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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你呀”,白襄道,“我不忍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受罚,来陪你说说话。”

嘁,我还以为是来陪我干活的呢。这里忒不方便的就是,事事需得亲力亲为,仙法在这里都极少能够用到。这绵延山头的花海,着实傲娇,揠苗助长不行集体施肥更不行。

后来我放下手里活计,跟白襄闲磕牙了一会儿。他不是一个守得住秘密的人,三两句话提到月麟花的内幕他欲言又止。在我发了毒誓不可把他跟我说的事情说出去以后,白襄才将医瘟桑拉的事情说给我听。

我眯着眼睛,叼着一支花儿,闲闲道:“你们佛世界这个圈子,也有些乱。”

“可不是”,白襄道,“不过我们不属于正规的佛世界,还是俗家的。”

我问:“那现在月麟花没有了,要怎么办才能抑制医瘟呢?是不是不及早想出点儿办法来,不仅人界凡人会受病痛折磨,医瘟还会更加肆无忌惮?”

“这个你莫担心”,白襄沉吟了下,道,“应该,药师会想办法的罢,他不会放任桑拉大人肆意往人界强加瘟病的。青离,你也莫要跟药师置气。”

蓦然想起那晚,暗夜里善逝冷冰冰的语气,心里倏地一抽。我笑笑道:“你看我这么多山头的花药要松土施肥,哪里有空闲的时间跟他置气。”

第294章 素苒的底细【三更】

“嗯也是,这起码也要忙活个大半年。”白襄点头道。

“白襄”,我忽然侧头看着他,他被我看得一惊,往后躲躲闪闪。“我被人阴了,你信不信?”

白襄一怔:“哪个阴你?素苒?”

我点头,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跟他说了一遍。他气得一拍大腿,道:“素苒这个人不简单,只是没想到这次居然下这么大血本来阴你,怪只怪你在药师身边呆过一段时间惹得她不痛快视你为肉中钉眼中刺。在你之前,也没少有人在药宫里犯了错,但都没有你这般严重的。”

有关素苒,我从白襄那里摸清了她的底细。她是一只袖蝶,因在山间飞行不慎被花药上的一株刺给扎伤了翅膀,曾在雨前被善逝亲手救下。素苒化人以后便跟随在善逝的身边,手巧心细。

她应当是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倾心相许的,不满足于只是跟在善逝身边的现状,善逝唯独留下她一人在身边侍奉,她便以为善逝对她和对别人始终是不一样的。有了这样的心思做怂恿,一夜雷鸣电闪雨下倾盆,素苒借着害怕打雷的借口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善逝的寝殿,意欲以姿色蛊惑善逝。结果被心根稳固的善逝一手捞起并气定神闲地扔出了屋外。

素苒跪在雨中淋了一夜大雨,第二天却迎来晴天霹雳。善逝将她遣走,让她去了外三宫。

素苒伤心欲绝,却也不敢抗命,规规矩矩去了外三宫。她勤奋能干,一直兢兢业业,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够重回善逝身边。

后知后觉,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没将人当情敌,人已恨不得让我阴沟翻船。

“青离,你放心,我会去跟药师求情,让你快些下山来的。”白襄顿了顿,白皙的面庞被烤得粉红,鬓角被汗水打湿,“我不能多待,一会儿药师发现我来找你会不开心。”

说着他起身跟我告别就要下山。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道:“白襄,我觉得你瘦了。”

他回身看着我,下巴是显尖了一现,露出一口白牙纯净地笑:“前几日闭门思过的时候闹了肚子,可能,可能就瘦了点罢。”他抿了抿嘴,问,“那个,青离啊,你觉得我是胖点好还是瘦点好?”

