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数十道雷光竟然是诡异的绿色!

嗤嗤嗤数十声尖锐的裂响。

剑气在她砸下时还未消散的残影之中绽放。

她手中的小剑毫无留恋的离开了易心的身体,她的整个人往上弹起,避过这偷袭一剑。

偷袭这人一声凄厉嘶吼,发狂般双手握剑,舞出上百道流瀑一般的剑光,朝着她所在的方位乱炸。

“徐侯府的人。”

这“倒撩天”剑式乍现,就让牧红烟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这是徐怜花,独孤白的另外一名好友。

她也同样惊讶于这名年轻修行者拥有这样的手段,然而对方的纯走刚猛暴烈的一剑只是为了防止她再度接近易心。

这样的剑势之后便无后继力,全是破绽。

所以在她出手的下一剑里,这徐怜花就会死去。

“住手。”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虚弱但蕴含着令人不容抗拒力道的女声响起,“你含恨而出手,根本不想留活口,你应该是李思的人,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李思被我杀死之前,他和我说了些什么?”

牧红烟避开了徐怜花的这一剑。

但是她的身影却停顿了下来,站立在一片乱草间。

出声的人是净琉璃。

之前她在独孤白的背上已经趋于昏迷,但是现在却反而清醒了过来。

独孤白显然是听了她的授意,停了下来。

牧红烟原本想要杀的人便是净琉璃,所以她便不再对徐怜花和易心出手。

“他和你说了什么?”

她握了握手中还在滴着温热血滴的小剑,冷峻的回声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就是他

此时独孤白多处中剑,虽然都避开了致命的要害,但是身上数处鲜血依旧汩汩流淌不止。

易心一侧肺叶被刺出,剑气只差一分在他体内炸开,虽然未死,但也是几乎无法呼吸,痛苦至极。

徐怜花发力太猛,双手手臂上肌肤都全部炸开,血肉模糊。

至于净琉璃,本身便是从重伤昏迷中醒来,这些人此时的状况都是极为凄惨。

然而面对着牧红烟的这句问话,净琉璃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你想不想知道李思的故事?”

牧红烟皱了皱眉头。

李思已死,对她而言这一生使命已经终结,原本在她看来,无论净琉璃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她的决定。

她停手,只是因为除了她之外,后方还有追兵,对方越是停顿,越是不可能逃脱。

然而对方的这句话,却让她的心境有了些波动。

“太过自负的人一般都不会愿意让人评论自己的功过。”净琉璃的双颊有些异样的绯红,她看着这名女刺客的眼睛,如同看到了对方的内心深处。同时她自己很清楚,只有设法改变这名女刺客的心意,她和身边的这些伙伴才有可能活下来。

“所以李思绝对不可能将他的过往告诉你们。”她用力的呼吸着,保持着自己的清醒,然后继续说道:“所以即便你们跟随着他,觉得他并非是外界传说的那种人,但是也不可能知道他身上真正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的故事。”

“你知道?”牧红烟松开了眉头,恢复了冷漠无情的表情,异常简单的说了一个字:“说。”

“你首先得保证我们能够活得下来。”净琉璃看了一眼她的后方,说道:“否则这世间没有人会知道他的故事。”

“和杀你为他报仇相比,你觉得我会在意?”牧红烟看着她的眼睛反问。

“当然,否则你不会和我说这么多。”

净琉璃毫不畏惧的看着她幽幽的双眸,说道:“我也在意,所以我问过他两次,最为关键的是,他认为我是他的知己,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从今天开始,我是在帮他做想要完成的事情。”

牧红烟的面容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只是按剑静默不语。

“今夜你只是看见了我杀死他,但是你并不知道,如果没有他的安排,我不可能有杀死他的机会,也不可能顺利的从那宫殿里逃到这里。”

“在杀死他之前,我曾认为他是一定要收服我,让我做他的门客,然而最后我才明白,他一直是在赋予我杀死他的机会,对于他而言,或许他也在期待着我能够杀死他,这样才能让他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

