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娘听得似懂非懂,也没再问,高兴的和程娇娘前行。

“娘子说什么意思?”

身后金哥儿低声问道。

“古时王徽之突然来兴致去访友,一夜跋涉而去,到了朋友家门前又不想见了,于是调头又回去了。”婢女低声说道,“别人问这是为何,王徽之说本乘兴而来,所以兴尽而返。”

金哥儿和半芹对视一眼。

“这是何必呢。”他们说道。

婢女抿嘴笑。

“没有何必,就是如此罢了。”她说道,“不过金哥儿大约是如意了。”

听说禅茶足足有十几道仪式,娘子进去了肯定要坐很久,他作为小厮虽然不用进去相陪,但守在门边也不能乱走,对于少年人来说,只怕很是难熬。

金哥儿嘿嘿笑了。

除了陈家的马车,婢女还特意租了一辆,供他们三人乘坐。

各自坐好,马车向城中的普修寺而去。

普修寺的门前原本日日都人潮涌涌的街道,此时却变得安静。

黄土新铺了路,五城兵马司的人路边站立,只有待那些得到进入大殿参加禅茶礼的贵人们入场后,才能轮到普通百姓进门。

之所以出动兵马司的人来维持秩序,是因为皇家的人也会出席。

被挡在街边的从大半夜就开始等百姓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

这话语引得大家都踮脚探头看去。

皇帝身体不好,这种场合很少参加,皇子只有两个,年幼不得出宫门,以往来的只是在京的两个亲王。

但今日仪仗明显规格不对,再看那边普修寺,只为天子大开的中门已经展开。

“是大皇子!”

大皇子虽然不是天子,但很明显是代替天子而来,所以普修寺大礼相待。

消息很快散开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热闹,以至于兵马司的人动了好几次鞭子抽打驱赶才控制住。

仪仗很快过去了,接下来就是京中或者外地赶来的世家豪门,百姓们兴致稍减,带着几分不耐烦等待这些人的进场。

皇宫中,晋安郡王坐在殿中,将手中的书卷抛上抛下,带着几分百无聊赖。

“殿下,您真不去了?”内侍问道。

“不去,那老和尚装模作样的闷死人,还不如事后找他单独给我煎茶的安生。”晋安郡王说道。

“热闹嘛,殿下一个人也是无趣。”内侍叹气说道,不知想到什么嘴边露出一笑,“老奴还记得,殿下第一次留在宫里那晚,一晚上没有松开老奴的衣袖,老奴不得已尿了裤子…”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越笑越大,扔下书拍腿。

内侍也跟着笑,又似是无意的侧头擦了擦眼角。

“有大皇子去,殿下不用摆依仗,去了也自在,随意转转也好。”他又劝道,“哪怕去吃一碗普修寺的素面也好,别的时候也罢了,但今日,老奴实在不想看殿下一个人呆着。”

晋安郡王笑而不语。

“还有一事,殿下不是一直苦无妙法,这趟人肯定去的多,陈家的人也肯定会去,如果那女子是陈家的人许会去,如果是陈家的客人,那更必然要去的。”内侍接着说道。

话音未落,晋安郡王起身站起来。

“那倒也是。”他笑道,一面伸展手臂,“来人,更衣。”

第十五章 入场

这种盛会,张老太爷自然不会错过,他下车时寺中已经人来人往熙熙,在他身后跟着大孙子张成。

“爷爷,我明日就要启程外赴,三年两年的不回来,这禅茶要好几年吃不到了。”张成叹息说道。

“天下无处不禅茶,你这都悟不了,禅茶不吃也罢。”张老太爷说道,一面笑。

祖孙二人正说笑,就听见有女声响起。

“太爷,老太爷。”

二人停下脚,看着一旁奔来一个丫头。

“半芹!”张成有些惊讶。

“公子。”丫头忙对他施礼。

“你家娘子也来了?”张老太爷含笑问道。

“是。”丫头说道。

“也是吃茶?”张老太爷含笑问道。

丫头点点头,伸手往身后指了指。

“还有一事,我们太平居来献供奉。”她笑吟吟说道。

张老太爷和张成都随着她所指看去,见那边人潮涌涌穿着打扮各不同,手里肩上都拎着担着箩筐。

“供奉?太平居?”张老太爷有些惊讶,“原来叫你去是为这个啊。”

“太平居?”张成喊道,“太平居是你家的?”

丫头再次含笑点头。

张成还要再说什么,丫头带着歉意施礼。

“我要忙去了,过后再来伺候太爷。”她说道。

看着丫头走开,张成面上惊讶不已。

“太平居竟然是她主人的?那定然知道那且停寺五字是谁写的!”他带着几分激动说道,一面搓手,“太好了,爷爷你快去问问那写字的高人是哪位?”

张老太爷神情也惊讶,旋即释然哈哈笑了。

“果然,果然。”他说道。“原来是她,原来是她!”

