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他呢?与她分开的初时还好些,只不过一到夜里,便想起的她馨香的气味和绵软,所以睡不着觉罢了。

等得日子久了,他自然就好了。

可是日子久了,夜里倒是不焦躁了,却脑子里跟演折子戏一般,总是回想起跟柳眠棠的点滴日常。

可是每每回想完了与柳娘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后,却要人愈发清醒地意识到一点——他跟她彻底断了联系,从此各不相干。那一段温情,就像那件被洗烂的衣服一般,缝补不回来了……

昨日,他点了那女子进账,原本是想要好好宣泄一番的,女人嘛,除了五官略有些差别外,哪个不是一样?

他总是想着柳眠棠,实在是美色品酌太少的缘故。可是待那女子挂着媚笑,将身子挨过来时,崔行舟立刻觉得不对了。

那脂粉的味道太浓烈,不够香甜,脸上的笑意太谄媚,不够虔诚热烈,唤人的声音也太粗,不似那种娇媚而略带嘶哑的音调……

总之一切都不合崔行舟的胃口,竟然让他燃不起丝毫的兴趣,所幸那女人还有个鼻子能勉强入眼。

于是崔行舟叫她坐到桌子边,只看她的侧脸,叫她拿笔在桌子边写字……

有那么一刻,淮阳王感觉自己似乎又重回灵泉镇的北街小院,院子里的杏花开得红艳,而他坐在一旁,看着眠棠握笔在轩窗边写字,她粉腮含笑,鬓角蓬发,时不时抬起头看着他,轻声地唤:“夫君,你看我这字写得可好?”

崔行舟紧紧握了一下手掌。他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愤怒,凭什么他这么想她,可她却好似全忘了他的样子!

是她健忘症又发作了不成?他和她之间,有太多算不清的帐,她别想着这么一走了之,然后无忧无虑地过她的下半辈子!

想到这,淮阳王慢慢地吩咐范虎道:“你去盯紧了柳眠棠,绝不许她在我凯旋归来前,便急匆匆定亲嫁人!”

范虎如今,也算是经历千磨万击,坚劲得如韧竹一般。听闻了王爷匪夷所思的吩咐后,继续沉声问道:“若是柳姑娘执意要嫁人……莫将需不需要捆了她来见王爷?”

☆、第 59 章

莫如觉得范虎实在是太蠢, 堂堂淮阳王何须如乡间泼皮那般,捆绑人家良家妇女?

可是崔行舟听了范虎的话,却似乎很认真低考虑了一下, 然后才道:“你只管对她言, 等我就是了……”

至于他回去见她说些什么,崔行舟一时还没有想好。只是他们分别的是那么突然而匆匆,崔行舟总觉得自己还应该自再见见她……

而眼下,西北平定在即, 他折返之日不远,到时候他会路过西州, 正可以去看看她。

只希望到时候, 她莫起了改嫁的心思才好……崔行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改嫁一词, 似乎她曾经嫁过他一般。

就在这时, 有人入军帐禀报, 说是察锡部落的首领,要引荐一个人给淮阳王。崔行舟问道:“他要引荐何人?”

前来通禀侍卫迟疑道:“是……一个蒙面的女子……”

淮阳王没有想到察锡首领竟然对拉皮条的事情乐此不疲, 微微皱眉道:“不见!”

那侍卫听到后, 立刻出去传达王爷的意思。

可就在这时, 门外有女子朗声道:“我乃王旗部落克司单于的遗女, 特来求见淮阳王!”

崔行舟听得心念一动, 那个克司单于正是被义子阿骨扇弑杀的老单于。

如果他还健在,边关不至于会有这一场战火。

想到这,他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当察锡首领领着一个蒙面的女子入了帅帐时,那女子解下了头巾, 抬头一看崔行舟, 却失声叫道:“怎么……是你?”

原来来者正是林思月,她乃逝去老单于的遗女, 此番来见淮阳王也是谋求复兴部族的大业。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端坐在主帅高座的男人,居然是柳娘子和离的夫君——崔军爷!

而崔行舟看见了林娘子也是一怔,他没想到那个柳眠棠救治的商户弃妇,居然是蛮族老单于的女儿!

这两人一时都有些凝神,叫一旁的察锡首领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若是前几天,他可能还会大胆揣测着是淮阳王看上的老单于的王女。可是那么一个如花的姑娘,被淮阳王领进帐子后写了一宿的大字后,察锡首领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些汉人的贵族男子了。

不过还是崔行舟率先开口道:“你说你是老单于的王女,有何凭证?”

