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没事的。”就在这气氛紧张到了极致的时候,屋里响起了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会没事的。欣妍,好好用力。哥哥,你要好好陪着欣妍。祖母,母亲,我们要对欣妍有信心,她会没事的。”

这声音冷静而又自信。

正是这样的自信,让所有人都抬头侧首,望向了端坐在锦杌上的太子妃。

看到她平静而又温和的样子后,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一瞬。

“好!说得好!”俞林琛当先说道:“会好起来的!”

他紧了紧握着吴欣妍的手,想到平日里她宽慰他逗他笑时的笑颜,努力地让自己声音轻快一点,“我一定会陪着你。你不想我被你哥哥打死的话,就一定努力把孩子生下来!”

似是他的坚定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这个时候,床上虚弱的女子发出了一声痛呼,而后咬着牙轻轻“嗯”了声。

稳婆欢喜不已,“奶奶醒了!醒了!”

另一人赶忙说道:“用力!用力!奶奶,您用力!”

所有人再次激动地忙碌起来。

阿音面容平静地看着,放在膝上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衣衫,指节都泛了白。

时间过得很慢。

仿佛有三个春秋那么长久,直到夕阳西下天空都泛了红,屋子里方才传出一声“哇”的婴孩啼哭。

伴着这一声啼哭,所有人都激动到眼睛湿润了。就连几位不住忙进忙处的大夫和老太医,亦是高兴地直擦眼睛,连声道“好”。

——这样凶险的境况下,大家都以为母子均不能保住了。如今既是有了生的希望,可真是老天保佑,天大的喜事!

孩子一出来就被稳婆拿包被包裹住塞进了俞老夫人的怀里。

一看这情形,就是还有一胎。

母子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大家需得继续努力!

这一次倒是没有过去太多时候。只一炷香的时间后,又是一阵婴孩的啼哭。

所有人欢欣雀跃,高声道着“恭喜”。

胖胖的稳婆看了看怀里的孩子,高喊道:“恭喜老夫人、夫人,公子、奶奶,是个小少爷!”

“好好好。”俞老夫人的心终于放下了,这才想起来自己怀里那个,“哟,这个大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啊?”

大家心情放松下,俱皆被逗笑了。

有人就去问当时给孩子裹包被的那个高瘦稳婆——旁人许是没来得及看,但她给孩子包被子的时候肯定能瞧见。

高瘦稳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心急要帮着看下一胎的情形,忘记报上是男是女。眼看这个时候许多人都在期盼地看着俞老夫人,她就抿着嘴笑不说话,也望向俞老夫人。

年纪最大的老太医与俞家很是熟悉,抖着胡子说道:“老夫人还没看呐?不如让老朽来帮忙瞧一瞧?”说着就要往前走。

俞老夫人哈哈大笑,“我自个儿的孙儿,我自己看!”说着掀开包被,“哟!也是个带把儿的!”

众人连声道“恭喜。”

俞老夫人和程氏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到了吴欣妍的床边给她看。

吴欣妍因为太过疲累说不出话来,只微微笑地看着听着这一切。

这时候俞老太爷的大嗓门在外响起,“你们再不出来给我看看孙子的话,我可要冲进去了啊!”

程氏和俞老夫人叮嘱了几句,又让吴欣妍好好休息,这便抱了孩子出屋去。

吴欣妍怜爱地看着孩子们几眼,又望向了床边的男子。

俞林琛抬手给妻子顺了顺散落在脸上的发。那些发被汗水粘在一起,贴在脸上乱作一团。

他给她仔细捋到耳后,轻声道:“你先睡会儿罢。”

吴欣妍摇摇头,眼睛四顾看着,似是在寻找什么。

阿音赶忙走了过来,说道:“我会陪着你和孩子们的。你放心。”

看到她,吴欣妍的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努力地抬起一只手,吴欣妍拉住了阿音的指尖。只不过没了力气,所以握不住。

阿音明白她的意思,握了下她的手。

“不必客气。”阿音晓得吴欣妍知道当时塞东西入口的是她,于是道:“你和我之间,不必这样客气。”

