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注了吗?”他笑问道。
“谁下注啊,一边倒,都开不下去了。”那官员笑道。
说到这里二人又看向四周,看着热闹的人群。
“这叫什么事啊,倒比过年还热闹。”他摇头说道。
“那也比满城议论平王被雷劈死十恶不赦要好吧。”另一个说道。
“太后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先一个感叹说道。
那官员微微一笑。
“那也是有医能接。”他说道。
他们说着话场中一阵热闹,二人忙看过去,见是程娇娘来了。
“别的且不说,看一场呼风唤雨招雷就足够了。”他们笑道,一面抬头看天。
早晨时的烈日已经不见了,但天阴沉,没有一丝风,炎热而沉闷,再加上此时拥挤的人多越发的燥闷。
半芹将手里的扇子对着程娇娘挥的飞快,一面看着天。
“娘子,娘子,让我来吧。”丫头在一旁急急说道。
从昨日起这丫头从张家跑过来了,这句话从早到晚就没停过。
“娘子,我,我毕竟以前做过。”她忍不住低声说道。
这话让一旁的周箙忍不住侧目。
这个丫头么
当时就是这个丫头吧。
“你以前做过引雷的,我没有,所以这一次换过来,我来引雷。你来等着,可敢?”程娇娘问道。
丫头连连点头。
“我敢的,我敢的。”她说道。
“娘子。我也敢。”婢女和半芹急急说道。
程娇娘看着她们微微一笑。
“好啊,那你们去站到草人周围。到时候听我的话。”她说道,说到这里停顿下,“一定要听话,一步都不许错,一步也不能慢,否则,真的会死。”
三个丫头点点头,没有半点的迟疑向阔亮的骑射场中央跑去。
在那里早已经树立起了一个草人。
看着这三个跑过去的丫头。四周的民众更加热闹。
“要开始了?”
“要开始了吗?”
“开始什么啊,别说雷了,连风都没有。”
四周的嘈杂程娇娘听若未闻,从一旁摆着的纸鸢里拿起一个。
这是一只蝴蝶纸鸢,画工精美。
“我也很久没有放过纸鸢了。”她似是自言自语,略一停顿之后便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你们,谁想一起玩?”
余下的人是家里的婢女们,闻言都忙抢着伸手。
三四个婢女乱乱的喊道。但一只手越过她们接过了纸鸢。
见是周箙,婢女们忙不敢再说话垂手退开。
程娇娘也没有说话,而是取过一旁的铁丝铜铃铛开始绑上去。做完这一切,她慢慢的拿起线轴,抬头看了看天。【注1】
当她看天的时候,四周凝聚在她身上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
“好了。”程娇娘又收回视线,看着周箙微微一笑说道,说完转身就跑起来。
伴着她的跑动,狂风顿起,吹得满场轰然。
“看一眼就招来风了!”
站在最边上凉棚下的两个官员中的一个也忍不住跟着四周的民众喊道,一面眯起眼。一面伸手按下被风吹起的衣袍。
“风何其冤也。”另一个官员笑道。
想来那娘子也不过是要看看风来了没,他适才可一直仔细的看着呢。那娘子跑动前树叶已经开始摇动了,只不过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娘子身上罢了。
手中的线飞快的滑开。程娇娘回头看去,见那个身影正高高的举着纸鸢。
“我说风来了吧”
“阿昉,你又逗我…”
咯咯的笑声随风散开。
“阿汕,可以松手了…”
滚雷阵阵,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凉棚都要几乎要被掀起来。
纸鸢已经飞的越来越高,周箙忍不住看过去,那女子还在小跑着,一面抬头看天,一面看向自己,脸上满是笑容。
笑容.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
不,见过的,每年踏春日,家里的姊妹们放纸鸢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笑着。
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周箙不由抬脚上前,空中雷炸响,黄豆般的雨点砸了下来。
满场的风声雨声还有喧闹沸腾的人声。
“果然下雨了!果然下雨了!”
