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程娇娘抬脚向前而去。

“哎哎你干什么去?”王十七郎一脸不解喊道。

程娇娘已经不再理会他,在门口路上站住脚。

“来人。”她说道。

曹管事虽然不敢靠得太近,但却总是站到能随时听到吩咐的地方。闻言立刻应声。

“给我打这些胆大妄为肆意惊扰百姓的东西们!”程娇娘说道,看着院中。

曹管事立刻招呼一声,当下七八个随从操起随身的木棍就冲向院中。

“竟然欺凌百姓,实在该打!”

伴着喊声,举着鞭子的四个兵卫顿时被周家的人围住,不由分说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

这顿打来的太突然,那几个兵卫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况且周家的随从也都是周老爷精心挑选的好身手,三下两下四个兵卫就被打翻在地上,连老仆等几个人都没幸免。

院子里的人都呆住了,回过神听到他们喊的话,顿时不知哪个带头喊了声好,然后叫好声便此起彼伏起来。

王十七郎也呆住了。

“你疯了!你干什么?”他回过神跳脚喊道。

程娇娘没有理会他,抬脚向门口大步走去,门口外停着的马车上正有一个男人下来。

这般喧闹惨叫吵闹男人也被吓了一跳,摘下兜帽看去,面色惊愕。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喊道。

来迎接的他的那太仓路转运司的胥吏也惊呆了,看着院子里举着棍棒下手稳准狠的人,不由打个寒战。

亏得他刚才快一步出来迎接大人,要不然,此时自己也被打倒在地上了…

这是什么人?

驿站里来往的多是官员,莫非是触了什么大人物的霉头?

大人物是很可怕,但他不怕。

“大人,不知道啊。”胥吏说道,面色惊异,“这些人故意生事吧!”

说着忙招呼一旁的护卫。

“还不快去抓住歹人!”

护卫们立刻拿起兵器齐声应和。

“慢着,慢着,先问问怎么…”清瘦男人忙说道。

“大人,还问什么问,上来不说就打,定然是歹人无误!”胥吏喊道,一面再次催促护卫。

他的话音才落,身后便有女声传来。

“上来不说就打,这些兵丁,果然是歹人!”

胥吏以及那位大人都转过头来,见夜色里一个裹着大斗篷的女子站定在身后。

“你胡说什么?你什么人?”胥吏竖眉喝道。

“抱打不平的路人。”程娇娘说道。

抱打不平的路人?!

有病吧?

还抱打不平!你以为唱戏呢?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

王十七郎在后瞪眼跳脚,这女人果然是个傻子啊!

第十四章 三言

这边王十七郎气急败坏的抬脚追过去,那边曹管事等人拖着四个兵丁还有王家的三人过来了,扔在门前。

“竟然敢欺凌百姓,真是胆大包天!”曹管事喊道。

四周一片叫好声。

“打得好!”有三三两两的人喊道。

“你们干什么?造反吗?你知道我们什么人?”胥吏喊道。

看着几个人被打了,胥吏的神情惊愕却不见惊恐,眼珠滴溜溜的飞快转动,一句话间心中念头转过万千。

这女子的口音是北边口音,随从是京城,看这些随从的气势,应该是京中哪个官宦的家眷…

扫过她的衣衫,看不出什么,扫过其后的马车,也一般般.

身后竟然在路旁搭了营帐,想来也不是什么高官贵裔,要不然也不会是这般简单规格。

“竟然敢阻扰三司院冯大人办差!”他紧接着喊道,似乎怕人听不清一般,大声的重申,“京城三司院的冯大人!奉天子命办差的冯大人!”

伴着他的喊声,清瘦男人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程娇娘不理会他,而是看向四周的民众。

“他们为了自己住的舒服,驱逐先来的你们夜半出门,你们说,谁是歹人?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打?”她问道。

“他们是歹人!他们是歹人!”

“该打!该打!”

四周民众轰然喊道,当然其中多是曹管事等人的声音,不过混杂在人群里倒也没人特别注意。

这突然的声响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没有驱赶,是他们自愿的,给了钱…”胥吏忙喊道,一面忙又看清瘦男人,“冯大人。你一路日夜不停赶来,他们是担心为你着想啊…”

“钱?钱有时候是很重要,但有时候却不是重要的。饿的要死的时候,需要的是一口饭。而不是一把钱,他们之所以住进客栈,就是为了托庇一晚,赶出去,纵然拿着钱又能如何?三更半夜,老弱妇幼,你让他们去哪里?”程娇娘打断他喝道。又看着周围,“你们需要钱吗?”

