也不会过多地透露,但许轻言也从一些新闻里知道,他们重案组联合扫毒组在追查一批国际贩毒案。虽然细节不甚了解,但能抓到三把手,依曹劲所言,不死也重伤了。

曹劲笑得眉飞色舞:“现在还在审呢,我觉得这回不能连根拔起,也够他们痛不欲生。我都不得不佩服我们,不容易啊,埋伏了这么多年,逮到一条大鱼。”

许轻言知晓曹劲工作的艰苦,危险也是不言而喻。没有一份执着的信仰,是无法坚持下来的。

曹劲自顾自念叨着:“最近各帮派势力都不安分,我看好两家都杀起来了。正好,让我们来个渔翁得利。”

许轻言眉心一跳。

以前曹劲偶有提及工作任务,但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当回事。此时听来,竟是令人心惊肉跳。

干掉十二切三文鱼,两盘子银鳕鱼,三盘子鹅肝寿司,四盘子大甜虾,还有满满的寿喜锅,曹劲还是觉得不够味,许轻言已是吃得有点发撑。

许轻言放下筷子,偃旗息鼓:“我去下洗手间。”

这家日本料理并不大,装潢也极为质朴,但贵在地道,日风极浓,大厨和助手都是日本人,食材从日本空运,一切都旨在最纯正地道的日本料理。听曹劲说,这个位子他一个月前就定下了。许轻言默默觉得这事还是别告诉凌俏好,不然这吃货指不定能废了曹大头。

小店有两层,女士洗手间门口排起了长队,男士一人没有,男女差别极大。这边女士还未开门,那边男士已经有人走出。许轻言眼角扫到一眼,忽地定住了,呼吸都在这一瞬间被遗忘。

对方似乎没注意到她,在洗手台洗手,回过身的时候,恰好对上许轻言的视线,片刻迟疑后,立即展开笑容:“我们在哪见过吗?”

他这么问,许轻言有些尴尬:“医院。”

对方又想了想,露出个恍然的表情:“许……医生?”

许轻言看着他,脑子反应慢了大半拍,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好巧,上次你给我配的药很管用,谢谢。”

程然穿了件简单的T恤,外面罩了件休闲西装,他本就长得唇红齿白,斯斯文文,这么看起来越发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程然显然比许轻言放得开,立刻攀谈起来:“可我对保养很头疼,你一周几天坐诊,我来挂你的号。”

许轻言为难道:“论保养这块,你不妨问诊中医……”

程然适时打断她:“老中医那一套,我不太有耐心,我想了解些日常注意的东西。”

许轻言觉得也没什么问题,说:“我周一到周三都有门诊,不过是普通号。”

“这可有点麻烦,我周一到周三都抽不出时间,这样,”程然从内袋中拿出一张名片,“方便交换下联系方式吗?”

许轻言犹豫了,她不是个热络的人,对待病人求得也是问心无愧,毕竟有一层医患关系,私下里多有交集未必是件好事,以前也从未出现这类情况。但当许轻言再次对上那双凤眼时,心窝上像是被人捏了一把,下意识地点下头。

她也将号码告知程然,程然立刻录入到手机里,临走前还冲她摇了摇手机:“回头联系,再见。”

程然直接上了二楼,他走后,许轻言垂眼看了看名片:博瑞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CEO,程然。

这么年轻的CEO,好大的名头。

世上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若非他根本不认识她,她几乎就要认定,这个人就是他。

回到位子上的时候,曹劲又吃过一轮了,这时也已经收了筷子,靠着椅子,悠哉消食。

许轻言将名片收好,从曹劲这个角度应该隐隐能看到洗手间门口的情况,不知他有没看到程然,许轻言起初想告诉曹劲,她遇到了程然这么个人,可立即压下了这一念头。

不过是个很像的人罢了。

曹劲吃饱喝足,侃完大山,开始了另一项任务:“你都多久没回家了,找时间回去看看吧。”

许轻言端起茶杯抿了口,又轻轻放下,不做声。

曹劲知道许轻言比看上去倔强得多,可沈月初是他好兄弟,难道他不难过吗?

人总要往前看,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吃完了吗,走吧。”

察觉到许轻言明显的冷淡,曹劲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只好作罢。

曹大警官对谁都能说一不二,唯独碰上许轻言,一身力气没处使。

两人一前一后向门口走去,而二楼程然也正好下楼,他倏然停住脚步,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

吴巨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见程然不说话,他又朝前看去,正好看到许轻言走出大门。

程然的目光除了在许轻言身上转了圈,也注意到了曹劲,随即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什么,走吧。”

第9章

周末,许轻言睡到自然醒,揉了揉眼睛,回头拿起闹钟,已经九点了,呆呆地望着合拢的窗帘,想象了会外头是晴是雨,无聊够了,这才起床。

她给自己煎个蛋,做个三明治,榨杯果汁,坐下慢慢品尝。拿着手机刷刷朋友圈,凌俏昨晚果然又有约,她和她那帮搞艺术的伙伴在某个loft开Party,一张张照片五光十色,美食美女,放飞自我得很。

凌俏也叫她参加过,她也去过两次,这样的闹场虽然有意思,但不停的大笑、唱歌、跳舞、玩牌,当她累得一个人坐在角落时,目睹这一切欢闹,寂寞与疲惫加倍袭来,再后来,她能推就推。

这个世界说大很大,大到没有缘分的人擦身就是一辈子。

这个世界说小很小,小到你只在乎陪在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