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卫顾天泽的属下把手放在腰间,锁定了冒犯都指挥使的王四爷。

“顾大人,你笑什么,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嗯,听到了。”

顾天泽起身,绕过了屏风,等再在出来出来的时候,王译信看清楚站在他身边的人,“瑶儿。”

“爹。”王芷瑶缓缓的耷拉下脑袋,“没想到您也会来。”

“……”

王译信被面前这对小情人打击得脸色泛白,他方才还对定国公说顾三少的好话,此时他恨不得自抽嘴巴,勾引瑶儿的臭小子!

“放开瑶儿!”

王译信冲上去,把王芷瑶拽到自己身后,“顾三少,她还没及笄呢。”

“所以我只是同小七说说话。”

顾天泽斜睨了王译信一眼,见王芷瑶在王译信背后一个劲的摇头,让他别再刺激王译信了,“小七没你想得没用。”

“你……”

“您还是最好快一点回吏部衙门为好。”

顾天泽越过王译信,带走了王芷瑶,“我还有要事同小七商量。”

“不是给你账本了?你还找瑶儿何事?”

“不告诉你!”

顾天泽一甩脑后的辫子,王译信差一点被气个倒仰。

王芷瑶眼睛左右为难,回头安慰王译信,“我晓得轻重,爹,我一会就回侯府,您别担心我。”

“走啦。”

“你别催嘛,都是你不好,看把我爹气的……”

“下次不会啦。”

“你要记得哦。”

王译信身体晃了晃,他们不会手拉手的私奔去了罢。

“王大人,嘿嘿,王大人。”

阿四上前虚扶了一把,对身边的侍卫道:“快拿败火汤过来。”

“他们去了何处?”王译信推开败火汤,虽然他一肚子火气,但没被怒火弄没理智,“账本……他不用?”

“三少爷不会伤害令爱,王大人放心就是。”

“他们到底去了哪?”

王译信苦熬了两日把假账清理出来,顾三少说不用就不用了,实在是……太可气了。

“我也不知道啊。”阿四无辜的摇头,“不过您还是快点回吏部衙门去吧,听说吏部尚书大发雷霆,您……仕途万一不顺,更拦住三少爷了。”

王译信虽然不满顾天泽带走了瑶儿,但却相信顾天泽的人品,相信他不会伤害瑶儿,“等着,你告诉你家三少爷,给我等着。”

前两次他拨了尚书的面子,又对炙手可热的西北巡抚马大人颇为冷淡,吏部尚书等人可是力挺马大人继任西北总督,王译信此时可不能让他们抓住小辫子,怒气冲冲的出了京城都指挥使衙门,他带着满腔的不甘愤怒回到了吏部。

正好对上了西北巡抚和吏部尚书,王译信火力全开,不仅在两位高官面前不落下风,还驳回了马巡抚关于西北几个关键官职的认命。

王译信的壮举震动了整个吏部。

谪仙王四爷不是病猫,王译信的科举成绩绝对是真实的。

西北巡抚马大人碰了一鼻子灰,怅然离开了吏部,对西宁侯翁婿两人的恨意多了几分。

不过以马大人的涵养,恨意自然不会表露出来。

……

“你到底来这里作甚?不是有仵作么?”

顾天泽抱胸站在王芷瑶身边,“我就没见过比你还胆大妄为的闺秀。”

王芷瑶抖了一下肩膀,驱散身上的寒意,反驳道:“谁说我不怕?我是为了谁啊?”

“你是说朝廷上的非议?”

“当然,被人弹劾,我看你倒是显得挺高兴的。”

“一点小事。”

“事情还小?”王芷瑶回头,顾三少依然如故,“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话你应该对他们说。”

顾天泽只是想让乾元帝看看,内务府到底有多复杂,有多少人为皇帝的奴才求情!

王芷瑶靠近了尸身,强忍着反胃……果然仵作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工作,在顾三少面前,王芷瑶硬是坚持着,“有时候活人比死人可怕。”

既然卢彦勋帮了顾天泽,总不能见卢彦勋被冠上滥杀的罪名。

今日王芷瑶来看望‘连夜被皇上赶出宫’的顾三少,见到他桌上放着的卷宗,里面记载了几起官宅起火的详情,以及准备呈交给乾元帝的证物,王芷瑶发觉其中的些许疑点,有些人是死在起火之后,而有些人根本就是在起火之前就已经死了!

