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魔猿破碎的血肉和残肢渐渐堆积起来,粘稠的血浆浸过了鞋面,以至于后来他不自觉的站立到了这些夜魔猿的残肢上,而这些相对完好的残肢则在他和丁宁等人的脚下一层层堆叠起来。

东胡老僧依旧如泥胎一般对外界似乎一无所知,这些破碎的残肢甚至堆积到了他的腰腹处,要慢慢将他掩埋起来。

“你应该也还从没去过胶东郡。”

让上方那数名宗师同样难以理解的是,处在这样处境里,而且随时都会有更多要杀死他的人或者军队赶来的情况下,丁宁也依旧保持着平静。此时的丁宁看着面色比长孙浅雪还要苍白的扶苏,安静地问道:“所以你应该对胶东郡没多少了解?”

扶苏压抑着恶心欲呕的感觉,回道:“你什么意思?”

“夜魔猿的数量太多。我原本以为夜魔猿的数量有这三分之一就已经很不简单。”丁宁很简单地说道:“夜魔猿只能在海外一些独特的岛屿才能生存,胶东郡蓄养夜魔猿是靠药物令它们成瘾,但平时这些夜魔猿依旧自然居于那些岛屿。最为关键的是,这些夜魔猿不食海水中的食物,自古以来它们最喜欢的食物就是岛上的土著和海上的渔民。”

顿了顿之后,丁宁看着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的扶苏,接着说道,“海外诸岛经过大秦王朝,或者说是胶东郡的数次清剿之后,人口数量本身就已经不多,尤其大多数岛国已经变成胶东郡的臣属,更不可能变成夜魔猿的食场。”

“何必说那么婉转,郑袖之所以被人称为冷酷,胶东郡经常送些囚徒用以饲海兽,便是其中一个原因。”长孙浅雪在出剑的同时,清冷而微嘲地说道,“只是如此多的夜魔猿,又岂是些胶东郡的死囚能够喂足?”

扶苏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我为何要相信你们的话语?”

丁宁淡淡的一笑,没有说什么,只是有本命剑气很自然的从他手里流淌出来。

古拙而带着一种令夜魔猿都有些恐惧的气息的大刑剑出现在他的手中,然后他更为自然的将剑锋搁置在扶苏白皙的脖颈上。

剑锋上微漾的剑气,将扶苏的肌肤上割出淡淡的血线。

扶苏呼吸骤顿,看着丁宁,“你要做什么?”

天上那数名宗师也是都心底寒意大涌,心境波动不已。

“既然这些夜魔猿都是你母亲派遣而来,那我便想看看她的心意。杀死仇敌和儿子的生死,到底谁会比较重要。”丁宁抬头,面无表情的寒声道:“让这些夜魔猿走,否则我杀了他。”

“你…”扶苏愤怒得浑身都颤抖起来,连无耻两字都骂不出口。

“不要怀疑我的决心。”丁宁依旧仰着头,慢慢地说道。

“她何以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扶苏叫出了声音,“这里发生的事情传递得太快也来不及传到长陵,你即便如此,又怎能看得出她的心意!”

“一些事情若是比大战本身还要重要,消息的传递的速度便会超过你的想象。”丁宁平静地说道:“最为关键的是,她部下的反应,许多时候也能看得出她的心意。他们对于她意思的揣度,便足以代表很多东西。”

天上那数名宗师的眼瞳深处也开始闪现愤怒的火焰。

“你真是那个人么?”

一名宗师忍不住寒声喝道:“我不相信如果是那个人,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听着这样的声音,丁宁微讽的笑笑,“你们真的相信一个人能死后重生么?”

数名宗师同时一滞。

静默了一息的时间,那名出声的宗师接着说道:“但今日既然圣上那么说了,恐怕世上大多数修行者都会认为你便是那人的重生,你的言行,便代表着那人,代表着巴山剑场。你的行为若是无耻卑劣,还有许多人像以往一样追随你,追随巴山剑场吗?”

