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愕然伸手指着喊道,话喊一半就被两个随从死命捂住嘴堵了回去。

“曹爷小声!”他们低声喊道。

曹管事伸手推开他们,疾步走到车前。看着其内的一架有些奇怪的硬弩。

周家武将,对于兵器自然不陌生,但这种弩弓跟以往所见的弩弓有些不同。

铁为登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扎丝为弦。弓身三尺有二寸,弦长二尺有五寸。【注1】

虽然还未上手,但只要识货的人看到一眼心里就会叫一声好弓。

曹管事伸手拿起来,身子不由一坠。

“这得有四石吧!”他惊讶说道,他说着就要试着拉弓上弦,随从制止了他。

“曹爷,这个这样用。”他说道,一面接过,一面脚踏铁环。

曹管事看着这个随从轻松的上弦,完全没有以前那种弩弓上弦时需要的大力又怕踩坏了弩弓的担忧。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这个硬弩弓的力道可以更大。

嗡的一声响,箭瞬时飞了出去,噗的一声刺入面前的一树干上,几乎没入。

曹管事再次瞪大眼了。

“我们用铁甲试过了。”一个随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笴,七十步外洞穿铁甲。”

曹管事倒吸一口凉气。

神兵利器!

“娘子她,她做的?”他颤声问道。

随从点点头。

“做。做这个要干什么?”曹管事颤声问道。

以前手里拿着弓箭玩倒也没什么,毕竟君子六艺也不为过,但如果弓箭换成这种硬弩的话,可就算不上君子翩翩了。

随从们对视一眼。

“杀人。”一个低声说道。

曹管事手握着弩弓身子摇晃,好,杀人,杀人对于这娘子来说也不稀奇,可是什么样的人能值得用这种神兵利器来对付啊?

这是要杀一个人还是杀一群人啊。

“…后来娘子就开始在凉州四处的走,好几次都动了杀机。”随从低声说道,“是真的动了杀机。而且面对的都是萍水相逢的人,老老少少不等…”

想起当时的情境,他们真的吓坏了。

他们不是怕杀人,但面对这些素不相识甚至对他们笑脸相迎的老少妇幼,他们真的下不去手啊。这是滥杀。

“娘子绝不是那样的人。”曹管事断然摇头说道。

遵规守矩,不欺凌弱小,那次在程家面对仆从的相围,她都不允许他们去打,跟下人们动手辱没了身份,这既是一种骄傲也是一种慈悲。

她绝不是无缘无故滥杀路人的人。

“是啊,后来娘子就没事了。”随从们点头说道。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然后就日夜兼程的回来了,再以后的事曹爷你都知道了。”

进了城,街上见到了程平,又是哭又是求

曹管事点点头,将手中的弩弓拿着看。越看越心惊。

如果真像这些随从说的那般射程以及力道,这种神兵利器给了朝廷,那肯定是大功一件!

“曹爷,娘子让把这个收起来。”随从说道。

曹管事打个机灵回过神。

“这种东西别在车上放着了。”他说道,“放到地下的秘库去。”

收拾完硬弓和心情曹管事走出来。看到程娇娘还坐在河边钓鱼,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他不由皱起眉头。

这样不行啊,什么事对她来说都可有可无,曹管事甚至想就是她得了病要死了也不会有任何情绪的反应,这小小年纪的就枯朽了可怎么好?

人活着得有点追求才好啊。

哪怕跟那个不着调的程平似的,好歹有个挣够一百文钱的追求。

永和二年四月,龙谷城的的街道上三匹骏马疾驰而过,停在一处民居前。

民居简朴,但收拾的干净,此时此刻披红挂绿显然是才办过喜事。

“四哥!你来的太晚了,罚酒,罚酒。”徐棒槌喊道,手里举着酒壶,口中喷着酒气。

“大哥,我出门了,没赶上你的大喜日子..”徐四根冲走出来的范江林说道,一面就要叩头。

范江林笑着扶住。

“你有官务在身。”他说道。

“对啊对啊现在四哥是官,我们是兵。”徐棒槌喊道。

徐茂修在后给了他一巴掌。

“你媳妇抱着孩子找你呢,在这里胡咧咧。”他说道,“想当官还不容易,你也去养马。”

“那我宁愿当兵。”徐棒槌摸着头咧嘴笑,一面乖乖的掉头进去了。

几个兄弟对视一眼都哈哈笑了。

迈进屋门,兄弟七个团坐,还多了一个,徐棒槌怀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男娃娃,女人们进进出出将酒菜摆上来。

“一眨眼都快两年了。”徐四根说道,看着面前的弟兄们,“棒槌儿子都这么大了,大哥也成亲了…”

“是啊,就剩你们几个了,还不快点成家。”范江林接过话说道,一面伸手点着其他几人。

“我们等着立业呢。”徐茂修笑道,一面举起酒碗,“来,老四,尝尝这酒。”