林思月早有准备,命一旁的随从奉上了老单于的鹰头玺印,这玺印是当年蛮族与大燕交好时,高祖所送。

而如今篡权的阿骨扇到处搜寻,都没有发现这玺印,所以他如今用的印章不过是私刻的金章,名不正言不顺。

这也是阿骨扇一直气急败坏到处搜寻老单于女儿的原因。

看了这玺印,加上有蛮族大部落察锡首领的引荐,林思月的身份确凿无疑。崔行舟此时也明白了为何柳眠棠求助于林思月时,她能给眠棠派去那么多能打的勇士,以至于隐在暗处的范虎毫无用武之地,白领了饷银。

不过林思月却很质疑这位淮阳王的身份。她直直看着他道:“阁下真的是淮阳王崔行舟?”

崔行舟缓缓道:“本王并无人追杀,何须找人装扮?”

林思月却高挑眉毛道:“那便是说阁下假扮了一位千夫长,在武宁关欺骗了一个小娘子后,又将她始乱终弃了?”

崔行舟闻言,脸色阴沉了下来。而一旁的莫如也气愤道:“大胆,竟然敢污蔑王爷!堂堂淮阳王岂是尔等能冒犯的?”

依着他看,是反着说才对,他们王爷虽然的确欺骗了小娘子,可是从来没说不负责任啊!

而一旁的察锡首领也急得跟林思月使眼色。他们此来是有求于淮阳王,可她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林思月也是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问,可是想到那个柳娘子脏污着小脸,在寒风里辛劳运货售卖的情形,她就忍不住替柳娘子打抱不平。

不过崔行舟阴沉了一会脸,倒是平静下来,淡淡道:“她同本王只是闹别扭……不过还是要谢过王女替眠棠费心,派出人手保护她一路平安去了金驼镇。”

听崔行舟这么一说,林思月倒是不确定了。崔行舟既然能知道柳眠棠运送黑尾羊的事情,难道真像他说的那样,两个人只是闹别扭,已经和好如初了?

只是她从小接受汉学,知道中原地区的繁文缛节,依着柳娘子的出身,是绝对不可能成为淮阳王妃的。

那么这个王爷对待外室也太小气了吧。他身为堂堂西北主帅,却须得自己外室靠着开药铺,私买货物来赚钱养家?

林思月满心替柳眠棠打抱不平,可是自己此来肩负着振兴部族的大业。于是她只能强压着怒火,垂下眼皮,命人呈递上了她所写的陈情书文。

因为她的父王乃是得到过高祖封号的,可是阿古扇不过是个篡权夺位者。如今阿古扇颓势已显,林思月想要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重振王旗部落。

崔行舟看过了陈情书,大致的意思是老单于之女想要讨得朝廷的敕封,以便名正言顺声阿古扇,同时避免蛮族更大分裂。

其实在此之前,就有人曾经探过淮阳王的口风,淮阳王从来都不接话。

对于大燕来说没有义务来维持蛮族的繁荣。而且如今淮阳王也不需要借助外力来帮他击败阿古扇。

如果今天没有看到林思月的话,崔行舟对于这类请求是理都不会理的。

所以,当他看罢陈情,想要一口回绝的时候,却突然想到了柳眠棠。

这个小娘子为人油滑,并非人之效仿的楷模。但崔行舟偶尔也能从她的身上学到些人生体悟。例如柳娘子常在他耳边念叨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细细想来,她无论是做瓷器生意,还是药材生意,都将自己很短时间积攒的人脉发挥到极限。

而眼前这位老单于的王女显然在蛮族里有着不错的声誉。他此时一口回绝了倒也无妨。可是却也得罪了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

想到这,崔行舟倒是缓了缓嘴,略想了想道;“王女的意思,本王已经明白,老单于乃先帝敕封,德高望重,王女如今有心重新与大燕交好实属难得。本王会将陈情上奏朝廷,等待万岁重新册封……”

林思月早先派人试探淮阳王的口风,却屡屡被回绝。今日来也没有抱着很大的希望。可是没想到崔行舟此番竟然这么好说话,实在是叫人意外。

为了表达诚意,崔行舟当着王女和察锡首领的面儿亲自为万岁写了奏折一封,并派人快马送出。

莫如在一旁看着,心里觉得他家的王爷做事似乎圆滑很多了,如此一来,淮阳王仁至义尽。若是万岁回绝了此事,也不关淮阳王的事情。可若是同意了,草原上未来的女王也要满心感念崔行舟的仁义了。