净琉璃最后说道:“他虽然死了,但从今夜开始,我就像是变成了他。”

牧红烟安静的听完了净琉璃的话。

她身后的夜色也很安静。

这来源于她的某种往后绽放的杀意,就如同在告知那些黑暗里接近的修行者,这是属于她的领地和猎物。

净琉璃的有些话她听懂了,但有些话她听不懂。

因为在此之前,她的生活过得极为简单。

她不会去想任何有关权谋的事情,只管李思的生死。

“他想要做什么事情?”她看着净琉璃,问道。

净琉璃说了很长的话,气息已经十分不稳,但还是尽量坚持着说道:“秦灭楚、燕、齐。天下一统。”

这句话说得极为简单,甚至没有任何的解释。

然而牧红烟却偏偏懂了。

她想到了跟着李思很多年里的这些片段,想着他和其余那些长陵权贵的不同,她的心里就在此时响起了一个声音,“原来这就是大人你想做成的事情,不管是巴山剑场为王,还是元武称帝,这都无关。”

“你能做得成?”当这个声音在心中响起的瞬间,她略微仰起头,带着一点不相信的神气,看着净琉璃问道。

“这已经是第一步。”净琉璃冷笑起来,“只是现在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解释。”

“你会有。”牧红烟回答。

“要让他们一起走。”净琉璃的目光落在躺在地上难以呼吸的易心身上,“你应该明白他们以后会很强。”

牧红烟没有再说什么。

她的手动了起来,有几丝黑丝从她的手中射出,落在易心的身上,接着又落在独孤白的身上。

这次不是杀人,而是救人。

黑色的丝线由她的真气牵引,极为迅速的缝合了易心和独孤白身上大量出血的部位,与此同时,这些黑色丝线上的药力给两人的身体注入了新鲜的活力。

刺客往往会受很严重的伤势,而他们更需要有更快的手段来医治自己。

因为单独活动的刺客绝对不会像军中的宗师一样,有着专门守候着的医师和同僚。

她始终没有出声,下一瞬间她动了起来。

寂静的夜色里响起一片暴烈的惊呼声和厉喝声。

这声音来自于她身后的夜色里。

数名追得最近的修行者,包括那道阴险飞剑的主人在无法摆脱那一柄胭脂红小剑,被瞬间杀死。

当她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易心的身侧时,她的腹部很接近气海的位置也已经被一剑洞穿。

然而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用黑色丝线迅速缝合。

她一手提起了易心,身影再动,开始逃遁。

几乎所有追击的修行者在这一刻停止了追击。

这些修行者之中有小半是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震骇于她的战力。

而追上来的大半修行者,则原本就是李思的部属,其中一些最强的修行者也知晓她的存在,只是此刻她所做的事情令他们根本无法理解。

他们毫不怀疑这名在李思身边侍奉了多年的女刺客的忠诚,这样的突然生变,再加上先前李思传递的命令,便让他们无法再去阻拦她和净琉璃等人的遁走。

他们之中的有些人在略微的犹豫之后,也悄然隐入黑暗。

“不要再追了。”

黑暗之中有人用真元鼓荡发出声音,充满肃杀,远远传出。

这声音似是好心的警告,却又像是隐含着杀意的威胁,无法分辨。

第一百四十章 我们的选择

黎明前,就是黑暗。

整个长陵开始苏醒。

李思的死亡消息,就如一场飓风卷过整个长陵。

这理应是个令人很不齿和痛恨的人,只是因为地位太高,所以绝大多数长陵人想起他的名号时第一时间只是会觉得畏惧,只是不敢对他表示任何的鄙夷。

然而当他真正死去,很多人在极度的震惊之后,很多人开始不自觉的想到,这些年里,李思除了自身强大之外,却似乎并没有真正威胁到长陵任何一名权贵的存在。

谁都知道他是当年靠出卖了整个李家获得的权势。

可是他获得了权势之后,似乎并没有做什么事情。

那他做了什么事情?