“各花入各眼。”丁宁平静道:“你说无耻卑劣,说不定便有人觉得聪明,你应该明白,当年那人在长陵战死,很多人都觉得他很傻,很白痴。”

数名宗师都陷入了沉默里。

他们无言反驳。

丁宁也不再看向他们所在的方位,只是看向自己的剑锋。

他手中的剑锋上开始出现血珠。

数声愤怒的啸鸣在空中响起,夜魔猿群陡然畏惧的散乱起来,像无数蓬黑烟往上燃起。

“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你用这样无耻的手段,为什么不早些用,要等到这时候再用。”扶苏感受着脖颈上的丝丝痛意,看着丁宁的双眸,愤怒地叫道。

第三十六章 心术

丁宁回望着他的眼睛,说道:“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真正知晓九死蚕的真正秘密,元武也不能。然而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公然断定我便是那人的重生,不只是需要在那种情况下找个必须杀我的理由,他还想看看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变局,看看到底会有多少人站在他那一边,有多少人站在我这一边。”

“对于他而言,在阴暗里滋生的力量就像是依附在树木上的寄生树藤,对于他的帝国,他的王图霸业而言,早些显露,早些连根拔起当然比慢慢的自由生长要好得多。”

顿了顿之后,丁宁不顾扶苏眼神里的愤怒和不耐,依旧慢慢地说道:“但哪怕这消息本身足够震动,哪怕这消息被他推波助澜的有意识加速传播出去,但无论是被想来杀我的人还是想来救我的人知晓,依旧需要一定的时间。他需要时间,我也需要时间让人知道我大概在哪里。”

扶苏呆了呆,旋即明白过来,冷笑起来:“你需要时间让人察觉到这些夜魔猿的行动和经过了哪里,从而让想来救你的人找到你。很好的想法…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了救你一个人,会有很多人因此而死,牺牲别人的性命让你活下去,这就是你们巴山剑场所谓的善良和正义?”

“不用这么激动。”丁宁缓缓的收了剑,平静的回应道:“我们的处境也只是相当于在这秦楚边境等死,就算我不做点什么,经过元武的推波助澜,这消息依旧会极快的传递出去,那些该做什么的人也依旧会做什么,我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让他们变得更有效率一点,或许还能减少些危险。如果会有许多人在这条路上死去,那我所能做的,也是尽可能的让他们死得更有价值一些。”

扶苏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依旧觉得丁宁说的这些话很无耻,但是论斗嘴,他却直觉根本无法和眼前的这人相比。

“我现在相信你说的一些话,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太过渺茫,你和当年的王惊梦也根本不相像。”他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很罕有的恶狠狠说道:“当年很多人觉得王惊梦痴傻,是因为他们觉得王惊梦只要再隐忍数年,可能到了八境就能报仇。但是他却为了一些人的生死而杀入长陵,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别人为他死。所以巴山剑场即便灭了,都依旧赢得天下人的敬重。”

“纠正你几个说法。”丁宁很认真且严肃地说道:“巴山剑场不是只因为他一个人赢得天下人的敬重,还有他杀入长陵是形势所逼,如果当年有足够像你这样的人作为交换,而且元武和郑袖能够接受交换,他不会直接入长陵去死。有些事能够威胁得了他,而威胁不了郑袖和元武,条件根本就不对等。”

“那你不是想要看到我母亲的心意,想要看到她在意不在意我的生死么,你现在看到了?”扶苏擦拭着流淌到自己衣领,和自己衣领粘结在一起的鲜血,又愤怒的点了点天空,看着丁宁问道。

“我也不想你死。”丁宁说道:“我希望她对你的态度一直如此,尤其当元武传递的消息到达她耳中之后。”

扶苏选择闭嘴,他觉得和这种讨厌的人斗嘴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他也根本斗不赢。

“你很善良,我也希望你一直如此。”然而丁宁却并未想就此住口,他接着慢慢说道:“但善良并不意味着要蠢,要真正被一些东西彻底蒙蔽眼睛,之前无论我和你说她在胶东郡的残酷,还是说当年无奈的选择,都是在提醒你,我的猜测就是你很有可能被她放弃。一些看上去美好的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美好。如果将来你真要做大秦王朝的帝王,那你就不能像现在一样单纯的看待事物。”

扶苏怒极反笑,“你是在教我?你以我的生命为要挟,反过来还要教我?”

“我只是让你陪着我们走一程。”丁宁平静的看着他的面容,轻淡地说道:“最大的可能是我们会死去,但你终究会活下来,或者我们一起走过这程,我们活着,你也自然会活下来。”

“无论哪种可能,我都希望我们走过的这段路,会对你的将来造成一些影响。”丁宁看着呆了呆的扶苏,接着说道。

扶苏沉重的呼吸着,不知自己何等的心情。

场间又陷入沉默。

“其实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没问,因为这个问题或许在你看来,就相当于是对郑袖的侮辱。”丁宁不再看他,而看向许多夜魔猿悬飞的夜空,轻声说道:“你就不关心你到底是不是元武的儿子?”