果然,当林思月走的时候,初时认出淮阳王的反感之意消减了不少,脸上也带了几分敬意。

不过临走前,林思月还是不放心问一下柳娘子的下落。崔行舟面不改色道:“日后有空,本王会带柳娘子一同去王旗做客,品尝草原正宗的马奶酒。”

听他说得言辞确凿,林思月也就放心了,于是让侍卫拿了王旗部落特制的牛肉干和大块干乳酪,还有草原上特有的驱寒草药。

“这些都是我给柳娘子准备的,只是她那次走得急,我给忘了。若是王爷能替我带给她是最好的了。尤其是那草药,乃是草原特有的绝崖花,五年才能结果。果壳研磨入药,最对她的寒症,对受损的经脉筋骨也很好。”

崔行舟命莫如收下,并对林思月道:“请王女放心,我一定带到!”

那天之后,王爷竟然难得心情愉快了些,并吩咐莫如一定要保存好王女托付的物品。

莫如其实很想没大没小地问问:“王爷,您这是总算找到了去找柳娘子的借口了吧?”

不过看着崔行舟在月光下虎虎生威的铁拳,还是一缩脖子,决定装糊涂的好。

草原上,西北主帅将柳娘子做生意的圆滑发挥到了极致。

可是到了油滑鼻祖柳眠棠这里,却遇到了不大不小的难题。

神威镖局的困顿远比她想得要严重得多。

其实外祖父这些年积攒了不少家底。就算当初为她父亲赔偿了大笔银子,也不至于落得破产的下场。

可是他老人家重仁义,需要养活的元老太多,镖局的生意又一落千丈,所以造成入不敷出。这些年里,都靠着老大搏命进银子,后来西北不进钱,就只能靠变卖田产维持生计。

可是再大的骆驼也经受不住这么啃吃。若是外祖父最后一处庄子变卖了,陆家的家底也就剩下不多了。

眠棠休息两日后,便让账房将如今还在陆家领着月钱的元老镖师名单抄一份给她。

那管账的账房是年轻时便跟着陆老爷子闯荡江湖的。按着辈分,柳眠棠得叫他张二爷爷。

所以听眠棠要名单,他便从厚厚的账本上抬头斜看了看柳眠棠,毫不客气问:“柳丫头,你要这个干嘛?”

柳眠棠让芳歇给她搬了条凳,坐在账房里的炭盆便烤着手道:“这不是年关快到了吗?我多久没回陆家了!如今又不是孩子了,该走的礼节不能省,又不想烦着外祖父,便想着请二爷爷帮我开个单子,到时候,我依着月钱的高低,就能排出这些叔叔大爷们轻重缓急,挨个儿过去送份年礼。也算是替外祖父走一走人情场面。”

这话说得张二爷爷很是爱听,不过还是依着长辈的惯例再叮咛小辈几句:“能跟陆爷打江山的,都是能干踏实的,分什么轻重缓急?不在送去的果子酒水多少,你若有心,那些叔叔大爷都能领了你的这份心意。”

眠棠笑着搓手:“就是这个道理,可我没二爷爷会说,若是二爷爷忙,就将往常支出的账本给我,我自己抄送一份就是了。”

这话很对张二爷爷的心思。他如今年岁大,可不愿做这些精细活,而且往常的月利账本子也没有什么怕人看了,于是便叫小伙计取了厚厚的三大本子,递给了芳歇。

柳眠棠从账房出来后,正好路过二舅舅的宅子,冲着月门往里一望,不光是窗户纸换了,而且就连廊下的灯笼也换了,都是薄纱勾梅花纹路的灯笼布,点上蜡烛的花,廊下的地上便会梅痕点点,很是雅致。

不过这样时兴的灯笼,价格不菲,而且西州的地界可买不来呢!

柳眠棠看了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让芳歇磨墨,碧草燃香,她铺展好纸,去抄账本上的名单。

碧草不是很理解为何写字一定要燃香。其实眠棠也不太理解,不过是以前在北街写字时,崔九都要点上,在袅袅香气里精心写字。有些习惯潜移默化,以至于眠棠现在抄个账本都要点香。

被碧草这么一提醒,眠棠才发觉自己又沾染了王府奢靡的坏习气。回了西州,一切都要奉行节俭。于是题字没写几个的时候,眠棠便让碧草将香熄了。

可是不知为何,灭了香后,写出来的字就不如方才有模有样了,眠棠心里暗道邪门,就又让碧草再将香燃起来。

碧草也是被小姐折腾怕了,一边燃香一边道:“这香是府里驱蚊子用,虽然不像土香那么呛人,可也不是什么金贵之物,小姐您放心点就是了。大不了,我用月钱给您买一盒回来,抄部经书都足够用的了!”