有些人开始醒觉,他似乎只是在为整个大秦王朝做事情。

一名黑袍老人枯坐在皇宫深处的一座黑色宫殿里。

这名老人就是严相。

他的右臂黑袍上缠了一块素色麻布。

这在长陵,便是为了祭奠死去的某人。

他在听到李思的死讯之后,便缠上了这块麻布,自然就是为了祭奠李思。

这并非虚伪的矫情。

因为他只是孤身一人处在这平时处理政事的殿中,没有其余人的存在。

除了元武和郑袖之外,这些年他和李思本就是在长陵站得最高的两人,而在昔日墨守城的眼中,大秦这两相,也是长陵城中最睿智的,看得最远的两人。

在外看来,两人分别代表着元武和郑袖,对立鲜明。

然而两人又是真正懂得平衡的人,这些年来郑袖和大秦十三侯谋划的最多的是征战,夜策冷和陈监首负责处理的是守卫和修行者世界之中的厮杀,而他们两人,更多处理的是整个大秦王朝的杂务,以及权贵之间的平衡。

越是对立,越是真正熟悉的对手,便越是了解对方。

在严相自己看来,到了墨守城和他自己这个年纪,能够舍弃自身的一些利益而真正的为整个王朝的将来考虑,那或许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为太老,没有多少时间可活,没有太多的将来可言。

但在李思这个年纪便已然如此。

这便非凡。

所以和外界想象的不同,他其实很尊敬李思。

尤其和自己能够并列的这样一人的消失,更是让他感到寂寥和悲凉。

他虽然静静的枯坐着,从窗棂间看出去整个天地还是和平时一样,然而他知道李思死亡的这个消息,将会像一场从最北端卷来的季风一样,彻底改变这个世间大多数地方的气候。

其实一个人的死亡能够引起整个天下的震动,那这个人就算是死,也不冤了吧?

只是你怎么就能那么轻易就死了?

严相自嘲的苦涩一笑,难道这便是所谓的成全?

越是惊人的消息,就传播的越快。

和严相关注的不同,当李思死亡的讯息传递到楚境,传递到燕、齐,绝大多数人关注的是李思如何死去。

很快很多人感到巨大的欣喜。

尤其当他们接下来听到净琉璃没有死去。

净琉璃不死,那便意味着郑袖座下的那些修行者,从此就失去了星火剑的加持。

“要保证净琉璃活着。”

“要让她再做出一些事来。”

燕、齐两地不同的皇宫里,却几乎同时传出了这样的旨意。

一些燕、齐的修行者,甚至是以往深居在皇宫里的宗师,开始踏入秦地。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在将来都可能成为净琉璃身边的护卫。

这恐怕是修行界之中绝对没有过的事情。

当一名距离七境还有很长时间的年轻修行者还在重伤逃亡时,就已经拥有了很多甚至可以用死士来形容的护卫。

在李思死后第二个拂晓之时,一名天下最快的修行者来到了长陵外的渭河之上,和一名长陵的巨头会面。

这是一场很隐秘的会晤。

黄真卫却并不需要刻意的隐藏行迹。

当夜策冷叛出长陵之后,其实已经极少有人能管得到他的行踪。

或许是因为性情太过谦和的原因,甚至没有多少人将他视为有威胁的敌人。

黄真卫看着远道而来,赶得很急的澹台观剑,面容依旧温和,然而却带着一丝浓重的隐忧。

他很直接的摇了摇头,道:“你来晚了两天。”

澹台观剑知道他的意思,苦笑着说道:“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发生。”

“我猜也是这样,包括他也没有想到。”黄真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呼出,“否则他不会请你来和我会面。”

澹台观剑沉默不语。

黄真卫慢慢的接着说道:“他想要在修行者的世界里解决恩怨,他知道我很有可能会同意。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他知道我是墨守城的学生,而我老师并不怎么关心征伐的胜败,只关心这样的争端何时结束,只关心有多少根本接触不到最上层恩怨,但是却在守卫着这个帝国的将士们的生死。在他死之前,他亲手杀死了很多这样的人。这太过残忍,所以他看出了我的心意。可是现在太晚…这必定不再会是能在修行者世界里解决的事情。燕齐已动。”

澹台观剑又沉默了片刻,然后只是又重复了一句:“燕齐已动?”