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吹了声口哨:“你胖瘦都很适宜。”

白襄听后似乎有些开心,走起路来相当精神。

一个接一个的山头,特么的我感觉我简直就是来做苦工的。所有的山头都繁花遍开,唯有一处地方青青蔓蔓枝桠结网,连个花苞儿都没有。

大抵,这就是将将才被采摘的月麟罢。虽一次没见过这种花木,但佛经上的形容与眼下所见之景倒是无几差别。

我蹲在地上,手指拨弄了一下花叶,花叶忒害羞,立即别开一处不让我碰。我忿忿道:“有啥可害羞的,都是因为你们,我才被罚到这里来的。你说你一个月麟,干啥开个花儿要三百来年呢,你不嫌憋得慌吗?真是太奇葩了。”

第295章 血气当养料【一更】

我真是给忘了,这月麟别的什么不好,就是灵性最强。我一屁股坐在花地里,碎碎叨叨地抱怨了一番,心里不解气,这些月麟不让我碰,我偏偏从根到叶都强制地摸了一个遍,它们越是躲我就摸得越是勤快。

怎料将月麟逼急了,一片尖细的叶子霎时划过来,我没有什么防备,手指便给划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沁出了血来。

“唷,胆子倒不小。”我心中窜起一股火气,天空骄阳躲开了去。重重叠叠的云层飘忽着过来,厚重阴晦,光线一下便暗淡了起来。我母亲龙族神祗的身份传到我身上,虽然甚少干呼风唤雨的勾当,情绪一波动起来应当还是能有所作为的,这是我传承我母亲又唯一与我母亲不一样的地方。只是龙族荒海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之水,在药琉璃之境也能唤来?

很快,一场蒙蒙细雨便洒了下来,雨丝里果真带有幽凉的龙草气息。指尖的血珠混着荒海之水低落在月麟的花叶上,顺着花叶淌入了根部。

我刚想动手拔掉这小小月麟,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令我大开眼界。三百年一开的月麟花,竟然在我眼前活生生结了一个小花苞。我看着自己的指间,不由再挤出一粒血珠来,混着雨水喂了另一株月麟。

好家伙,居然又结了一个花苞。

莫不是,我这血气,能给这花儿提供很好的养分?

这样一想,我难免生出几分虚荣和高兴来。在琉璃界,我还是有一行特别的本事嘛。思及被毁的月麟花眼下很快又可开出新的,这样就可以解决了人界瘟病一事,善逝便不用再想别的法子也不用再对我冷言冷语生我的气,顿时我动力十足。

让满山的月麟花重新结苞罢。

毫不耽搁,趁着荒海之水化作的雨丝淅淅沥沥,我抬手捏决,引出自身血气,混入这茫茫雨水当中,洒遍整个山头。月麟吮吸着雨水,渐渐变得生气盎然精神抖擞,我再加把力挥散血气,看着它们渐渐结出了小核,可能是血气不足够的缘故,小花苞将生未生,始终停留在小青核的阶段。

后来我再努力了数次,都未见它们有突破的趋势。一咬牙,我豁出去了,再度抬手触眉心,额印显现,企图从额印中拉出龙气。一派头昏脑胀,眼前视线忽明忽暗,突然不晓得怎么一回事雨落戛然而止。

我刚想张开眼一瞧,怎料眼前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往一边倒。一定是没吃饭,散血气又散得过多了…

隐约间,云稍雨霁日照泄辉。我落进了一个疏淡冷清的怀抱。

“青离你太乱来了!你怎么能这么损自己去催熟月麟花呢,幸好药师及时赶到,否则你就要被月麟花吸干了!”

我醒来之后,白襄就一直在我耳边反复念叨,喋喋不休。我揉了揉耳朵,听他闷了闷,又道:“要是你有个什么,我都不晓得我要怎么办才好。”

我怀疑我听错了,看着他:“你说啥?”

第296章 芳华一笑【二更】

白襄立马跳了起来,不安分地在我床前踱着步,道:“我的意思是、是不知道怎么跟你们仙界交代嘛!你好歹也是天上司命星君手下的得力干将不是?!不过还真莫说,”白襄细细凝视着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在琉璃界尚且无人有能力催开月麟,你怎么能催它们开花的?”