芳歇在一旁瞪了碧草一眼:“再贫嘴,仔细姑娘扣你月钱,让你能在主子面前充大方!”

碧草一吐舌头,连忙跪在桌边,替眠棠将写好的名单铺摆在地上的席子上,等着墨迹干了,再收拢到一处。

眠棠这一写,可是写了大半天的功夫,才算将陆府养的元老们核算清楚。

这么一算,健在的不健在的,竟然有一百六十户这么多。

健在的自不必说,不健在的因为留下的是孤儿寡母,陆武也照样按月给钱,照顾遗孤。

眠棠写好名单后,碧草问:“小姐,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定果子点心?屋里包扎点心的纸不够用,须得再买些……”

眠棠挥了挥写酸了的手腕子道:“不必,从明天起,我们要挨家挨户地去暗访。”

两个丫鬟听了面面相觑,不知道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眠棠第二日真的是乔装上阵,重新梳了妇人的发髻,戴了带纱的兜帽,领着两个丫鬟,假作外地来选买店铺子的商妇,按着名单上的地址,挨家挨户地走访起来。

眠棠走访主要靠问,每条街里一到太阳好时,总有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聊天的老妇们。眠棠借口着要在街里租住房屋或者店铺,不动声色地就将邻居们的情况打听个明白。

毕竟她在灵泉北街板凳子上练就的聊天闲扯的功夫并非浪得虚名,很容易跟老妇人们迅速达成一片。

可是这几日走访下来的结果,却让眠棠听得堵心憋气。

这些月月领着月历的元老们,大部分日子过的甚是红火。

例如以前替外祖父分管水运的曹爷,虽然当初跑到陆家哭穷,只说自己丧了原配,拉扯着三个儿女不易,所以外祖父额外给了他两份月历,可是他趁着当初镖局生意不行时,自己另外支摊子,靠着低价拉拢住了神威镖局原来的老客。

他的水运行当初虽然本钱不甚充裕,可靠着吃靠陆家,还是一点点地将生意做起来了。只不过也许是怕陆家知道,他没敢顶了自己的名头,而是让他的一个侄子出面代为打理。不过他的侄子原本是乡下种田的,说话都说不利索,什么事儿都要请示着叔叔。

邻居们经常在家门口听到那位曹爷一边急匆匆地走,一边申斥着他的侄儿办事不利。

还有曾经跟外祖父独闯历山贼寨的詹爷,动不动就将与外祖父的同生共死挂在嘴边,也是领着比较着众人更高额的月钱,人家在乡下居然购置了田产无数。虽然詹爷为人低调。奈何有个爱炫耀的婆娘。一次无意间跟邻居们纳鞋底子的时候,说走了嘴,只说他家光佃户就雇佣了十来个呢!

如此这般的富户,名册的前排比比皆是。外祖父重情义,可是耗尽自己家底养的这些个元老们,大都自己另外寻了营生,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却依旧吸着陆家的血。

而真正须得陆家帮衬的也有,但是不过是十几家罢了。

眠棠走了一遭,暗暗替外祖父心疼。说实在的,外祖父当初病倒了后,精力不够,管理上也有疏漏,那些个所谓跟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大都动了心眼,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点点地将镖局从里到外的掏空了,各自闷声发着大财,却还要领陆家的养老钱。

当眠棠从外面回来时,便将大舅舅叫来,跟她说了自己探查的情况,问大舅舅是否知情,为何不减了这些人的月钱。

陆羡听了,急得直摆手:“我的小祖宗啊,一个不留神,你就差点捅了马蜂窝!你可千万别在你外祖父面前提减月钱的事情!”

原来这些人私下的猫腻,陆羡也是知情的。

只是当初他提了不给月钱时,那帮子元老竟然商量好了,一股脑儿跪在陆家门前哭,只说自己为了神威镖局敬奉了自己大半的年华心血。可是镖局说散就散,不管顾着他们这帮子人,大爷如今又要给他们按上贪墨的罪名,千方百计的找借口甩了他们这些无用的老人。他们如今大不了死在陆家的门前,以死明志,也算是为陆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外祖父重情义,听不得这些个,只勃然大怒,差点在家祠前将陆羡活活抽死。打那以后,陆家上下,再没人敢提“减月钱”三个字。

眠棠却眉峰不动,又问:“那这事儿,我二舅舅怎么说?”