为了证实这些一点,王芷瑶提出去义庄存放尸体的地方看看,就在此时,王译信突然冲进了京城都指挥使衙门,王芷瑶下意识的躲到了屏风后,不想同王译信见面,谁知她还是被顾三少给牵出来了。

王芷瑶从不认为她比国朝的人优秀,但也不会妄自菲薄的人为国朝人能甩出八条街去。

真论起来,生活在知识大爆炸,分享一切学识的时代是穿越者最大的优势。

比起国朝的敝帚自珍,家传绝学绝不传给外人,现代简直可以说天堂。

只要你想知道,总会有办法知道的。

她的兄长就是法医官,所以她比寻常女子胆子要大一点,经常被哥哥吓唬,她也晓得了一些必要的司法解剖的常识,有一阵她又超级迷悬疑题材的电视剧,虽然每次都看得发冷,不敢睡觉,但确实积累一些法医的基本常识。

“上面写这个人是男子?”

“嗯。”顾天泽拿出了卷宗,看了看对应的棺材,道:“应该是。”

“可尸身明明就是女子。”

“什么?”

顾天泽上前问道:“是女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黑漆漆的尸体竟然能分辨出男女来?

王芷瑶带着自制的口罩,闷声道:“你没听说过,男人的肋骨比女人多一根么?而且此人在起火前已经死了,他根本不可能是羞愤自焚的被卢彦勋严刑逼供的内务府官员。”

“你又是怎么看出的?”

“即便是起火,也不可能一击致命,我不是同你说过,火场要用潮娟帕掩住口鼻么?大多数人与其说是烧死的,不如说是被浓烟呛死的,你看她口腔,鼻腔都很干净,证明她在起火前已经停止了呼吸。”

“金蝉脱壳!”

顾天泽眉头皱紧,“没想到,他们用了金蝉脱壳之计。”

王芷瑶点头道:“没准他们带着这些年贪墨的银子,以及牵扯道很多人利益真正的账本去了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继续享受去了。只可怜了锦衣卫的卢彦勋,最近他被骂得抬不起头。”

“他们走不了!”

顾天泽拽着王芷瑶走出了义庄。

“等等,等等。”

王芷瑶出了停放棺材尸身的地方后,用带来的物品清洗双手,“你也洗洗。”

顾天泽靠得不近,王芷瑶为了安全着想,也督促他清洗一下。

“你看我作甚?”王芷瑶被顾天泽盯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顾天泽伸出了双手滴水的双手,左看右看,王芷瑶拿起干净的手绢拭去他手上的水珠,“满意了?”

顾三少点头认可。王芷瑶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手心,嗔道:“跟个小孩子似的。”

他嘴上说不在意定国公夫人,心里哪能不在意?

王芷瑶今日事事顺着他,就是不想他太伤心。

顾天泽嘴角扬起,背过身去暗笑,十几年,他早已经晓得定国公夫人是什么样的性情,每次都生气伤心,他早就被愁死了。

偶尔被小七照顾一下感觉不错。

“我送你回去。”

“如果死遁得人逃走了怎么办?”

“只要他们没死,就跑不掉。”

“你太自信了吧。”

王芷瑶对此很怀疑,顾天泽却笑道:“你看着罢,他们休想逃走。”

“我只是初步判断了一番,若是想以此为证据,你最好找优秀的仵作来仔细检验。”王芷瑶并非专门的法医,她所有的知识和经验也多是听来的,“我不信国朝没有看得明白的仵作。”

“不是你提醒,我也想不到。”

顾天泽以为他们是被灭口的,根本就没想到死遁。

弄明白事情原委,顾天泽也更容易从容布置。

“还是要小心一点,毕竟你对面的那群人也不是善茬,最好能找到真正的账册,铁证如山之下,他们想不承认都不成。”

“我晓得。”

“对了,我刚才看卷宗上写过,涉案的官员看似互不相干,但实际上从采买到进贡给皇上,简直是一条龙服务,如果在他们身上找不到证据,以及账本,你不妨去源头试试看,我不信所有人都不怕王法。”

“我知道了。”

“……那个……”王芷瑶道:“就是五姐姐王芷璇……她如果牵扯很深的话。”

“怎么?”

“你一定不要放过她!”

王芷瑶眸子闪过几分执着认真,“不许徇私,更不能放过她。”

顾天泽点头道:“能抓到她把柄,自然会依照律例处置。”

王芷瑶这么辛苦就是想给王芷璇一个教训,省得她总用钱财铺路。

回到西宁侯府,王芷瑶正好碰到了来寻自己的尹嘉颖,上前拉住尹嘉颖的手,“你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如果不是我恰好回来,你岂不是会扑一个空?”

尹嘉颖气色极是不好,“你哥哥快把我气死了。”

“他怎么了?再过两日就是童子试,总不会我哥哥太紧张了不敢参加考试?”