我想了想,道:“可能,是我天赋异禀。”

“不过”,白襄又打击我道,“你催开了也没什么大用,现在还只是花苞,就是你把你整个人都献给了月麟,要离它们完全开花熟落也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呢。早前不是跟你说过了,药师会解决这件事的,你还去忙活。总之,你是瞎忙活了一场。”

“…”我瞪着白襄,“你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刺激我的?”

话语间,门前一暗。白襄顿时安静了下来,与我道:“青离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嗯。”

他在门前揖了一揖,而后退了出去。门口站着的金袍银发的青年,手里端着一只碗,身量挺拔。白襄走后,才抬脚进了屋。

一时两相无言。

善逝在我床前落座,手指捻着细匙悠闲地搅了搅碗里的汤羹,淡淡地问:“为什么要做毁你自个修为的事情来。”

我想了想,绞着被衾如实道:“没想那么多,要是月麟花开了你便不用忧心了也不会怪我了是么?是了,也不会再对我冷冷淡淡的。”

汤里细匙顿了顿,他道:“你跟白襄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我问。

善逝眼里神情柔了两分,道:“脑子不够用。”

“是吗”,我道,“你不说我还没有意识过来这个问题,但有时候也确确实实是这样,比如想什么想不起来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明明是这个意思说出来的话却让别人误以为是那个意思…”

善逝没有吭声,可那唇角清浅一勾,似有似无流光飞舞,让我不自觉地停顿了下来。仿佛万物芳华,都抵不过那淡然一笑。

曾经那眼尾凝固的风情,让我怦然心动。那温柔那笑语,只为我一个人流连。

几乎是话不经脑,我脱口就道:“其实你笑起来蛮好看的。”

“嗯?”

我再痴愣愣道:“我蛮喜欢的,喜欢得不得了。”

善逝抬起眼帘,不明意味地看着我。他将碗递给我,道:“喝了,补元气的。”

“哦。”我接过来,仰头就咕噜噜喝了个干净。却尝不出是个什么味道,就是他给我的是毒药,一如从前,我也会不带犹豫地喝下。

“如今你认清楚了吗,这里是东琉璃世界,我是东琉璃的善逝,不是与你有约定和你厮守的孟桓卿。”

我捧着碗,愣愣地看着他,一眼的眉眼一样的清然,手不听使唤地伸过去,在他眯眼的表情下拮取了一缕他的银发,“有什么差别呢,我知道的啊,你是善逝,但你骗不过我,你也是孟桓卿。你说你不想变老,想永远陪着我,我们才一起修道成仙的。可是,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却不愿意认我。有时候想,时光往后倒,我不一定会听信你的话先去历劫,也不想让你修道,宁愿活在梦里,哪怕多一片刻也是好的。”

第297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三更】

“执迷不悟。”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与那日在凌霄殿上说云烬痴妄时的语气差不多。当真如一个看透世俗不在红尘的佛尊才有的气度。

我一直想,只要我付出足够多的努力让他看见我足够多的诚意,即便他现在已经变得一点也不喜欢我,总有一天他能被我打动,能够像我喜欢他那样学着喜欢我。

只是一切都还没来得及。

我还是被善逝赶出了琉璃界。回头一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只不过,猛然意识了过来,可能是我自己错了。

天青云淡,听了白襄说的素苒那回事,我已不将素苒当做一般善妒的女子来看待,她理应算得上是一个颇有心计的情敌。我不可掉以轻心。

白襄要出琉璃界去九重天问仙界要一味药材,为了弥补月麟花损毁一事。临走前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同去,被我拒绝。

听说善逝在炼药房,一连几日都不得休息。是以我心心念念也想跟过去瞅一瞅,途径逛外三宫小蜂蝶们理药的地儿,与将好从炼药房那边出来的素苒撞了个正着。她看见我先是惊诧,再是一笑:“原来青离回来了?你来得正好,我们这里正缺人手呢,你帮大家一起理一理花药,一会儿药师要送进药炉呢。”

请人帮忙她也这么不客气顺口就拈来,平素是使唤人使唤惯了。我挑挑眉,点头应下。她便与我处在一起,手里拈过花药,道:“青离脸上的红斑应当是好了罢,何故还戴着丝巾呢?”