陆羡长叹一口气:“你二舅舅多会做人,也劝我莫要太计较了,毕竟那些元老的确是替镖局卖过命的,养着他们应当应分,何况陆家又不是养不起,何必招惹一群人跪在府门前,让老爷子背负不义的骂名……”

眠棠微微皱了皱眉,倒是没想到凡事都仔细的二舅舅,竟然能帮衬着外人说话。

她的外祖母过世得早,大舅舅的妻子沈氏是个忠厚老实的,不像二舅妈全氏那般会来事儿。所以现在陆家的掌事是全氏,所有的账单子,包括分发月历的事情,都归二房来管。

回家这么久,眠棠可是将一切看在眼里,大舅舅屋里的表姐陆青霞已经出嫁,据说当初的嫁妆也不算丰盈,大表哥陆之荣成亲的时候,也不算太过风光,而二表哥陆之华如今还没有成家,据说已经早早弃学跟着沈氏那边的舅舅学做生意呢。

可是到了二房这边,简直是扑面而来的富贵之气。单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跟满府的人不一样。

不过全氏倒是理直气壮,只说这些都是她的嫁妆贴补,她娘家是官家,她总不能因为嫁入了商户就过苦哈哈的日子吧!

不过依着眠棠对二舅妈的了解,她可不是个能拿自己的私房贴补了婆家的人。而且她冷眼看,二舅妈对二舅舅那叫一个体贴信服。

只有能从外头赚了银子的男人,才能像二舅舅那般,在官眷夫人面前说话底气十足,说一不二!

那天晚上,因为不是月头,不必全家人齐聚一处。眠棠照例要陪着外祖父吃饭。

只不过她看着外祖父,有些叹气。陆武放下汤碗问她叹什么气。

眠棠老实道:“小时听我母亲说,外祖母是个顶厉害的人,外祖父有些怕她,所以我想,若是外祖母还在就好了……”

陆武差点将刚喝的汤呛出来,自己怕老婆的陈年旧事,竟然被外孙女抖了个干净。于是他一瞪眼道:“小混账,要气死我吗?依着我看,你就跟你外祖母一个样子!也不知将来哪个倒霉,要受你的管了!”

眠棠笑嘻嘻道:“别人的事情,我才不爱管呢!可是外祖父的事情,我却管定了!”

☆、第 60 章

陆武不知眠棠心中的算计, 听着她的话,不过以为是小孩子的撒娇罢了,只不以为意地哈哈大笑。

眠棠也跟着笑, 只不过她的笑意, 可就耐人寻味多了。

第二日,她便找来大舅舅,只问陆家镖局的熟客如今还剩了多少。

陆羡被外甥女问得有些汗颜,一脸羞愧道:“我们家镖局, 以前是以走长镖为主,可是后来因为丢镖的事情, 失了声望, 剩下的都是临近几州的短镖生意, 不赚钱的留下来, 也不过刚够养几个伙计, 聊胜于无。”

眠棠又问了问以前陆家兼营的漕运和驼运,无一例外, 赚钱的所剩无几。

眠棠点了点头, 跟大舅舅道:“我先前赚的钱, 外祖父不要, 您也知道他老人家的倔劲儿, 可是家里又急用钱,那处庄子可是我外祖母当年的陪嫁,说什么都不能卖,既然如此不如变通些贴补家用, 你将镖局里的生意核对一下, 作价兑给我,这样家里有了钱, 就不用卖庄子了。”

陆羡听了狐疑地转脸看她:“你这又是要起什么幺蛾子?你外祖父可是不让你再闯祸了,还是老实些呆在家里,过些日子,寻个好媒婆说亲才是正经道理……”

眠棠不等大舅舅唠叨完,只问了一句:“你若是不卖,我就另外想法子折腾去,到时候大舅舅别说我不懂事,又给家里惹祸……”

这话要是陆家另外几个孩子说,陆羡只当他们年轻气盛,说些硬气话。可是说这话的是眠棠,陆羡的心里就猛打鼓了。

毕竟他没有失忆,可知道这位小姑奶奶能捅破什么天!既然她想要镖局子所剩不多的烂摊子,便给她就是了。她有事可忙,也能在西州老实些。

现在陆武不管家里俗务。于是陆羡想了想,又去跟老二商量。陆慕听了,就问:“眠棠打算给多少银子?”

陆羡老实说道:“一千两……”

陆慕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就那点子短镖局子,一年能赚一百两都烧高香了,她居然拿一千两的银子来买?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陆羡:“当初仰山上可有人说她卷了一笔银子私逃的,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