王端淳总不会犯了考前综合症吧。

“如果紧张和用功,我至于这么生气么?”尹嘉颖喝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我晓得他性情纯良,极为看重患难之情,如果不是看重他这点,我也不会……倾心于他,当初只有他肯帮我。如果我以外祖父的孙女身份出现在泰山书院,任何人都会巴结我,照顾我。”

“嘉颖姐姐……”

“我也不隐瞒你了,我同你哥哥是在书院认识的,外祖父曾经应泰山书院的山长之邀,在书院做了大半年的客座老师,我当时随着祖父一起去的书院,不过因为好玩,便化作寒门学子去书院读书。”

尹嘉颖略带几分羞涩,担心王芷瑶说她孟浪,不知羞,毕竟书院都是少年。

“男扮女装读书?嘉颖姐姐你太让我羡慕了。”王芷瑶眼睛亮晶晶的,“我也好想去呢,不过嘉颖姐姐你是怎么装扮的?你这么漂亮,旁人就看不出?”

“自然往丑里弄了。”听王芷瑶不嫌弃自己的‘妄为’,尹嘉颖高兴起来,说了不少便装的技巧,“你如今是不行了,被顾三少看得死死的,如果便装去书院,你不怕他带着手下围了书院?”

“嘉颖姐姐!我还没问你和哥哥的事情,却反过来被你笑?”

尹嘉颖捏了捏王芷瑶的脸颊,“我同你那个木头哥哥有什么好说的?他除了读书之外,心里什么都没装,不过在所有人轻视寒门学子的时候,他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他被书院的人处罚,大病了一场,可他病好后,不曾怪过我。”

“后来呢?”

“后来我把算计我和他的人整到退学,不是外祖父见我闹得太厉害,不许我再男扮女装在书院读书,你哥哥许是能记住那时的我……”

尹嘉颖带了几分遗憾,他记不住了,自己记住也是一样的。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难怪尹嘉颖喜欢上了王端淳。

“哥哥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嘉颖姐姐生气?”

“不是我瞒着父亲,他得被我爹狠狠得打板子,并且我爹不会准许他参加这次童子试。”

“这么严重?”

“我爹一向认为,先学做人,先正其身,再正其学。如果连是非好坏都分不清楚,即便入仕为官也是一平庸之辈,没准还会惹出祸事牵连整个家族。我几个师兄都是先通过了父亲的考验,才参加的科举考试。我倒不是故意瞒着我爹,只是他……照他的方法苦读下去,我怕她撑不到下次童子试。外公教过我,因人而异,因材施教,他同师兄们不一样,此番如果不能高中,他整个人会被压垮的。”

尹嘉颖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忍不住埋怨:“你娘也真是的,生生让庶子压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简直……亏着有你,要不然淳哥哥指不定什么样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碰面

屋中只有尹嘉颖和王芷瑶两人,因此尹嘉颖说话很随意,她相信王芷瑶会明白自己的话。

王芷瑶道:“我娘也有几分难言之隐,她不晓得世族贵胄人家的规矩,又被人欺瞒糊弄,才弄得我和哥哥吃了一些苦头,我哥哥心事重,瀚哥哥确实在读书上很有天分,倒不是我娘让庶子压制嫡子,长辈们偏心,我娘也没办法。”

身为人子,王芷瑶必须为蒋氏解释两句。

“想当初王家和风劲吹,王家各房关系融洽,妯娌和睦,少纷争。我爹……面上极为敬重我娘,冷淡的对待庶出子女。”王芷瑶想起刚清醒的时候,嘲讽的一笑:“不明白的人会以为王家多有规矩,我娘一直在西北,又对我爹情根深种,自然会被他们骗过去。”

不是因为残缺的梦境碎片,不是王芷瑶小心的观察,仔细的查证,她又怎么会看明白王家上下的虚伪?

尹嘉颖想了想,道:“是不能太责怪蒋夫人,可是我心疼你哥哥,又恨不得让我爹狠狠的打醒他。”同时也怕父亲对王端淳失望,不让自己嫁他。

蒋氏悄悄的离开,本来她听见尹嘉颖到访,想来看看未来儿媳妇,顺便打听儿子王端淳的近况,没想到她听到了这番说辞,蒋氏很难过,亦很后悔。

她不配为人母,不仅让女儿操心,未来儿媳妇也瞧不上自己!

“我哥哥?”