我道:“没好。”

“其实好不了也不要紧”,素苒柔柔笑道,“姐妹们不会嫌弃你,药师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小蝶蜂们都偷偷掩嘴笑。

我心平气和道:“不管别人怎么看,总归自己还是在意的。就好比素苒你,别人觉得你长得很一般也不是特别的漂亮,自己却觉得自己很特别勾引药师不成,最终还不是被贬到了这里?所以,还是小心点好。”

素苒一动不动,气氛陡然凝固。我吹着口哨,道:“我这个人别的爱好没有,就喜听人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八卦。”

半晌,素苒低低道:“看来你还没吃够苦头,没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话,到似说错了对象。”

素苒抬眼,手指花药拈落,忽然抬起划过我的面颊。一缕粉纱稳稳当当地夹在她的手上,左边侧脸一丝火辣辣的疼。她食指指甲上,一幽殷红。

她看到我的脸时,却愣了。

我笑了两声,道:“想看便直说,用不着这样粗鲁动手。”我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眼梢处出了血,想来是被她的指甲给划破了,“你看你,这样不小心,花了我的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我有多大的仇你恨不能将我毁容呢。”心里的火气丝丝漫上,我直勾勾地看着她,“前两次我好说话不跟你计较,这一次,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

“你怎么…”大抵她没有料到,我面纱下的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看罢。

第298章 决裂【四更】

顷刻间电闪雷鸣。素苒突然发了疯似的将所有花药都打翻在地,挑衅地对我笑:“我会告诉药师这些都是你打翻的,你不服么,有本事你就再蹲下一点点捡回去。”

我没有去捡花药,直接祭了泠琊剑,和素苒就地打了一架。她甩得一手好鞭子,鞭如软蛇,火辣无情地向我舔来。但后来她倏地气势大减,长鞭被我泠琊剑削成一截儿一截儿,人被我一脚踢翻如断翅之蝶。

雨凄凄泠泠地下,素苒浑身湿透,在雨中挣扎喘息着。四处散落的花药如春深落红。许是我几百年没打过架,我兴致很浓。我觉得打架有两点要诀,一是要赢二是要畅快。

旋即我举剑朝天,引来雷霆万钧,素苒脸色卡白。她根本犯不着这么害怕,这雷电又不会要了她的命,顶多伤点儿她的元气让她卧床个三五日,权当是给她擅自划破我的脸的一个教训。

泠琊剑还未沾到素苒,突然剑上雷电被一股强力掐熄。我扭身翻转手腕一挽,冷冷掌风击向我肩头。

我倒退两步,勉强稳住身体。善逝清冷得几近无情,道:“何时,你能安分一些。”

素苒爬过去,柔弱无力地扯着善逝的衣角,凄楚泣道:“药师…药师救我…我不是有意要与青离起冲突的,可是她心里,心里对我有怨气…若是我能消除她的怨气我愿意受伤,可我万万没想到,她想要了我的命…”

此时我饶是再糊涂也该明白过来,我再小心谨慎,又被这素苒阴了一道。我若无其事地收起泠琊剑,道:“你的命值几个钱。”

善逝看着我问:“你可知错?”

我拿下巴指指地上的素苒,道:“你先问她知不知错,这件事总归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想,但凡是个人,第一时间都会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况且善逝他还不是佛。他会偏袒,但不是偏袒我。他一字一句平静无波道:“知错不改多说无益。药琉璃境,不在红尘俗世,不受纠纠缠缠纷纷扰扰。今日,你便回你的仙界去,从此不许再踏入混沌灵界半步,否则难逃扰乱清灵佛界之罪。”

我整个人傻在当场,从来没这么不服。善逝拂开素苒,将一干早已经躲开得无影无踪的小蝶蜂唤回来清理花药。素苒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对我露出了胜利的微笑。那抹金袍冷影即将远离我的视线时,我指着素苒大声道:“那她呢?你为什么就不罚她?你是琉璃药师,就非得要偏心到这种地步?”

