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快点!”

朱小娘子被推的一个趔趄,刷拉声一阵杂乱,她伸手扶住牢栏柱。

“进去!”粗壮的牢妇喝道,伸手狠狠的揪住朱小娘子的头发,“小婊子。”

朱小娘子痛呼着被推进一间屋子,跌倒在地上。

牢妇都没进来,立刻把门拉上了。

朱小娘子一点点的撑起身子。首先入目的是一件素锦华丽的衣袍。

“…你知不知道那是你的恩人呢。”

秦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朱小娘子本来撑起的身子顿时又垂下。

“奴知道,程郎君是个好人。”她说道。

“不,我不是说他。”秦弧说道。“我说的是杀了你家仇人刘校理的人。”

朱小娘子猛地抬起头。

“果真.”她说道,“果真是她吗?”

那些私下传的沸沸扬扬,却没有人能拿出真凭实据,又因为有关那娘子匪夷所思的言论满天,虽然有所耳闻,但她一直没当真。

秦弧看着她微微一笑。

阴暗牢房里昏昏的油灯下,年轻男子的笑温润而炫目。

“当然。”他说道,“是我和她一起做的。”

朱小娘子看着他。

“主要是她做的,我只是稍微帮了下忙。”秦弧再次一笑说道。“你害了可是你要立长生牌位的恩人呢。”

朱小娘子泪水泉涌摇头。

“不,我没有。不是我…”她哭道,伸手想要抓住秦弧的衣角。“秦公子,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从来没有要害死四郎君的,我没有想过的”

没有想过!谁想过!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可是…

秦弧看着眼前的女人,厌恶甩开她的手。

“可是,你还是害死他!”他喝道,“你害死了程四郎!”

他伸手揪住朱小娘子,将她拎起来。

“你害死了她在乎的人!她在乎的人!她已经失去那么多了!你又让她失去了!”

朱小娘子被勒住脖子不由面色涨红连声干咳。

不,不,不是我

她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大约是她距离他最近的时候,还有,他的手就握着她的衣襟,隔着夏日的衣衫,能感受到那双手的温暖。

“茶凉了,朱小娘也是心中郁结,还是吃些热茶的好。”

“那就多谢公子这一个也字。”

朱小娘子看着眼前的面容。

她看得出他心事郁郁,而他也听得出她琴声的担忧和关切。

“不是该谢知音吗?要不是知音,你这安抚我心情的曲子岂不是白弹了?”

“公子差矣,知不知音是公子的事,弹不弹是奴该做的事,这是奴的本分。”

面前的人似乎大笑。

“好,好一个本分,你倒是和她有些相像…”

是啊,其实他笑,他高兴,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和她那一分像的本分。

朱小娘子慢慢笑了。

秦弧松开她扔在地上。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难道你还觉得自己无辜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朱小娘子伏地笑了。

“是,都是因为奴家。”她说道,一面抬起头,“秦郎君说是因为奴家,那就是因为奴家。”

秦弧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冰冷。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吧?”他慢慢说道。

朱小娘子看着他笑着点点头。

“奴知道。”她说道。

说完这句话,秦弧再没有看她一眼,抬脚拉开门走出去,门被关上了。

朱小娘子看着空荡荡的牢房里摆着的一张矮足凳子,慢慢的爬过去,一面解下腰带,起身站在四足凳上。

这间牢房有窗户呢。

朱小娘子有些惊喜,伸手抓住腰带结成的环向上看去。

看,能看到外边呢,天光好像要亮了!

