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够吓人的,什么女人啊?”

而这边屋门啪的关上,将莫娘子热情的笑脸隔绝在外。

“…程娘子啊,您还需要些什么?我们德胜楼也有好酒菜您要不要先听歌舞?阿衡要过一时才能来.”

莫娘子却依旧贴着门将话絮叨完。

门内回应她的是少年郎的一声滚。

这声不客气的骂并没有让莫娘子面色不悦,反而笑的依旧很开心。

五万贯!

一个花魁一个月五万贯!

莫娘子伸手捏着袖口,想到其内的钱就忍不住笑的合不拢嘴。

有这五万贯,骂两句又如何?就是被这娘子打一顿,她也高兴地要道谢。

“可是,大娘子,这可就得罪高官人了啊。”一旁的知客忍不住提醒道。

“错了。”莫娘子笑道,一面捏着袖子,“不是我们得罪的,是那…”

她说着伸手瞧瞧的指了指后边。

“事到如今,可不再是我们德胜楼,也不再是我们花魁阿衡的事,这是程家与高家的事,我们的事,就是谁给钱谁是大爷,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能以钱压人呢,我们开店做生意,又能怎么办呢?真是又害怕又无奈,我们也很可怜的。”

她说到这里做了个可怜神情,旋即又和知客对视一眼,二人都哈哈笑了,一面笑又忙掩嘴,回头看了眼,缩头掩嘴疾步走开了。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包厢内,周六郎涨红脸喊道。

他看着自己的手,直到高小官人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刻。他的手才松开,因为握的太紧,都有些僵硬了。

程四郎已经被送回家去了,程娇娘也起身要走。被周六郎拉住。

“争花魁啊。”程娇娘说道。

这是争花魁?

五万贯包花魁一个月!这是她手头所有的能支配的钱了吧?

还要拿出太平居神仙居什么的,这是争花魁?

还说什么要人家高小官人自伤手道歉!

这是争花魁?这是争命吧?

“我没有说要他伤手道歉。”程娇娘纠正道,“那是他自己说的。”

这女人就是关注点跟正常人不同!

“你知不知道刚才人家都动了杀心了!”他咬牙低声说道。

“不过是争个花魁,这就动了杀心了?那也太玩不起了吧。”她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周六郎瞪眼。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程娇娘说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难道还是什么光彩事?”周六郎瞪眼。

“为美人一笑,挺身而出,少年风流,热血多情,总比冷血心肠避事而躲走要光彩吧?”程娇娘说道。

“那也要看他自己能不能挺身而出!”周六郎冷笑。

想到适才看到的程什么郎,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程家这些废物!

“他能。”程娇娘答道。

“他能?”周六郎嗤笑。“他哪里能?他要是能就不会被人打的跟死狗一般!”

“因为他有我。”程娇娘答道。

周六郎愕然,旋即更恼火。

“他是你哥,又不是你儿子!就是儿子也没有这样骄纵,争花魁,你还替他争…”他瞪眼气道。

“这怎么是骄纵呢。”程娇娘看他说道。一面端起面前的茶碗,“只要哥哥高兴,做妹妹的就高兴,人生一世,还不是图个高兴嘛。”

“而且,他这次之所以会如此,大概也是因为有我。”程娇娘又说道。

这次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

周六郎一愣,旋即想到什么。

对啊,仔细想来,这件事也是太巧了.

德胜楼的这些奸人!

周六郎顿时大怒,转身疾步猛地拉开门。

凌乱的衣衫被随意的扔在地上,朱小娘子只穿着素白的亵衣坐在铜镜前。

京中最好的墨笔正在眉上勾勒。纤细的双眉在涂抹了细腻粉的脸上越发的凝翠。

朱小娘子描画的很认真,每一个官妓最基本的技能就是妆容,作为一个花魁,她的化妆技巧也是最好的。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要以最好的妆容见人。

绝对不能再像刚才那样丢了脸面。绝不能.

胭脂盒子打开,浅粉的嫣红被涂在腮边,散发着细腻的香甜。

镜中的人微微一笑,熠熠生辉。

身后传来哭声。

“姐姐,姐姐,都是我的错。”

春灵伏地大哭。

朱小娘子神情依旧,伸手沾了丹红口脂,轻轻的涂抹唇上,微微的一抿,再微微一笑,笑颜如花,唇红欲滴。

“哭什么,高家神仙娘子家都相争与我,还开出了五万贯一个月的天价,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有这一次,你姐姐我这花魁之名真真的名扬天下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啊。”她说道。

春灵哭着跪行几步。

“都是奴婢的错,让姐姐陷入此等境地,平白无故得罪了两家人。”她哭道,一面咚咚叩头,“奴婢不该去请程郎君,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额头上很快瘀青红肿,有血迹渗出来。

