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干什么啊。”陈绍说道,神情复杂,“她还进了个怡春堂药铺去当大夫了。”

这件事陈老太爷自然也知道,这些日子他们也一直暗地里注意着事情的进展。

跟刘校理和解了,以太平居赔偿,又自愿以医术相帮。

看的他们父子有些糊涂,心里有时感叹到底是个小姑娘家,又能如何呢。这样倒也是最好的,但有时又觉得事情总是有些怪异,就在这反复思虑间。陡然就传来这个消息了。

室内一阵沉默,父子二人都各自出神。

“还有一件事。”陈老太爷忽的说道。

陈绍抬头看他。

“风疾。是不治之症。”陈老太爷说道。

是啊,这个谁都知道。

陈绍点点头,有些不解父亲说这个什么意思。

陈老太爷意味深长一笑。

“程娘子,非必死之症,不治。”他说道。

陈绍恍然,同时又悚然。

一切如此的巧合,一切如此的天衣无缝。

风疾。是不治之症,但又是不会立刻死了的,但一切都完了,这还不如那几个泼皮一般直接被射杀死的痛快!

生不如死。前途前程灰飞烟灭。

一个风疾的人,就是一个废人了,一个废人,还能对人有什么威胁呢?

陈老太爷侧头看自己的书架,其上也挂着一个字。

九.

“九天。”他喃喃说道。

九九归一。大道如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好运气?还是好算计?

“程娘子,刘大人怎么样?”

为首的官员抢先问道。

怡春堂的厅堂里站满了人,有官员,也有闻讯赶来的刘校理的家人。

堂内哭声不断。

当程娇娘从门板边转过身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她。

少女束发素衣,神情木然,在这种场合下,倒是看起来很沉重很合适,只有站在人后墙角处的窦七依旧浑身战战,他也随着人群的视线看向那女人,面色惨白如鬼。

这不是巧合,这绝不是巧合。

“还好,还好。”程娇娘说道。

此言一出满场人都松口气,更有家属们喜极再次哭起来。

“没有性命之忧。”程娇娘接着说道。

“那快请程娘子给治病吧。”家属们忙乱乱的喊道。

程娇娘看向他们摇了摇头。

“这个,我治不了。”她说道。

满场人愣住了。

“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程娇娘略一施礼抬脚迈步。

看她要走,家属们回过神忙拦住。

“…娘子,你是李道祖的弟子,还有谁比你更高明!”

有人喊道。

也有人想到要紧的事。

“娘子,诊金,诊金不用怕,我们出得起,一万,二万,三万贯都行,立刻就拿来。”

病急乱投医,病急舍的万贯家财,这都不稀奇。

只是听刘家的人喊出这话,厅中有人还是忍不住神情异样。

一向节俭,嫁女都嫁不起,曾给女婿家赊账抵嫁妆的刘家,能立刻拿来三万贯?

这边乱乱的喊,程娇娘神情依旧。

“一则,我不是什么李道祖的弟子。”她说道,“那是谣传而已。”

“横竖不管你是谁的弟子吧,你不是能起死回生吗?快请你救救我家老爷。”家属们急道。

他们急的恨不得上房揭瓦,越发显得面前的女子稳稳沉沉,还极其有规矩,再次慢慢的施礼答话。

“我是可以起死回生。”她说道,抬起头看了家属一眼,又回头看门板上的刘校理。

刘校理一如送来时的模样,双眼紧闭,嘴微张,涎水不停的流出。

“可是,刘大人病不致死啊。”她说道,“我的规矩是非必死之人不治,所以,我治不了他,真是抱歉了。”

所以因为没有性命之忧,她才说还好还好,但也正因为这还好,她不能相治。

这风疾之症,哪里还有人能治的好!

这倒是好,还是不好啊!这是运气好啊,还是倒霉啊!

在场的众人神情复杂,心中忍不住喊道。

这还不如病重致死呢!