扶苏的身体瞬间僵硬。

在丁宁说出上半句话语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丁宁真正要说什么。

这是他内心深处的真正恐惧。

如果那个可能是真的…那才是他根本无法面对的事情。

丁宁知道他此时内心的感受,他也并未再等待扶苏的声音,而是静静的轻声说道:“你当然是元武的儿子,而不是那人的儿子。只是关键在于,就算郑袖清楚,但元武肯不肯坚信。”

“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八境,无论是感知还是对于细微元气的触碰,都已经非寻常宗师所能想象。”

丁宁看着嘴唇都有些发青的扶苏,接着缓慢而清晰地说道:“他可以瞬间感知清楚我的真正骨龄,知道我的出声和那人的死之间隔了至少两至三年,然而他却依旧推断我不是那人的传人,而极有可能是那人的重生。既然他相信存在这样的可能,那他自然也会相信郑袖或许有某种手段可以隐藏她的生孕。关键在于,他不信郑袖,也不能完全了解郑袖的秘密。”

“若我父亲真是怀疑我,那还不是你们无耻的手段造成的么?”扶苏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若是真正的信任,那任何的言语都是没有作用的。”丁宁看了一眼长孙浅雪,然后说道:“之前元武的反应你已经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或许对他而言,你和郑袖本身就是属于他这一生的污点,他的光辉帝位,不容许有这样的污垢残存。哪怕只是会不断的导致风言风语。他能容忍郑袖,也是因为有我这样的敌人存在。”

扶苏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有无数想辩驳的话语,但是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

“元武和郑袖是我的敌人,但你不是我的敌人。”丁宁依旧没有看他,只是真诚的轻声说道,“如果都想好好活着,或许你反而应该帮我。”

第三十七章 将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扶苏不再去想丁宁所说的任何道理,而是垂下头来,说道:“若是我的死能够随之埋葬你这样让他们忧心的敌人,那我宁愿去死。”

丁宁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的心情很平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甚至有些欣慰,因为他没有看错扶苏。

这一夜的黑暗似乎分外的漫长,夜魔猿的重重黑影在不远处的天空之中躁动,红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就像一朵朵的鬼火。

随着时间的推移,东胡老僧依旧没有睁目,但是天空里的这些夜魔猿,却是首先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从只是纯粹等待和嗜血被压抑的躁动,变成了一种面对未知恐惧的躁动。

在面对危机和一些天地元气的细微变化方面,绝大多数妖兽本能的感知甚至超过强大的修行者。

这些妖兽的异常自然惊醒了那数名在等待着的宗师。

这数名宗师无法确切的捕捉这种天地元气的变化来自于何处,但在接下来的数个呼吸里,他们确定这种无法理解的气机变化来自于依旧闭目着的东胡老僧。

天空里顿时响起宏大的声音。

那是惊人的元气在流动,并随着他们剧烈波动的心境而震荡起来。

这数名宗师终于明白丁宁停留在此处首先是在等待什么。

就连长孙浅雪也是直到此时才真正反应过来,在这天空响起的宏大声音里,她也有些震惊的看着身旁的东胡老僧,问丁宁,“他不是在疗伤,是在破境?”

“破境就是最好的疗伤手段。”

丁宁看着她说道:“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活命才终于出现了几分机会。”

八境对于七境宗师而言本身就是一种玄之又玄,无法推测的未知领域,长孙浅雪相信就算是丁宁,先前也只是一种猜测,也是直到此时才可以肯定,因为先前和元武皇帝的战斗,这名已经触及到八境边缘的老僧终于真正的把握到了破境的契机。

在战斗里,在生死危急之时破境并非没有先例,然而在整个修行界的历史里,在战斗里七境踏入八境,这是真正没有任何的先例。

东胡老僧已经出现踏入八境的征兆,这方天地间已经出现了七境难以理解的气机变化。

天下或许会出现第二名踏入八境的修行者,而且这名八境修行者便是守护着丁宁的侍者。

然而此时无论是丁宁还是长孙浅雪,却都没有一丝温暖和轻松的表情。

因为谁也无法预料他破境到底需要多久的时间,而且那等待着的数名宗师,不会容许他破境。

天空里响起的纯粹由天地元气搬动而造成的如山般穿行的宏大声音瞬间变成各种各样锐利的切割破空声,接着变为暴戾的杀意。

在扶苏的生命和是否坐等造就一名大秦帝国的八境敌人之间,这数名宗师同时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丁宁和长孙浅雪深深的对视了一眼,然后抬头看着天空。