吴欣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点了下头,这便笑了。手指颓然松开,眼睛闭合,唇角带着笑意沉入梦乡。

因着不能打扰到吴欣妍休息,所以屋里只留下了两个看护的人还有两个负责整理屋子的婆子,其余人就都出了屋。

到了院子后,阿音此时方才知道,吴南义早已到了,就守在院子里廊檐下。

望了眼正在院中松了口气其乐融融庆祝着的家人们,阿音走向了站在人群外沿的吴南义。

“吴哥哥怎么不和大家一起?”阿音走到他的身边问道。

“已经看过儿。刚才老太爷看到孩子后就拉了我一起看了。”吴南义道。

阿音轻声道:“我是说刚才。”

她原本想着,以吴南义这样直截了当的性子,少不得要冲进去看看妹妹如何。

谁知他却没有那么做。

吴南义明白了她的意思,了然地点点头,“我到的时候,听说情况已经开始好转,又知道你们在陪着欣妍,所以我没过去。”

吴南义疲惫地笑着,唇角翘起了愉悦的弧度,“你也知道,欣妍这丫头最是麻烦。你和她夫君看到她这样狼狈的样子,她应当是不介意的。可让我看到了,她怕是能要了我的命去。”

阿音听吴南义这样说,明白他是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这也是听闻境况有好转,想给俞家留点脸面方才没有冲进去,感激地朝他福了福身,“多谢吴哥哥。”

吴南义赶忙侧了侧身避开这一礼,“没什么。都是一家人了,合该互相体谅着些。”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冀若莲抱着孩子到了阿音的身边,抬手示意她也抱一抱孩子。

“你瞧孩子多可爱啊!”冀若莲口中说着让阿音抱抱,其实自己喜欢得舍不得撒手,“看这小脸,小鼻子,真是和他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谁说的。”提起这个,吴南义不乐意了,“明明是典型的我们吴家的长相!看他这相貌,以后肯定英武得很。”

冀若莲母亲就是俞家人,自然心里向着俞家。见吴南义在看孩子,不乐意地把孩子的小脸往自己怀里转了点,“就是像我们俞家人。你别瞎掺和。”

吴南义剑眉一扬,伸手朝冀若莲道:“我看不像。给我抱抱,我得仔细瞅瞅。”

冀若莲看看他虎背熊腰的样子,再看看怀里娇嫩的小家伙,顿时把身子一侧,哼道:“不成。省得你把孩子给摔着了。”

吴南义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吼道:“我会摔着我外甥?你当我傻?”

两人一个是大公主,一个是王府世子,都是性子霸道轻易不肯让人的。

阿音见他们两个因为这事儿给争起来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索性把孩子要了来抱在怀中,免得这两个再针锋相对。

孩子到了她的怀里,冀若莲和吴南义倒是都没话说了。

这可是孩子的亲姑姑!

…而且还是当今的太子妃。

俩人都没了脾气,一起凑到了阿音身边,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边眼巴巴地看着孩子的小脸儿,边问道:“哎,哎,阿音。你瞧孩子像谁?”

阿音低头看了看,说道:“眉毛和鼻子像哥哥。”

冀若莲满意地点点头。

阿音又道:“嘴巴和耳朵像欣妍。”

吴南义也高兴地点了点头。

“眼睛嘛…”阿音有些为难,“他睡着,我看不到。”

不过这个时候冀若莲和吴南义各自都寻到了满意答案,倒也不再计较这个。

至于另一个小子,这个时候正在老太爷的怀里被抱着四处炫耀。

不过,哥儿俩是双胞胎,模样还能差多远?!不用看也知道是啥模样了。

阿音在俞家又多待了小半个时辰。知道母子平安,又看着太医给开了方子,这便坐了马车在天刚刚黑透时赶回了宫里。

冀行箴先前听闻吴欣妍那边出了岔子,就几次遣了人去俞家问境况。因此,阿音看到孩子出生后,就让人来宫里报了信儿。

如今冀行箴已经把今日的政事处理完了。先前派去的人回话说太子妃已经离开了俞家往宫里赶,他就让人开始把晚膳摆上。如今阿音回到宫里,正巧赶上饭菜凉了下来,尚还带着点温度。刚好可以入口直接吃。