再高些,再高些,看清楚些。

朱小娘子踮起脚。

其实当初母亲这样的时候,就该带她一起走才是呢,不过现在也不晚,她就要去见父亲母亲了,虽然声名已经狼藉,但身子还是干净的。

她的嘴边浮现微笑,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啪嗒一声四足凳被踢倒。

东方发亮,站在牢房外的秦弧抬头看去。

不急,一个一个来。

他伸手掀起兜帽罩住头,坐上马车而去。

亮光渐渐透进室内,坐着打盹的内侍一个猛低头醒来,下意识的向卧榻上看去,却见一双眼正睁开看着他。

内侍一阵呆滞,忍不住伸手揉揉眼。

“殿下?”他喊道。

晋安郡王看着他,眼神有些涣散。

“嗯?”他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应答。

内侍蹭的从地上跳起来。

“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门哐当一声大开,让墙角这边坐着的周箙猛地转头看过来。

一辆马车疾驰而出,方向是皇宫所在。

不会是…

他站起身来,忍不住向这边疾走几步。

身后马儿一声嘶鸣,周箙忙回头,见程娇娘正上马。

“哎?”他喊道。

“走吧,天亮了,我也坐够了,想回去了。”她说道,“还有好些事要做呢。”

周箙看看庆王府,又看看她,点点头,拉过自己的马翻身上去。

迎着渐渐亮起的晨光一人一马一前一后在街道上远去。

第五章 退避

“娘娘!”

安妃的声音在天子寝宫响起。

皇后正喂完皇帝一碗茶汤,接过宫女捧来的帕子小心的给皇帝擦脸。

“娘娘别擦了。”安妃急急说道,转过卧榻这边拉住皇后的衣袖,“晋安郡王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皇后问道。

“王府来报,说是中毒了。”安妃白着脸说道,“太后娘娘当时就哭了,说殿下想不开,早知道昨日就不说那些话了。”

皇后神情愕然。

“真没想到,这老妇如此的心狠啊。”她喃喃说道。

“娘娘,真的是太后吗?”安妃颤声问道。

“如今除了她,谁还能害到那孩子。”皇后说道,浮现一丝嘲讽的笑,“能害我们的大多是我们亲近的人。”

“那殿下他…”安妃问道。

“昨日的事,到此时才来禀告,可见是性命无碍。”皇后说道,吐了口气在卧榻上坐下。

“可是这样一来,宗室们只怕畏惧,就没人敢应和娘娘过继的提议了。”安妃怯怯说道。

“那可不一定,世上可不缺不怕死的人,就看利益诱不诱人。”她说道,“没了晋安郡王,大家岂不是更有机会?”

“没到最后,什么都不一定。”

庆王府内,放下帐子的室内显得有些阴暗。

“太后…”

卧榻上晋安郡王虚弱的声音响起。

“是这样说的吗?”

“奴婢们什么都还没说,太后娘娘就先说了这个定论。”他低头说道。

是啊,要不然呢?追查下毒的凶手吗?

因为虚弱见不得光和风,躺在卧榻深处阴影里的晋安郡王似乎笑了声。

“既然娘娘想要本王做燕懿王,本王就如她的愿顺她的意。”他说道。

“没死?”

虽然庆王府门的打开,消息也终于散了出去了。

高凌波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结果。顿时有些恼怒的拍了下几案。

“竟然又是这样!”

“早知道就不盯着那程娘子了,该除掉的李四申。”一个清客皱眉说道,“没想到咱们的药量加大。这李四申的医术也随之增长了。”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高凌波说道。

“不过大人,晋安郡王虽然没死。但也跟死差不多了。”亲随忙说道,“半条命没了,这辈子能不能下床起身,都还不一定呢。”

“果真?”高凌波皱眉问道。

“是,小的亲自跟着太后派的人去看了。”亲随说道,“当真是”

他说道眼前又浮现那个躺在卧榻上虚弱的几乎已经没有了生命力的年轻人。

“这样啊,都是残缺之人,谁也别嘲笑庆王了。”高凌波说道。“就算他这次不死,再敢又异动,能杀他一次,就能再杀他二次。”

屋内的人应声是。

“现如今该说说庆王的事了。”高凌波说道,抬脚要走,又想到什么,“还有,盯紧那些宗室们,看看哪个还想当燕懿王。”

太后的人离开后,庆王府就谢绝了任何来访探问。室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李太医你快去歇息一会儿吧。”

“殿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