“我已经接到一些军情回报,燕齐有动作的修行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黄真卫的眉眼之间透出了一些锋芒,而这在平时是完全没有的。“有这样的动作就说明已是开端,所以不管如何,他们最终还是会觉得没有巴山剑场和元武皇帝的区别,只有秦、燕、齐的区别。”

“我原先可以帮他在修行者的世界里解决恩怨,我甚至只需告诉他一些元武的修行秘密,甚至不用自己插手,只需在你们回长陵之时,平静的离开长陵。”

“然而现在我就算如此做了,你们杀死了元武和郑袖,燕、齐灭了秦,那你们再去灭燕、齐么?”

黄真卫看着沉默不语的澹台观剑,也沉默了片刻,然后转头看向长陵,看着如一个个巨人般的角楼。

在他充满复杂光芒的双瞳里,似乎墨守城还在那里看着他。

“对于我老师而言,这太多反复,更会有无数人因此而死去,而他们本身却不该被卷入这样的反复里。”

“我想不只是我,许侯他们也会是这样的态度。”

“李思和你们有难解的恩怨,你们杀他无可厚非,你们自然也会准备好他死之后的事情,不让大战在王朝之间发生。然而你们还是没有想到净琉璃这么快,也没有料准她的心意。你们还是没有能够来得及做好防范手段。”

“你们之前和燕、齐或许有了些盟约,自然不能瞬间拔剑对付昨日的朋友,然而对于我们而言,现在便只有一种选择,要么灭燕齐,要么燕齐灭秦。我们此时的力量,只可能用在这件事上。如果一定要让我们选择,我们只能选择净琉璃。”

第一百四十一章 按照我的方式

澹台观剑没有再劝说什么。

他和黄真卫其实都是一样的心情。

他们都不喜欢战争,不愿意看到很多无关的人被牵扯到不属于他们的恩怨里。他们不希望看到万民受苦,看到在家中苦苦等候的人等到的只是他们家人战死在战场上的讯息。

在这年春,无论是在阴山还是在阳山郡一带的战场上,每一次大战之后,即便是捷报传来,黄真卫在黑夜中行走在长陵街巷中时,听到的也很少有欢喜的声音,而是很多令人夜不成寐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大势所趋。

拥有再强的修为,也无法改变已经形成的大势。

李思死去,大秦双相去其一。

郑袖的星火剑被破,接下来她座下的修行者,再也无法拥有她的加持,大秦王朝骤然失去了极为重要的力量,而且她的很多部下,很快就将会被杀死。

秦攻楚,军队死伤惨重。

巴山剑场割裂了胶东郡,东胡和乌氏联手,在阴山之后虎视。

灵虚剑门内变,岷山剑宗判出长陵,夜策冷逃离长陵…大秦王朝几乎有大半的宗师或是背离长陵,或是彻底加入了巴山剑场。

这是大秦王朝有史以来最弱的时候。

谁能阻止燕、齐不出兵伐秦?

有些人可以不考虑自己的未来,但一定会考虑王朝的将来。

在这种情形之下,很多人都会将自己的个人感情因素忽略不计。

所以现在黄真卫觉得不是有很大可能燕、齐会出兵,而是燕、齐肯定会这样做。

因为他自觉换了他是那两国的帝王,他也会这样做。

墨守城临死之前,将这座城交给了他。

他要守的并非是这城,而是这城中百万计的大秦子民。

不想令这长陵堕于战火,这便是他来见澹台观剑的原因,然而当战火已然无法避免,他便只有拼尽全力去赢得战争,不让战火烧入这座城。

无数年以来,长陵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而且很多都在当时独领风骚,所以长陵一直被认为是天下气运聚集之地。

哪个王朝不想占有长陵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