“对,对,尝尝这酒比官衙的怎么样?”徐棒槌不忘说道。

“这是妹妹从江州府送来的?”徐四根说道,一面忙端起来大喝一口,连连称赞。

“你先别称赞,你猜妹妹怎么说?”一个兄弟笑道。

“还能怎么说,一定嫌弃这酒不好,让咱们免强吃着吧。”徐四根笑道。

屋子里再次笑起来。

屋外的女人们都忍不住看过来。

“还是弟兄在一起热闹。”一个女人说道。

“说到妹妹的时候更热闹。”另一个明显新妇打扮的女子说道。

先前那妇人便伸手拉住她的手,看着手腕上戴着的金手镯,一面将自己手上的也显出来。

“不知道多久就能凑齐七个了。”她笑道。

“不知道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新妇带着几分羞怯说道,“我也不知道回些什么好,大郎说妹妹什么都不缺,我就做了一双鞋子,不知道她嫌弃不。”

“怎么会,我瞧瞧你的绣活。”

妇人们便凑在另一间屋子里,一面看着绣活交流手艺,一面听着另一边屋子里传出的男人们喝酒说笑声。

但很快一阵急促的梆子声从街上传来,打破了这安宁。

大家都走出来问道。

“能出什么事,西贼又来给老子送奖赏来了。”徐棒槌哈哈笑道,一面将儿子扔给媳妇,“这次之后咱们也能成为正名军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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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宋朝的神臂弓《宋史。兵志》《容斋三笔》卷十六《神臂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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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出事

一日后大家心里又都冒出这个问题。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温暖的家,昨日的酒气早已经散去,站在寨堡的最高处,徐茂修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敌人。

花花绿绿写着奇怪字体的如林旗帜,对于边境的兵将们来说都不陌生。

那是西贼王亲叔叔统辖的精兵。

“原来这就是那老东西的阵仗啊。”徐棒槌在一旁啐了口说道,已经混杂着血土的脸看上去滑稽的很,他咧嘴笑了,“咱终于也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是啊,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以往这种精兵是绝对轮不到他们这些寨堡营兵们遇到的。

徐茂修面色沉沉,他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眼前的敌军,心里算着人数。

密密麻麻浩瀚如海,似乎数不清的人马漫天遍野,除了静待的将兵,还有西贼赫赫的骑兵来回奔驰,蹄声如雷滚滚不停,似乎下一刻就倾盆大雨。

数不清也要数。

徐茂修强忍着数完了。

“多少?”范江林问道。

“六千。”徐茂修说道。

此言一出身边的人面色都大变。

“直娘贼!姓赵的说让咱们从后边包抄,打西贼一个措手不及,这他娘的到底谁给谁一个措手不及!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西贼的主力怎么在这里!”一个将官在后骂道,一面来回踱步,重复这句话,“他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故意坑我!为什么西贼的主力会出现在这里!”

“大人。”徐茂修上前喊道,“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现在要大人定夺怎么办。”

将官停下脚,看着身后寨堡,除了自己带来的这几百兵丁,寨堡里还有不到一千兵丁。再加上寨堡的二百民夫,算下来快要二千人了,再想想适才得到的敌人的数目,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烽火点了吗?”他问道。

身后亲随应声是。

“那。那咱们就撤吧。”将官说道。

“大人,可是现在撤的话,后方那边只怕准备不及啊。”徐茂修说道。

这里是进入龙谷城的最险处寨堡,过了这里便可以长驱直入了,想想那些得了命令在另一个方向准备迎战的队伍,无疑是把后背*裸的展露给敌人。

将官自然明白这个可怕的结果,但他也明白留下将要面临的可怕结果。

“那也是赵成他判断失误酿成的大祸。”他咬牙说道,反正最大的过错肯定栽不到他的头上。

徐茂修迟疑一下。

“大人,我们不如再稍微抵挡一刻,信使也派回了。烽火已经点起来,我想一个时辰就足以给赵将军他们做准备了。”他说道,一面向前几步,指着城堡外,“而且咱们现在退守堡城。依城而战,这就有了一半的胜算。”

那倒是,跟那些骑马狂奔的西贼不同,西北兵最擅长的还是城战。

这是挑战,也是一个机会,立大功的机会,就好像守龙谷城的朱老大人一般…

将官眼神闪烁光亮起来。

“对,那年朱老大人能靠着二千余人守住龙谷城,我们怎么就不能守城呢!”他大声说道,“更况且我们只是守城一个时辰,虽然人少,但是也要让西贼知道。咱们汉家男儿的军阵不能闯,城堡不能攻!”

“大人,大人!”

龙谷城北的刘奎如同困兽一般团团转,好容易见到一个将官忙扑过去。

“可以派援兵了吧?”

那将官一脸铁青没好气的看他一眼。

“派什么援兵!还不快去奔回守城!”他喝道。

“大人,那方侍禁他们…”刘奎急道。

“他们?他们都点了烽火了。还不知道跑啊。”将官喝道甩开袖子走了。

刘奎看着他的背影,神情焦急。

“我会看着他们的,我会看着他们的,我不会让他们跑了的!”他喃喃说道,一咬牙向外奔去。

“我想他们不会。”

而此时在营帐里,周六郎站起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