善逝停下来,转身望着我,道:“她是我琉璃界弟子,罚与不罚,与你一个仙界人有何干系?”

“孟桓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放肆。休得胡言乱语。”

我哽了哽,软了声道:“我知错了行不行,不应该打她。但是你知不知道,她没安好心,我炼药的时候她故意没跟我说要注意什么,我晒药的时候她把五十篓花都交给我一人晒,刚刚,刚刚那些花药不是我”

“你来错了地方。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却因为你的到来不得安宁。”善逝打断我道,“回头我会跟你们天帝说一声,让他加固混沌灵界,不可让人再轻易闯进来。”

第299章 回报【一更】

是了,善逝不是孟桓卿。因为不管发生什么,孟桓卿都不会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我这样寒冽的语气跟我说话。之前我究竟是凭什么以为他就是孟桓卿的?凭着那样一模一样的脸还是散发出来的感觉?

努力了这么久,他还是离我很远。

“善逝。”我笑看着他。

银冷的发丝散在肩上,他微微蹙眉。我眉间额印不用再可以抹去,被缓缓释放了出来。下一刻我奔过去,在他讶异地瞳孔微缩下,踮起脚扣住他的肩背压下他的脖子,唇贴上了他的。

在他僵直的反应下,蛮横执拗地啃咬辗转。指缝里,流泻的是他皓皓银发。

那一刻,风雨停歇,金芒乍出。

罢后我松了他,拭了拭唇角,笑笑:“既是如此,那我来一遭岂能白来。东琉璃药师祖善逝,我也不是白白为你干了这么多活,这个算是你的回报。”

一旁的素苒气极,抬脚就朝我冲来:“你”

我灵闪至她身边,扬手两次掌掴,清脆响亮,将她扇倒在了地上,她不可置信地瞪着美眸。我边走边道:“真以为本君怕了你。”

从前,不想分清善逝和孟桓卿是两个人,现在一步一步走出琉璃界,却在心里头一遍一遍地回想,两人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一个银发一个黑发,一个冷酷一个温柔,一个不记得我一个记得我。然后一遍一遍用力将这些区别记在心里,不可轻易忘记了。

往后很久很久,我才勉强分得清,这是两个人。却又不是两个人。

不撞南墙不回头罢,一撞南墙又一头灰。

走到混沌灵界时,值守的小官儿一边嗑瓜子一边闲八卦。一见我灰头土脸地来,有人认出了我,道:“咦这不是青离君嘛,今儿要回去了?”

“啊,回去了,再也不来了。”

“诶不坐会儿再走吗?说说话再走嘛~”

“不了,老子忙着,没空。”

哥儿几个便好心地提醒我:“灵界外面守着一个痴汉哩,你出去的时候记得绕道啊~”

这个痴汉,想也不用想,不正正儿是我那青梅竹马的珏么。彼时我将将一走出混沌灵界,还没适应仙界里明亮的光线,不远处红影一闪冷香盈鼻,便是珏稳稳停在我跟前。

我摸摸鼻子,一句话没说,往袖兜里左右掏掏,掏出一片绿叶来递给他,往他身边走掉。他跟上来,没好气地问:“这什么?莫不是闯一遭琉璃界回来,就想拿这个把我糊弄了?”