他们知道,这或许也是他们最后的时光。

长孙浅雪挥手,斩出了一道清冷的剑光。

这道清冷的剑光中所蕴含的剑意,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寂寞的庭院里那一池始终不动的凉水,或者冬去春来,池边始终平静的花谢花开的腊梅,却始终没有人走到这株腊梅前驻足。

这种剑意是等待。

一个人的孤守和等待。

在长陵的很多年里,长孙浅雪并不知晓丁宁的真正身份,她怀着最深沉的爱意,同样也怀着最深沉的恨。

她在等待着复仇的机会,同样也埋葬了自己,等待着一个永远都不会归来的人。

这是她十几年的时间所化的剑意,是她在长陵这些年里参悟出的最强一剑。

在这样的时刻,她毫不犹豫的便斩出了这一剑。

数声不可置信的惊呼声和一声骇然的厉啸声同时响起。

这道清冷的剑光很轻易的切开了一道如巨大神舟般的剑幕屏障,直接将一名宗师拦腰斩断。

但与此同时,两道如天罚般的剑意也同时落了下来。

一道如同灿烂的晚霞,落向东胡老僧。

一道如同朦胧的雾气,朝着长孙浅雪落下。

丁宁的喉间荡漾起阵阵的血腥气,他的面上浮现一层苦意。

他的右手微动,无数丝剑丝带着从他体内疯狂喷涌出的真元,如一篷烟花在他的手上绽放出来。

纷舞的剑丝如飘舞的琴弦往外延伸,空气里盛开细密的洁白花朵。

这些花朵穿透了雾气,直接就破坏了这一剑的元气规则。

无数嗤嗤嗤漏气的声音响起,这暴戾的一剑,在接近长孙浅雪的时候竟已没有剩下多少威能。

丁宁的唇间开始淌血,他身上的伤口没有鲜血流出,血肉的撕裂却又深了数分。

他眼前的世界都有些朦胧起来,意识有些模糊。

他已经接近了极限,在这两道分袭东胡僧和长孙浅雪的剑光之中,他选择了挡住袭向长孙浅雪的一剑。

这并非是因为亲疏的关系,而是在于,他知道长孙浅雪也根本无法阻挡这一剑,而在破境中的老僧,却有一丝希望可以挡住这样的一击。

东胡老僧的身外空气陡然层层折叠起来,好像一块晶莹的水晶就将崩裂。

这显然是在感知的世界里,这名老僧也已经觉察杀意的降临,已经开始做出反应。

然而这种反应近乎本能,东胡老僧似乎也根本来不及从那种即将破境的关头迅速的脱离开来,然后阻挡这一剑。

丁宁的心瞬间落到了谷底。

在十余丈方圆之内,连老僧自己都来不及阻挡这一剑,那世上还有什么人,有什么可能阻挡这一剑?

东胡老僧的死亡,便等于他和长孙浅雪的死亡。

丁宁来不及再说什么,或者再做什么,他只是下意识的想握住长孙浅雪的手。

就在此时,有一道剑光起于远处的黑暗之中,起于荒原平地间,带着一丝丁宁有些熟悉的气息,朝着东胡僧此处落来。

天空里再次响起惊怒的声音。

这惊呼的声音响起之时,两道剑光已经相逢。

咔嚓一声裂响,两道剑光互撞,就像是清脆的冰棱被折断了一样。

那道剑光起始之地至少距离此处有近百丈的距离,然而十丈之内的剑光,竟然被近百丈之外的剑光截住。

直到此时,丁宁才恢复了呼吸。

他知道了来人是谁,天下间只有一个人有这样快的手段。

第三十八章 想来他也如是

对于那数名宗师而言,为大秦帝国铲除一名即将诞生的强大八境敌人的决心,甚至超过了保全扶苏,然而此刻当这道快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剑光出现,这数名宗师惊怒的喝声之中,却都是反而往上空避去。

这是一种很自然的威慑。

“澹台观剑!”