“不需要!不需要!”

“对啊,对啊,真是不讲道理…”

“有钱当官的就能这样欺负人了吗?”

“还打伤了人…”

四周议论声纷纷。这一次曹管事等人的声音被盖过去了。

“我们大人是奉旨…”胥吏哼了声,迈上前一步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便被程娇娘再次打断。

“奉旨?尔等奉天子的旨,仗势横行欺凌百姓?”她说道,不待胥吏说话,目光看向这位冯大人。“这位大人,这就是你的属下?这就是你任其肆意妄为的属下?”

清瘦男子火把下神情忽明忽暗。

程娇娘说完这句话后,也不再说话,而是看着这位大人。

站的近的人似乎觉得一阵诡异的安静,但事实上现场并没有安静。孩子的哭声,民众的议论声,被打的兵卫的呻吟声

“混账东西!”

忽的一声厉喝,伴着一声脆响。

现场这才安静下来。

看那位胥吏捂着脸后退几步,带着几分惶恐看着清瘦男子。

“竟然敢扰民如此!还敢胡言乱语!”男子竖眉喝道,似是激动不已,身子微微发抖。

“大人,大人,我们是为你啊。”胥吏喊道。

“你们为了我随意欺凌百姓?为了我败坏天子盛德?”清瘦男人喝道,伸手一指,“本官当不起!”

火把之下男人神情激动,义愤填膺,看的周围的百姓稍微松口气,还好这个大人看起来还是个清官…不是那种官官相护的

“你们的错是你们的,但本官难辞其咎。”清瘦男人叹气说道,一面冲四周的人拱手长揖,“惊扰了百姓,本官有罪。”

“也不怪大人啊..”

“大人也不知道嘛…”

“要不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呢…”

四周的人纷纷说道,气氛缓和了很多。

胥吏也不敢再说话了,视线落在程娇娘身上,满是恨恨。

都是这女人多事!咱们等着瞧!

那女人的视线也看过来,夜色下竟然清晰的看到那比夜色还黑的双眸,胥吏心头一颤忙垂目。

“大人,既然有罪,那就要罚…”

女声淡淡说道。

“..有几个百姓,可是被打伤了..”

胥吏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这个女人竟然不依不饶?

他们有仇吗?

清瘦男子闻言很是惊讶,忙抬脚迈步。

“伤者在哪里?”他问道,一脸忧心。

曹管事在听到程娇娘的话之后,就寻出伤者所在,抢先几步迈过去。

其实那伤者伤的也不重,还跟着人后踮着脚看热闹,猛地被曹管事一巴掌拍坐在地上。

“..伤者在这里..”曹管事喊道。

人群忙让开,露出坐在地上被拍的龇牙咧嘴一脸痛苦的老头。

果然伤的不轻啊…

“老丈。”清瘦男子疾步过来,矮身蹲下握住老头的胳膊,一脸悲痛,“是本官管教无方!”

看着清瘦男子心痛的似乎要落下泪来,周围的人更加感叹,果然是个好官啊。

“倒也不是大人的错..”

大家纷纷说道。

“不,不,是本官的错。”清瘦男人断然说道。

“既然有错,大人要明断啊。”

程娇娘淡淡说道。

清瘦男人看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程娇娘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啊。”

这句话出口,清瘦男子猛然站起身来。

“来人,将这五人押下,削去兵籍吏身。解送到太仓府定罪。”他肃然喝道。

什么?削去兵籍吏身!

此言一出,地上的兵丁以及胥吏大惊失色。

这下事情可闹大了!他们为了得到这身份,可是费了好大力气。而且靠着这身份养着好些利益,这要是没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简直要了命了!

“大人,大人,饶命啊。”

“大人,大人,我们知错了!”

清瘦男子不为所动,负手而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肃容说道。目光垂垂扫过五人,意有所指。

“大人,你不能罚我们!”胥吏急道,干脆也不哀求了。带着几分急躁,“我是太仓路转运司的人…”

他这一提醒,四个兵卫也回过神来了。

“你也不能罚我们,我们是天子卫,我们是三班院的人!”他们亦是喊道。带着几分得意和不屑。

这个三司院被踹出来做着苦差事的倒霉鬼,一年到头也见不得几次圣上面,哪里跟他们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