阿音这一遭也确实是累着了。先前心里一直提着不觉得,现在骤然放松下来,顿时觉得饿了起来。

洗漱过后,她顾不得和冀行箴多说什么,赶紧先吃饭。连扒了半碗饭,方才有了点精神。用膳过后,她方才攒足了力气,和冀行箴说起今日的境况。

说实话,幸好吴欣妍怀的是双胎。双胎本就会生得早一些,所以孩子们这个时候出生虽然弱了点,倒也还算健康。

不过,提起俞千雪的所作所为,阿音当真是急了一肚子的火气。

“这件事儿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阿音气恼道:“她行事太过张狂,简直无法无天!今日欣妍和孩子们差点因为她出了事,我绝对不能轻饶了她!”

刚才回来之前,她就让人把俞千雪扣在了俞家一个小院子里不准她离开。即便王家要人也不准放人。只等着明日早一些过去再处理此事。

冀行箴听闻后,抬手轻叩桌案,说道:“也不怪她行事这般无状。有人撑腰,自然底气要足一些。”

第174章

阿音听冀行箴话里有话, 不由问道:“有人给她撑腰?谁?”

冀行箴看她问得认真,反倒避而不答了,“这事儿先不与你说。你明日的时候依着我和你说的来行事,过不多久应该就能知晓了。”

阿音看他卖关子,懒得搭理他, 转身去了旁边拿书细看。

冀行箴瞧她这样似是不高兴了, 忍俊不禁,踱步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阿音轻嗤一声要挣脱他的怀抱。

冀行箴好生将她搂住,紧紧把她箍在怀里不准她跑, 又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他轻笑着与她说道:“而是现在我自己也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对方的身份。所以暂时不与你详说,待到有了十足的把握后再与你细论。”

“没有把握就不能与我商量么?”阿音眼睛盯着书册根本不理会他这样的说法。

冀行箴笑道:“这并不是商量不商量的问题, 而是对方在筹谋的事情有些牵连过广。未免弄错, 还是小心点的好。”

虽然他是在笑,可是这话说得十分认真,半点都不含糊。

…牵连甚广?

阿音知道,能从监国的太子殿下口中听闻这几个字, 那就是这事儿真的是牵扯到不少人和事了。而且八成是和朝政脱不开关系。

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俞千雪能和朝政上的事儿到底有何牵连,阿音决定放自己一马,不再细究,免得绞尽脑汁费了力气还吃力不讨好。

冀行箴见她把书册搁下了,晓得她这是把这件事也暂且搁下了, 笑着俯身在她唇边轻吻了下,揉揉她发顶,“好乖。”

阿音没好气地把他手一把推开, “别闹。”

冀行箴无奈地轻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怎么还不开心。”

“你要我放她一马,我能开心得起来才怪!”想到刚才冀行箴和她说的,阿音就气不打一处来,“即便知道她背后有人撑腰。即便知道要引了那人出手,所以暂且不让她受到太大责罚。可一想到欣妍和孩子们当时的情形,我的心里就好受不起来。”

刚才冀行箴与她说了,俞千雪暂时不严惩。只因她背后撑腰那人还要借了她的手来做一番事情。倘若把她给扣在牢中,对方的有些动作就会施展不开。

这样一来,倒是有点麻烦了。毕竟那些人不动手,冀行箴就没法将其一网打尽。

道理阿音都懂。

可是懂归懂,真正地实施起来,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道坎儿。

冀行箴看着阿音眼中的倦意,想到她今日在俞家所遭受经历的一切,当真是心疼得紧。

他坐到了位置上,把她一把搂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轻轻给她按揉着筋骨放松身体,与她低声商议道:“不如这样罢。明日我遣了人去扣住俞千雪,把她关上几日,给你解解气。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后,再把她正式扣押起来。如何?”