那名剑光被截的宗师第一个厉喝出声,只喊出了这来人的名字,语气里包含着复杂的激越情绪。

两道剑光消隐处,显出一道青玉色的身影。

出现的男子英俊而带着一股不落人间凡尘的气息,垂手而立。

世间只有一个人有这样快的剑,也只有他所修的岷山剑宗功法才可以强行改变很多天地元气的流通通道,破开空气的阻力,自然汇聚的天地的元气则在凝聚的同时变成奇异的推动力,带来其余修行者难以想象的速度。

这是岷山剑宗的“无隙剑经”,整个岷山剑宗只有澹台观剑一人修会了这样的功法。

这人自然便是澹台观剑。

在那名宗师的厉喝声里,澹台观剑没有去看那人,却是看着丁宁,带着一种难言的情绪,先行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除了长孙浅雪和丁宁之外,其余所有人都是一怔,他们都不能理解澹台观剑这句话的意思。

在这片刻的沉默里,澹台观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又轻声说了一句,“没有想到是你。”

扶苏呆住。

在他的意识里,灵虚剑门和岷山剑宗是大秦王朝的两大支柱,而澹台观剑自然是支撑大秦王朝的最重要人物之一,他不能想象澹台观剑竟然站在东胡僧和丁宁等人这一方。

他距离澹台观剑很近,所以看得清澹台观剑脸上的细微神情变化。

澹台观剑看着丁宁,就像是看着一位很久之前就熟悉的故人。

这些人里,丁宁最为清楚澹台观剑此时这两句话里包含着的感情。

他虽然直到此时还蒙着黑巾,但是他很清楚这样的手段无法掩饰很多自己独有的气息,更何况现在他也并没有刻意的去掩饰。

“我看到了你方才为她抵挡的那一剑,剑意的确太过完美。”

澹台观剑看着丁宁,依旧没有去管那几名宗师,令人震惊的是,他的声音都微微的颤抖起来,“元武所说的是真的么?”

丁宁微苦的一笑,轻声应道:“是不是真的你应该已有判断,否则你又怎么会出手?”

澹台观剑道:“接下来应该有很多场战斗,我不想分心。”

丁宁点了点头,唇角微动,用唯有他和澹台观剑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澹台观剑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紧抿嘴唇,不再说话。

“澹台观剑,你与敌为伍,是要叛我大秦王朝么?”

看着丁宁和澹台观剑对话的样子,再感受着东胡僧身上更加玄妙的气机变化,天空里的数名宗师更是心神不安,先前那名厉喝出声的宗师再次厉喝出声。

大约觉得这句话有些色厉内荏不够力量,这名宗师又接着寒声厉喝了一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百里素雪的意思,还是整个岷山剑宗的意思!”

“消息应该还未传到剑宗,这自然是我自己的意思。”平静下来的澹台观剑和平时一样,一脸谦和的样子,道:“只是我想若换了百里师兄,应该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听到这样的回应,天空里那数名宗师心中的愤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心的冰冷,冷到连他们的心脏和气海都似乎要同时冻结。

尤其是先前那名呵斥澹台观剑的宗师甚至有一种不真实的眩晕之感。

岷山剑宗若是整个叛了…那大秦王朝又当如何?

这名宗师激怒之下敢问,此时却是不敢想。

澹台观剑慢慢仰起头来,看着纷舞如魔的夜魔猿,看着那些在夜魔猿之中若隐若现的数名宗师的身影,说道:“我并不想大开杀戒,所以希望你们能够离开。”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身上青玉色袍服在风中微微抖动,面容显得很谦逊,但是他的身份和话语本身,却是一种极度的骄傲。

数名宗师同时变了脸色,在某人的一声决裂的厉喝声响起之前,数道剑光彻底照亮了夜空,全部朝着那依旧闭目的东胡僧而来。

所有在空中暴躁不安的夜魔猿也嘶吼着疾掠而下。

这数名宗师都很清楚澹台观剑的可怕,然而他们不相信澹台观剑能够凭借一人之力阻止他们杀死那东胡僧。

对于此时的他们而言,即便付出玉石俱焚的代价,即便澹台观剑能够将他们全部杀死,那在他们死之前,也必须让东胡僧死去。

这数道剑光里,最快也是最明亮的一道剑光是纯粹的白色,仿佛直接在这东胡老僧的头顶上方凝成,元气急剧的汇聚时,空气里出现的纷洒白色光芒如同星尘一般,甚至洒落到了澹台观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