凉棚下一个小厮癫狂的喊着,伸手指着外边,雨水打在凉棚上炒豆子一般响成一片,再加上四周的吵闹声,小厮不得不大声的喊。
“公子你看啊你看啊。”
秦弧的视线一直看着外边,哪里用小厮招呼。
“当然会下雨啊。”他说道,“她从来不说假话的。”
小厮扭头看向他。
“啊,公子,你都知道啊,那怎么还要来看啊。”他问道。
因为我想看,我想看看她是多么的不容易。
秦弧看着外边,阔阔的场地只有那女子一个人在跑着,手中拽着放着线,身上已经被打湿了,狂风暴雨中就如同弱柳,随时都能被吹断。
她跑着,走着,拽着,抬头看着天,雨水模糊了秦弧的视线。
她当初就是这样吗?
孤零零的道观里,阴暗里狰狞而笑的贼人,狂风大作的夜晚。
她就这样一个人向天借命。
而世人都看不到这个,看到的只是她的可怕,而不想这可怕是她为了抵抗更可怕的境地。
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竟然当时说出那样的话。世人何其可怕,自己何其可怕。
秦弧抬起头,咔嚓一声。一道雷撕破漆黑的天空,周围响起尖叫声。
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那女子还在跑着,天上的纸鸢已经看不到了,但她还在跑着。
秦弧推开前面挡着人群的早已经看傻的官兵,冲了出去。
“停下,停下,不要再跑了。”他大声的喊着。
程娇娘似乎听到了回头看了眼。但人却更飞快的跑开了,跑向正中央的草人,用力的将手中的铁线轴砸了过去。
草人四周的三个丫头早已经*,在风雨中摇晃发抖。
“趴下!”
伴着女声的大喊。
三个半芹噗通一声趴到在地。
一声白光在场中炸裂,巨响震耳欲聋,凉棚下的民众尖叫着倒下一片。
火光在场中腾起。
原本树立的草人在雨中燃起大火。
喧哗声顿消,除了雨声风声远去的滚雷声,现场一片安静,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在场中那燃烧倒地的草人上。
亲娘哎.
两个官员搀扶着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场中喃喃说道。
虽然早已经猜到。但真真切切亲眼看到这一幕,带来的震撼真是难以言表。
“.当时场中四个人,就单单劈了那个草人…就好似那日殿前一般…只劈中了殿下。旁边的内侍们没事”
廊下小厮指手画脚口沫四溅的讲述着。
陈绍的视线从空中收回,看着被淅淅沥沥小雨冲刷的芭蕉叶。
“说书先生说…那个说书先生,是程娘子请来给大家讲解的,他说,虽然都在场中,但因为在当雷电下来的时候,那三个丫头还有程娘子都趴下了,草人最高,雷击高处。所以就只有草人被雷击中了”
“说书先生告诉大家,遇到雷雨天的时候。千万不要在空旷的地方逗留,无奈逗留遇到雷了。也要趴下或者抱头蹲下,千万不要高举手或者躲在高高的大树下”
小厮越说越热闹,但陈绍开口打断他。
“…好了,你下去吧。”他说道。
小厮被打断很是不解。
“后来大家看了听了,就都说雷真的是能引来的,平王殿下原来真的意外呢。”他忙说道。
这个消息老爷们自然会在意了吧。
陈绍却只是摇摇头。
小厮有些不解只得退出去。
大家看引雷不就是为了平王吗?为了让大家明白平王不是因为十恶不赦才被雷劈的吗?
怎么看起来老爷根本就不在意呢?
“在意?除了宫里的”
金水苑中,燃烧的草人已经被雨水浇灭,在场中留下焦黑的一截,但四周的民众却还没有散去依旧在议论纷纷。
两个官员一面挤出人群一面说话,说话的那个伸手向皇宫的方向指了指。
“…宫里的她们在意,别人谁会在意。”
他继续说道,又回头看热闹的场中。
“看看来这里的官员们都是毫不起眼无关紧要的类似你我之人,而那些朝官重臣根本就没人来。”
“平王怎么死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们需要知道的在意的,只是平王殿下已经死了。”
“更何况,这件事本也证明不了什么,除了证明引雷不易,那程娘子并不能隔空杀人。”
这话让另一位官员不赞同了,他停下脚。
“难道这不是证明了平王不是十恶不赦而是意外之灾吗?”他问道。
先一位官员笑了,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那你能证明为什么这意外之灾,是平王而不是其他人吗?”
那官员愣了下,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