阿音狐疑地抬头看他,“你让人把她关起来?不用我动手?”

冀行箴笑着轻点她鼻尖,“有我在,何须你亲自来做?你与她本是堂姐妹。这样一来,也省得你被她怨上。”

阿音晓得冀行箴平日里事情很忙,这样的事本不用他去掺和,所以她从未想过让他来帮忙出手。

谁曾想,她不曾想过的问题,他倒是替她考虑到了。

一时间心里思绪纷杂,阿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半晌都未曾言语。

许久后两人方才分开。

冀行箴就拉了她一同去到浴池中沐浴。

阿音原本不想和他一起泡在水里,免得这人再发疯折腾她。她可受不住。

后来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再想到今日里哥哥嫂嫂的情形触动了她,让她一时心软也就答应下来。

可是没过多久阿音就后悔了。

这家伙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即便刚开始信誓旦旦说了不会多做什么,可是一下了池子,那些保证的话语他就能忘个一干二净!

阿音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桎梏,结果不等逃离,就被他给当场办了。

事毕阿音软着身子靠在池边不住地喘.息,慢慢平息身上的热度。

谁知她意识还未完全恢复清醒,就听身边的男子沉声问道:“今日吴欣妍究竟是怎么好起来的?”

阿音被他刚才那一番热情给搞得脑中昏沉沉的,根本思维都跟不上他的速度,闻言“嗯”了声问道:“什么?”

冀行箴强压着心里的百般思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着,问道:“我是说,吴欣妍今日是怎么脱离危险的。”

待到听清楚他的问话后,阿音猛地清醒过来。

想到当时的情形,她努力不着痕迹地笑道:“当然是福大命大熬过来了。再说了,太医和大夫们都在…”

“可是我听太医说,当时基本上已经判定了再无回天之力。”

“所以我说是欣妍和孩子们福大命大啊!”

冀行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未曾再多说什么,只拿了干净布巾来擦净了两人身上的水渍。

抱着阿音去到床上,冀行箴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半点也不敢松开。

刚才事毕后阿音半侧着靠在池边,他往她脖子下挂着的那个平安符上看了一眼。

那个平安符设计得很巧妙,外面有绳带紧紧缠了两圈,是个能够防住水的。

平日里无论做什么,阿音都贴身戴着它,不曾放下过。所以他也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很仔细地看过它。

因着尊重她的个人私隐,他并未把东西打开来看过。但是,里面有个东西,他是知道的。毕竟这么个东西中间鼓起来一小块,他想要忽略也很难做到。

可是,就在今天,那个鼓起的小东西不见了。

冀行箴心里陡然一惊,总觉得自己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在那一刻,他瞬间手脚冰凉,心止不住地往下沉。所以问了她。

很显然。她刚开始的时候还昏昏沉沉着,一听到这个问题就瞬间醒了过来。

冀行箴不敢再多想。只能强压下满心的紧张,抱了她回到床上。

阿音早就累极了,加上刚才在池子里那一番折腾,更是全身懒懒地不想动弹。

如今冀行箴没有闹她,她就一躺下就瞬间入睡。

冀行箴却睁着眼听着她的呼吸声,半点也放松不下来。一直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松开。

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倘若那平安符里东西的效用果然如他所想的话,那么,就是俞千雪的作乱害得阿音不得不用掉了最后一个那种东西。

若真如此的话,俞千雪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也定然饶不了她!

*

第二天一早,阿音就去了俞家。

原本她打算的是今日既是要探望吴欣妍,也顺便处理了俞千雪的事情。可是俞千雪那边,冀行箴已经派了人去扣押她,如今她就只需去探望吴欣妍和孩子们就可以了。

对付俞千雪,冀行箴用的理由倒也简单。

——言行无状,冲撞了太子妃与乐宁郡主。

根本不需要其他罪状,单凭这点,就已经足够关她个十天半个月的了。

阿音去到俞家的时候,俞千雪已经被御林军右统领带走。

如今俞家上上下下都在因为孩子们的降生而欢喜着,没多少人在关注俞千雪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