“是谁?”张成不解问道。

“这娘子,凭的又是太平二字。”张老太爷没回答而是摇头笑。

“太平?天道无亲,为善是与,所谓太平,恰好名字。”张成不解问道。

似曾相识的对话不由在耳边响起。

“太平馒头的确挺好吃。”张老太爷哈哈笑道。

张成愣了下,这跟太平馒头有什么关系?那太平居并非是卖馒头的。愣神间张老太爷施然向大殿而去。他忙跟上。

看着丫头回来,吴掌柜和李大勺并没有好奇的询问,各自心神不安,甚至都没发现丫头的来去。

“李大哥。你别紧张。”丫头忍不住安慰道。

李大勺低着头嘴里不知道念念什么,手不时的攥紧又松开。

“是,不用紧张,你练的好好的。”吴掌柜也说道。

他们一行来了四人,徐棒槌背着一个挑担,一边是泥炉,一边是炊具。

“是啊是啊,豆腐备的齐齐的,佛也不行。就换花。”他也跟着说道。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李大勺反而更紧张。

现场雕刻,一举而成,成就成了,不成就砸了,哪还能让你试个两三次。

前方人潮涌动。是开始让摆放供奉了,因为他们在最里面,几人忙向前挤去,免得被人堵在外边。

但到底人多,还是被人挡住了,在最显眼的外边位置上,一大群人呼啦啦的摆放桌案,如同他们一般也用这火炉,只不过人家用车来运送,比起他们一人担着要奢华的多,摆出来的器具非金既银,晨光下熠熠生辉。

“你们让一让,让一让。”徐棒槌喊道。

“让什么让,等着。”挡路的小厮也不客气的喊道。

徐棒槌立刻瞪眼,吴掌柜忙拉住。

“小哥,我们人少东西少,稍微挤挤就过去了。”他含笑说道。

那小厮打量几人一眼,见他们不过四人,穿着家什简单,便带着几分倨傲哼了声。

“人少东西少,那还急什么,等等吧。”他说道。

徐棒槌抬脚就踹过去。

“让你滚开你还拽什么拽。”他怒吼道。

小厮被踹的向前倒去,正好撞在一个穿着绸衫带着帽子簪着花的男人身上。

窦七回身就给了这小厮一巴掌。

“瞎了眼!”他骂道。

“东家,是有人要找咱们的事。”小厮捂着脸喊道,伸手向后指。

窦七竖眉向后看去,先看到担着担子哈哈笑的徐棒槌,然后目光落在其后的李大勺和吴掌柜身上,一愣。

“窦爷。”吴掌柜含笑施礼。

“老吴?”窦七惊讶,似乎还没认出来,“你们来做什么?”

“小的如今重操旧业糊口,东家也要来献供奉。”吴掌柜笑道。

李大勺抬头看了窦七一眼,神情有些复杂,到底是低下头没有说话。

窦七哦了声,眯眼呵呵笑了。

“原来如此啊。”他说道,“不知是在哪里?”

“城外一个行脚店。”吴掌柜笑道,一面拱手,“我们要了殿前的位置,还望窦爷行个方便。”

殿前的位置,那种地方是最便宜的。

窦七再次笑了。

“如此,你们去吧。”他说道,一面让人让开。

吴掌柜点头哈腰的道谢,招呼李大勺徐棒槌丫头鱼贯而过。

“恭喜发财。”窦七又拉长声调喊道。

吴掌柜回头含笑施礼道谢。

窦七哈哈笑了,转头收了笑脸啐了口。

“发个屁!”他说道,“两个晦气败家怂货!”

外边喧闹,禅茶正殿前却显得安静很多,虽然来往的人也不少。

这是一年一度京中最热闹的大事之一,不管男客女眷皆盛装打扮,一眼看去花团锦簇,虽然佛前忌喧哗,但也不时的响起女子们低低的笑声,引来注视的目光。

“瞧,你妹妹来了。”秦郎君忽地说道。

周六郎忙回头看去,果然见其后一个女子在两个丫头一个小厮的拥簇下缓步而来,另有一个女童快跑在前,身旁奶妈小心跟随。

“丹娘,慢点。”几个姐妹忙喊道。

陈夫人伸手拉住丹娘。

“母亲,我把程娘子带来了。”陈丹娘笑道。

陈夫人笑着赞声,然后看向走近的程娇娘。

陈十八娘也上前来,其他姐妹则好奇的打量她,因为事先已经知道这女子事迹,大家也没上前就此招呼。

“母亲,母亲,我不进去了,我和程娘子在外边玩。”陈丹娘迫不及待说道。

陈夫人沉脸摇头。

“不许胡闹。”她低声喝道。

陈丹娘嘟嘴。

“无妨,是我答应她的。”程娇娘说道,“我本不爱饮茶,此趟蒙十八娘相邀,正是出来走走的心意,有地可来,有人可伴,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