第七十五章 如何

对于程四郎怎么会今日来德胜楼,春灵已经给朱小娘子坦白了。

原来不是他自己来恰好来了,而是春灵请来的。

“你这是害了人家啊。”朱小娘子急道。

“姐姐,姐姐,我实在是没别人可求了,我害怕,我害怕姐姐你出事,害怕姐姐你想不开。”春灵哭道。

害怕姐姐你出事,害怕姐姐你想不开…

朱小娘子神情黯然。

是啊,是自己想不开了。

看着这个哭的几乎昏厥的小婢,朱小娘子最终叹口气。

“这怎么能怪你呢。”她说道,“要非要怪的话,也是该怪我。”

“姐姐!”春灵抬起头泪如雨下,摇头,“姐姐,不管你的事,姐姐,都是我的错,我去给程郎君认罪,我去给高家认罪,都是我自作主张惹来的祸事...”

“你知道这程娘子是程郎君的妹妹?”朱小娘子问道。

“我知道,程郎君的妹妹是个很厉害的人,人们都说她是神仙弟子,谁都怕的,谁都不敢惹的,所以,所以奴婢才”她哭道,再次俯身叩头。

“原来他们是一家人啊。”朱小娘子说道,眼前似乎又浮现适才那一幕。

门被拉开,那女子迈步而进,粉黛不施,衣衫简朴,那一瞬间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就如同以前一样,自己见过的几次一样,不管是三年前的秦家,还是三年后日食的大街上。

原来就是她啊,原来她就是那个闻名遐迩的程娘子啊。

原来她就是他的她啊。

“姐姐,姐姐。”春灵的喊声让朱小娘子回过神。

“春灵,既然你认得这般厉害的人家,怎么还不离开这里。”朱小娘子看着春灵笑了笑,“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是。这里有姐姐。”春灵哭道,上前拉住朱小娘子的衣袖。

看着战战兢兢失魂落魄的小婢,朱小娘子轻叹一口气,伸手抚她的头。

“傻孩子。”她苦笑说道。

“姐姐。让我去给他们赔罪,要打要杀任凭处置吧,姐姐,都是我引来的祸事。”春灵抓住她的手哭道,一面起身就要往外走。

朱小娘子拉住她。

“这不是你引来的祸事。”她说道。

春灵哭着摇头。

“这是我引来的。”朱小娘子说道,“是我失了本分,忘了本分,有人追捧,还挑挑拣拣,不情不愿。要死要活。”

说到这里一笑。

“如果我谨守本分欢喜迎客,你又怎么会去找他人借势来让我脱身?哪里还会有今日的事。”

“姐姐,这不关你的事,凭什么你要受这等委屈,凭什么你要为难自己。”春灵哭道。摇着朱小娘子的手,“奴婢不愿意,奴婢不想你这样。”

“因为这是我的命。”朱小娘子说道,“人要是不认命,不听命,就活该受罚。”

“姐姐。”春灵哭的不能言,死死的抓住朱小娘子的手。

朱小娘子甩开她。喊了声来人。

门外立刻进来两个小婢,服侍着朱小娘子换上衣衫,垂地的衣裙在灯光下耀目生辉。

“姐姐。”春灵哭喊道。

朱小娘子没有回头,吩咐婢女抱琴抬脚迈步。

“姐姐。”春灵伏地大哭,不能自己。

衣裙摩挲声渐渐远去了,屋门被拉上。隔绝了外边的热闹。

春灵坐起身,脸上还挂着泪珠,眼中却是半点泪水也没了,她有些懒散的换个姿态,顺势依着一旁的凭几。扭头看向铜镜,微微一笑。

看,就这么简单,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看着铜镜,抬起手做出涂抹红唇的动作,虽然青涩未退,但眉眼转动间,将朱小娘子的神态学了七八分。

“姐姐,你错了,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我可舍不得离开。”她看着镜中的人含笑说道,

“.官人,冤枉啊。”

被周六郎凶神恶煞的揪到包厢内的莫娘子连连喊道。

“奴家并不知道程郎君是谁啊,奴家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程郎君约了我家女儿啊。”

周六郎看着她冷笑。

“官人!”莫娘子急得指天发誓,“奴要是知道这程郎君是程娘子家的,奴傻了才会如此不敬!奴家怎么会让他们二人为一个官妓起了冲突,怎么也得想办法周全,若不然这对我德胜楼有什么好啊!”

“有什么好处,你自己知道,或者让你这样做的人也知道。”周六郎冷笑说道。

“苍天可鉴啊,这可真是冤枉了。”莫娘子连连捶胸说道,“奴就知道,这次奴是说不清楚了,也里外不是人了。”

“这不关我娘的事。”

门被拉开了,盛装的朱小娘子走进来,完全没有适才的狼狈,而是又恢复了日常人前花魁的丰姿。

她一面说道,一面盈盈礼拜。

“这都是朱衡的缘故。”

莫娘子心中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