“你也晓得我父亲一直不放心他,虽然他长进了许多,可父亲还是怕他在关键的考试前被人害了,他的衣食住行都是我父母安排操持的,力求不让他受到不好的影响,他身边的书童经过父亲调教多年,不仅忠心耿耿,还很有眼色,心细如发。我爹常说,身边的下人也很重要,下人的好坏能体现主人的涵养和气度。”

“尹大人说得是。”

王芷瑶对尹薄意更多了几分的敬重,不愧被顾三少评为老奸巨猾……呃,首辅之才,尹薄意不仅有才,还很有谋略。

“前两日他去见了以前要好的同窗,这本没什么要紧的,可据书童回来同我说,他的同窗不大对劲,犹犹豫豫的给了小师兄一份考题,虽然小师兄没有看,也没要,指责同窗此举,可我总觉得其中有点问题,虽然他们以前关系亲近,可再好再亲近的关系也不至于好不容易得来的考题分小师哥一份。他们的户籍都在京城,每年童生的录取大多是十取一二。小师哥同他的关系远没亲近到这一步。”

“更让我怀疑的是,小师兄出继的妹妹——王芷璇来找过他,他们说了很久的话,王芷璇,不是我说她的是非,她很漂亮,也很出色,但我总觉得她没安好心。”

“她找过我哥哥?哥哥怎么说?为什么要还要同她见面?”

王芷瑶咬着嘴唇,眼底闪过失望,“我明明嘱咐过他的,他为什么不肯听?难道五姐姐就那么得他的心思?”

“七妹妹,你难过,此事是小师哥不好,不过你也要相信小师哥,他很在意你这个妹妹的,这一点我保证,让人恨得是王芷璇利用了小师哥的善良……让人恼恨的善良。”

尹嘉颖莫可奈何,她看中的便是这份纯良,只是纯良有时也会刺伤至亲之人,好在经过父亲调教,王端淳比以前有进步。

“这次小师哥主动同我说起王芷璇的事情,他说如今只有一个妹妹,就是七妹妹你。”

尹嘉颖握住王芷瑶的手臂,“七妹妹,他这次没让你失望。”

事情再往好的方面发展,尹嘉颖不想王芷瑶太伤心,捡好听得说。

“不提五姐姐的事儿,以前也是我不够关心哥哥,让五姐姐得了空。”王芷瑶缓了缓语气,问道:“同窗来送考题不知是真是假,哥哥纵使没看考题,万一同窗出事,哥哥只怕也……”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他和同窗相聚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

尹嘉颖捏紧帕子,“这事我不敢让父亲知晓,所以来寻七妹妹,我看最好把这事告诉给主考知晓,只是那人是小师哥不多的朋友之一,也是小师哥尊敬的兄长,他出身寒门,家里供养他读书付出了极多。”

偷偷的看了王芷瑶一眼,尹嘉颖把心一横,实话实说:“我父亲教过我拿得起,放得下,不管他怎么可怜,做违法的事情就是错,律法可不会顾及人情。”

七妹妹会不会认为她太心狠?

可让尹嘉颖违背平时的原则,宁可不嫁给小师哥。

王芷瑶一把抱住了尹嘉颖,“我哥哥有嫂子你,真好呢。”

“七妹妹?”

“他的福分很大,有你在他身边,我也可以放心了。嘉颖姐姐,谢谢你帮我父母为哥哥补上了这一课。”

以前王译信的心思都在王芷璇兄妹身上,自然不会对平庸的王端淳太过关注,如今王译信倒是想教导王端淳为人处事的道理,教导他人心险恶,可惜尹薄意看得徒弟很紧,王译信只能先谋地位,再想教子的事情。

由此可见,王译信还是很相信尹薄意能教导好儿子的。

“七妹妹赞同我的主意?”

“嘉颖姐姐担心个什么劲儿?我会做得更过分,她既然敢在科举上算计我哥哥,那我就让她的哥哥这辈子只做个秀才!”

“只做秀才?”尹嘉颖眨了眨眼睛,“你还给他留了功名?”

“让他一次次乡试,一次次落榜不是更好么?以前他以天分才气压着我哥哥,一次两次之后,再大的才气也散了,甚至不需要太费心就可以让他考一辈子。”

只是第一次,第二次麻烦点罢了,王端瀚并非是沉得下心思读书的人,天分虽好,自制力却不高,要不也不会中了神仙局,一次次应试失败,会把他以往积累下的自信烟消云散。

“你……比我厉害。”尹嘉颖呼了一口气,“以前我觉得自己挺有天分的,外公也说如果我是男娃足以继承我父亲的基业,甚至比我两个哥哥更像我父亲,也像外公。今日看到你……你千万别让我外公看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