我坐在云头上一头倒下,闭上眼睛道:“上次准备给你写的家书,只是一直没机会完成了寄出来。你看看就好。”

珏半天没做声,默默地坐在我身边,将我头抬起来放在他的腿上,手指顺着我的发,道:“一看你样子便知道你定又败了。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心累得很,老子不找了。不管是谁追逐那样一个人,肯定老得很快。就算他去过我的梦里,他也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我伸臂环住了珏的腰,头在他腰际蹭了蹭,“珏,我想吃馄饨。街摊儿的那种。”

第300章 东极的春【二更】

母亲曾说,她最喜欢东极的春。只因她是在春季的时候在东极遇上我父亲的。埋怨他们自私地丢下我一个人的同时,我也忍不住去羡慕他们。

只是从前这种羡慕的成分很淡,现在却很浓。

我东极司四季,主掌世间万物之变化更替。渺渺素东过后,便是春之将至。

我不在的这些年里,四季之更替,都是劳烦两位师兄照料着。云烬兄长再是不得意,曾也是我父亲的关门弟子,因而他那一身司四季的好本事也在这里得到了舒展。

山下的白玉长阶上,积雪消融。七宝芳斋林里,硕果依旧。

妙严宫的四季殿里,我调好了一百五十六种基础春色,再新添二百一十二种新色,四面墙幻化成天上人间之两仪万千。

珏是个闲得十分变态的妖王,三天两头都能往妙严宫跑。每次还能给我带好吃的好玩儿的。恰逢他妖界的百花圣典刚刚办过,他邀请我的时候我正忙于调春色便没能赶去,今儿来四季殿找我的时候带了若干松香的花糕。

我双手十指沾满了五颜六色,珏坐在我身边,葱白的手指拈了花糕往我嘴里送。我囫囵道:“平时你不带这么多花糕的,定是百花典用的花儿太多了,扔了可惜便拿来做花糕给我吃省得浪费。”

珏勾了勾嘴角不语,轻轻挑了挑眉。我又道:“被我说中了你不好意思了罢,好歹你也是个妖王,这么节约干什么。”

“哦那都扔了罢。”

“别,你说你拿都拿来了,在我眼前扔掉,你这么矫情干什么呀?”珏抽搐了一下额角,我指着凤尾糕:“这个给我吃一块,快点。”

我的画功,说起来是继承我父亲母亲的双重教导,但比他们差远了,与父亲的关门弟子云烬比也短了一截儿。画春画出来勉勉强强,不尽春色漂浮于空,四周墙幕不断变化转移,我需得将颜色给画上去,再添覆在世间草木生命上。

等布完了春,我已经累得全身痉挛。从头到脚,成了一个泥彩人。

妙严宫里,有一座九色莲花池。原本莲花池里,是我父亲才养得下来的九色莲。九色莲的矫情程度,丝毫不比珏差,放眼整个仙界想取它们当坐骑的不在少数,但没有哪个能驯服。听说当年云烬兄长还在东极学艺时就曾得过一座九色莲,只是后来疏于照顾,那九色莲遗落在了人界至今没找得回来。

如今莲花池里空空如也。我不会养它们,三百五十年间,它们相继离去,大多是去了西天梵境随佛修行。

于是我将九色莲花池改成了洗澡池。

洗干净一身春色以后,我换了身儿衣裳,走回园子。珏给我做了一顿像模像样的晚饭,落霞云天,衬得眼前的红衣青年韶华绝伦。

“阿寻,过来吃饭。”

许多年以后,回想起两人这般相处的光景,是我永远无法忘怀的记忆。那时候忽而才明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所包含的意思。

第301章 千里追夫记【三更】

九重天搭了戏园子,排了两出戏。流锦小姑差人来请我去天上陪她看戏。我便也去了,尽管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她恐怕不只是请我看戏那么简单。

流锦小姑除了云烬兄长,还诞有一位小殿下。只是小殿下不过七百岁,至今仍处于启蒙学习阶段,甚少在人前露面。可能是基于云烬兄长的教训。

听闻云烬小时候,年纪轻轻便混迹于天上地下,凭着自个粉嫩嫩的孩童模样撒娇扮乖,但凡他想要的东西最终都会得到手,久而久之才养成了一副风流多情又自负得让人头大的地步。这种人迟早要吃大亏,正如云烬眼下这般时境。