第六十二章 不解

怡春堂里乱哄哄哭喊一片,怡春堂外围观众亦是热闹轰轰。

“这人病的可真是时候,神医娘子刚来。”

“那这么说他是运气好了哈哈哈”

“到底什么人?”

“你看来了那么多官,肯定是个大人物..”

议论纷纷的人群里,一个十二三岁的提着篮子的小丫头一直认真的听着,听到这里,不由向前挤去。

怡春堂外已经有兵丁维持秩序,不许闲杂人等靠近,看到小丫头向前来,便瞪眼呵斥。

小丫头带着几分怯怯但却没有退后,而是踮脚向内看去,似乎看到了什么认识的人,眼睛一亮。

“快去,快去家里拿。”

厅堂里传来妇人的哭喊声。

“老爷啊,你可不能有事啊。”

伴着这哭喊声,两个衣着朴素,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男子跑出来,骑上一头瘦驴神情惶惶的驱开人群去了。

小丫头神情似有些激动,挎着篮子的身子微微发抖,转身也挤出人群。

她一路小跑,越跑越快,引得路人纷纷探究。

“哎,这不是德胜楼朱小娘子的丫头吗?”

路边有两三人被骚动挤得避让一边,闻听此言回头看去。

“德胜楼是什么?”

其中一个牵着马的小厮问道,眼里满是初入京城的惊奇惊喜。

真是乡下人,连德胜楼都不知道。

路人露出嘲笑。

“那是京中最有名的酒楼。”他们说道。

“那是朱小娘子开的吗?”小厮愣愣问道。

这话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蠢儿,朱小娘子是德胜楼的花魁。”

伴着哄笑,小厮面色涨红,旁边的少年瞪他一眼。

“休要多言。”他说道,一面解下斗笠,露出面容。

“是。四公子。”小厮说道,“咱们先去找落脚的地方吧。”

程四郎点点头,抬头环视四周。

京城果然繁华不同凡响啊。

“走吧。等歇息后,再去拜访江州先生。”他说道。

一主二仆人街道上穿梭而行。

日渐斜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周家的大门前,骑马的小厮们乱哄哄的喊紧闭的大门。

“喊什么喊!”门房的人气哄哄的喊道,打开门一看却愣了下。

“老爷!”

老爷回来了!

这一声喊让沉寂如死水的周家顿时沸腾起来。

“老爷..”

周夫人由仆妇搀扶着含泪迎出来,家里的儿郎娘子们也都神情激动又悲戚的相随。

而走进门的周老爷,风尘仆仆,满面疲惫,以及神情木然。

“怎么回事呢?”他喃喃问道。

“老爷。别急,先歇一歇,咱们再去打听是怎么回事。”周夫人哭道。

又惊又吓又长途奔袭,老爷都有些傻了。

念及如此。一家人不由更为伤心。

“不是,不是,我已经打听过了。”周老爷说道,摆摆手。

屋内的人一怔。

“我回来直接就去官厅了,可是官厅里乱糟糟的。”周老爷说道。一脸迷惑,回想刚才见到的事,“我揪住几个人,问他们到底是谁算计我,结果大家都笑着摇头。纷纷跟我说恭喜,恭喜。”

恭喜?

“他们取笑你呢!”周夫人拭泪道。

“不是。”周老爷断然摇头,“那几个人不是那种人,他们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要揭过去了。”

屋内的人再次愣住了。

“什么意思?”周夫人不解问道。

“就是说,我没事了,再等几日,就能理清了。”周老爷说道,神情如同做梦。

没事了?

“对啊,他们说,这时候顾不上我了,因为吏部的刘校理上午突然在官厅发病了,大家都忙着这个呢。”周老爷说道,然后他就被打发出来了,还有人拍他肩头说,等过几日一起吃酒聚聚。

吃酒,并非是为了吃酒,这意思就是说,没有事了。

要不然,这些人绝对会对自己避而远之的。

他忍不住揪胡须。

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